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太祖有云：“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但若那灰尘要是不到，扫帚又当如何呢？在纽约长岛住了一段时间后，妻开始惊讶于屋内竟无灰尘，以至于隔三差五要用抹布抹门窗桌椅的习惯成了多余。不过，那只长毛猫老是掉毛，那卫生职能也就转换成了适时清理散落而飘飘忽忽的猫毛，工作量有限，但技术含量可增加啰。

       盛夏天而见不到蚊虫，无叮咬骚痒之苦，也算是出生以来遇到的稀奇事。外国的月亮未必比中国的圆，外国的蚊虫难道就比中国的善？反正不是生物学家，不必遵循学术规范，那原因就尽可胡思乱想。也许是牛血羊血比人血更富营养更有口感，蚊虫们都赶到老美的南部西北部草地牧场改善生活品质去了；也许对人类来说是特别干净的环境，对蚊虫就是灾难，生存资源贫乏，繁衍子孙困难，种群也就渐渐灭绝了；但也许蚊虫们如侯鸟似的满地球迁徙，此刻正在水更肥草更美的地方撒欢呢。

       有一天，公寓内防火警报器忽然响声大作。儿说赶紧下楼出去，不要带东西了。到了楼下，见老外们早站成了一圈。好在消防队就在附近，几分钟就赶到现场。未见明火，虚惊一场。也算首次见识了老美的消防规矩和意识，生命第一，别为财产拖累。进一步的推想是，若家家户户抢着搬运重要财产，将因混乱、冲突而妨害消防机构的专业救援，反而造成更多生命财产的损失。另一层推想是，老美的消防机构作为国家公共职能绝对负责任，有威信，托付他们就ok啦。

      老美用电也忒大手大脚了，明显缺少节能观念和措施。我们所住的公寓内全天亮灯和用电炉烧饭总让我们觉得有些浪费。老美科技、工业都发达，发展绿色能源、低碳经济肯定也跑在世界前头，但要他改变或约束一下已经形成的在能源使用上手脚很大（当然也与资源开发充分和消费价格低廉有关）的生活习性也不容易。另一个证据是，老美这里看不到也无处晾晒衣物，用的是洗衣机、烘干机。我们觉得不可思议，利用自然阳光晾晒衣物有多好，既节能省钱，又有紫外线杀灭细菌。以上想法可能有点武断，但凡习惯传统总有些来历或道理，我们又了解多少呢。

      不得不赞美老美的公路交通。长岛乃至美国东部是发达地区，公路自是四通八达，密如蛛网，那车流也是密匝匝如蚁排兵，若从车道较多的高速公路的坡顶下望，竟似千军万马在涌动。然而，却基本见不到堵车现象（车流高峰时段进纽约市区有点堵），且能保持理想时速，真有点匪夷所思。将近一个多月中，我随儿车来车往，既没见到过一次车辆擦碰乃至车祸的处理现场，也极少见到警车。可以想象一下，大量的客货车辆在这种通畅便捷条件下日夜驰骤，那是怎样的一种交通效率。分析原因也简单：

      其一，规划周到，设施完善。这一点随着经济发展是不难做到的，事实上咱那里高速公路的现代化程度已把老美的不少旧公路比下去了。

      其二，基本不收费的体制（有些州也有少量法定收费）。据闻全世界百分之七十的收费公路在中国，普通公路也是收费关卡林立。当初为了修路致富，在投资方式上饥不择食，以至于二三十年后几乎忘了公路为公共设施、须靠公共投资的基本理念。现在要改已然形成的体制涉及很多方面，短期内是做不到的。

       形成生命至上、法律至上的普遍社会文化心理，此其三。见识过老美人民开车时的规则意识和那种谦抑、慎独的品性，就知道良好的交通秩序不仅仅靠法律和警察，更要靠国民具有尊重个体生命价值、能推己及人的生命态度及其能蔚成风尚。这个话题有点水深，我只能概而言之地说，一个国族如缺少敬畏生命、敬畏头上神明的态度，又始终不能促成一种普遍的公民责任意识和向善的公共伦理精神，则无论在其他方面花多少成本，要求得从交通秩序到社会秩序的良善是永无可能的。

       曾在儿的车载音响中听过几首中英文歌曲，当时颇为震撼和新奇。儿笑我老土，那都多少年了，才知道好啊。事后不免感慨有加：是啊，好多事情我们不赶趟了，好多美好的东西被我们错过了机缘或以种种借口忽略了。转而又想：生命总有遗憾，但生命的乐趣和意义却仍可追寻、弥补。消褪了壮怀激烈，未必就怨嗟渺茫。岁月的云翳不能遮住你欣赏蓬勃生命之美的视线，哪怕这美只在不经意间获致；悄悄西垂的夕阳又何妨应和八九点钟朝阳的绚丽之歌，让那生命的意象一起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