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的心 (小小说)
作者:罪城老怪
谁也没料到,风流寡妇胡金莲过罢四十一岁生日笫二天就疯了。天刚麻麻亮,她便披头散发,敞胸露怀,打着赤脚,一手提着未糸裤腰带的裤腰,一手拿着烧火棍,蹦蹦跳跳从大门出来,一边扭着屁股跳舞,一边象电视频幕上的马三立似的,说起单口相声。她一会儿粗嗓粗气,男声老腔,一会儿莺歌燕语,完全是女孩儿娇娜作态。不过,她却象口里含了核桃似的,始终吐字不清,语辞含糊,谁也听不清她说的什么?后来,她直呼自已的姓名时,总算口辞清楚,原来,她在用最粗俗的语言咒骂自已,还施上老力气,抡起手中烧火棍,在自已两条腿上狠狠地抽打起来----。这一切,被家住无院墙敞院的她邻居家七娃媳妇透过窑屋窗口看了个直切。
七娃媳妇是被胡金莲的疯话从梦中吵醒来的,见状,她赶紧推了推还在被窝里打鼾的她男人七娃,七娃还末睁开眼睛,她便说:“当家的,快起来看,邻家三婶这是怎么了?”
“看你管得宽不宽?”七娃不乐意的嘟囔着,侧起身透过窗口向外一瞅,便不吭声了,过了好半天,才问他媳妇:“昨天晚饭时,她不是请你去喝她四十一岁的生日酒么?你在她家待到那么晚才回家,离开时,她有没有异常?”
七娃媳妇说:“我是与胡家奶奶一同去的,喝三婶的寿酒期间,我与胡家奶奶本想数落她一番,见她活得惜惶,到了嘴边的话也没向外说。到十点多钟时,我与胡家奶奶准备离去,三婶竟莫明其妙地说了句:是啊,我还得给死去的男人和那可怜的巧儿烧纸送寒衣呢,----我与胡家奶奶知趣地离开,出了大后,胡家奶奶望着三婶家门口啐了三口,回了家,我也就回来了,当时,也没发现她有什么不正常,仅仅一个晚上,她怎么就疯了呢!”
七娃点了支烟,双手抱膝坐在炕上吸了一口,叹息着说:“三婶这个人,让我怎么说她呢!按理,三叔英年早逝后,巧儿都那么大了,她就不该再嫁,竟然自已作主,坐地招夫。上门的北塬老高,虽然年纪大了些,人还老实,能吃苦,是个实干家,短短几年时间,就把她家一院子旧房翻修一新,还盖了三间一砖到顶的瓦房,没料到她却翻脸不认人,把同床共枕多年的老高送进监狱,她十六岁的独生女巧儿,也破她哲腾得挺着大肚子跳崖身亡。好端端一个家被她弄到这种地步,不怪她怪谁?”
“可是,巧儿终究怀上了野种呀!”
“依我看,老高那人虽然心眼死些,决不是干那种伤天害理事情的人,何况,他还是巧儿的继父?不管怎么说,我都不相信老高是干那种事情的人!”
“可是,三婶却一口咬定是老高,巧儿也到法庭当堂作证----”
七娃叹息着说:“问题怪就怪在这里,更为重要的是,三婶还拿出老高的裤衩作证,法庭经过技术鉴定,上面竟有老高的,也有巧儿的。罗庭长在人证物证具全的情况下,宣判了老高十五年有期。可是,我却总觉得老高绝对不是那种人。”
“不管怎么说,三婶现在还是挺可怜的!”七娃媳妇说:“你看,她竟是那样下重手作践自己,再拖下去,两条腿会被打成残废的!----当家的,想想办法吧!”
七娃再未吭声,吸完手中烟,他才穿衣下炕,蹬上鞋,端了门背后的尿盆子,开了门,向着还在继续犯疯病的胡金莲走去。他从她身后一点点接近,到跟前后,急步转到她前面,端起手中尿盆,把满满一盆尿水向着胡金莲迎面泼去,正在舞蹈表演的胡金莲一声阴森森的尖叫,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不省大事。
七娃媳妇后脚跟过来,见胡金莲已把自已双腿打得稀拍烂,身上衣裤,也被她自已撕成布条条,她心里一酸,落泪了。在她劝说下,还是七娃腰一躬,背起这个女人,与他媳妇一起,把这个狠心人送回家。因了家中再没别人,自然得七娃媳妇留下来照顾她了!
风流寡妇胡金莲的疯病患上的突然,好转得也利索。
她家住黄土高坡二阶台地上,她犯病那天,是居高临下表演,台地坡下沟壕的人家,沟壕口老官路畔上的住户,还有村街上的行人,几乎全都一睹风彩。因她本身就是公众周知的新闻人物,胡金莲被鬼魂附了身的消息,一阵风在全村传扬开,甚至很快扩散到周边的各个村庄,听到这些传言的人们,都想看看这个曾经把自已男人送进大牢,又把自己女儿折腾得跳崖身亡的风流寡妇,遭鬼魂附身后是什么德性。
没料到胡金莲早就猜透了人们的心思,她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一番,换上一身既合身又半新不旧的衣服,穿了油亮的黑皮鞋,胳膊上挎个小竹篮,便风风光光地到村街上去显摆。
她一路上同在街路边老柳树下叮方下棋的男人们说着打情骂俏的笑话,来到村中央丁字路口最热闹的地方时,面对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她落落大方地一笑,她意外地发现张秃子正在大队部二楼窗口向她齐眉弄眼,她笑了笑,丢个眉眼儿,转身进了大队部对面的百货商店,挑这选哪的,与营业员桃儿喧起来。
桃儿是胡金莲娘家尕兄弟的媳妇,比她年轻十多岁,自从她家出事后,她的尕兄弟就到外地去打工,数年未回家,桃儿在家守活寡。
出乎人们的意料,她竟对这位大姑子姐不理不睬,同村住着,连门都末登过。这次,胡金莲心中惦念着弟弟,想与桃儿多唠几句,哪知桃儿仍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她只好离去。
不管怎么说,她到村街上人多处露面,在众人眼前招遥一趟的目的达到了。
她前脚走,就有上了岁数者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靠山村活脱脱的潘金莲。对这些身后议论,胡金莲权且当作没听见,她心里还知道,那些在风高月黑之夜专们到单身女人家翻墙敲窗户的浪荡鬼们,这会儿还不知在如何摇动着心里拨浪鼓呢!
转眼到了腊月三十,有钱没钱,回家过年。除夕之夜,在当地人心目中,算是辞旧迎新的重要时刻,在这个时侯,最讲究的就是吉祥喜庆。没料正当家家户户准备挂红灯请财神的时侯,胡金莲的疯病,突然间再次发作了。
这次与前次一样,风流寡归胡金莲仍然是披头散发,敞胸露怀,打着赤脚,仍然一手提裤,一手拿着烧火棍,蹦蹦跳跳地从大门出来后,一边扭动着屁股跳舞,一边口中唠叨。这次,她演说单口相声时口辞格外清楚,一开口就直呼自已的姓名,用最粗俗最狠毒的语言,狼声狼气地叫骂起来:
“胡金莲,我把你个老卖*的,你怎么能如此狠毒,竟不择手段地造假作伪证害我入狱?我死不足惜,竟把巧儿的一条命也搭上了,她终究还是个没成人的娃娃呀!----胡金莲,你这个老卖*的,怎么如此人面兽心,老天爷妄为你披了张人皮哟!”
她一边自我咒骂,一也用烧火棍捶打自已的双腿,烧火棍被打断了,她又用双手扇自已的嘴巴!因了松手,裤子脱落到脚腕处,双腿赤裸裸的。因了双手用力过猛,她打落了自已满口牙齿,嘴角的血水,都冒着泡儿不住地汨汨流淌着。
在这个时侯,胡金莲又变了声腔,同时,双手抱拳放在右肋下,向着茫茫空野作女子行礼状,并拉着哭腔细声细语悲凄凄地说道:
“高家达,求你饶了我妈吧!我妈虽然有错,却全是为了我那个擒兽不如的尕舅,我那尕舅----他如果不在黑天半夜闯到我房间,把我压倒在炕上强行干了那事,偏巧又怀孕,我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在你身上打主意?我尕舅终究是她娘家兄弟,到了那种地步,我妈不找个替死鬼,难道果真把自已娘家兄弟送进大牢么?高家达,我知道你死的冤屈,女儿已一命还了你一命,你就放过我妈吧!我也恨她,如果不是她伪造假物证,把我逼到没了退路的绝境,我决不会到法庭去干那丧天良的事,我己经恨透了她,可是,她终究是生我养我的我妈呀!高家达,女儿求你了!”
胡金莲竟爬在地上,双膝着地,鸡叨米似的,对着茫茫荒野开始磕头,前额上都磕出血了。
蓦然间,但见胡金莲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站直了身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双臂伸向苍茫的夜空,用一副狼一样的声音,对着苍天,苍凉的“嗷----嗷----嗷----”地嚎吼起来!
灰朦朦的二阶台地上,仅三两户人家,胡家奶奶家高墙独院,早关了大门,西北风刮过,不远处山神庙庙院里老榆树上的猫头鹰也哭叫起来,黄土高坡上既显得凄凉,也阴森恐怖。
七娃媳妇与七娃息了灯,躲在自家窑屋里,透过窗口向外瞅着。听到胡金莲的吼叫声,七娃感叹地说:“高家爸那天在法庭上听到被判了十五年有期的宣判后,当场就吼叫起来,就是这种声音!”
七娃媳妇抓紧了男人的胳膊,声音颤颤的说:
“太恐怖,太吓人了----”
窗外面距离沟畔悬崖不远的旷旷的草路上,那悲凉的吼叫声还在继续。胡金莲脱落到脚腕处的裤子,什么时侯被甩掉的,谁也不知道,七娃夫妇两透过窗口看到的,竟是胡金莲双臂伸向旷空,浑身一丝不挂,披头散发向前奔跑的情景。她边跑边悲凉地“嗷----嗷----嗷----”的嚎吼着,最终,在她女儿巧儿走过的那条路上,一直向前跑去,到崖畔上后,眨眼间一闪即失,那头被西风梳成一波瀑布的长发,也瞬间被夜色吞没!
也是在这同时,远处老官路畔上大队部门口方向,传来了村支书张秃子用手提喇叭发出通知的声音:
“时辰已到,家家户户开始辞旧迎新喽----!”
紧接着,大队部门口就有人点燃彩明珠,虽着一串五彩缤纷的彩球嗖儿嗖儿腾空而起,全村到处都响起霹霹啪啦的放炮声,顿时处处都火树银花!
已是辞旧迎新的时辰了,七娃媳妇声音颤抖着问自已的男人:
“咱们咋办?”
“咱过咱的年。走,多放些炮,驱驱晦气!”
(全文总计3822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