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曾在一天晚饭后去参观了儿所在的公司。公司离我们的住所大约五六公里地，车程不超过十分钟。公司入门便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停车场，建筑用房座落在一块坡地上，是一溜以西式回廊连接的略有高低错落的平房（儿说还有地下一层）。房屋外围是庭院布置：花草树木、碎石小径等。房内除了工作间，还有阅览室、健身房、餐厅等共用设施。

 儿所在的公司比之他初次就业的华尔街某大公司那是“小巫见大巫”。那公司万余人，全球扎营盘，还专在鄙国播云弄雨，投机吸金，牛得很。不过，也别小觑了这家小公司，人虽只有二三百，却是一个博士、硕士和教授的群落，用的都是高科技手段，业绩并不输给华尔街大佬。

公司做的是金融，董事长兼CEO却是一位数学家，招的人马也大多是来自各个国家的数学、物理、计算机人才。作为没有理工背景的我有点晕，只在听儿解释后才稍稍理解有数学根底的人才对于现代金融企业的意义。怪不得哈佛、斯坦福等大学的理论物理学博士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有不少到华尔街谋职，那施展的本事与超新星、黑洞无关，却与深厚的数学根底及研究能力有关。看来，“学好数理化，走便天下都不怕”的俗谚什么时候也不会过时。

 人的生存、发展，除了努力求知打拼，多少要靠老天照应，少一点羁绊、磋跎，多一点顺风顺水；少一点风险，多一点机会。机运有没有与能不能把握机运，看看是两个问题，仔细想想还是一个问题。所谓“机会青徕有准备的头脑”，所谓“造化弄人”，只不过是你总在争万事如意，它总在笑“哪能尽如人意”。

话说回来，人的本性多少带着那股“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蛮劲儿，尤其是心中无神的国人。象我这般谦虚点的虽也恭敬天道，却又常存暗测天道、自以为足够明智则可顺应天道、把握命运的狡黠心理。以帮子女参谋未来为例。儿虽文科甚佳，我却告他只宜选大学理工。表面的理由是中国的文科大多被毁了，很少真知识，难与国际接轨。深一层是看他性格像我，太真，既成不了呼风唤雨、凌空蹈虚之辈，亦忍不了察言观色、小心趋奉的那口腌脏气，学文科大抵只能在国内混，无论在官在商还是在别的场域，那性格怕只有吃亏的份。不是说性格即命运么。再深一层的就是若干年后的展望了，想必你懂的。

 大道无形。我其实也知人力卑微，岂可胜天？顺乎自然，乐天安命，亦不失为人生一途。有福者自有福报。再说得玄乎点，万事相反相成，失之东隅，他日或能收之桑榆。今日弄巧，明天未必不会成拙。曾闻长期居留国外者，回国定居后颇有感到身体不适的，又多将主因归之于生态环境差异太大。倘若这说法真有些科学依据，我的内心也就有点软塌了——子游海外，终有归期，到时能适应回来吗？更堪忧的还有心理适应问题。那边自由平等惯了，再大的老板也可直呼其名，再大的官员也可不放在眼里，回到国内还能改得了吗？

道可道，非常道。咳，说到把握命运，谁又能说得有章有法（算命看相的别来打岔哈）？谁又不是自以为明智而浑不觉得失难料的另一面？谁又跳得出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诡谲格局？倘若不怕妄说，那就是，人的命运上承冥冥之中的定数，下赖主观意愿和行动，这上下一搅和，就成了一道很玄奥很纷争很不确定的命题。柔弱似水，可顺命运逍遥，可任命运无常；强硬如铁，则尽可脖子一梗“不信那个命”，不依不饶地紧紧“扼住命运的咽喉”。但说到底啊都不过是人对命运的一种主观感觉和态度，表达了一种自以为确定的能愿、信念及其内心解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命运面前一味地谢天谢地和一味地骂爹骂娘，虽说不少时候其心可鉴，其情可悯，但终归多了些自以为是，少了些自在和通透。终不如平实地告慰自己，我顺着天性和生命自觉在努力或努力过了；我享受人生过程，哪怕充满着艰辛；我不在乎结果是否精彩，是否尽遂人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如许宗教和哲学似乎都在从不同面向，用不同方法争着提点我们，如何增强主观确定性，如何平复人生过程的迷惑或不如意处，如何淡定从容地接受人生的结局，只在你爱听不听，爱信不信。然而，除此之外，作为天地间的我们，又如何获得关于命运的更多确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