(长篇小说)《刺刀与爱情》(29)

                                     （2010正在修改版）

护士长刚刚离去，独眼龙便感激万分地对马指导员说道：“马指导员，我不知道该说句什么话，才能表达我感激的心情……”话未说完，他竟哭泣起来。

老连长说：“龙班长，事情已经发生，我还得告诫你一句，以后，无论办什么事，还是谨慎一点好，当初，你如果听我们的劝告，哪来这场风波!”

“我后悔也晚了。”

“记住这个教训就行了，也别过多的吃后悔药，更不必没完没了地抱怨自己。今天这事，多亏马指导员考虑得周到，要不然，还不知被陆军医院抓住把柄伪借口，闹腾成什么样子。”

铁拐李说：“没料到医院政治处会抓住这件事的把柄，借批陈整风运动，在我们这些人身上作文革……马指导员，你说说看，运动再发展下去，能有护士长说的那么可怕?”

“很难说……”马指导员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唉，不管运动朝哪个方向发展，反正我已经住了十二年医院，再住也没啥意思了……”

“你打算怎么办？”铁拐李问道。

马指导员苦笑起来，在苦笑中，接着说道：“既就是医院不向外赶，我也再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住医院住了九年，听起来就觉得可怕。我今后的打算……如果还有今后的话，我打算换个环境，找个适应我们这种人待的地方活下去。”

锣鼓听音，听话听声。你能感觉得出来马指导员的神情有些反常。你望着马指导员，说道：“马指导员，你过去可是个乐观人……”

“过去是个乐观人，那终究是过去，而现在……”马指导员淡淡的一笑，说道：“现在我才知道，象我这种人，活了这么长时间，算是白活了。说句丑话，刚才我虽然长篇大论的给护士长讲人生道理，也说得头头是道，过后一想，原来……十二年了，在这十二年时间里，我既就是想犯龙班长这种错误，也没这个条件……把人活到这种地点，我竟然还在陆军医院病床上躺了十二年，不知图了个什么，又在等待着什么。”

原来，所谓独眼龙耍流氓的这件事，在马指导员心灵深处形成了强大的冲击波，引发了他对人性的深层次思考。

马指导员长长的叹息着，说道：“当初，我马某负伤的原因虽然不光彩，十二年前那场平叛战斗中，我终究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建立过功勋，好坏也算应了个战斗英雄的名儿；住了十二年医院，在病床上躺了十二年，既就是在住院期间，我也在伤病员中间历行了十二年政治指导员的义务，没料到事到如今，却没办法自己给自己做思想政治工作……你们看我这个人，唉……”

他苦笑着摇摇头，才对你说：“二十四床，你也别安慰我，我的病情我知道，我的心病我也知道，就不知道护士长这次……”他扭头瞥了一眼独眼龙，担忧地说道：“不知道护士长能不能把事情抹平。”

“她会尽力争取的。”你说。

马指导员苦笑着说：“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说……”老连长转面问马指导员，“你刚才费了那么多口舌，给护士长把道理也讲清楚了，何况她还是个明白人？难道她在龙班长这件事上会出而反尔？”

马指导员说：“她终究是个小小的护士长，她虽然会奋力去为龙班长抗争，但是，决定权不在她手里……事到如今，我们只有静观事态的发展了。”

你们都沉默下来……

结果，事态的发展正应了马指导员的预料。在独眼龙的问题上，尽管有护士长的奋力抗争，医院政治处虽然取消了给独眼龙开批斗会的决定，却仍然坚持要独眼龙写书面检查，他连续写了三次，才算勉强通过。过了几天，医院政治处主任在护士长陪同下到你们病室宣布处理结果，按照处理决定的定性，独眼龙所犯错误的性质是严重的，事件发生后，因独眼龙的认错态度较好，免去给军事法庭报送的刑事处分，决定给于记大过处分一次，并把此处分决定报给独眼龙所在部队备案。政治处主任还宣布，因独眼龙道德品质败坏，在医院造成极坏的影响，医院研究后决定，取消给独眼龙转院去北京治疗的决定，让其在陆军医院继续接受冶疗，以观后效，再决给其治疗方案的调整……政治处主任宣布罢这个决定，也不征求意见，就转身出了病室扬场而去。

听罢政治处主任宣布了医院作出的决定之后，独眼龙后悔的不得了，却无力回天，只有在沉默中暗自伤悲。

护士长对马指导员轻声说：“我没有做好工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马指导员说：“你作为护士长，你已经尽力了。工作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现在这结局……”

“这个结局是你的力量难以改变的，既就是再有十个你，恐怕也是、也是……也是无能为力。”马指导员神情暗然的说：“看这样子，今后大家的日子恐怕都不好过。”

护士长急没有吭声。

马指导员又吃力地咳嗽起来，这次他咳嗽得很吃力，咳嗽的连气都喘不过来，在巨咳中，他脖子一伸，“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护士长搀扶住马指导员，望着他的呕吐物，护士长一惊：“马指导员，你、你、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你们都把目光落到呕吐物上，原来，马指导员吐血了。

护士长急忙扶着头晕目眩的马指导员，伸手按响了通往医生值班室的警铃……马指导员病情恶化了，被转进急救室。

护士长领着兰花花、姜护士、郭护士把马指导员一转进急救室，主治医生立即给他再次作全面检查，仍然是那套程序：各种化验，给以前负过伤的部位拍片，到检验科去作心电图和脑电图……各种检查程序整整进行了一天时间，待这一天折腾下来，马指导员已经筋疲力尽，他连晚饭都不想吃，因觉得头有些晕，便早早地闭目入睡。

因为输液，姜护士继续护理。你在急救室待了会儿，姜护士正忙着写护理笔记，你便来到护士值班室。是兰花花的班，小王护士正与她说话儿，见你来了，她不由自主地脸一红，去忙她的工作，护士值班室仅剩你和兰花花了。兰花花病愈后，参军成了护士，繁忙的护理工作不仅没累垮她，反而使她精神焕发。前几天，医院政委还亲自找她，关心她的身体康复情况，并带她到政治处值班室，由摄影师为她拍照，说是为了建立档案之用——她手脚灵快地过去轻掩了值班室的门，顽皮地扑过来双手挽住了你的脖颈，给你一个热吻，才甜甜地微笑的望着你。

你说：“都现役军人了，还这么顽皮——赶快把门开开，小心人家……”

“嘘——”她忽然把食指压在嘴唇上，作了个让你不要吭声的小动作。原来，有脚步向护士值班室这边响过来了。她机敏的从你怀抱中溜出去，轻轻开了门，才给你丢个眉眼儿，让你在办公桌对面落坐，一本正经地问你：“最近有没有你们连队的消息？”

未等你答话，门已经被推开，进来的是姜护士，她神密习习地望着兰花花，只是笑，却不吭声。

兰花花被她笑羞了，双手摇着姜护士的胳膊，撒娇般地说道：“有话你说嘛，总用这种眼神看着人家干嘛。”

姜护士嗔笑着在兰花花额头上点了一指头，说道：“这个鬼灵精。”说话间，她到值班室里间去配药，人进了里间，才接着说道：“二十四床的连队有没有消息，你还不知道？”

兰花花满脸绯红的说道：“你看你说的，二十四床有没有他们连队的消息，我哪儿知道呢！”说话间，她瞥了你一眼，示意让你别吭声。

姜护士说道：“小鬼灵精，别在我面前卖关子了。”随着说话声，她已经拿着配好的药瓶从里间出来了。她向兰花花做个嘲讽的鬼脸，又给你丢过来一块纱布，挖苦道：“以后作事手脚利索点，别总是拖泥带水的，把腮膀子擦一擦，也给兰花花留点面子。”说话间，她瞥了一眼兰花花，才离开值班室，去了急救室。

兰花花满脸绯红地瞅着你的脸腮，从你手中接过纱布，在你脸腮上擦起来。原来，刚才兰花花因了失急慌忙，把口红的唇印留在你脸腮上了。望着被擦红了的纱布，你和兰花花都苦笑了起来。

经过这一场戏闹，你和兰花花都谨慎了许多。

兰花花把屁股靠在办公桌上，甜甜地望着你，问道：“你果真不知道你们连队给医院来公函的消息？”

“我如果知道，还能给你保密！”你说道：“我们连队给医院来过公函，是什么内容？”提到公函，你心里忐忑起来。

兰花花回去坐在了椅子上，双肘向桌面一放，两手叠成“丫”字型托着下额，笑眯眯地望着你：“你们连队确实给医院来过公函，是啥内容，你自己猜。”

从兰花花的神情上，你已经猜想出这公函的内容不是什么坏消息，你说：“我猜不出来，你告诉我不就得了。”

兰花花这才告诉你：“我也是听说的。听说，你们连队向医院调查了你伤情的康复情况，还说你们团把你的先进事迹报到大军区司令部，大军区司令部又报到大军区，大军区的头儿看了你的先进事迹材料，已经决定让你在大军区群英会上作重点发言，不知你到时候能不能参加群英会，能不能自己走到主席台向首长和代表们作报告……你猜不到吧！”

这消息你当然猜不到。

你预感到这是真的，你却说：“你别老拿我取笑了。”

她这才一本正经地说：“不光是你们连队来函询问，大军区首长还让后勤部长把长途电话打到医院，专门询问你的伤势康复情况呢！如果不信，你自己问问护士长去嘛！”说话间，她撒娇的佯装偏过脸去，装出不理睬你的样子。

“我相信你说的，还不行？”你说：“你快告诉我，医院是怎么答复的？”

兰花花又噗哧一声笑起来，说道：“看把你急的。你们连队来信的消息，已经在全医院传扬开。大军区首长对你感兴趣，后勤部长把电话打给院长时，院长当然尽捡好听的给首长说。给你脸上贴了金，也就是给医院脸上贴金。大军区首长对你感兴趣，不用说，你必然在这次群英会上被树立为大军区的标兵，必然会成为全军陆海空三军群英会的代表，到北京去参加全军群英会，到时候必然受到毛主席的接见……你又成了最幸福的人。”

听着兰花花的分析，你心中顿时热血沸腾，心想：日夜都盼着能见到毛主席，如果果真能象兰花花分析的那样，你的愿望不是可以实现了？……你把目光落在兰花花脸上，感激地说：“多亏陆军医院治疗了我的伤残，使我能用自己的双脚与正常人一样走路……”

“这是句实情话……”兰花花的眼圈儿顿时红红的，眼角也溢出泪花儿。她说：“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刚入院时，你的伤情比别人都重，可是现在，马车夫已经牺牲，马指导员病危进了急救室，老连长、铁拐李、独眼龙，也继续卧床不起，唯有你一个人下地走路，而且恢复的又这么快，现在，已经几乎与正常人一样了，没有医院的精心治疗，你能有今天这结果？只可惜为你疗伤的陈护士，却已经……她如果现在还活着，一旦听到这种消息，还不知该有多高兴呢！”说话间，泪珠儿已从她眼角淌下来。

你说：“这是句实情话，没有陈护士的精心治疗，就没有我的今天。陈护士是个有情意、有胆识的女孩子。她是因我而身险囫囵，又惨遭毒手的，她落难之后，我连她的面都未见上，她就那样悲惨地离开了人世间……”

“实际上，我才是这件事真正的祸根呢！”兰花花伤感地说道：“当初，如果不是我身患败血症，不是需要为我进行骨髓移植手术，也引不起那个话题……”兰花花说到伤心处，又哭泣起来。

你心中虽然悲痛，却又觉得在护士值班室哭哭啼啼，不象个样子，便强忍着伤感，劝说起兰花化来。

你说：“事已如此，谁也没办法挽回了。何况，那些人既然想走日本七三一部队之路，既就不是给你做骨髓移植手术，也会想出新的名目来，唉……不说这些了。”你擦去泪花，把手绢丢给了兰花花。

兰花花擦去泪花，眼睛红红的，苦笑着说道：“好吧，言归正转。我不哄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自从军区后勤部部长给陆军医院院长打过电话后，你再次成为医院里公众瞩目的人物了。”

你苦笑了起来，说道：“你认为成为这种公众瞩目的人物是什么好事？”

“怎么能不是好事？”兰花花说道：“因荣誉而成为公众瞩目的人物，总比成为专政对象被公众瞩目好吧！”兰花花甜笑着瞅着你。

“好吧，算你说得有道理行不行？”你不愿再这么无聊的争论下去，便就此换了话题，说道：“既然各级领导都这么关注着我，哪能么，你知道不知道，陆军医院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出院归队？”

“看把你想得美的。”兰花花顽皮地把鼻梁一皱，向你作个怪相，说道：“想早日归队，就自觉遵守医院各项规章制度，自觉配合医护人员的医疗，力争早日让身体完全恢复健康。”

临近熄灯的时间，兰花花到病室去查房，你与她一道出了护士值班室。她去查房，你回病室。途经急救室时，因急救室门开着，姜护士见你过来，她急忙轻声说，马指导员想见见你，你便进了急救室。

马指导员平静的躺在病床上，一见你来了，他才拍拍床边，让你坐下。你问他这阵儿感觉怎么样，他淡淡的一笑，回避开你的问话，把话题转到他关心的话题上。他先问了问下午病室里政治学习时传达文件的情况，才缓缓地说：

“现在，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陈伯达这个人，是借助文化大革命运动进入中央政治局，又当上常委的，连陈伯达这种人都会成为反党分子，以后，根本很难预料再把那个揪出来。所以说……唉，我们这些人，虽然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干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事情，可是，能把我们些人树立为英雄模范，基本上都是上级领导机关为了提倡这种舍生忘死的精神，才选准了我们，把我们树立起来。我们自从被树立成标兵，我们的社会作用，便无法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了，我们的命运也就……当年，树立史传祥为劳动模范时，刘少奇说过话，刘少奇一被打倒，史传祥成了黑样板；树立郭兴福时，正赶上罗瑞卿在全国推广大练兵运动，罗瑞卿一倒，郭兴福也被打成反革命，还有……这种例子很多，任何一个英雄模范，当英雄模范之前，兢兢业业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努力工作的时候，谁也不会料到时代风云会把自己推到那种辉煌的地位上。然而，时代把英雄模范推到辉煌的地位，时代又把他们送进地狱。你听说了么，史传祥早被红卫兵批斗致死，郭兴福也被判了刑……”   

你愣愣地静听着。

顿了顿，马指导员接着说：“现在连陈伯达也被揪出来，难道与陈伯达关系好的那几个人，就能在政治运动中平安过关？何况，在部队领导层中已有军委办事组有人跟着陈伯达犯了错误的传闻……我当初成为英雄，是军委办事组上头那个人说了话；李班长，龙班长，能被树立为英雄，是军委办事组有人在他们的先进事迹材料上划了圈，表示同意；老连长能在医院安安稳稳的住下来，是军委办事组领导讲了赞扬他的话；听说，现在军委办事组领导又对你的先进事迹材料感兴趣，大军区已经内定，准备在下届群英会上树立你为大军区的标兵，内定你为大军区出席全军陆海空三军群英会的代表，据传说，军委办事组领导，已经内定要把你树立为全军的标兵，你还可能受到毛主席的接见……人生能有这种辉煌，是一种荣耀，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都为你能有这种荣耀而高兴，以后……唉，现在谈以后的事还为时过早，咱们终究在一个病室住了这么长时间，感情还不错，我才给你说这些话。以后，你自己就多多珍重，一定要好自为之。”

那时候，你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马指导员谈话的含意，你却知道他是个好人，也有一定的远见，他说这番话，绝不会有什么恶意，在你轻轻点了头之后，马指导员又接着说：

“就目前这种政治气氛而言，老连长的安稳日子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过不了多久，已经出现过的悲剧，必然会在他身上重演，到时候，你一定要多开导他，无论遇到什么风浪，他都应当坚持着活下去，只要活着，说不定还会看到光明和希望。至于李班长和龙班长……李班长的伤情在继续恶化，能不能坚持到出院的那一天，还很难说；作为病友，你们要协助他为他媳妇申诉，能让她媳妇离开劳改队回家，李班长母亲还有个伴儿，能使他母亲有伴儿，他既就是走向黄泉之路，也就没什么牵挂的了。关于龙班长……唉，他既然已经出了这种事，别看他是个英雄战士，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医院不把他向外赶，他们部队也不会放过他的，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互相关照着些。至于新二十三床……这是个神密的老头子，他不是一般人物，他到底是谁，现在，我们不可能知道，你们今后要对他多尊重些，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位老首长……关于我……”

马指导员淡淡一笑，接着说下去：“医院已经尽力了，现在，医生护士虽然不把检查结果告诉我，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落到这种结局，我不后悔。现在，我唯一内疚的是当初不该用那种方式骗我妻子离婚，我本意是想让她离婚再嫁，没料到她离婚后知道内情后，反而守在我老母亲身边，既为我扶养女儿，又替我照顾老母亲，我一想起骗她离婚的事，心中就难受得不行。事到如今，我想对她说一声感谢她的话，都没这个条件了……还有，还有……让我放心不下的，还有马丽娜。当初，我送她们娘母子回老家时，她还是个尕娃，我住了十二年医院，当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出息成了大姑娘，如若不是她到陆军医院看望我，如若不是她守在我病床跟前拉家常，我绝对不会想到，在这种时代中，在那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马丽娜，竟然还关注着穆斯林教门，还是真诚的信仰者，竟然还偷偷地收藏了一些经文和书籍，也收集整理了不少有关伊斯兰文化的文史资料……正因为这次见面，我才越来越对她牵肠挂肚了。”他突然把目光落在了你脸上，瞅着你，瞅着你。望着他那出神的目光，你开始纳闷儿，在你纳闷儿期间，他蓦然间笑了，说道：“……只能顺其自然，只能顺其自然，能不能达到我预想的那种结果，就看索非娅有没有那种命了……”

说话间，马指导眼角淌下了两行泪珠儿。

你已经感觉得出来，马指导员的情绪今天反常得厉害，就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用什么话安慰他，你转面瞅着姜护士，这时，姜护士也黯然的站在病床跟前，眼睛中浮动着泪花儿。你拿起毛巾，为马指导员擦去眼角的泪花儿，黯然的注视着他。过了很久，马指导员却又笑起来，他在微笑中说道：“你看我这种情绪，时好时坏，竟变得象个娃娃一样，现在心情好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他若有所思地望着你，问道：“我所关心的，还有你关于那部大书的构想，不知你现在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不待你回答，他又接着说下去：“无论你现在对这部大书的构想进展到什么地步了，我希望也相信你会克服前进道路上的任何艰难险阻，去完成你立志欲完成的事业。如何去构思这部大书，是你的权力，也是你的义务。关于在这部大书中反映西部边疆厚重的历史文化内涵和当代现役军人用生命和热血筑长城时甘愿马革裹尸、黄沙埋忠骨的献身精神，你不仅有研究，也有亲身体会，至于陆军医院外科病室这些伤病员的遭遇和命运、以及医护人员在这个时代的社会地位和作用，如何作客观地反映，我相信你深有体会。我唯一想给你再谈谈的，是希望你在这部大书中，对西部地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可以说是主流部分，即民族问题和宗教问题，作个源自生活、忠实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化再现。关于你的身世，关于你的经历，你自己最清楚，无论你的先辈，还是你的亲朋好友中，都有人与民族问题、宗教问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都是历史因素和社会因素形成的。正因了民族因素和社会因素，西部地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各民族大家庭共同体，因了多民族共存共荣的因素，也形成了各民族自由选择宗教信仰的客观现实。正因为如此，无论是佛教，还是伊斯兰教，早就成为各自教民的精神支柱。因了历史的原因，在西北，伊斯兰文化更为发达些，在西北的一些地区，伊斯兰文化甚至占据地域文化的主导地位。比如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比如宁夏回族自治区，比如临夏回族自治州，都属于这种情况。在你的这部大书中，要客观地展现西部地域文化，你就得尊重和承认这个客观现实。就得在钻研伊斯兰文化的起源、伊斯兰文化的基本特征和内涵、伊斯兰文化的流派等诸方面下功夫。也得彻底弄清楚伊斯兰文化与西部地域文化的关系，在钻研伊斯兰文化方面下功夫，弄清楚中国伊斯兰教的教派源流、门宦发展史以及信仰伊斯兰教的各民族发展史，又及他们的文化源流，社会民俗等诸方面。只有把视野和思绪的触角向伊斯兰文化的深层次领域发展，你才能体会和感悟到西部地域文化的厚重内涵和其博大精深的渊源所在。当然，世界上任何事物，总是一分为二的，以伊斯兰文化为主导去梳理西部地域文化，并不是说伊斯兰文化是西部地域文化的统领，更不是整个西部的地域文化都是以伊斯兰文化为主流文化。比如西藏、青海很大一部分地区，都是以藏传佛教文化为其主导文化；地处泾渭流域的陇东、陕西关中及陕北，还有陕南地区，却是以道教文化为主导地位。正因为道教文化、佛教文化、伊斯兰文化在西部地区共存共荣，才形成了西部地域文化的显明特色。西部地域文化的显明特色，为你所构思的这部大书，提供了广阔的社会大舞台。在这个大舞台上，演出过马明新、马化龙、马启西为信仰而被杀头，被活剐、被曝尸的人间悲剧；演出过阿古柏、伊敏、乌斯满祸乱新疆的闹剧，也演出过汉藏凉州会盟，左宗棠收复新疆，人民解放军解放大西北，和平解放西藏的历史正剧。你的这部大书，也只有以这些大戏为背景，从现实生活出发，历史地现实地再现人的命运，该是你为之着笔的重要部分。我不想在这里为你谈及那些众所周知，又不便言表的敏感话题——这话题，终究是西部地域文化的组成部分，在你所构思的这部大书中如何客观地反映，又能把握其分寸，至关重要，也该是你重点关注的内容。正因为如此，我打算把那本我给你提说过的羊皮书交给你，供你作参考……在这部羊皮书中，不仅涉及到十二万年前大冰河期来临后，地球人类在大洪水灾难中面临绝种之即，青藏高原的特殊地理位置为人类保存了种源的记载；也有四五万年前，冰河期幸存的人种在昆仑山、祁连山地区在西王母带领下，以穴居的方式，重建原始部落，在昆仑山建立观象台，定四方、分四季，初创连山历，确立大洪水之后人类走向文明的原始见证；——历史证明，西北地区是冰河期大洪水之后人类文明的源头。这部羊皮书不仅涉及到西王母、燧人氏、盘古氏、伏羲氏、女娲氏、共工氏、神农氏、轩辕氏的丰功伟绩和承传联系，涉及到人类文明的源头昆仑山、祁连山文明河湟（芦落人）文明、泾渭文明三个远古文明的承传关系和历史作用，也涉及到黑头山·白头山——朗突厥人、维吾尔人，在远古时期（冰河期大洪水年代昆仑山西王母时期）与后来的汉族同宗同源的承传关系和伊斯兰文化传入东方的源流关系。所有这一切，都是你所构思的这部大书的三个阶段，至于这三个阶段的文化血脉与中原华夏文明以及那条漫长的承前启后关系，只能靠你自己去翻阅史料，去感悟了——你看我，一打开话匣子就没个完。关于羊皮书，待我从存放地点取回来后，再交给你。待你拿到了羊皮书，如果有机会，再与马丽娜——我的索非娅取得联系，她手中的经文经书和有关资料，对你写作都有参考价值……哦，夜深了。二十四床，你回去休息，在这里呆久了，如果让护士长发觉，又该批评你不遵守院规了。”

你只好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