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从旦旦、妞妞说起

两只猫是儿从当地宠物收养机构领养的。我们曾担心卫生问题，尤其是狂犬病毒。儿说可以放心，收养机构都有卫生防疫措施，还给它们做了绝育手术。我对猫狗一类的近距离观察、接触也就小的时候，成年后的数十年间只顾着谋生，早淡漠了对这些“友邻”的记忆。来到纽约长岛探望儿子，自然也包括认识并接受这两位新的“家庭成员”，但不知直到我们离去，猫们能否接受我们？

两只猫一雄一雌。雄的叫旦旦，是只山地长毛猫，毛色黄黑相间，体态欣长，拖着一条长尾巴，不到两岁，体重已有八九斤。这家伙好动不安分，除了睡觉进食，要么在儿的房内东走西游，象是在巡视领地，要么就自我玩耍，模拟着追逐、撕咬两个布老鼠。看来虽已被去势，终难泯其雄性根基以及山地野性。对于我们的到来，它既无些许惶恐神色，也无半点恭敬、友爱的表示，倒象是在时时打量、防备我们。它大概也就象人群中那种自以为是的坏坏的小子。

雌的叫妞妞，是一只短毛猫，毛色灰黑与黄白相间，极为光滑整齐。妞妞绝对是猫类中的美女，面部五官匀称，线条柔和，绿宝石般的双眸透着温婉而略带羞涩的神情，蹲踞则雍容娴静，偶而发出嚶嚶之声，行走则步态沉稳而略缓，宛如闺秀般矜持而又难掩丰盈阿娜之态。可惜妞妞胆小，总爱躲藏，难得露面。儿估计妞妞早先在别的人家受过虐待，有心理创伤。我则有些疑惑，不敢说人之于美丽小动物是否都会生发怜香惜玉的移情，然而又怎堪想象，人性需要有多暗黑和邪恶才止不住那种虐待弱小者哪怕是弱小动物的冲动？

儿可是好生待它们，买齐了猫们吃喝拉撒及游戏所需的一切。猫厕是一个塑料笼箱，内里有砻糠加工而成的细碎物质铺垫，可随时从孔门进出。猫们会绝对自觉地入内拉撒，然后用爪子一阵搅拌，那屎尿也就被那砻糠般物质裹成一团团的，等着主人家来收拾。这对我们可是全新的经验，原以为虽是家猫，总不免随处拉撒，谁知它们的天性也颇“洁身自好”，也懂得基于自身利害考虑的行为约束。

然而我总觉得，猫们被人宠养，实在牺牲得太多。它们常被关在屋内，被任意地抚摸逗弄，还不得不时时注意主人的脸色。它们已不能自由地在山野间攀爬腾跃或到处流浪，也消褪了抖擞尖牙利爪捕获猎物的激情，更丧失了情爱追逐、养育后代的权利。猫们获得的是温饱，再加一点异类宰制者的温情，失去的是本性，你说幸也不幸？

人之宠养动物，其动机大略可分出不同层次。一般的也就是为了寻求精神慰藉；进一层的就多了善待生命的意味，在动物那儿比拟着人间情景以安放自家那颗向善的心；还能进一层的就该以动物为本位，按人类与动物平等友爱的伦理行事了。这最后一层的“至善”追求只是极少数人的倡言（不知与佛教的众生平等观有何异同），人类的多数怕还是无法接受。分什么野生的养殖的实验的宠养的，有感觉能力和无感觉能力的，依我看，人类若斩不断那条不得不吃动物的食物链，又不得不栖居在地球这唯一的家园，则无论怎样改善对于动物的行为，那“至善”伦理的构想总会因含有悖谬而只能呆在形而上的楼阁中。不过，我仍然想表达我对这极少数人的激赏和敬佩。因为他们的构想中蕴涵着强烈的道德意识，有助于人们更自觉地追求自身权利和向善的人伦秩序，也有助于提升整个人类的精神高度。

（三）曼哈顿掠影

（四） “哑巴”异域争“自由”

到纽约长岛约一周后，就感到有些不自在了——很明显，就是缺了户外活动的自由。出行全靠儿驾车，否则连最近的超市都嫌路远。购物和在外就餐，也是儿在招呼、付款。儿要上班，如不积极设法拓展行动空间，我和妻的自由状况就比只能关在屋里的猫们好不了多少。出去走走吧。从昨天到今天，我们在住所附近四处游逛，还时不时地向老外一展笑容，开口闭口“hi”。今天的重点是去遛遛港村的主街，顺便也找回一点持币消费的自主感。

先是到隔壁一家兼营食品百货的小型药品超市买了一点饼干和巧克力。巧克力品种很多，看不懂品牌及说明，就揣摩着包装纸上图画的含意，胡乱买了几包。接着去逛了一家临近港口的甜品店。几个营业员都是青少年，笑意浓浓，绝对真诚，然而店内空气甜味浓浓，又绝对腻心。不好意思，买了一包同样散发着浓浓甜味的爆玉米花，就赶紧蹩出店门。再往后就是中午到街上洋人开的餐馆点菜吃饭。之前儿带我们去的都是华人餐馆，也去过一家越南人的餐馆。我与妻说，儿不在，看咱敢不敢在白人扎堆的地方象模象样吃顿饭，绿票子面前人人平等嘛。妻也许有些疑惑于我的刻意为之，但不好意思露怯，只得跟了去。

我得承认，这是一次看似成功实则注定失败的拓展自由权的行动。我们几曾了解过白人们的饮食结构和习性，我们看得明白菜单上标出的价格却浑然不知那一串串字母背后隐藏的菜谱和有否适合我们的口味，我们无法向侍应生具体交待那点需求（要一杯可乐除外），结巴着比划着也不行，也没法指着老外们的盘中餐说我就要这个，因为他们的吃法我们难以接受。我们对着菜谱好一阵茫然，抽身走人又觉得掉份儿，就信手点了两份价格较低的食物。端上来才知是普通套餐，油炸的面包夹了些肉肠、青椒、洋葱，佐以薯条、酸黄瓜。唉，实非喜爱之物。无奈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应了家乡的官场套话：花钱买教训。

大到跃跃然治国平天下的自由，小到在异国他乡吃顿饭的自由，看来都不是可轻易得来之物。有论者将自由分为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前者大体是指人在不受外力干涉状况下能够自由行动的起码范围，与机会相关；后者大体是指人希望参与和控制自己生活的可能性和条件，与能力和资源相关。看来我们缺的是积极自由，硬撑着往白人堆里闯也不能让真正的自由长出一块，如同不能让家雀生出鸡蛋来。来之前听本单位一小年轻说在美国如何租车出游多个国家公园，如何与老外“摩托党”同行同住同玩烧烤等等，羡慕得不得了。也只是羡慕而已，谁让咱几十年来只顾了刀笔文字换五斗米而没顾上学点闯荡世界需要的真本事呢。当然啰，要是老美的后生们能纷纷赶着学中文，向咱提供“无障碍”服务，咱就多了便利少了尴尬，但那指望得上吗？

（五） 游一瀑三校随兴二则

 观尼亚加拉大瀑布

                    临瀑近观

                天边涌来千军万马，

                一色的白驹银盔甲；

                轰隆隆隆奔如电，

                奋然突向那万丈深崖。

                    瀑底眺望

               天河划出一道银色的弧面，

               展成款款翻飞的长空巨帘。

               嗬，可是邀我乘风破雾登琼楼，

               去会会众仙，瞧瞧那美色无边？

        游耶鲁、哈佛、普林斯顿大学有感

    初时在美游历后想记一点感受，脑海生出几句词曲式的调调来。无奈从未写过，不懂词牌，也不懂平仄格律。只好在笔记中信笔涂去：

      在在树林风景，佼佼天下盛名。我欲负箧万里来，叵耐已是老身。

      多有教堂圣影，了无樊篱示禁。师生度假游客来，叽喳偕鸟共鸣。

    返国后整理笔记和思绪，心头总浮着一股庄敬之情。于是，又斗胆仿散文诗格式学着记录三两感受：

   凝重敦厚、静默不语的建筑述说着先辈开创现代教育的筚路蓝缕和煌煌业绩。庄严坚固的教堂与精致的先知雕像显示着此岸的科学、理性与彼岸的神圣信仰间割不断的精神纽带。静谧而又开放的校区任由你穿越参观，拍照留念，依偎、抚摸那声名如雷贯耳的已逝智者的纪念塑像，呼吸着他们那永恒的精神气息。嗬，顶尖人才辈出、执世界教育牛耳的知识真理的殿堂！嗬，莘莘学子向往的长春藤环绕的圣地！嗬，自由、宽容的大地孕育和催生的人类文明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