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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刺刀与爱情》(23)

已有 1190 次阅读2010-11-19 03:02 |系统分类:文学分享到微信

 (长篇小说)《刺刀与爱情》(23)

                                        (2010正在修改版)

                                                                                             张凤林  著

                                               章 (23)

 

兰花花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为便于抢救,护士长决定为她调整病房,把她安排到你们病房对面的单间急救室。这个仅为十多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面一张病床,输氧输液的设备,和心脏起搏器等急救设备齐全。兰花花是由你与陈护士搀扶着步行到急救室的,一进急救室,就让她平躺在病床上,由陈护士给她扎针输液。

据陈护士告诉你,现在,只有在输液时加大抗菌素,才能延续兰花花的生命,因此,从现在开始,每天必须大量输液。陈护士还告诉你,医院已经给兰花花家里报了病危,她父亲到边防去执勤,短期内不可能回来,她母亲是继母,又出差刚回来,接到通知后,以自己也有病为由,不愿到医院来,现在,陪同看护兰花花的任务只能由医院来承担了。

你知道现在病区正忙着抢救六位重伤员,再抽人难度很大,试探地问陈护士,你帮着看护几天行不行?陈护士一笑,她也是这个意思。见她如此豁达,你感激的一笑。从这天开始,你大部分时间都守护在兰花花的病床跟前。

无论病情恶化、还是家中没有人前来当陪员,似乎全在兰花花的意料之中,她知道自己的过去,明白自己的现在,了解自己的未来。

她平静的躺在病床上,用她那瘦弱的手紧握着你的手,每当她的目光与你的目光相遇的时候,你感触到的她根本不是病危时的绝望,不是临离开人世间的悲哀,不是身处绝望时没有亲人的苦愁,你从她目光中看到的,竟是无限的希望与憧憬的火焰。

每当你俩的目光相遇之后,她总是用这种对生活充溢着无限热望的目光把你瞅好半天,然后又扭过头热切的吻着你的手,你感觉得出来,这热吻是那样投入,是那样怀恋。

每当这种时候,你只有紧紧握住她的手,待她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你才继续用毛巾轻轻为她擦着前额上以及脸颊上的点点汗珠。她心绪平静下来后,每当你为她擦汗珠的时候,她总会感激的一笑,那笑是那么甜,是那么动情,是那么发自肺腑,在甜笑中,她眼角也淌下几滴泪珠,很有感情地说道:

“别总以为我还小,我终究十七岁多了,如果命好,再过

半年多时间,就年满十八岁了,可是……”

说话间,她双手拉住你的手捂在她突突跳动的胸口上,顿了顿,她才接着说道:“十七、八岁的姑娘都有颗火热的心,感觉出来么?”   

你的心在颤抖……

你没有吭声。她哭了。你缓缓地抽出捂在她胸口的手,为

她抚去眼角的泪花。她虽然轻轻闭上了眼睛,你感觉得出来,她心绪的海洋中涌起了不息的浪花。

面对此情此景,你都即将哭起来,便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她的手。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我太想我妈妈了,她如果不参加

到抗美援越的行列,现在也不过才四十岁,可是她……我妈妈牺牲后,爸爸才与文二团的那个女演员结婚,这位女演员就是我现在的继母……多少年来,我经常梦见我妈妈,在梦中,我不是偎在妈妈怀里,就是搂着妈妈的脖子亲吻。然而,梦终究是梦,当我追逐着离我而去的妈妈从梦中哭醒来时,我只有在黑暗中望着眼前的一片迷茫……我心中很苦,很想坐下来给爸爸说说,可是,爸爸总是那么忙,他经常下连队,经常去边疆,既就回来,除过工作,他又得陪着我继母忙这忙那,连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我只能把心里话埋藏在心里。你知道吗,多少年来,我实际上是一位有爸爸妈妈的孤儿,在苦闷中,我始终想着去找我自己的妈妈,在我看来,世间只有妈妈对我好,只有投入到妈妈的怀抱,我才会感到幸福。因此,前几次病情恶化时,我根本不想治疗,只想等待死,早点到妈妈的那个世界中去。自从在病室见到你,我才寻找到了希望,每当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无形中有了一种找到了靠山的安全感,心情也轻松了许多。自从有了这种感觉,我追寻妈妈的心开始动摇了,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我的追寻向你跟前拉,我的心,也渐渐的走向你这一边。觉得能和你在一起,就是一种解脱,就是一种力量,就是人生的依靠……可是,老天爷不愿意成全我,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病情再次开始恶化,死神强迫我去给妈妈作伴;我选择了你,又不得不离开你,在永远的离开你的前夕,我觉得时间是那么珍贵,是那么值得珍惜…… ” 

听着她的讲述,你的心象刀子割一样难受。几个月来,你始终觉得她是只活泼的百灵鸟,没料到她心灵深入还有这么一河苦水……

她见你眼角溢出泪花,才用手为你拭去泪花的同时,又甜甜的笑起来,在甜笑中。她很动情地说:“我快不行了,我现在……只求你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多陪陪我……就算我求你,行吗?”

你哭了,你紧紧握住她的手。

 

护士长到病室来看望兰花花。

仅仅几天时间,护士长顿时变得又黑又瘦,象生了一场大病一样。她见吊瓶中液体不多了,便到吊架跟前又换上一瓶,等一切都处理妥当,她才拉着兰花花的手,关切地说道:“兰花花,现在,你什么也别想,安心养病,院长和政委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把为兰花花的治疗当作政治任务来完成,病区里也在全力以赴为给你治疗想办法,只要你继续配合,你的病还有好转的希望。”

兰花花一笑,说了句感谢的话,才把话题转移到护士长的不幸遭遇上。

她轻声说:  “护士长,你也要挺得住。”

“我……”护士长顿时眼泪巴查的。她叹息着说:“这都是……唉,我一直害怕发生这种事,没料到终究还是发生了,人活一辈子,有些事预料不到,有些事是能预料到的,却没办法制止……老赵刚刚随部队进入飞机场工地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他那个工作环境会出事。我也劝说过他,为此还与他闹了不少矛盾。作为他本人,实际上比我还清楚那个工作环境的危险性,可他,仍然要坚持在那里干下去。为逼迫他离开那个环境,我以离婚相威胁,也不起作用。记得我最后与他见面时,那次……那次我们吵架吵得很利害。他说,他是营长,把部队安排到那个地方上后,干部战士都面临着牺牲,他自己却找借口离开,还能算个人吗?他一气之下离开家,再也没回来,后来……后来,他终究还是……”

护士长虽然说得很平静,眼泪却象断了线的珍珠一样。

兰花花拉着护士长的手,轻轻地叹息着说:“你心中太苦了,现在……现在再回想赵营长给你说的那些话,也是实话。到了那种地步,赵营长也是没办法了……”

护士长边擦眼泪边说道:“实际上我心中也清楚,作为一个革命军人,在那种紧要关头,他根本没办法找借口离开那种环境。他的人品决定了他得在那种环境中与他的战友们同甘苦、共命运。可是,我终究是他的妻子,我无法面对那个现实,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却没办法制止。实际上,在咱们这里住院的伤病员,其中不少人的悲惨结局,都是事先预料到了的,能预料到,不见得有办法挽回这个局面。”

兰花花脸上渐渐失去血色,脸色腊黄腊黄的,她却淡淡的一笑,说到:“我知道你说的这个道理……比如我的病,我的前途和命运……预料到的,不见得有办法改变这种无法挽回的现实。”

护士长握着兰花花的手,伤感地说:“兰花花,你是个好姑娘,这种不幸不应当降临到你头上……”

“你们已经尽力了……”兰花花微笑着,缓缓闭上眼睛,眼角却淌下两串清亮的泪珠儿。

你拿着毛巾为兰花花擦着脸上泪水,护士长又看了看输液的速度,才轻手轻脚地离去。

 

院长和政委陪同会诊的医生到急救病室给兰花花会诊,到病床跟前后,主治医生把手掌搭在兰花花前额上,拭了拭,对院长和政委说:“有点发烧。”院长轻声说:“在预料之中。”主治医生解开兰花花的衣扣,用听诊器在她胸脯上听了听,再取过血压器量血压。房子里很静。主台医生连续量了三次,从主治医生的表情上看得出来,情况很不好。他又让随同进来的姜护士到值班室,取来兰花花的病历,一页页翻看着。他的目光落在刚从化验室取回来的化验单上。看过化验单之后,他不由自主的轻轻叹息一声,对院长和政委轻声说:“是不是再加大一下剂量,再试试?”院长说:“也只能再试试了”。政委说:“尽量延续病人的生命,必须给我们研究的那种治疗方案留出足够的时间——这是政治任务,谁也不得马乎。”主治医生瞅了一眼院长,写了处方,交给姜护士去办,不多会儿,姜护士用治疗盘端来了注射器和小药瓶儿,向吊挂的液体瓶子里注射了药品,处理妥当后,主治医生才对姜护士低声说:“注意观察病情变化……”说罢,院长和政委、查房医生才一同离去。

姜护士默站在病床跟前观察着。

兰花花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姜护士脸上时,姜护士取下口罩,轻声安慰道:“你安心养病,医院会尽力的。”

兰花花笑了笑,没有吭声。她觉得很累,又缓缓地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后,她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知道医院已经为我尽力了。”接下来,她渐渐的好似睡着了一样。

姜护士犹心重重地告诉你:“如果出现反常情况,你马上通知我。”说罢,她才脚步轻轻地离开。她出去后,把门从外面轻轻地关闭上。

兰花花额头上又浸出细细的汗珠儿,你给她擦汗时,她再次睁开眼睛,目光热切的望着你,恳求道:“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害怕……”

你握住兰花花的手,轻声告诉她:“你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跟前……”

兰花花紧了你的手,又轻轻地闭上眼睛,轻轻地端息着。过了一会儿,她喃喃地说道:“都是为了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为什么要对我们手无寸铁的红卫兵开枪?机枪一响,我们这么多人倒下去,既就是倒下去之前,我们还高喊着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保卫毛主席,死了也甘心……我们这么多人都倒在枪口下,死了几百人,都是年轻红卫兵,最大的不过二十岁,一次就死了这么多人,死了这么多人……”

她浑身忽然一阵颤抖。在颤抖中,她又缓缓地睁开眼睛。她定定神,才握紧了你的手,轻声对你说:“我刚才作了个梦。梦见在二二、三事件中牺牲了的红卫兵战友,全都看望我来了,事过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无论男的女的,仍然都穿着满身是血污的红卫兵服,一见到牺牲了的红卫后战友,我就心酸……”

她眼角又开始落泪。

 你给她擦去泪花的同时,轻声叹息着说道:“事过这么长时间了,受难者仍然穿着血衣……受难者死得太冤了。”

兰花花喘息了会儿,才接着说:“党中央发文件给我们平反的同时,那些下令开枪者,已经被抓起来!抓起来有什么用?他们都是对革命有贡献的大干部,既就是关进监狱里,生活处境也比一般老百姓的日子要好。他们是大干部,犯错误也犯的是路线错误,若干年之后,给他们一平反,他们反而成了受迫害者,照样当官,照样是大人物,而我们这些为保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牺牲了的中学生,既就是成了冤鬼,说不定还会被戴上一顶什么不光彩的帽子呢?……”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你还告诉我:对这些复杂的话题,你没办法评说,不评说,并不能代表你对这些话题没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兰花花在年龄上与你有差异,这差异终究仅仅五六岁。总体上而言,你们都是同时代人,既然是同时代人,她的经历,她的感觉,以及时代在她心灵上搅起的波澜,由这波澜在她心灵上引发的颤栗,不可能在你心灵上引不起共鸣。何况自从你们连队被调动到青海地盘上,关于“二·二三”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因这事件在大西北,在会国引发的震撼,早就震憾过你,早就在你心头搅起过波涛?尽管“二·二三”事件在你的脑海中仅仅是时代的碎片,既就是些碎片,便已经勾划出了你所处的这个时代的生活层面——全副武装的现代军人们端着杀人武器向手无寸铁的年轻中学生开枪,杀人者和被杀害者在同一面旗帜下,喊着同一个口号,为了共同的目标,展开了铁血肉搏,在这场肉搏中,倒下者倒下去了,没有倒下去者在红色恐怖中悲伤地高昂着头颅——“戴镣长街行,告别众乡亲”。走向了“同志”们为他们备下的大牢……这就是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新中国么?这就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么?这就是你们用流血牺牲保卫的土地么?……更令你预料不到的是,深埋在这些历史碎片后面的,竟是现实对历史的强奸,竟是革命对人性的强暴,竟是解放对压迫的扭曲。在这被强奸、被强暴、被扭曲的现实中,人们竟都在走向坟场的坎坷中高唱着赞美诗,在自我埋葬中用理想描绘着天国的美景,竟然把现实依托在幻想的竟境上,把渴望的红头绳系在了魔鬼的腰带上,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躯体放到了大时代的绞肉机中,任凭去粉碎,任凭去折磨,被粉碎的不仅仅是肉体,被磨碎的不仅仅是灵魂……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而一个时代的正气,一个民族的良好道德风尚以及文化积淀,到底需要多少年,多少代去培育、去积淀,竟然谁也没有关注过,没有去思考过,更谈不到去收藏与保护了……不仅是历史被撕成破片,不仅是文化被撕成碎片,不仅是躯体被撕成碎片,不仅是灵魂被撕成碎片,被撕成碎片的还该有更深层次的历史的、文化的、灵魂的,直至人性的内函,这种内函,何尝不止是一个民族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呢!……你是现役军人,你是共产党人,更重要的,你还是个有思考、有探索、有灵魂、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关于人的本性、人的内函、人的深层次诸方面因素,才是支持你在这个时代中活下去,走自己的路的支持点。你在陆军医院的经历,你在陆军医院的人生体验,你在陆军医院的思考,正是使你这“支撑点”深扎向沃土的开端,正是你从一个层面转变向另一个层面的始发点,这开端和始发点,才使你知道了人为什么活着,人该怎么活着……头上有苍天,脚步下是大地,在这天地之间唯有大写的“人”字的人,才是主体的主体,为了这主体的个体,人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谈得到为人生,为人类,而现实生活中……你仍然身处在陆军医院,你仍然身处在外科急救室,你面对的仍然是火焰即将息灭的生命,你知道你面对的这个被现实社会剥夺了生存权的年轻生命已不久于人世间了,怎么会忍心再让那些不愿提及的事物再伤害她的心灵呢!

 你只好劝她别想这么多,应当静下心养病。她见你不想评论她最关注的话题,便又止住说话声,缓缓地闭上眼睛。

 

晚上,病室里很静。由于这是急救室,尽管其他病室都息了灯,急救室的灯,却继续亮着。兰花花时而昏睡,时而清醒,无论是昏睡,还是清醒,她的呼吸都越来越急促,她的脸色也由白变黄,黄中泛起一层暗灰色。

兰花花的病情已经很危重了,急救的输液瓶一天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的挂在吊架上,救命的药剂,随着液体透过针管不息的输送进她的血管,流向她的全身,用以继续维系生命。

兰花花再次在昏迷中喃喃自语起来。起初,她语言含糊,好似在与什么人说话,又似乎在问什么,渐渐的,你听清楚了,原来她又在与牺牲了的红卫兵战友谈论着保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话题……奇怪的是,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后,竟仍然旁若无人的继续着她神奇的谈论。

她笑着说:“你们这些宝贝们,死了就死了,到人世间闹腾个什么?我早就听说过二·二三事件后,陆军医院外科病室出现过一次闹鬼事件,没料到是你们捣的鬼?夜深人静的时候,病区就一个值班护士,你们一帮子无头颅的、断腿的、肠肚在身外露着的,成群结伙去找值班护士,还不把她吓个半死么?你们这些宝贝……”

你左右看看,房子里空无一人,看看表,正是深夜三点多钟,你不由得毛骨悚然,忙摇着她的肩头,轻声呼唤起来:“兰花花、兰花花……”连续呼唤了几声,她才轻轻地长嘘一口气,眨巴了几下眼睛,缓缓的把目光转向你,出神的望了一会儿,认出你之后,她才握住了你的手,低声说道:“你陪着我,我害怕……你陪着我,只有你会陪着我……”

你紧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你说:“你安心养病,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她的手颤抖着。她静静地躺着,目光一直注视着你,脸上浮出了甜甜的笑容。这次,她笑得竟然是那么甜,这甜笑中却包含着伤感情绪。

你低声问她:“你这会儿的感觉……是不是比刚才好一些?”

她轻声说:“有你陪着我,我心情就好多了,能有你陪着我,我心里就踏实,就幸福,也有一股甜甜的思绪……  我想……我想上厕所。”

你轻轻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她当即说了声:“谢谢”,却轻轻闭上了眼睛。

你拿起便盆,揭起被角,轻轻递进去,用另一只手扶住她,她在尽力配合。一切都安放妥当,你才为她盖好被子,默默地坐在她病床跟前的登子上。她虽然紧握着你手,眼睛却一直闭着,好久好久,她都没有吭声。

她解过小手,才轻轻说了声:“好了。”然后从枕头下抽出一叠卫生纸,你从她手中接过卫生纸,按程序去操作,直到完成这个程序,你才手扶起她,从她身下把便盆抽出来,拿到旁边卫生间倒掉,在水龙头上洗了便盆,回来后关了门,把空便盆轻轻放在她床下,然后再次坐到她病床跟前的小登上。

兰花花哭了,她是无声的哭泣。她在哭泣中抓住你的手,轻声说道:“我在人生道路上活的时间不长,在我的心目中,最令我久久不能忘怀的是我妈妈,她对我太好了。可是,在我童年的时候,她离开了我,离去的是那么突然,她去了,留在我心中的是无尽的思念。负伤住院之前那些日子里,伟大领袖毛主席是我心中的红太阳,他是我们各族人民的领袖,为了全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他全家大部分亲人都牺牲了,他本人在革命初期也几起几落,他是个伟人,在困难的时候,他始终对胜利满怀着希望。全国解放后,联合国制栽我国,封锁我国,他竟然能决定出兵朝鲜,敢与美国为首的二十二国联合国部队作战,而且打了胜仗,扬了我们的国威。所以,我们才保卫他……我为保卫毛主席革命路线而负伤又导致败血症,为保卫毛主席而死……”

她握紧你的手,动情地说:“你是为抢救战友的生命而负伤的,在苏修百万大兵压境的紧要关头,你没住院治疗伤病,忍着伤痛到边防建设工地上为国防建设事业服务,直到瘫痪后住进陆军医院。当时,大家都认为你这辈子只能与病床为伍,有的人还开玩笑说,别看我病情这么重,你可能会走到我前头,是我到黄泉路上追赶的伴侣,可是你竟然战胜伤残,勇敢的站起来,又开始走路了。你的生命力真强……”

她呼吸短促地喘息起来。你感觉得出来,她的心跳也不稳定。你劝她歇会儿。她却在喘息中接着说:“我、我、我……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让我接着说下去……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别笑话我这么年轻就会有这种想法。可是,你不知道女孩子一到我这个年纪,都有自己心中的偶像。我爱你,是从崇拜偶像开始的;起初,你仅仅是我心中的偶像,我才经常到你病床跟前去,我才愿与你形影不离,在与你的来往中,我才爱上了你,才想与你建立恋爱关系,尽管陈护士对你很好,我仍然下决心与她争一争,我下决心一辈子对你好,再过几年,就嫁给你,没料到我的病……我的这病……我没有这个机会了,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是你守护在我身旁,是你给我作精神支柱,是你亲手最后一次为我服务……我即就是到了黄泉路上,一想到有你为我做后盾,我到阎王殿上报到时,我的胆子也是正的……哦,你们又来叫我,等等,等等……我会跟你们去的……你们等着我,等着我,我会跟你们去的……”

她正说着话儿,神志又渐渐错乱了,说出的话语,直令你纳闷儿……你爬在她跟前,轻声呼唤着:“兰花花,兰花花,你醒醒,你醒醒。。。。。。”

她定了定神,吃力地对你一笑。轻声说:“我真喜欢你,我如果活着,一定是你的好媳妇……”

听着她动情的话语,你心酸到极点。你含着泪花对她说:“兰花花,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一定要坚持、坚持……坚持着活下去。”

你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动情地说:“只要你坚持,医院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她急促的喘息了一会儿,才定定神,深情地瞅着你,她的目光与你的目光相遇后,她才轻声恳求道:“我求你……”

你哭泣起来,说道:“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请你吻吻我……行吗?”

你双手捧着她的面颊,但见她的目光,是火辣辣的热切,那目光是希望、是火焰、是无尽的热情。你的泪花落在她面颊上时,给她一个深情的一吻,也是你最动心的一吻。

她也吻你……她甜甜的望着你一笑,那含笑的目光,热切的望着你,望着你……你一惊,急急地呼唤了几声:“兰花花。兰花花……”她没有答应。

原来,她已经停止了呼吸,你顿时觉得天在旋、地在转,眼前也直冒金星星,你双手捧着兰花花凝聚了微笑的面颊,扭过头焦急地望着急救室门口,语不成声地呼喊了起来。

“护士长、医生、你们……你们……你们快来救救兰花花……”

你的话音未落,便已经眼前发里,一头栽倒在兰花花的躯体上……

 

还记得挂一弯残残月在牢房的那个耿耿长夜吗?还记得我悬起来的心绪跟着你的讲述、由忐忑不安而几乎窒息的情景吗?——我想,那天晚上的情景,与你在陆军医院病床跟前的生涯一样,一定会成为你永久的记忆,其中的内含,当然只有你自己知道……庆幸的是,据你说,在你昏倒过去期间,医护人员把你送回二十四床的同时,全力以赴对兰花花采取了抢救措施,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兰花花,竟然奇迹般的从黄泉路上半途而归,待你从昏迷中醒来后,听到护士推动氧气瓶的声音,还误以为正向太平间转送兰花花的遗体呢,你竟然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硬是提着输液瓶,由姜护士扶着你,趔趄着来到急救室,当你的目光落到兰花花的病床上时,死而复生的兰花花虽然衰弱到极点,仍然睁开了疲备的眼睛,望着你,眼角溢出了泪花花……当时,你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处在昏迷中,或者是在梦境中呢!——别说你那时犹如在梦中,挂一弯残月在牢房的那天晚上,当你讲述到兰花花死而复生的情景时,不仅我认为你在编故事,就连同牢关押的你的姑父扎璜老人,也觉得不可思意。可是,世界上的事物总是那么奇巧,无论惊奇者,困惑者如何惊奇,如何困惑,据你说,兰花花到黄泉路上走了个来回后,不仅从死亡边沿捡回了一条命,还因了天降好运,也意外地摆脱了死神与病魔的纠缠——这好运,首先来自陆军医院的院长和政委在全医院征集抢救兰花花的方案时,到陆军医院接受改造的反动学术权威,为立功赎罪而献计献策的建议。也来自你的血型与其他各项化验与兰花花的完全吻合。否则,既就骨髓值移能够使兰花花与病魔挥手告别,全陆军医院也没有第二例可供骨髓的同血型人员。别说陆军医院了,全西宁市也未必能找到这种血型完全相吻合的奇迹。据你说,当护士长把抢救兰花花的方案向你做了介绍,试探性地问你,是否愿提供骨髓时,你一听兰花花有救了,还报怨陆军医院何必婆婆妈妈,不就是抽一些骨髓吗?事后很多年,你还清楚地记得由护士长与姜护士和张医生第一次从你体内抽取骨髓时的那一幕情景……护士长与姜护士让你仰睡在治疗室的床铺上,为你脱去外裤后,在你屁股后垫了枕头,才扶起你内裤边沿,在你右胯骨内侧开始消毒,也给你作了局部麻醉的术前处理。接下来,才由张医生戴了口罩,拿着大号注射器亲自在你胯骨上提取髓。他们先把锥子般的针头扎在你的胯骨内侧的肌肉上,护士长望着你的表情,问你:

“痛不痛?”

“不痛。”你回答

“有什么感觉?”

“没有。”

说话间,张医生已经把针头向你胯骨上用力一推,你整个身子与床铺都摇晃了一下。张医生这才把注射器与针头分离,放下玻璃针管,手扶锥子似的针头,从姜护士手中接过一把小郎头,象在木板上钉钉子似的在锥子似的针头屁股上敲打起来。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铁锤敲打锥针的叮当声响。由于过分紧张,张医生额头上都出汗了。

护士长拿起毛巾为张医生擦去额头汗珠的同时,望着你关切地问道:

“痛不痛?”

“不痛。”你回答

“有什么感觉?”

“只是……”

“有什么不舒服?”

“浑身骨头有些发酸。”

护士长瞅了一眼张医生,张医生停住了手中锤子,说道:“骨头发酸,是正常现象。”说话间,他又抡起铁锤在锥针上敲打起来。

起初,你觉得新鲜,好奇,直到你觉得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你浑身骨头里蠕动的时候,渐渐,冷汗已浸透了你的内衣。

姜护士拿起毛巾,为你擦着额头与脸颊的汗珠,瞅着张医生,说道:“二十四床出汗了……”

张医生已停住敲打,放下小铁锤,说了声:“很快就好了。”说话间,他一手扶着锥针,一手抽出针心中的铁心子,赶紧拿起玻璃注射器,组合在抽去芯子的锥针上,开始了抽吸骨髓的程序。

你把目光落到了张医生手中的针管上,但见针管的头部变成粉红色,那粉红色一公分一公分的延长着,你觉得你的骨头里,出现了一股凉气钻心的感觉,这感觉沿着腿骨窜到脊梁上,也窜到大脑里,你的大脑里渐渐出现了一种空洞的感觉。仅仅那一针管,难道就把骨髓抽空了,也把脑脊液抽空了……?直到小茶杯口粗、二十公分长的玻璃针管全部变成粉红色,张医生才把针管与针头分离,把针管中的粉红色糊状液体注射进事先准备好的两个玻璃瓶子里,给瓶子封了口,放下针管,拿着玻璃瓶匆匆走了,护士长和姜护士为你拔去锥针,用酒精棉球为你针口消过毒,又用纱布包扎了伤口,才让你在治疗室的病床上安静的躺一会……从始至终,你的目光都未离开手术的全过程,你平静地躺在床上,虽然有一种很劳累的感觉,仍然轻声问护士长:

“张医生抽的这些骨髓,够不够救活兰花花?”

“差不多吧!”护士长说。

你说:“如若不够,为何不多抽一些?”

姜护士眼角溢出了泪花,说道:“这是骨髓,不是血,也不是水,再抽,你还想不想活了?”

护士长已经取过事先准备好的输液设备,让你把胳膊伸出来,把针头扎在你静脉血管上,调整好皮管上的卡子,才让姜护士看护,她又去了急救室。

目送走护士长,你才把目光落在液体瓶子上,原来,抽了骨髓后,得用葡萄糖与针流水为你补充因抽取骨髓而造成的体内损失……你终究是被抽取了骨髓者,此时,浑身的骨头虽然没有了刚才那种发酸,浑身骨头里却有一种犹如万千只蚂蚁蠕动,脊梁骨也有冷气钻心的感觉。你已经疲备到极点,眼皮沉沉的,脑际里也渐渐茫然了,不多久,你便进入梦乡……等你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的时间了,你已经把被送回到二十四床上。你睁开睡眼时,但见陈护士,小王护士都守护在你病床跟前,就连马指导员、老连长、铁拐李、独眼龙也目不转睛的坐在病床上瞅着你。见你清醒了过来,陈护士用毛巾为你擦着额头上汗珠的同时,关切地问你:

“你现在……头晕不晕……”话未说完,泪珠已从她眼角溢出来。

你苦笑了起来,轻声说:“不晕……”

你的话还没有说完,小王护士已端起玻璃杯,准备为你喂点开水。你刚准备坐起来,陈护士赶快按住你的肩头,说道:“千万别起来,你就这么平躺着。”

小王护士说:“抽取了骨髓后,无论如何也不能起床,也就是说,头颅抬起时,不能高过心脏,否则,不仅会造成大脑供血不足,因大脑缺氧而导致头痛欲裂,还会留下无法挽回的后遗症。”说话间,她已开始用小勺儿给你喂水,让你润喉。

喝了几口热开水,你觉得浑身有些发热,也出汗了,陈护士已为你盖好了被子,你仍然觉得浑身极为疲乏,略微闭了会儿眼睛,连眼睛都未睁得开,你便又问道:

“兰花花那边……”

陈护士说:“已经按方案给兰花花做过了骨髓移植手术,一切都顺利,就目前情况来看,兰花花的病情基本稳定下来。现在,你也可以安心休息了……”陈护士这些话,是含着泪水说出来的。你虽然未睁开睛眼瞅她,你把一切都感觉到了。你缓缓地把手从被褥中伸出手,已有一只手握在你手上,你知道这是陈护士的手。陈护士忍住眼泪,轻声说:“你安心休息,兰花花那边有姜护士和护士长。你千万不要向起抬头,也不要起床和下床,兰花花能下床之后,一定会过来看望你……”

你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陈护士的手,泪珠也从你眼角淌下来。有只小手伸过来轻轻为你抹去眼角的泪花,你抬起上眼皮巴眨眼睛的瞬间,才发觉是小王护士伸过小手为你擦眼泪。原来小王护士眼角也溢出泪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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