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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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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昨天下午一个女人来打电话,打完以后给了我50块钱,我把计费器里的4毛钱错看成4块,找了她46块钱,那家伙脾气不好,连骂带教训了我一顿,我忙赔不是,又找了她49块6,刚开始找给她的46块钱也忘了问她要回来,等我反应过来,她早已不见踪影,汗,做人真不厚道。
下午五点,我终于忍不住拨通了刘家明的电话,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个生日。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是个女人的声音:“喂?”
我一下愣了,难道打错了?那女人又问了一句:“喂,找谁?”
“那个……请问……刘家明在吗?”
“你是谁?”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听起来很舒服,但也有些耳熟。
我纳闷了,一边想她是谁,一边说:“我是他一个朋友,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想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谢谢,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她有些哽咽。
“怎么了?”
“他……他死了。”
“他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一屁股软在了椅子上,尽管这个消息在我的意料之中,但还是让我大吃一惊,他最终没有逃掉,他死了,死在了那个诅咒里!
“早上死在厕所里,脸被……不说了,我挂了。”
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副可怖的画面—刘家明穿着睡衣浸泡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他的脸皮已经被割下来了,贴在厕所的镜子上,鲜血淋漓,他的眼睛睁开着, 直愣愣地看着镜子,镜子里映着一个白衣女子,她的头发很长,直直地垂下来,腹部微微隆起,那里面孕育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幽灵。她的脸正好被镜子上刘家明的脸 皮覆盖住,在她的脖子上,松软地套着一根粗长的绳索……
就是她!
我浑身激烈地抽搐了一下,回过神来,胃里面就像有一只大手在翻天覆地地乱搅,搅得我几欲呕吐。我用手撑住额头,刚准备说话,却听见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她早已挂了电话。
就在我把听筒放回去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来了—她就是昨晚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女人!
这一发现又让我为之一震,我什么也没想,立刻给她拨了过去,对方提示暂时无法接通。我又拨了一次昨晚那个手机号码,依然关机。
天!谁来拯救我?我抬头看着外面一望无涯的灰白天空,感觉自己就快要虚脱了,我像是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好不容易看到前面有一束光,等我欣喜地跑过去,才发现亮光之后是更深的黑暗,没有出口。
我伏在电话机旁边,无力地想,那个女人是谁?她跟刘家明是什么关系?她昨晚给我打电话莫名其妙说的那句“生日快乐”是什么意思?她是怎么知道店里的号码的?我昨晚并没有告诉刘家明,而且我当时给刘家明打电话用的是外面的公用电话。
刘家明真的死了吗?
这一切为什么看起来似乎都跟我有关系?
我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一激灵,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我再也忍不住了,冲到桌子边,打开了抽屉,从包里拿出了那封信,没有任何犹豫,我颤抖地拆开了它。
是的,我没有办法不让自己颤抖。
如果好奇心能够杀死一个人,那么我现在肯定是已经死去了。
那是一张泛黄的信纸,有一股淡淡的腐味,还有一些黑色的小斑点,似乎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置放了很久一般。上面只写了一句很简单的话,跟信封上的字一样歪歪扭扭,没有力度。
拆开这封信,你就逃不掉了,下一张脸,我要你的。
这是一句让人窒息的话。
当我看到下面的日期,我整个人都傻了,日期是2005年12月22日。
这封信是两年前写的。
更让我震惊的是,12月22日正好是我的生日!
难道吴咏倩也是那一天生日?
这一切是碰巧,还是……
这下我彻底晕了。
我本来以为拆开信也许能找到答案,但现在看来,我想错了,这件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就像一个在瞬间失去了双目的孩子,掉进了一个无间世界,看不到一丝亮光。
我那可怜的脑子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滚着。两年前的信为什么会在钟诚伟手里?信没有拆开过,也就是说,吴咏倩根本没有看到这封信里的内容,钟诚伟也没有,除了写信的人,我是唯一看到的。
这意味着什么?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拆开这封信,你就逃不掉了,下一张脸,我要你的。
我仔细琢磨着前面那半句话:拆开这封信,你就逃不掉了。言下之意,不拆开信就能逃掉?那吴咏倩为什么还会死?既然看不看信都要死,又何必多此一举写出这封信?吴咏倩到底是不是2005年12月22日那一天死的?这个问题可能只有刘家明知道,可惜他也死了。
从信里的语气来看,写的是“下一张脸”,那就证明这肯定不是第一封信,如果他们在死之前都收到过这样一封信,刘家明为什么没有提到?
我实在搞不明白,写给吴咏倩的信为什么不在她自己手里,反而跑到钟诚伟手里去了?而事隔两年,钟诚伟居然在出事的当晚把这封信带在身上,还有,那五万块钱我到现在也没搞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经过一系列的推断,我发现这件事情已经不能按正常的逻辑去分析了。
我用力地揉着太阳穴,我的头已经很痛很痛,但是我无法控制不让自己去想。
下一张脸,我要你的……
这封信是那个吊死的女人写的吗?她要别人的脸做什么?仅仅是为了报复?她的脸是自己割的,又不是别人割的。
她在死前到底下了一个什么样的诅咒?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强烈地意识到,钟诚伟是刻意把包留给我的,不然他不会在死了之后跑到这里来打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完全可以直接去找刘家明。还 有那封信,也许本来就是写给钟诚伟的,写信的人大概是一时疏忽错把姓名和地址写成了吴咏倩的,多疑信才会在钟诚伟手里。我自欺欺人地想着。
可是,钟诚伟为什么偏偏选中我?难道我跟这件事情有一种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关系?
趁着天还没黑,我把店门关了,我要去一趟那间鬼屋,我不管里面有多么恐怖,我一定要去。
因为,我知道,从我见到钟诚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不知不觉中被卷进了一场噩梦里,我已经无路可退。
除非时光倒流!
依稀中,我仿佛回到了四岁那年跟奶奶一起去舅奶奶家的路上,那个算命先生对奶奶说:“如果你希望她没事,那就不要让她离开她出生的地方。”
现在,我离开了,奶奶以另外一种方式自杀了。
我们永远都被命运掌控着。
临出门的时候,我给父母写了一封遗书,我怀疑自己很有可能无法活着回来了。但是看了两遍,又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也许事情没有这么严重,我没去鬼屋玩过碟仙,也没有招惹过那个女人。想想最后还是把遗书撕了。
我从抽屉里翻到一把生了锈的剪刀,把它装在口袋里,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但至少可以给我壮壮胆。
我站在镜子前,认认真真地端详着自己—肤色有点偏黑,个头瘦小,不过发育得还算良好。不是特别漂亮,但看起来还是蛮可爱的。别人都说我额头长得好,天庭饱满,可惜飞来横祸让我不得不剪下一堆刘海挡住那道疤,真是天妒英才啊!
我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古小烟,你是最勇敢的,不管前面有多么黑暗,有多么可怕,你都不能退缩、不能逃避,要勇往直前,这样才能找到谜底,战胜一切,大胆地去吧!”
自我安慰了一番后,我又拨了一次刘家明的电话,我以为还会打不通,没想到却通了,依然是那个女人接的,而且这次接得特别快,第一声还没响完,她就接了起来:“喂?”
我本来想问她是谁的,可能因为她接得太快了,反倒一下子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莫名其妙地说成了:“你知道鬼屋吗?”
她显然愣了一下:“鬼屋?”
“呃,对……刘家明跟你说过吗?”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轻声地问:“你觉得家明的死……跟鬼屋有关系?”
看来,她知道那间鬼屋。于是,我顺着话往下说:“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去那儿看一下。”
“你要去鬼屋?!”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震得我耳膜发痒。
“我觉得事情太奇怪了,唔……能告诉我刘家明是怎么死的吗?”
“他……”她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你在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你要跟我一起去鬼屋?”这次轮到我把声音提高了八度。
“嗯,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哪里呢?”
我把店里的地址告诉了她,她说她就在这附近,十分钟后来找我。
说实话,叫我一个人去鬼屋,我确实有些害怕,还有就是,我想知道她到底是谁,她昨天晚上为什么会给我打那个电话,她是怎么认识我的。
不到十分钟她就来了,骑了一辆白色的摩托车。她对于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我肯定从来没见过她,也没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她比我凭着电话里的声音勾 勒出来的样子要年轻许多,也漂亮许多,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深绿色的紧身露脐上衣,胸前挂着一根银白色的十字架项链,超短牛仔裙,腰间系着 一条很宽的黑皮带,染成了红色的卷发很随意地散着,一双黑色的长筒靴,鞋跟高得有些突兀,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既性感又可爱,有点像混血儿。我一下子就对她产 生了好感。
她对我莞尔一笑,可能是因为刘家明的死,她的笑容有些牵强,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她说:“你在这里开店?”
她的声音跟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不太一样,稚嫩了一些,我突然有些怀疑,昨晚那个电话是她打的吗?
我说:“不,是我妈妈开的。”
“喔,那我把车停在这儿没事吧?”
我犹豫了一下:“不骑车去吗?”
“太远了,而且我的车没有牌照,让交警抓了麻烦。”
“那你停这儿吧,没事。”
她把摩托车钥匙放进包里,走过来,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胳膊,完全没有陌生的感觉。她说:“我叫姚佳,佳人的佳,你呢?”
“古小烟,烟火的烟。”我舔了舔嘴唇,尽管我对她有好感,可是和她走在一起,特别是这样手挽着手,我感觉特别压抑,一股没来由的自卑从脚底爬到心脏。她太张扬了,而我穿的还是从农村带来的白底蓝格子衬衫和黑裤子。
“有点像男孩子的名字哦,你多大了?”她的确是个可爱的女子,一点儿也不做作。
“快十九了,你呢?”
“我比你大,我二十一。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一直都在农村,这几天刚过来的。”
“喔,我说呢。”
我本来还有点犯愁,担心她会问我跟刘家明是怎么认识的,幸好她什么也没问,这是个没有心计的女子。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她看着我,我发现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很深、很亮。她说:“我们真的要去吗?”
我很肯定地点点头:“去!”
她也点点头,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根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跟她胸前的那根是一模一样的。她说:“我刚刚过来的时候买的。”
“你信耶稣?”
她像孩子般很腼腆地笑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是,我看电影里都这么演的,鬼好像怕十字架,所以我就买了,不管有没有用,戴着吧。”
我知道这是心理作用,就像我在口袋里装了一把剪刀一样,如果真的有鬼,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但我心里还是涌出了一丝感动,我用手指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由衷地说了声:“谢谢你,姚佳。”
“不客气的。”随着她一招手,一辆的士停在了我们身边。
我们钻进车里,并肩坐在后排,姚佳报给司机鬼屋的地址,司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启动马达。
天已经黑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眼皮也跟着狂跳不止,有道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祸,可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两只眼睛同时跳是在暗示什么。
我用手指压了压眼睛,问她:“你去过那里吗?”
“没有,去年我跟家明去乡下一个朋友家,正好路过那里,家明告诉我的,我也是从那个时候才知道的,你去过吗?”
“我也没有,你是……刘家明的……”
“我是她未婚妻。”她接过我的话,把头低下去,一会儿又把视线移向了车窗外,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带着伤感,这会儿听起来又跟电话里的声音一样了,把我弄得迷迷糊糊的。她说:“我们前两个月刚买的房子,准备国庆节结婚的……”
“呃……那个……”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很不自然地咬了咬嘴唇,眼皮跳得我心烦意乱,我用力地按了按,转开了话题,问了一句我一直想问的话,“你昨晚给我打过电话吗?”
她转过头来看我,我的话明显让她有些莫名其妙,她说:“昨晚?没有啊,我们刚刚才认识的,不是吗?”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我昨晚大概三点钟左右接到一个电话,跟你的声音很像,我以为是你打的。”
“是吗?她说什么了?”
“就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莫名其妙的。”
“昨天是你生日?”
我困惑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的生日是在12月,所以觉得很奇怪。”
“那可能是打错了吧,电话有时候也会串线的。”
“不是,她叫了我的名字。”
“喔……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真的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电话。”
她说的有道理,我们今天才认识,她应该不知道店里的号码。既然不是她,那么会是谁呢?
她突然很紧张地问:“你刚刚说你是昨晚几点钟接到的电话?”
“三点钟左右吧。”
“那个号码你还记得吧?”
我想了一下,说:“记得,1371138××××。”
我感觉到她的身体战栗了一下,她看看我,立刻从包里拿出手机查看着什么。
我问她:“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嘴唇紧紧闭着,手机屏幕上淡蓝色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看起来很苍白,苍白得不像真的。
我的心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你看这个。”她把手机拿给我看,是一条短信息。
“下一张脸,我要你的,生日快乐。”
发这条信息的号码正是1371138××××!
不知道是不是车里开了冷气的原因,我只觉得全身冷得发怵。
“为什么……”我喉咙干燥,头重脚轻。
“这是家明前天晚上三点钟收到的信息,收到信息以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恍恍惚惚的,一个劲儿地照镜子,摸自己的脸,嘴里不停地叨咕着什么。”
“叨咕什么?”
“不知道,听不清楚,我当时也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所以我一直守到他睡着,我以为没事了,没想到最后他还是……”她哽咽了。
“那你知道那个号码是谁的吗?”
她吸了吸鼻子,克制住想要落下来的眼泪,说:“我不知道,我问他了,但他什么也不肯说。”
我没再说话,她也没往下说,一时间,车厢里陷入了一片沉默,不知何时,车早已开离了市区,外面没有路灯,也没有来往的车辆,朦胧的月光洒在路面上,很模糊。前方,像命运一样深邃,没有起点,没有终点,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我猜想刘家明收到信息后的反常,他应该是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
下一张脸,我要你的……
与写给吴咏倩信里的内容是一样的。
与昨晚打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也是一样的。
可是,这件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我卷进来?
我无力地把头靠在椅背上,我能够想象得到刘家明那一刻的恐惧,是的,如果你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割掉脸皮而死,但又不知道是一分钟后,还是半个小时后,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你,那一刻的恐惧,是可想而知的。
就如我此刻一样。
1371138××××……一个在生日那天索取别人脸皮的手机号码!
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热气。
耳边响起幽灵的声音,低低的、幽幽的:“生日快乐……”
我猛然一惊,难道下一个是我?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姚佳突然说。
“什么事情?”
“我早上在厕所发现家明的时候,他全身都是伤,是刀伤,那些伤口全都裂开着,太恐怖了……而且那些伤口很奇怪,不像是被刀砍的,更像是用刀硬生生割出来的……”
“割出来的?”这个字眼让我惊悸,特别是她在前面加了“硬生生”三个字,让我的胃有些痉挛。
“嗯,致命的一刀是在脖子上,动脉被割断了……但奇怪的是,他伤成那样,我却没有听到他叫,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会不会是你睡着了?”
“不可能的,你想啊,如果一个人被刀那样的割,他不会惨叫吗?而且脸也被……就算我睡得再熟,也不可能听不到任何动静的。更不可思议的是,警察把那把刀带走以后,发现上面除了家明的指纹,还有一个人的。”
“谁的?”我紧张地问。
她沉吟了片刻,轻声地说:“吴咏倩。”
我的头皮一下子炸了:“为什么会是吴咏倩的?”
她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我估计警察也想不通。”
我问她:“你跟吴咏倩玩得很好吧?”
她说:“不,我跟她只见过几次,但没怎么说过话,我不喜欢她,她给人的感觉太随便了,没有一个固定的男朋友,不停地换来换去,她可以叼着一根烟在大街上 走,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比男人还要不堪入耳,我跟家明认识没多久她就死了,像她那样的女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说到吴咏倩,她的语气里满是嘲讽和鄙夷。
“那你记得她死的那一天是几号吗?”
她想了一下,说:“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了,好像是快过圣诞节的时候吧,都过去那么久了。”
那封信里的日期是12月22日,离圣诞节没几天,如果没错的话,吴咏倩应该就是在那一天死的。
我问姚佳:“吴咏倩死之前有没有收到跟刘家明类似的信或者信息?”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她死得很离奇、很恐怖。”
“喔!那你知道她死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刀伤?”
“好像……没有吧。”然后她又很肯定地说,“没有,没听说她身上有刀伤,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想起那天晚上见到钟诚伟的样子,他的身上全是刀伤,那么他的伤口又是被谁砍的?跟吴咏倩有关系吗?按道理来说,吴咏倩跟他们一样,都是受害者,为什么刘家明的刀上会有吴咏倩的指纹?她想要刘家明死?为什么呢?难道人变成了鬼以后就会变得邪恶?
还有,以前死的那三个女孩子,刘家明没有说她们死的时候身上是否有刀伤,现在姚佳说吴咏倩身上没有刀伤,那为什么唯独只有钟诚伟和刘家明身上有?
难道是男人跟女人的区别?凶手是女人,所以她对女人比较仁慈?可是脸皮都被割掉了,还叫什么仁慈?
我有些不解,用刀砍出来的伤口与用刀割出来的伤口,到底从哪里看出它们的不同?
我只觉得越来越冷,我把车窗摇了下来,顿时,一股夹杂着淡淡灰尘的热气卷进车内,可我还是冷,冷得发抖。
我不经意地瞥了那个司机一眼,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开着车,完全无视我和姚佳的存在。
他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个假人。
我看不到他的脸。
苍白的车灯照在前面的路上,像驶向一座迷宫。
谜底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
我看不见,也摸不着。
越陷越深……
第五章
谁敲响了生日的警钟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士停了下来,姚佳抢先着从包里拿出一百块钱递给司机,我趁着司机找钱的时候,探出头去朝外看,感觉四周黑糊糊的,像是一片荒地。
是这里?
姚佳下了车,我也跟着下车,我的腿有点儿哆嗦。
天上没有星星,那轮如镰刀般的残月躲在云层后面,看起来毛茸茸的,给这个夜平添了几分诡谲。
的士掉头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司机的那张脸,很瘦、很长,也很白。
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我甚至怀疑他是个哑巴,但就在下一秒,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否定了我的猜测,也吓了我一大跳。
他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和姚佳一眼,那眼神有点怪,仿佛在暗示什么,还没等我琢磨透他眼神里的含义,他突然很轻地说了句:“小心背后有鬼……”
他的声音很苍白,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然后,他木讷地对着我笑了一下,猛地一踩油门,的士像闪电般向前冲去,留下了一阵浓浓的烟雾。
姚佳低声说:“就是那一间。”
“他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谁?”
“那个开车的啊,你没听到?”
“没有啊,他说话了吗?”姚佳一脸的茫然。
“我……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我甩了甩头,“那个……你刚刚说什么?”我有些心不在焉。小心背后有鬼。我刚才明明听到他说了这句话的,为什么姚佳没有听到?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眼皮好不容易不跳了,怎么听觉又出了毛病?
“喏,你看,就是那一间。”姚佳扬了扬下巴。
我看过去,斜对面有一幢楼房特别显眼,那是一幢很陈旧的三层楼,突兀地伫立在夜色中,显得高深莫测,在它的旁边也有一些高矮不一的房子,所有的窗户都没有亮光,也没有一个人,连一条狗都没有。
“那些房子都没有人住吗?”我问。
“嗯,早荒废了。”
我看着它,突然对小说和电影产生怀疑,因为小说和电影里的鬼屋不是在荒郊野外,就是隐匿在半山腰里的,而现在,这间鬼屋就在路旁边。
这更让我感到恐惧。
我忽然间想到曾经看过的一部恐怖片《恐怖蜡像馆》,我甚至想,这个地方不是荒废了,也不是没有人住,而是被某个变态杀人狂做成了蜡像,他就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也许就在那间鬼屋里,睁着一双幽蓝的眼睛冷冷地窥视着我和姚佳。
我被自己的臆想吓倒了。
我原以为,当一个人莫名其妙非要去做什么不可的时候,那一定是来自另外的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作祟,是的,我就是被这种见鬼的力量带到这里来的,这种力量我们目前尚无法为它做出令人满意的解释,但是我现在突然后悔了,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这种感觉使我的恐惧愈发加重了。我四下张望着,可发现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使我和姚佳现在想回去也没有车。
我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等一下我和姚佳怎么回去?
这下子,我真的慌了。
“怎么了?”姚佳也四处环顾,她看起来紧张得不行。
我本来想问她等会儿怎么回去的,但见她正用手紧紧地抓住她胸前的十字架,于是,我压制住慌乱,定了定神,对她说:“没事,走吧。”
“真的……要进去吗?”她迟疑着,看看我,又看看那幢楼房,夜色中,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瑟缩。
“嗯,来都已经来了。”
“可是……小烟,我……我有点害怕,我总、总觉得……”
“别怕,我们有两个人,而且还有这个防身,不是吗?”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胸前的十字架。
她点点头,脸上的恐惧缓和了一些:“你胆子真大,小烟。”
我不禁哑然。其实,我不是胆子大,我甚至比她还要害怕,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知道,如果我和姚佳现在抱在一起发抖,那我们很可能还没有走进鬼屋,就会被自己没来由的想象吓死,所以,我必须要先克制住内心的恐惧,才有勇气去面对身边的恐惧。
“要不……咱们回去吧?”姚佳仍在犹豫。
“没事的,走吧。”
我看看她,摸了摸裤兜里的剪刀,深呼吸一下,向鬼屋走去,我的腿有点麻,好像不属于自己的一样,又像是从身体里多出来的,累赘而沉重。
姚佳立刻追上来,拉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挨在我的身边,她的手很冷,手心里有点湿。
她说:“你的手好冷,小烟。”
我的心沉了一下,我觉得她的手是冷的,她应该觉得我的手是热的才对,为什么她感觉我的手也是冷的?
我下意识地握紧她的手。我发现她的另一只手始终抓着她胸前的十字架,她的这个动作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色中渐渐飘起了一层淡淡的灰雾,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缓缓弥漫。
月光更加模糊了。
我们离鬼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们站在了它面前。
那是一扇看不清颜色的木门,上面没有锁,但是仍然能很强烈地感觉到它已经封闭了很多年,冷漠而腐旧。
我没有让自己多想,多想只会使恐惧更加肆虐、膨胀。
我鼓足了勇气,把手放到那扇门上,用力地去推它,那扇木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开了。
顿时,一股阴气迅速地遍袭我的全身。
像一张巨大的嘴。
那一刻,我嗅到了死亡的气味。
姚佳刚跨进屋子,就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几乎挂在了我的身上,把我吓坏了,我也本能地配合着她尖叫起来。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她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一声猫叫,紧接着一团黑影像闪电一样从我们身边蹿出了门,消失在夜幕中。
我惊魂未定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也安慰我自己:“别怕别怕,一只猫而已。”
“它抓到我了!”姚佳松开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用手机屏幕上的光照她自己的大腿,白皙的皮肤上有几条很清晰的抓痕,渗出了鲜血。
她一边轻轻擦拭伤口上的血丝,一边懊恼地咕哝着:“都被抓破了,不知道要不要打疫苗,疼死我了,该死的猫……这屋子应该很久没有人住了,怎么会有猫呢?”
“可能是条野猫,你没事吧?”我心里有点怵,是啊,这儿都荒废了,怎么会有猫呢?
“嗯,没事,就是有点儿气人,真倒霉。”她摇摇头,撅起嘴对着伤口吹了吹,“我从小就怕猫,尤其是黑猫,我觉得那些黑猫都是巫婆变的,邪得很。”
“巫婆变的?”
“对,反正我不喜欢猫,你看它们的眼睛,晚上看特别吓人。”她边说边用手机背景光去照墙壁上的电源开关,她伸手按了一下,日光灯闪了好半天才亮,发出嗞嗞的电流声。
这是一间很大的客厅,但奇怪的是,除了一台电视机以外,什么家具也没有,那台电视机已经很古老很旧了,应该是那种八十年代的黑白电视机,跟这幢房子搭配 得如此不协调,很难想象屋主会把它保存到现在,而且就放在客厅的正中间,黑漆漆的屏幕诡异地对着大门,看上去就像是一口被压缩了的棺材。
“不是吧?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的老古董?”姚佳夸张地叫了起来,走过去歪着脑袋,好奇地拍拍这里,敲敲那里,那样子就像在研究一个怪物。
“姚佳,别动它。”看着电视机屏幕里映着我跟姚佳模糊的身影,我的心里掠过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怎么了?”姚佳不解地望着我。
“这屋子好像……有人住。”
“不会吧,有人住?”姚佳的手立刻从电视机上缩了回来,一个箭步跳到我身后,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惊弓之鸟般四处环顾。
是的,除了那台奇怪的电视机,我还发现,这屋子被打扫得特别干净,一尘不染,根本就不像是没人住。
我想起刘家明跟我形容鬼屋的样子:“也许是封存了太多年,到处都是蜘蛛网,屋子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是他在骗我,还是后来有人住进来了?
那么,会是谁住在这间鬼屋里呢?抑或是谁经常来这里打扫?
姚佳也发现了,她惊叫着:“对呀,小烟!这屋子这么这么干净?谁在这里住呀?”自从进了鬼屋后,她就这样,一惊一乍的。
“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们最好别碰这屋里的东西。”
姚佳忽闪着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可是……为什么要把电视机摆在这个位置呢?怪吓人的,这么老的电视机现在还能买得到吗?”
“那么旧了,想必是以前留下来的吧,走,咱们去楼上看看。”
“嗯。”姚佳的眼睛依然在电视机上转。到底是大城市的女孩子,就这么一台破电视也能让她好奇半天。
楼梯是木制的,姚佳的高跟鞋踩在上面,发出突兀的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姚佳抓着我的手使了一点劲,我感觉得到她是想极力压制住她自己的脚步声,可是被她这么一刻意压制,脚步声反倒变得奇怪起来,让人听了胸口堵得慌。
楼上一共有三个房间,其他两间都紧紧地关着,扭了扭门锁,纹丝不动,只有最里面的那一间没锁,我发现门上面有几道很明显的裂痕,像是被斧头之类的东西砍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似乎专门在等我和姚佳。
房间不是很大,但是收拾得简单干净,一目了然,一张书桌、一个梳妆台、一张床,再无其他,也没有凳子。
这是一间女人的卧房。
从一进门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刘家明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吊死在这个房间里的,但是现在,我对自己的直觉开始怀疑了。我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扫视着天花板和光秃秃的墙壁。我困惑了,那个女人是怎么上吊的?她应该把绳子挂在哪里?天花板上面连吊扇都没有。
难道她不是吊死在这个房间里?
其他的两个房间为什么都锁着,而唯独这一间没有锁?那两个房间里有什么?
“小烟,你快来看看这个,这上面怎么会有我们的名字啊?”
姚佳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转头看她,她的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本子,茫然而又惊讶地看着我。
“有我们的名字?”我诧异地从她手里拿过那个本子来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人的名字。每个人对自己的名字都是比较敏感的,所以我一眼就从那一堆 人名里看到了“古小烟”三个字。我惊奇地发现,除了还有姚佳的名字之外,也有钟诚伟、刘家明和吴咏倩的名字,甚至还有吴子树!最让我惊讶的是写这些名字的 笔迹,与写给吴咏倩的那封信里的笔迹一模一样!
为什么要把这些人的名字全写在本子上?而且还有我的名字,什么意思?写这些名字的人认识我?他(她)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我才来S市多久?
我有些晕了,从钟诚伟的出现,到刘家明的死,再到我和姚佳走进这幢鬼屋,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牵引着,它绝不是偶然才与我有所牵连的。
就如刘家明所说的一样,有些事情,真的是注定的。尽管我到现在仍没有搞懂我跟这一连串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关系。
“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个本子的?”我问姚佳。
“就放在桌子上,我看见封面是红色的,所以我就拿起来看了,为什么会有我们的名字呢?谁写的啊?你看看,这些字跟小孩子写的字一样。”
“我也不知道,你认识吴子树吗?”
“谁?”
“就是这个。”我把吴子树的名字指给她看。
“不认识,这上面写的很多名字我都不认识。”
我合上本子,发现封面真的是红色的,血红一片,红得有些刺眼,没有字也没有图案,而且特别硬,就像被人刷了一层红色的油漆。
文具店里有这样的本子卖?或者买回来后再刷油漆?
我下意识地把它放到鼻尖下闻了闻。
“嗯?你在闻什么?”姚佳见我这样,她也凑过来闻。
“喔,没什么。”我笑了笑,摇摇头,翻开了本子,翻过写满名字的那一页,出现了五个血红的大字—带我去地狱!什么意思?我一边想一边往后翻,下一页的字 更是让人触目惊心,像被剥了皮的蚯蚓一样扭曲在那里,占满了整张页面—你想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将被剥去脸皮吗?答案就在这里!
我犹豫了。
隐隐约约中,我闻到了一种气味,这种气味很尖锐,如冰一样往骨缝里钻,直透心窝。
我看了看姚佳,正巧她也在看我,然后,我们很有默契地点了一下头,我翻开了下一页。
我的手指有点僵硬。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后面没有再写一个字,全是人物画,有点像漫画,也有点像素描,又似乎什么都不像。有男人,也有女人,从那些人的姿势来看,他们应该全都已经死去了,而且没有脸,所有的人都没有脸。
所有人的脸都是空白!
我越往后看,心里越冷,清楚地听见粗重的喘息,却怎么也分不出是自己发出来的,还是姚佳发出来的。
我又翻开了一页,上面画着一个满身是血、没有脸的男人,我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我皱着眉头,仔细地看着他—白色的T恤、黑色的裤子、身上错乱的伤口……
这幅画面怎么如此眼熟?可是任我怎么努力地在脑子里搜索,却依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奇怪,他是谁呢?
当我翻到下一页的时候,姚佳突然失声尖叫起来:“家明!天哪!这是家明,是家明……”
紧接着,她一把捂住了嘴,而另一只手则抢过我手里的本子,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幅画,眼里,晶莹的泪珠渐次散落。
我一时间懵了,画上的男人是刘家明?刘家明不是前天夜里才死的吗?怎么会被画到这个本子上?
我想着那句话—你想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将被剥去脸皮吗?答案在这里!
我霎时醒悟到了什么,我从姚佳手里拿过本子,翻到了前一页。
我瞪大了眼睛,头皮一下子麻了。
没错,这幅画面是熟悉的,我在那张报纸上看到过,他是钟诚伟!
他在报纸上的姿势和此时画里的姿势一模一样!
如果我没有猜错,前一页画的那个死去的女子,应该就是吴咏倩!
他们的死像烙印一样,被烙在了这个恐怖的本子里。
“滴、滴、滴”姚佳的包里传来手机短信的声音,她战栗了一下,擦了擦眼泪,从包里拿出手机。
她的脸看到短信在一刹那苍白得没有了任何血色,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抖着,身体僵硬。
“怎么了……姚佳?”
她没说话,木讷地盯着手机屏幕。
我把手机拿过来看,当我看清那条信息时,我的呼吸快要停止了。
下一张脸,我要你的,生日快乐,姚佳。
发这条信息的号码是1371138××××。
与发给刘家明的信息是一样的,不同的是,这次多了姚佳的名字。
一时间,空气似乎被凝滞了。
如果一开始我还有些怀疑昨晚的电话是姚佳打给我的,那么现在,我已经确信不是她了,她此时就站在我的身边,失神地看着前面,那儿有一个窗户,被深蓝色的窗帘遮住了。她喃喃地、近乎绝望地说:“今天……不是我生日……”
我的心一下子冷到了极点,我想到昨晚那个电话,她也是跟我说生日快乐,也同样不是我的生日。本子里第一页写的那些名字密密麻麻地在脑子里翻滚。刘家明的死不在最后一页,后面还有!
有姚佳、有吴子树,也……有我!
我在一瞬间明白过来—所有的名字都是一种暗示,所有人的死都在很早以前就被烙在了这个本子上!
这是一本死亡通知书!
可是,为什么会有我和姚佳的名字?难道他(她)早就知道我和姚佳会来这里?还有吴子树,他跟这间鬼屋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以前来过?还是他以后会来?
我们都是这盘死亡棋局上的棋子,没有胜负,只有死亡。
本子从我手中无声地滑落下去。
姚佳突然惊叫道:“啊!我的项链呢?”
她的手抓着胸口,那根一直挂在她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不知何时不翼而飞了,她的脸也因为惊恐过度而完全扭曲。
“什么时候不……不见的?”我微微颤抖,恍如置身寒冬,耳朵里嗡嗡直响,似乎连自己说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姚佳没回答我的话,她的样子更像是没听到我说的话。她呆愣了一会儿,然后用眼睛木然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她梦幻般地说:“我……下去找找,可能……掉在楼下了。”
说完,她转身往门口跑,她的脚步有些踉跄。
“别去找了,姚佳,我这根给你。”
话音刚落,还没等我从脖子上取项链,日光灯突然神经质般地开始乱闪。
“怎么回事?怎么回—”姚佳惊恐地叫着。
紧接着,整幢楼在刹那间被黑暗吞噬殆尽,我变成了一个瞎子。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四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已经与这黑暗融为一体了。
随着灯一灭,姚佳的叫声便戛然而止,好像声带被人活生生地剪断了一样。我此刻看不到她,也感觉不到她。
我吞了一口唾液,艰难地发出一丝干哑的声音:“姚佳,你……没事吧?”
我的声音被吸附进闷热的空气里没有回应。我徒劳地睁着眼睛,寻找姚佳的气息:“姚佳……姚佳?你在哪儿?”
依然没有人回答,依然感觉不到她。
我突然想到门上的那几道裂痕,它告诉我,在这个房间里曾经发生过不可想象的恐怖事情,我甚至已经很强烈地感觉到此时正有一个人拿着一把斧头之类的凶器在 慢慢向我靠近,黑暗阻挡不了他(她)的视线,他(她)是幽灵,一点一点地向我靠近。我全身都麻了,声音也开始发抖:“姚佳?你……在吗?你别……别吓我, 姚佳……”
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恐惧,全身的血液仿佛被抽干了一样。我试探着往前挪动了一下脚步,不料一脚踩到了那本“死亡通知书”,顿时,本子里画的那些没有脸的尸体,以最清晰的画面在我眼前跳跃。
我真的不能活着走出这幢鬼屋了?
我遏制不住地叫了起来:“姚佳,姚佳!你在哪里呀!姚佳……”
就在这时,日光灯突然又神经质般地乱闪一通,亮了!
姚佳不见了!
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我甚至没有听到她下楼的脚步声,她穿那么高的高跟鞋。但是就在刚才熄灯的短短时间内,她从这个房间里蒸发了。
她被弄到哪里去了?
我来不及去想那本“死亡通知书”里后面到底有没有画我和姚佳的死法,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姚佳,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可是,姚佳在哪里?刚才的熄灯就是为了把她掳走?她的声音是戛然而止的,她遭遇到了什么?
一种求生的欲望迫使我拖着一双发软的腿不顾一切地往楼下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一边跑一边喊姚佳的名字,回答我的只有寂寞而空洞的回音。楼下的客厅空空如也,我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继续留在这里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逃出去,然后让警察来救姚佳。
我冲过去拉客厅的大门,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住了,我被锁进了地狱。
我发疯般地拉着门闩,可是它却始终纹丝不动。
这一刻,我真的绝望了。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声响,我的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转过了头。
那台又古老又旧的电视机,没有人动它,它居然自己开了,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躲在黑暗中操纵着遥控器一样。
屏幕里的图像是黑白的,也许是电视机的质量不好,画面有些粗糙模糊,但还算看得清楚。
一个女子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她的嘴巴被胶布封住了,但是眼睛睁得很大,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我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清她的眼神,但从她的处境和徒劳挣扎着的身体来看,我完全能感受得到她正在承受着绝非一般的恐惧。
这是什么?恐怖片?还是绑架案?什么电视台放的?
我看了看屏幕的左右上角,没有显示电视台的标记,更像是一部劣质的录像。
当我看清电视机屏幕里的背景时,我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不正是楼上那个房间吗?姚佳刚刚从里面蒸发。
我已经无法形容此刻的恐惧了,它在告诉我什么?它想告诉我什么?告诉我等一下我就是这种死法吗?我紧紧地捂住胸口,孤独和绝望在一点一点地将我肢离。我想逃,可是我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术,而我的眼珠也被牢牢地锁在电视机屏幕上无法移开。
镜头慢慢地拉远,我看见了另外一个女子,她穿着一件硕大的黑风衣,与她瘦小的身体是如此不搭配,她就站在那个被绑住的女子前面不远处,她的手里拿着一条蛇,那是一条很粗的有着黑白色相间的蛇,此时正缠在她的手臂上,它的身子还在缓缓蠕动着,让人毛骨悚然。
当镜头换了个角度拍到她的脸的那一刻,我险些晕厥过去,尽管距离有些远,尽管是在电视机里面,但我仍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就是我自己!
我紧紧地贴靠着门,不敢置信地盯着电视机屏幕,那个手里拿着蛇的女孩子是我?我是个平时连看到蟑螂都会吓得尖叫的人啊,我怎么敢玩蛇?
如果认别人,也许我还不敢确定,可是认自己……谁会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完完全全懵了。我什么时候绑过椅子上那个女子?她是谁?我为什么要绑架她?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这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在今晚之前,我何时来过这幢 鬼屋?为什么我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而且还被人偷拍了下来?难道我在梦游?还有那身装扮,怎么穿得跟香港影片里的变态杀人狂一样?或者说,是我有着双重性 格,一面是正常的古小烟,而另一面则是个变态杀人狂。可是,为什么我以前从没有发觉过?还有,现在把这个片段放给我看的又是谁?他(她)想做什么?
我一边想,一边盯着电视机里的自己,这种感觉很怪,就好像在面对一个既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人一样,她是我,我在看我自己,而我自己所做的一切又都是我本身没有做过的,她是另一个我!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清楚。我被分成了两个,一个在镜子之外,一个在镜子之内,镜子外的我在哭,而镜子内的我却在笑,同一张脸。
不知道是电视机本身的问题,还是拍摄角度的问题,我总觉得电视机里面的“我”整张脸都是浮肿的,有些变形,而且苍白异常,在黑白画面里,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
电视机里的“我”把那条蛇从手臂上拿开,然后冲着椅子上的女子甜甜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是那样得甜,丝毫也想象不到“我”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
“我”突然张开嘴,一口咬住蛇的脖子,那条蛇立刻在“我”手上不停地扭卷着它的身体。我浑身一冷,只觉得胃里面一阵难受,我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液,像根木头桩子一样呆立在那里,看着电视机里的那个“我”在贪婪地吮吸蛇血。
她不是我!她是吸血鬼!她是野兽
一会儿,“我”松开了蛇,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嘴脸,狰狞可怖,在黑白电视机里显得甚是恐怖,极像吸血僵尸。
“我”走到那个被绑住的女子身边,她显然是吓呆了,她甚至忘了挣扎,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又对她笑了一下,这次的笑像魔鬼,带着一种变态的得意。
“我”一只手放开蛇,它很快就缠上了“我”的另一只手臂,“我”拿开它,抓住它的头用力地抖了一下,它不动了。很显然,这是一个玩蛇的高手。“我”看着那个女子,用手拉开了她衣服的领口,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疯狂地摇着头,身子剧烈地颤栗着。
当那条蛇刚刚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她身体猛颤了一下,两眼一翻,没了动静。
“我”拍了拍女子的脸,她没有任何反应,“我”又用手摸了摸她的胸口,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用脚踩住蛇尾,从地上捡起一把很大的剪刀,刃口对准了蛇的脖子,咔嚓一下,蛇头离开了蛇身,没有了头的蛇身在“我”的脚底扭成一团。
“我”撕开她嘴上的胶布,撬开她的嘴,把那颗血淋淋的蛇头硬塞了进去,然后重新贴上了胶布……
一股酸液涌到我的喉咙里,我想吐……
它在她嘴里,它好像还在动……
一盆水泼向被绑女子的脸,我浑身打了个冷战,那盆水就像泼到我的脸上一样,紧接着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拿着那条没有头的蛇举到她的眼前,蛇身依然在扭动,它还没有死。“我”伸出两根手指在它的脖子处做了一个剪断的动作,然后面无表情地等她的反应。
我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瞪到那么大,当女子明白自己的嘴里正是蛇头时,她的眼珠仿佛都要破眶而出……
那已经不再是人的表情!
当那把剪刀准而狠地刺进她的眼睛后,她终于不再挣扎,她耗尽了最后一口气。
那张脸血肉模糊得不堪形容,就像一堆破烂的棉絮。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不是偷拍的,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不是!这更像是在拍一部恐怖电影,在这幢鬼屋里拍的恐怖电影,一部残忍的哑剧。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声音。
我是唯一的观众。
我在看“我”主演的恐怖片。
画面定格在女子那双黑糊糊的眼睛上,它们像两个无底的黑洞,把我的心脏击得粉碎。我来不及思考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电视机里,还干出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我 只知道,我不能继续在这里逗留,片刻也不能!尽管我已经预感到自己活不成了,是的,我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味,那么浓烈地弥漫在这幢鬼屋的每一个角落,但我 总得试一下,我不想就这样死去,我真的不想!
有谁不惧怕死亡?
我刚转身,准备去拉那扇已经被人反锁了的大门时,一声凄厉的哀嚎陡然刺穿了我的耳膜,震动了这幢鬼屋。
那是姚佳的声音。
我猝然转身,发现楼梯脚下那个房间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姚佳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儿应该是洗手间。
我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摸出了剪刀,紧紧地攥在手上,我不知道我会看到什么,但我必须要过去,因为姚佳在里面,不为别的,就为她给我买了一条十字架项链,我也不能弃她不顾。
我把剪刀抓得更紧了,战战兢兢地缓缓向前,每靠近洗手间一点,我的心就更冷一点,到最后,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撞那扇门,随着门被撞开的那一刻,剪 刀也从我手里掉了下去,掉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知道是我没有听到还是我已失聪。这一刻,我连自我保护的意识都已完全丧失。
因为,我看见了姚佳。
—昏暗浑浊的灯光下,姚佳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她的脸没有了……
我无法形容她没有了脸的样子,我只知道,我的眼睛被那片血红刺得近乎失明。
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好像是在看着我,她还没有完全死去。
那双眼睛已经不再会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毁灭后的平静。
她慢慢地抬起了手,吃力地举到跟我眼睛成平视的角度,她的手里拿着一块血淋淋的东西,那竟然是……她自己的脸皮!
随着那张脸皮掉落的瞬间,我看见那根原本不翼而飞的银白色十字架项链,此时,正血迹斑斑地挂在姚佳的胸前……
全身的血液呼啦一下全涌向头顶,耳边响起算命先生对奶奶说的话:“这孩子命里带劫……你如果希望她没事,那就不要让她离开她出生的地方……”
在所有的意识与知觉停滞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钟诚伟包里的那封信,其实,是写给我看的。
拆开这封信,你就逃不掉了……
我已经无法再逃。
我眼前一黑,接着深深坠入了黑暗。
夜色中,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坟墓密密麻麻的,望不到边。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拼命地奔跑着,不时地回头看,她在害怕什么?
扑通一声,她摔倒了,就摔倒在一座最大的坟墓前。
一道刺眼的亮光陡地划破暗夜,那座坟墓从中间裂开一条缝,她站了起来,但是却变成了一个被人操纵了的木偶,机械般地抬起了腿,向那道亮光走去。
风把她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撩起,在她光滑的左手臂上,赫然刺着一只血红色的蝴蝶……
坟墓渐渐合拢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我试着翻动了一下身体,只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一般,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
“嗯?你……醒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太刺眼了。”话一出口,就把我吓了一跳,我的嗓子居然哑得像破锣。
只听见哗啦一声,女人又说话了:“现在呢?我把窗帘拉上了。”
我再度睁开眼睛,眼睛仍有些胀痛,我眨了眨,却看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护士。看见我醒过来,她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外面立刻响起她尖锐的叫喊:“米医生!她醒了,她醒了,米医生!”
走廊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很快,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气质高雅。他的身后跟着刚开始跑出去的那个护士。他看着我,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然后,他又转头对那个护士说,“赶紧打电话通知雷先生。”
“是。”
我有些纳闷,雷先生是谁?
他走到我床前,摸了摸我的额头,又给我把了一下脉,用那种很轻柔的语调问我:“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的声音依然沙哑,虽然比刚才好多了,但还是难受,“我的嗓子有点……”
“没事的,刚醒过来嘛。”
我说:“我……睡了很久吗?”
“今天是第十二天,不过还好,总算是没事了。”
“十二天?”我挣扎着坐起来,可是却浑身剧痛,痛得我呻吟不止,他慌忙扶住我,很小心地让我躺回去:“你躺着别动,我帮你把床摇高一点。”
我问他:“我家里人知道吗?”
“嗯,知道的。”
“喔。”看来父母已经从农村回来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我们已经通知雷先生了,他会来接你的,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还不适合出院,应该再观察几天。”
又是雷先生!我不明白,我要回家他们为什么不通知我的父母,反而通知那个什么雷先生,还让他来接我,他到底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时,那个护士进来了,她说:“米医生,电话打好了,雷先生说他马上就到。”
“嗯,知道了。”
我忍不住了,困惑地望着他:“呃,米医生,你能告诉我那个……雷先生是、是谁吗?”
他愣了一下:“什么?”
“你能告诉我雷先生是谁吗?我要回家为什么让他来接我?”
“你不认识雷先生?”
我茫然地摇摇头:“不认识。”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问:“那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不说话了,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那么……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当然记得,我叫古小烟!”
与此同时,我看见那个护士用手捂住了嘴,一副撞到了鬼却又不敢尖叫的表情。
11
病房里一下子进来了好几个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一个穿着优雅,身材微胖的男人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愣愣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心里被一种难言的温暖覆盖着,我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男人轻笑着说:“怎么了,晓晓?哭什么呢?来,笑一个,晓晓乖。”
晓晓?还是小小?这么看来,他们大概是认错人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刚想说话,站在一旁的米医生先开口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轻唤道:“雷先生。”
男人转过头去,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米医生的存在,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米医生。”
我看了看他,原来他就是雷先生。
米医生的神情很不自然了起来,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是……那个……我……”
“嗯?怎么了?”
“我想……”他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雷小姐应该是……失忆了。”
“失忆?”雷先生跟那个叫芬姨的女人同时惊叫了起来。
我瞪大了眼睛看米医生,他是在说我吗?我什么时候变成雷小姐了?我不是已经告诉他我叫古小烟的吗?他竟然说我失忆了!他是不是有毛病?
“是的,她不仅失忆,她还把自己当成了别人。 ”
米医生的话差点让我晕倒, 他简直是幽默得过了头。
“把自己当成了别人? ”雷先生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芬姨更是目瞪口呆。
我连忙解释道:“米医生搞错了,我并没有失忆,我……”
“那你认识我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晓晓? ”雷先生打断了我的话。
我看了看他,摇摇头说:“不认识,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失忆了, 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晓晓?! ”他再次打断我,抓住我的肩膀,激动地说,“天! 你真的不认识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了吗?你好好看看我,
晓晓,看看芬姨,还有这里所有的人,你全都不认识吗? 也没有一点点印象? ”
“唔……您先别急, 我想是这样的,你们可能是认错人了,我真的没有失忆,我叫古小烟,烟火的烟。 ”
“古小烟是谁? ”雷先生诧异地问。
“古小烟就是我呀。 ”
雷先生松开了我, 他问米医生:“为什么会这样? ”
“ 我猜想那应该是雷小姐失忆前的最后记忆, 或者是她失忆前最深刻的记忆。 ”
雷先生点点头,他俯下身,摸了摸我的脸,他说:“记住了,晓晓,以后不能再说自己是古小烟了,知道吗? ”虽然他的
语气很柔, 但是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命令。
“为什么? ”
“因为,你是我雷近南的女儿——雷晓! ”
说完,他不再等我有任何反应,跟米医生一起走出了病房。
我呆若木鸡,全都乱套了,认错人而已,怎么如此当真? 我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甚至是阴谋,有一双手在
幕后操纵着。
想到这里,我越发觉得害怕了,我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 可是,我要怎么离开呢? 我看了看四周,然后说:“我……我,
我想上厕所。 ”
“房间里就有厕所,要我扶你去吗? ”
我含糊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 ”
当我从厕所的镜子里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傻了。 当我确定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女孩子就是我
自己时,我崩溃了,我开始尖叫---歇斯底里地尖叫!
芬姨冲进来一把抱住蜷在角落里的我,她惊骇地问:“怎么了,晓晓? 你看到什么了? 晓晓? 晓晓! ”
我推开她,依然尖叫着。
紧接着是雷先生的声音, 他的咆哮盖过了我的尖叫:“这是怎么了? 她发生了什么事? 你对她做了什么? 啊?! ”
“我……”芬姨被他吼得愣在那里不知所云。
他抱住我:“晓晓别怕,别怕,爸爸在这里,告诉爸爸你怎么了? ”
我用力地去推他, 但是被他抱得更紧。
当我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时, 我发现我仍然在雷先生的怀里, 仍然像正常人一样感觉到这具是我又似乎已经不再是
我的身体。我困惑不已,我为什么不能像其他的鬼一样无所不能? 难道电视里演的都是骗人的?还是我没有找对方法,少
了什么程序?
那么,我现在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好累。 ”
“好,爸爸抱你去床上休息。 ”
我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雷先生见我睁开了眼睛, 忙抓住我的手,温温存存地说:“晓晓,怎么了? 爸爸就在这里守着你,别害怕,乖乖睡觉,
什么也别想,听话,啊。 ”
我无力地牵动了一下嘴唇:“我想回家。 ”
雷先生没有考虑,直接说:“好,爸爸带你回家。 ”
米医生想了想,说:“那……好吧,也许回家以后会对她恢复记忆有帮助,我现在去给你们办出院手续。 ”
其实, 我现在最想回去的是母亲的店里,父母早就应该从农村回来了,如果发现我不见了,他们肯定会急坏的,但是
我回不去了,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即使我现在站在他们面前, 他们肯定也认不出我了。
我变成了雷晓——万鑫国际集团总裁雷近南的独生女儿, 一个亿万富翁的遗产继承人!
12
当我置身在那幢足有一千平方米的豪华别墅里时,我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雷近南-芬姨,还有伍妈关
心的问长问短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像根木头桩子一样呆立在那儿,半天也无法从惊愕中清醒过来"
芬姨揽着我的肩膀,笑眯眯地对伍妈说:“伍妈啊,晓晓刚从医院回来,你就别顾着问了,先让她去洗个澡换一下衣服" ”
“哎,哎,我这就去给小姐放水准备衣服" ”伍妈连连点头,松开了一直紧抓着我的手,转身向楼上小跑而去"
伍妈是雷家的佣人, 听说原来是芬姨娘家的保姆, 后来芬姨嫁到雷家她也就跟过来了,一直到现在" 芬姨是雷近南
的结发妻子, 而雷晓——也就是现在的我——是雷近南的第二个太太生的,在雷晓三岁的时候,她突然暴病而死。 芬姨
原先有过一个儿子,比雷晓大六岁,但是为了救雷晓失足摔下山坡,不治身亡,所以雷晓就变成了雷近南的独生女儿。 这
些事情都是我后来断断续续地听伍妈跟芬姨说的。
芬姨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去吧,先去洗个澡,一会儿下来吃晚饭。 ”
“喔。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非常僵硬地往楼上走。
“小姐,水放好了。”我发觉她跟我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得有些过分,她甚至不敢与我对视。
伍妈走了之后,我摇摇头,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我一直看着镜子里的脸,想找出一点点古小烟的痕迹,可是我发现,我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我了——细长的眉毛,黑亮深邃的眸子,眼神似乎也是陌生的,坚挺而小巧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这张脸是上帝的杰作,漂亮得让人质疑。
“晓晓?”
我转过头,轻笑道:“芬姨。”
“怎么?还没洗澡吗?”
“喔,现在就去洗。”
她走过来,把一只红色的手机放到梳妆台上,说:“这是新买的,为了方便,号码还是用你原来的那个。快去洗澡吧,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好。”我看了一眼那只手机,然后站起来去拿床上的衣服,我的眼角不经意地瞥见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张照片,我抬眼朝它看去,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相框上镶着黑色的边,貌似是遗像。
我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照片上的女子确实是漂亮的,应该是在回眸的那一瞬间抓拍的,右手轻抚发丝,在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暗红色的戒指,那可能是玛瑙戒指。我敢肯定,这是一枚独一无二的戒指,源于它的特别——上面刻了一个小小的“月”字,这只能是专门雕刻上去的。
照片上的女子露出倾国倾城的微笑,这个女子怎会如此眼熟?我在刹那间想起了,她就是我梦中的那个女人,她对我说:“带我出去。”
看着芬姨,我问:“她是谁?”
“她是你妈妈。”
“我妈妈?”我吃惊不小,照片里的女子是雷晓的母亲?
“对。”芬姨若有所思地看着照片。
“好了,先去洗澡吧。”
“嗯。”我点点头,拿起床上的衣服进了洗手间。
当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的那一刻,我的全身就像被高压电击中了一样,剧烈地颤栗着,血液也在霎时冰冻到极点。
在那面很大的镜子里,我看见自己光滑的左手臂上,赫然刺着一只血红色的蝴蝶……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是的,那只手臂对我来说有着一种致命的熟悉。梦里那只被我扯断的手臂,就是这只手臂!这只手臂的主人竟是雷晓!
我在梦里杀了她,然后在梦之外再取代了她。
我拿起梳妆台上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显示19点27分,母亲这个时候在干吗呢?我该怎么跟她说她的女儿已经变成了别人的事实?她会惊吓得不知所措吗?
也许……我应该去找找现在的古小烟,看看我们是否真的被调换了身份。
早晨,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梦中唤醒,我伸手去摸索床边的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按了接听键,闭着眼睛“喂”了一声。
“你好,雷小姐,我是刑警队的罗天,有一件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你现在有时间吗?”
“罗天?”我一下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
“对,有什么问题吗?”
“呃,没有,你刚刚说有事要找我了解情况,是吗?”
“是的,就是关于雷小姐的那场交通事故。”他说。
“好的。”我什么也没考虑就答应了他,因为我也想知道雷晓是怎么出的车祸,“不过,可不可以……不去警察局?”
“在横新路靠近十字路口的那间1920咖啡厅吧。”
“那个……你可以来接我吗?”
“没问题,我到了之后给你打电话。”
挂完电话以后,我起床叠好被单,准备换衣服。
正想着,芬姨推门进来了,她把一叠钱和一张银联卡放在床上,她看了一眼叠好的被单,说:“晓晓,你变了很多,懂事了。”
她走过来拿起梳子帮我梳头发。
这时,手机响起短信的声音,我打开来看,是罗天发来的,他说让我出门往前走200米就能看见他了。
13
我心事重重地出了门,出了门后一抬头就看见他了。
二十分钟后,他带我来到了那间1920咖啡厅,上午的咖啡厅里没什么生意,零散地坐着三两个客人。
“听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点点头。见我没说话,罗天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我,问我是否记得他们。
我接过来看,是一个女孩子和两个男孩子的照片,我摇摇头,把照片还给他:“我不认识,怎么了?”
“车爆炸了,他们三个无一幸免,最小的才15岁。”
“雷小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他看着我,那表情显然有些怀疑。
我咬了咬嘴唇,“罗天,你相信我好吗?我不是什么都不记得,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明白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
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我有些失望,我叹了一口气,说:“罗天,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好么?”他耸耸肩,身体向前倾着。
我讲的,是古小烟的故事,却是以第三人称讲的。
他听完淡淡地笑了笑,道:“没想到雷小姐挺幽默的。”
我刚准备说话,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然后神色凝重地说了句:“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到!”
挂完电话, 他又对我说:“我现在有事,如果你想起什么,或者有事要告诉我,请随时给我打电话。 ”说罢,他便走了出
去。
哎, 我多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罗天,让他帮我想办法解开这个谜,可是面对他,我竟是如此怯懦,再加上雷晓的车
祸,他不会相信我的,他只会认为我是在以失忆来隐藏真相,我该怎么办呢?
我苦笑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靠自己吧。 现在,先去母亲店里一趟,找到古小烟,问问她是不是真正的雷晓。
我刚准备叫的士,一眼看见斜对面的移动大厅,我想了想,快步横穿马路,往移动大厅小跑而去。
我站在服务台前,在单子上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 又从包里拿出一百块钱,一起递给服务小姐:“你好,帮我把这个号码
充一百块钱。 ”
“好的。 ”她把钱拿到验钞机上验了一下, 一边对着电脑输号码一边问我:“1371138XXXX,对吗? ”
“对。 ”我紧张得手心里直冒汗,假装很随意地问,“你能帮我看一下户主的名字吗? 我想核对一下,可别充错了。 ”
“好的,请稍等。 ”她利索地敲了敲键盘,然后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我,“吴咏倩,对吗? ”
我的脑袋轰然一声炸响,这个号码竟然是吴咏倩的!
我伸手拦了一辆的士, 报给了司机母亲店里的地址,然后失神地想着,那个手机号码为什么会是吴咏倩的, 那次半夜三点钟左右给我打电话说生日快乐的是吴咏倩? 刘家明在临死前收到的信息也是她发的? 还有我跟姚佳在鬼屋的时候,姚佳收到的那条信息也同样是她发的? 她做这一切有什么目的呢? 难道是她跟那个鬼屋吊死的女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可是真要有什么关系的话, 吴咏倩不应该被割掉脸皮而死才对。 或者,那个手机号码生前是吴咏倩的, 现在只是另外一个人在用她的号码装神弄鬼, 姚佳在鬼屋的洗手间里割掉脸皮,这一切都不是人为能做到的。 还有那本“死亡通知书”,到底是谁画的呢? 带我去地狱,什么意思?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芬姨打来的, 她说米医生来了, 叫我早点回去。 我“哦”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没一会儿,的士停在母亲的店门口,我下了车,走进店里,在一部电话机前坐了下来,一边佯装要打电话,一边从墙上的镜子里偷偷看母亲,心里突然疼痛起来。
妈……
一张纸巾放在了我手里, 我抬头看着母亲, 想说谢谢, 可是声音却被哽在喉咙里,眼泪更似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滚落。
“妈! ”随着这一喊声,只见一个人影从门口跑了进来,我一下子惊呆了,来人正是古小烟。
我看见了我自己!
她瞪着那双骨碌碌直转的大眼睛看着我:“她是谁呀? ”
母亲小声说:“别这么没礼貌,人家正伤心呢。”
她吐吐舌头:“那我先上楼了啊。”说完,又招呼愣在那儿的吴子树,“走啊,阿树,见到美女都不会走路了?”
这一切的背后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想再说点什么,可是这时候,芬姨的电话又打来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说米医生在家等很久了。
我坐上的士,往“家”的方向去。
14
“你觉得怎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米医生坐在我对面的椅子里,温柔地问我。
“没有,我挺好的。”他的眼神让我有些厌恶。
见我态度冷漠,他有些尴尬:“晓晓,我想好了,这两天请一下假,陪你出去玩玩好吗?就当是散散心,我刚跟芬姨说,她也同意了,你想去哪儿呢,法国还是日本?”
“我哪儿也不想去。”我走到床边,仰面躺了下去,“我有点儿累了,米医生。”
他更尴尬了:“你可以……还像以前那样,叫我米阳。”
“米阳?”我侧过头去看他,“我们以前很好吗?”
“晓晓,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不过不要紧,咱们慢慢来,我会尽一切能力帮你的,相信我。”
我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毕竟他是雷晓的男朋友,我不好总对他冷言冷语的,于是我勉强地笑了笑。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米阳才走,待他启动马达刚要走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奔过去叫住了他:“你能带我去一趟K-2008Disco吗?”
他立刻把车子熄了火:“好啊,你想去蹦迪?”
“呃,不是,我想去找一个人,你等一下,我上楼去拿包。”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K-2008Disco门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吴子树应该是在这间迪吧做DJ,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必须得先找到现在的古小烟,但因为不认识她,所以我只能通过吴子树。
米阳说要陪我一起去,被我拒绝了。
迪吧里吵得要命,音乐声震耳欲聋,乱七八糟的灯光炫得我头昏眼花。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对服务生说帮我找一下吴子树。一会儿,我看见那个服务生 走上DJ台,跟吴子树耳语了一下,然后向我这个方向指了指,在吴子树抬头看过来的时候,我朝他挥了挥手,只见他点了点头,继续喊麦。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 摘下耳麦,从DJ台上下来。
吴子树走到我跟前,很大方地在我对面坐下来,又很大方地伸手要了一扎冰啤。没待我开口,他先说:“嗨!我见过你。”
“我想找你帮我一个忙。”
“没问题!我最乐意为美女效劳了。”他喝了一大口酒,望定了我,“不过还是要看你有没有诚意的,美女也不能例外。”
我皱皱眉:“你怎么这么势利。”
“No!No!No!”他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一个富豪千金,钱对于你来说可能就像草纸一样,既然这样,何不施舍一些给我这种急需草纸的人呢?”
“阿树!”一个男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在我转头看过去时,只见两个年轻而帅气的男生已经坐到了我们这一桌。他们应该是一对孪生兄弟,五官长得一模一样,而且穿着同样的衣服,实难分辨,只是其中一个比较活泼,而另一个则显得有些死板,目光呆滞,直愣愣的。
活泼一点的男生跟吴子树寒暄了一下,看见了我,笑道:“咦?雷晓?你也在啊!”那样子应该跟雷晓很熟悉,可我实际上根本不认识他,于是极不自然地点点头,回答了一句废话:“呃,我也在。”
我的反应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他诧异地说:“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顾言啊,这是我弟弟顾亮。”
我当然不认识他们,支吾道:“那个……我出了一点意外,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也包括……很多人。”
“喔!”
他们兄弟俩走后,他喝了一口酒,然后问,“你叫雷晓?”
我木讷地点点头:“对。”
“你失忆了?”
“我只是有些事情不记得而已。”
“那你还记得来找我帮什么忙吗?”
“我患的不是健忘症!”看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有些想发脾气,如果不是现在有求于他,我实在不想与他这种人打交道。我忍住气,对他说:“你能帮我约一下古小烟吗?”
“古小烟?”他张大了眼睛问。
“你干吗不自己找她要我帮你找?”
“我……我不认识她,但我有重要事情找她,你帮我约她出来可以吗?或者……我给你钱,你要多少?”
“咳!开开玩笑而已,你真以为我是那种人。”
“那……你能帮我约她吗?”
他耸耸肩,做了个没问题的表情,然后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他说明天上午跟我联系,他会尽力帮我约古小烟,至于古小烟肯不肯赴约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15
从迪吧出来已经快12点了,天空又在下雨。
在我出神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我的身边,米阳把车窗摇下来,脸上堆满了柔情,他说:“下雨了,我担心你叫不到车,走吧,我送你回家。”
到家已经1点多了,芬姨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跟她打了声招呼后我上楼,我走进房间,洗完澡后,芬姨进来了,又让我去跟她睡,说我怕打雷闪电。虽然我心里不愿意,可我还是跟她去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把手机放在枕边,阖上了眼睛。噩梦便如期而至。
我醒来,满头大汗。
“晓晓。”
尽管芬姨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温柔,可还是吓了我一跳,我惊恐地望着她,蜷缩在床角,簌簌发抖。
“别怕,晓晓,做噩梦而已。”
“晓晓。”芬姨把我的手握在掌心里,我想抽回来,可是却没有半点力气,只能任由她握着。她说,“你知道吗,你这样真的让我很担心,从第一次事故到第二次,再到现在……”
“第一次事故?”
“嗯,你不记得了是吗?那一次……你也是幸存者。”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次是什么事故?”
“也是车祸。”芬姨拍拍我的手,“好了,先睡吧,以后我再跟你说,你的脸色糟糕透了,要不要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回来?”
“不用了。”我摇摇头,侧身躺了下去。第一次的车祸雷晓也是幸存者,这意味着什么呢?
我问芬姨:“那一次的车祸我也是唯一的幸存者吗?”
“不是。”迟疑了片刻,她才又道,“但是第二次的车祸,那死去的三个人都是第一次车祸中的幸存者。”
我听得稀里糊涂,这又代表什么呢?
上午十点,我接到吴子树的电话,他说帮我约好了古小烟,半个小时后在永昌路的上岛咖啡厅见面。我换好衣服,正准备出门,电话又响了,是个陌生的女子打来的,但从电话里的语气听得出来,她跟雷晓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关心地问我是什么时候出院的。
我含糊地应了她几句,急着出门。她立刻在电话那头叫了起来:“什么态度啊,死丫头!我是宋丽雯。”
“呃,不是,我正要出去。”
“什么?你要出去?”她又叫了起来,“我都快到你家门口了,先等等哈。”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我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一辆的士停在了门口,很快,一个穿着蓝色碎花吊带裙的女孩子下了车,笑盈盈地朝我奔了过来:“你恢复得很不错嘛,晓晓。”
这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有着一脸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她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胖乎乎的,看起来像个洋娃娃。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奇怪,晓晓,你好像变了很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没有啊,我……我急着出去,有事。”
她笑起来:“讨厌!人家刚来你就要出去,我还想在你这张大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呢。”说罢,又翻了翻白眼。
我被她可爱的样子逗乐了,笑着说:“要不你在这儿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出去吧,你等我一下,我去厕所。”她恋恋不舍地从床上起来,一蹦一跳地去洗手间。
我坐在床上一边等她,一边拿出MP4来听,三首歌的时间过去,她仍是没出来。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到现在,至少又过了十分钟,我等不住了,如果一个人上厕所的时间超过二十分钟,那应该是不正常的。
她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但随即我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那么的可笑,上个厕所能出什么事?难不成掉进马桶了?
我轻轻叩了叩门:“你好了没,宋丽雯?”
没人回答,洗手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又连问了两遍,里面仍是没人回应。
“喂!你不会真的掉到——”随着我一扭开门锁,我的声音便也跟着戛然而止,洗手间里竟空无一人!
洗手间是全封闭的,只在墙头上有一个小窗,但那个窗口小得连猫都不能进出,而宋丽雯竟在这里凭空消失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想起那些熟悉的情景。我转过身不顾一切地往楼下跑,在楼梯上跟买菜回来的伍妈撞了个满怀,差点把她撞得摔下楼梯,她紧紧地抓住扶手,惊慌地问:“怎么了,小姐?出什么事了?”
16
我没时间搭理她,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楼下的洗手间,里面什么也没有,然后我又跑上跑下,发疯般地在这幢房子的每一个洗手间里寻找失踪的宋丽雯。最后,我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宋丽雯为什么会不见了?她为什么要不见了?
“小姐……”
“您别过来!”
伍妈本来是想往我这儿走的,听我这么一喊,她立刻停住了脚,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我没理她,无力地将头靠在墙壁上,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要让我碰到?宋丽雯是谁?她的出现难道仅仅就为了在我眼前凭空消失?
“小姐……”伍妈站在门口,想进来安慰我,但却又畏畏缩缩。
“出去!您出去!”
接到吴子树打来的电话,我才想起来还要去永昌路跟古小烟见面。我用纸巾抹了把眼泪,匆匆地走出了房间。可我心里还是一直在想,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就此蒸发了呢?她到底被弄到哪里去了?又是被什么东西弄走的?
我下楼的时候,伍妈正背对着我在客厅里打电话,她压低了嗓音说:“我不知道,她哭得很伤心,好像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跟苍蝇似的到处乱蹿……家里没人……嗯,要不要叫米医生……呃,真的要把她……”说到这里,伍妈把嗓音压得更低了。
我不知道伍妈刚刚是不是在和芬姨通电话,我默默咀嚼着她的话:“真的要把她……”这句话里无疑充满了危险,甚至充满了杀气。
二十分钟后,我坐车来到永昌路的上岛咖啡厅,一眼看见坐在靠窗位置的古小烟,她正在焦急地东张西望,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撇了撇嘴:“听那个变态说你找我?”她的态度看起来不是很友好。
“呃,是的,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看着我以前的那张脸,我有些恍惚。
“你约我出来不会就为了在这儿大眼瞪小眼吧?”
她一开口,我反倒镇静了下来,我笑着说:“当然不是,咱们先点东西吃吧。”说完,我招手叫服务生。
“你找我有什么事呢?我记得我们好像不认识。”她的语气很生硬,而且带着某种压迫,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去过鬼屋吗?”我不想跟她绕弯子,所以直接问她。
“鬼屋?什么鬼屋?没听说过。”
“是吗?”我笑笑。
一会儿,服务生把我们点的食物送上来了。
她吃完盯着我看,然后说,“你怎了?我是真的帮不了你,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啊,还要回去帮我妈妈看店呢。”说完,她站起来,准备要走。
“古小烟,”我叫住了她,“你到底是谁?”
“你这句话问得不太正常,你不是已经叫出了我的名字吗?”
“我问得很正常,因为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古小烟!”
“是吗?”她依然笑盈盈地看着我,“那你说我是谁?”
“如果我知道,我今天就不会约你出来了。”
“我听阿树说你出了点意外,失忆了,没想到你的精神……也有点问题,你应该去看医生,也许会好起来的。”
“我不要这样!雷晓呢?”
她把脸靠得更近了,险些和我鼻尖相贴:“你不就是雷晓吗?亿万富翁的遗产继承人!”
我呆愣愣地坐着,完全回不过神来,木偶般地看她走出咖啡厅,扬长而去。
十分钟后,我拨通了罗天的电话,因为我从她的话里感觉到这个阴谋好像跟雷近南有关,很可能是有人想要夺雷近南的遗产,说不定这个阴谋跟芬姨、伍妈都有关 系,虽然我搞不懂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更搞不懂我是怎么变成雷晓的,但我敢肯定真正的雷晓已经遇害了,所以我只能找罗天,我不知道还能够相信谁,罗天是 警察,希望他能为我找出真相,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电话刚接通罗天就说很忙,说晚点再和我联系,也不等我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的脑子里闪过那些复杂的关系,一直一直。
唉!太乱了,乱成了一团麻,若要解开的话,也许只能再回鬼屋一趟。
我问自己,还敢回去吗?得出的答案是——不敢。我真的不敢。
17
从咖啡厅出来,坐上的士以后,我才发觉不知道该去哪儿,只好叫司机载着我随便逛。车开得很慢,唱机里放着轻柔的音乐,很快我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一直到夜幕降临我才醒过来,司机告诉我,我的电话响了很多次,他见我睡得很熟,所以没叫醒我。
我说了声谢谢,从包里拿出手机来看,一共有5个未接电话,电话分别是芬姨、米阳打来的,还有一个是罗天打的。给罗天回了个电话,他问我在哪儿,我抬头正好看到路边有一间酒吧,于是让司机停车,把酒吧的地址告诉了罗天,他说十分钟后到。
我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点了杯橙汁。一想到那些事,我的心情便更加糟糕了。我招了招手,叫服务生拿一扎啤酒来,我从来没有醉过酒,我想试一试,是不是真像别人所说酒醒后能把一切烦恼都忘了。
罗天赶到酒吧的时候,我已经喝得舌头打结,找不着北了。
我不免有些生气,大声叫服务生再拿一扎酒来,他仍坐在那儿没反应,好像只是一个过客,坐错了位子而已。
好半天,他才终于缓过了神,他看看我,用手指了指扎啤:“你喝这个?”
“有……有什么问题吗?”我又喝了一大杯酒,究竟使我脑袋胀痛,昏昏沉沉,看他的人影也开始模糊重叠。
“当然没有,不过你好像喝得差不多了。”他把烟头掐灭,“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要告诉我?”
我用手托住腮帮子,问他:“罗天,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他耸耸肩,一边嘴角向上轻扯了一下,皮笑肉不笑。他说:“今天是鬼节,大大小小的鬼都出来游荡了。”
“这么说,你相信有鬼喽?”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直直地看着我:“你想告诉我什么,还是想暗示我什么?”
他把我放在他家的沙发上,然后去给我倒茶。
恍惚中,我看见桌子上放着几张照片,由于我醉得太厉害,所以看不清那是些什么照片,只记得好像有一枚戒指,还挺眼熟的,我口齿不清地说:“罗天,那个……那个戒指……”
“别动!”他霸道地打断我的话,用湿毛巾在我脸上一顿乱擦。
“喂……”我刚开口,胃里又开始翻滚,我推开他,“快,我要吐……”
一直吐到五脏六腑都在痉挛,我终于蜷在沙发里沉沉地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只听见他说,“床头柜上有水,你可以喝,顺便再把灯开一下,开关就在床头。”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过来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下楼之后,他拦了一辆的士。然后转身走回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我钻进的士,很用力地关上车门,大声说:“开车!”
回到家洗完澡后,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当我的视线落在雷晓母亲的那张照片上时,我的眼睛蓦地睁大了,我跳下床,奔过去,凑近了照片,奇怪,她手上 戴的这枚戒指怎么跟我在罗天那里看到的一张照片里的戒指有点像?因为我当时醉得太厉害,故记忆模糊,也无法确定罗天那张照片里的是不是戒指,或许是跟戒指 类似的东西也说不定。我思索了半晌,还是决定给罗天打个电话,想问问他那张照片里是不是一枚戒指,没想到他却关机了。
许久,我终于在这种不安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阵电话铃声刺破了寂静的夜。我困顿不堪地去摸索手机。
我摸到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把床头柜上的杯子弄翻了,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个声音让我清醒了一点,我把手机贴在耳边喂了一声,闭着眼睛等对方说话。
不一会儿,他(她)挂掉电话,伸手去地上摸索刚刚被我弄翻的杯子。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惊得整个人弹跳起来,总算是挣脱了那只手,可是却因为惊骇过度而跌下床,我的嘴巴霎时张大,尖叫却被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床底下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一只手臂向外伸着,他(她)的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声音:“救……我……救……”
他(她)慢慢地从床底下往外爬,当她缓缓地抬起那张血迹斑斑的脸时,我惊骇得差点晕厥过去——她正是白天在洗手间里不翼而飞的宋丽雯!
18
我再也忍不住,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间,一口气奔上了三楼,在楼梯上摔倒了好几次。我发疯般地拍芬姨的房门,她被我的样子吓倒了,连连追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惊恐之极地说:“我……我……”支吾了半天,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哇的一声哭开了,将她拉下了楼。
伍妈也被我的哭声惊醒了,跟着我们一起跑进了我的房间。
芬姨一边开灯一边问我:“怎么了,晓晓?你看见了什么?”
我顿时傻眼了,床底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地板上甚至连血迹都没有。
我条件反射地将目光射向紧闭着的洗手间,芬姨走过去推开洗手间的门,打开灯朝里面看了看,回头对我说:“什么都没有啊,晓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喃喃地说:“我看见了宋丽雯,她……”
“宋丽雯?”芬姨立时瞪大了眼睛,惊恐四顾,随即她的眉头又拧成了一团。
后来我才知道,的确有宋丽雯这样一个人,她跟雷晓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在半个月前的那次车祸中她已经死掉了,炸得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雷近南回来了,应该是接到了芬姨的电话,心急火燎地跑进了我的房间,心疼地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木木地看着他,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人也不想相信。
芬姨把雷近南拉出了房间,我听见芬姨小声对雷近南说了我最近几天的不正常反应,末了,她又说,“我怀疑她是不是精神有什么……”
“别瞎说!”雷近南冷冷地打断了芬姨的话。
很快,米阳就赶来了,他说我只是受到了惊吓,没什么事,让雷近南和芬姨放心,然后又说想跟我单独谈谈。我仍蜷缩在床角一动不动。他坐下来,透过镜片温柔地看着我,轻声道:“别怕,晓晓,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微微皱了皱眉,不想跟他说话。
“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一定要战胜内心的恐惧,知道吗?因为你对那次车祸无法释怀,也因为昨天是鬼节,种种因素加在一起……”
“等等。”我打断他的话,“你刚刚说什么?昨天是鬼节?”
“对呀,七月十五。”
“昨天是几号?”我再次打断他。
“嗯,八月二十七号。”
昨天怎么可能是八月二十七号?我慌忙拿出手机看,上面分明显示的是七月二十八日。
我没好气地瞪了米阳一眼:“你说昨天是八月二十七号,你看看我的日期,怎么是七月?”
米阳接过我的手机看了一眼:“你的日期调错了嘛,我干吗要骗你呢?”然后,他又把他的手机给我看,上面清楚地显示八月二十七号。
谁也无法想到,我丢失了时间。
我是在六月底放暑假随母亲来到S市的,最多只过了十天便跟姚佳走进了鬼屋,之后在医院醒来,米阳说我昏迷了十二天,我在雷家也就四五天的时间,如果我是在七月十号走进鬼屋,在八月十一号左右附在雷晓身上被人送往医院,那么这中间一个月的时间呢?
我没再说话,侧躺下去,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米阳帮我掖了掖被单,轻声地、梦幻般的用催眠的声音说着话。不一会,我在他催眠般的声音里安静地睡着了。
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才被罗天的电话吵醒,他说有事找我,问我现在有没有时间跟他见面,我立刻就说有,问了他地址后,叫米阳开车送我过去,因为我也有许多事想要问罗天。
我在罗天对面的椅子里刚坐定,就迫不及待地问他:“那次车祸的三个死者,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叫宋丽雯?”
罗天点点头,从嘴里喷出一团浓浓的烟雾:“是,她跟你好像是很好的朋友。”
“她的照片你有带在身上吗?再给我看看。”
他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我一看就愣了,脱口道:“不是她!”明显和我昨日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罗天仍然没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我觉得他冷静得有些过头了,见他没问,我只好接着说:“罗天,我告诉你一件事,也许听完后你会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或者是在扯淡,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好吗?”
罗天耸耸肩,意思是让我说下去。
接着,我将昨天发生的事全数告诉给罗天听。
罗天看看我,终于开口了,但是声音却平淡得出奇:“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说明什么呢?”
“我想让你帮我,帮我解开这个谜,我快被这些事情搞疯了。”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何帮你?”
我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可是……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这一刻,我突然难过了起来。
罗天喝了一口茶,说:“我们发现了两名死者,从表面上看,都是属于自杀,但奇怪的是,我们在掰开第一名死者的手里发现了一枚戒指,就像是他在跟凶手争执时攥在手里的证物一样,可案发现场却没有任何可疑的指纹和脚印……”
“等等, 你刚刚说……戒指? 什么戒指? 能给我看看吗? ”我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在我看到那张照片上的戒指时,那种本不可能的可能就被证实了,它们果然是同一枚戒指!
“你见过它,是吗? ”罗天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直直地看着我。 我用手撑住额头, 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知道, 我在雷……我在我妈妈的照片里……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戒指……”
“哦? 你妈妈的名字里有一个‘月’字? ”
罗天的话把我问住了, 我又不是雷晓,我怎能知道。
“这个戒指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
我立刻接口道:“可是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你难道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
“我说它是独一无二的, 并不表示我相信有鬼。 ”
“可你刚刚明明说它是死者跟凶手争执时攥在手里的证物。 ”
“是, 我是这么说过, 不过我说的是‘好像’,并没有肯定。 ”
我一时无语,突然觉得跟这个男人说话太累了。
19
我从罗天那里知道了第一次的车祸经过,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那一天下着暴雨,出事故的是一辆开往海南的豪华大巴,雷晓跟三个朋友在赶去乘车的途中遭遇到 严重的交通阻塞,所以没赶上,另一名男子普笑天在临开车前五分钟接到公司的电话临时退了票,还有一对情侣因为吵架,所以也下了车。 结果那辆大巴在高速公路上出了意外,全车无人幸免。那次车祸跟《死神来了》不一样,并没有任何人有不祥的预感,但是剩下来的,包括雷晓在内一共七个人,却 相继地死去。先是雷晓的车无故爆炸,雷晓那三个朋友当场死亡,罗天现在发现的两名死者正是当日退票的男子普笑天,和那对情侣中的其中一个,他们分别死于自 杀,案发现场没有可疑的指纹和脚印,除了在普笑天的手里发现
一枚雷晓母亲的戒指。
“我想,你是被跳过的那一个。 ”
“什么被跳过的那一个? ”我不解地问。
罗天说:“在《死神来了》里面,那些幸存者的死亡都是有顺序的,如果有人干涉就会跳到下一个,但是谁也逃不掉,这是一种循环,就像你跟你三个朋友的那次车 祸,他们三个都死了,而你却活下来了,也许是被什么干涉, 所以跳到了普笑天,接着是那对情侣,如果算的话,那么下一个就轮到你。 ”
我想了想,说道:“照你这么说,你认为这件事是死神在索命喽? ”
“不,是谋杀! ”
“谋杀? 你的意思是我那三个朋友,普笑天、还有那个女孩子的男朋友全都是被人谋杀的? 他们互相不认识,谁会杀他们?而且他们全是车祸的幸存者,这不是太巧了吗? ”
“有些凶手杀人是没有目的的,他们把杀人当作一种艺术,就像《七宗罪》里所演的一样,也许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就是看过《死神来了》这部影片萌发的杀人念头,并以此挑战警方。”
“如果是人为的谋杀案,那普笑天的戒指呢?凶手又怎么可能会有我妈妈的戒指?”
“那我就不知道了。”罗天耸耸肩,停顿了一下,冷不防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也许,该问问你。”
我愣了一下,随即便叫了起来:“问问我?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杀了他们?”
他直视着我:“那凶手怎么会有你妈妈的戒指?车爆炸了,他们三个都死了,为什么你毫发无损?”
“谁说我毫发无损?我不是失忆了吗?”
“那你何以记得第一次车祸?”
“我哪里记得?都说了是芬姨告诉我的,车祸的经过不是你才跟我说的吗?你讲不讲理?”我气得浑身发抖,他简直不可理喻!
“是这样吗?”他似笑非笑。
“怎么不是?”我忍无可忍地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搏一搏,“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雷晓,你相信吗?”
“我并没有肯定凶手就是你,你干吗这么急着逃脱责任?”
“你……”
这时,罗天的电话响了,站起来说要走。于是我对他说,“罗天,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调查一下吴咏倩、钟诚伟还有刘家明的死,好吗?拜托了,查到了就立刻给我打电话,记住了,是吴咏倩、钟诚伟和刘家明,谢了。”
我坐进的士里,车刚开出不远,我就为刚才说的话后悔了,因为罗天对我充满了怀疑,而我还傻拉吧唧地让他去帮我查吴咏倩他们的死,搞不好这个白痴罗天又会怀疑吴咏倩他们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了。
我给米阳打了个电话,我必须要让他开车送我回去,否则芬姨又要问东问西了。米阳问我在哪儿,说来接我,我说不用,我自己坐车过去就可以,他把地址告诉了我,说跟朋友在“单身部落”俱乐部的二楼打桌球。
我很快赶了过去,没想到跟米阳一起打桌球的人竟是吴子树,吴子树一看见我,便恍然大悟般地笑道:“哈哈!原来你们两个是……”
我有些烦躁,对米阳说让他送我回家。吴子树说:“回什么家呀,我们这局才刚刚开始,说好谁输了请客吃饭的,难得米阳今天没上班。”
我白了他一眼,嘟哝着:“我饿了,我要回家吃饭。”
米阳一听说我饿了,赶紧说这一局算他输了,拉着我和吴子树上了四楼的西餐厅,刚把吃的点好,米阳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有急诊,要做手术。米阳把他的车钥匙拿给我后,便匆匆地走了。
“原来米阳就是你男朋友啊?”吴子树嬉皮笑脸地问。
“不是。”
“不用这样吧?人家刚走你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不是,你会开车吗?等会儿送我回去。”
“你不会开车?”
“不是,那个……我……”我正不知如何向他解释,他把话接了过去:“没问题啊,我还没开过好车呢,刚好让我过一下车瘾,你说,做一个有钱人是不是很好啊?”
“我不知道,也许……是很好吧。”
“也许?”他疑惑地看看我,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接着说,“难道不好吗?要什么有什么,像你一样,我要是能有一个这么有钱的老爸,让我少活二十年我也乐意。”
“在你看来,有钱就真的这么好?”
“那当然,只有白痴才会说有钱不好。怎么,你的生活不好?你老爸那么疼你,又有一个那么帅的男朋友……”
他把盘子里最后一块牛排送进嘴里,继续说:“我如果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会生气吧?你不知道,在S市有多少女孩子做梦都想变成你。”
“变成我?”我苦笑了一下,感慨道,“其实,有钱并不一定就很好,你不会明白的。”
这时,他的手机短讯及时响了起来,他冲我抱歉地笑了笑,打开手机,轻念道:“生日快乐,下一张脸,我要你的……”
我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我在一瞬间想起在鬼屋里看到的那本“死亡通知书”里也有吴子树的名字,这个索取别人脸皮的号码再次敲响了生日的警钟。我脱口问道:“你生日?”
他说:“没有啊,可能是发错了,‘下一张脸,我要你的’,神经病来的,你干吗,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发短信的号码是……?”我紧张得冒出了冷汗。
20
吴子树本来已经把手机放进兜里了,听我这么一问,他又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看了一下,说:“1371138xxxx。”
就是这个号码!我失声叫了起来:“打过去看看,快!”
“哦。”吴子树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但还是按我说的做了,“关机了,怎么了?”
我全身一松,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里,失神地看着吴子树。他不知道,这是一条索命的信息,凡是收到这条信息的人都会被割去脸皮而死,刘家明,姚佳,现在轮到吴子树,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我的心里混乱而又恐惧,要怎么做才能让吴子树不死?
片刻,我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那本“死亡通知书”!如果把它烧了呢?这些人的死亡都被提前烙在了那个本子上,如果把它烧了,是不是就能挽救其他还没有死去的人?也包括我自己。
我无力地摇摇头,内心极其复杂,我问他:“你相信一条信息能……杀人吗?”
“杀人?有没有搞错?雷晓,你是不是恐怖电影看多了?”
见他不相信,我打消了告诉他真相的念头,再问他:“你去过鬼屋吗?”
“什么鬼屋?在哪儿?”
我之所以向他提及鬼屋,是因为我想让他陪我一起去,我不敢一个人去,不管把那本“死亡通知书”烧了能不能挽救他,我也要试一试,而且必须要现在去,否则就没有时间了。于是,我问他:“你怕鬼吗?”
他立刻不屑地笑起来:“开玩笑,大老爷们怕什么鬼啊。”
“好,那你陪我去一趟鬼屋吧。”
到楼下的时候,我把车钥匙给吴子树,让他去停车场取车。
我抬头仰望着苍穹,暗暗祈祷:上天保佑,希望吴子树能逃过此劫,不要再有人枉死,也希望我能找出真相变回古小烟。
吴子树把车开了出来,我坐进去,把在小商店买的冰红茶随手放在仪表台上,系好安全带,把车窗按了下来。把鬼屋的地址告诉了他,问他知不知道怎么走,他说知道,然后我忧心忡忡地看着车窗外,不想再说话。
我们在四十分钟的沉默中到达了鬼屋。
吴子树把车子熄了火,用手指了指那幢鬼屋:“就是那儿吗?”
“嗯。”我点点头,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20:10。我犹豫了片刻,打开了车门。
我走到吴子树跟前,认认真真地对他说:“我们一进去就上二楼,找到一个封面是红色的本子,找到了我们就马上离开。”
“干吗搞得这么严肃?”
“阿树,我没有跟你开玩笑的,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红色封面的本子,越快越好。”
“好吧,那是个什么本子?”
“你先别问,等找到了我再告诉你。”
他“哦”了一声,用手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哇!这屋子好像很邪啊,阴气这么重。”吴子树边说边走进鬼屋,因为开不着灯,他只好拿手机来照明。可是,找遍了整个房间都没发现。
一会儿,他的手机发出短讯的声音,他打开看了一眼,说:“我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又发一次。”
我立刻意识到又是那条死亡信息,我近乎咆哮着对他说:“快找啊!快点把那个本子找出来,快点!”
他被我突然爆发的脾气吓了一跳,咕哝着:“找就找嘛,干吗发那么大脾气,女人啊,真是翻脸比电脑刷屏还要快。”
我发疯般地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找。
这时,楼道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头顶传来砰的一声,像是玻璃被打碎了。吴子树似乎被吓倒了,用手指了指天花板:“这屋里还有别人?”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在这儿别乱跑,我上去看看。”说完,他快步走出了房间,我想叫住他,可是脚步却迈不动。
很快,外面响起吴子树奔跑上楼的脚步声,他大声地问:“喂!有人吗?”
我不知道吴子树去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的腿都麻了,恐惧与无助同时袭遍了我全身,一个不祥的预感霎时从脑子里蹦出来,吴子树为什么去这么久?楼上又为什么没有任何动静?难道……
我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吴子树的号码,可是却没有人接。
我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蜡烛,缓缓地向外面走去。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我忙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凝神听着,我听出那正是吴子树的手机铃声,而且那声音就来自楼上。
半晌,手机铃声停了,我赶紧按了一下重拨键,它再度响了起来,那声音里仿佛充满了求救的讯号,如果吴子树还没有死呢?我迟疑了片刻,终于迈起腿往楼上走去,轻唤道:“阿树,你在吗,阿树?”
在我往楼上走的时候,手机铃声也跟着越发清晰起来。
我停在了最后那间房门口,不用把耳朵贴上去,我就已经听出来了,吴子树的手机就在里面响。
我再也忍不住了,鼓足了勇气,一脚把门踢开了。
昏暗的烛光下,吴子树躺在地板中央,脸上血肉模糊,他的脸皮已经不翼而飞。在他的身旁,一部诺基亚手机还在不停地响着……
我只觉得整幢屋子都在旋转,我感觉到吴子树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脸在向我逼近,越来越大,大到最后,我的眼前只有一片血红色,越来越红。
终于,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21
我几乎是抽搐着惊醒过来的,当我看见坐在我旁边的米阳时,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侧过头看我,温柔地笑着说:“你醒了,晓晓?”
“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做噩梦?我全身颤栗了一下,惊恐至极地四处看着,当我意识到这里是西餐厅时,我更惊愕了,梦幻般地问米阳:“我……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嗯?西餐厅啊,我们打完桌球以后上来的呀,你是不是睡迷糊了,晓晓?”
我呆呆地看着他:“你不是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有急诊吗?”
米阳显然觉得我的话莫名其妙,他说:“没有啊,你先别紧张,晓晓,放松一点,你脸上全是汗,来,先喝杯水。”
我木讷地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完了,正在我茫然不堪时,一个男人走过来坐在了我对面,他笑笑地看着我:“你睡醒了?”
我完全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如果我此刻不是在做梦,那肯定是活见鬼了,否则吴子树明明被割掉脸皮死在了鬼屋,又怎么可能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
吴子树见我这副表情,对米阳说:“喂,你是不是说我坏话了?不然我就去了趟厕所她怎么看到我跟见了鬼一样?”
我仍是一眼不眨地看着吴子树,我只觉得全身无力,眼皮沉重,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堪,我扶住桌子,想要站起来,可是身体却轻得像一片叶子,眼泪也在瞬间溢出了眼眶。
米阳显然被我的样子吓倒了,一把揽住了我的肩膀,对吴子树说:“阿树,赶紧叫服务生买单,我送她去医院,好像是中暑了。”
米阳把我扶出西餐厅的时候,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刚走进电梯我就软在了米阳的怀里。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卧室,收拾得简单明了,应该是米阳的家吧。我坐了起来,想下床,却感觉头晕目眩,只得半躺下去,揉了揉太阳穴,我的头怎么这么晕?
这时,米阳走了进来,他说:“你醒了,昨晚睡得好么?”
我看看他:“这里是……?”
他接口道:“我租的房子,怎么样,还可以吧?”他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
一见到阳光,我的头似乎也没那么晕了,我问他:“你没有住在家里吗?”
“我工作以后就搬出来了,我老爸太有钱了,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在靠他。”
我的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昨天发生的那些事。
米阳见我独自坐着发呆,走过来坐在床边:“想什么呢?先去刷牙洗脸吧,我带你去吃饭。”
“等等,米阳,你能告诉我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我去‘单身部落’找你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事啊。”
“不是,你能把我去找你以后的经过说一遍给我听吗?”
米阳疑惑地看了看我,说道:“其实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啊,你去找我的时候,我正好跟吴子树在打桌球,后来我们就一起去了四楼的西餐厅,刚把吃的东西点好, 你就说有点不舒服,我问要不要送你回家,你说不用,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就可以了,你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没敢吵你,一直等到你睡 醒,结果你醒了以后更加不舒服,冒了一身的冷汗,我知道你是中暑了,本来要送你去医院的,可是又怕惊动了雷先生,中暑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就把你带到我这 儿来了。不过你放心,昨晚我已经给芬姨打过电话,她知道你在我这儿。怎么,你不记得这些了吗?”
“不是……”我的脑子里仍然有疑惑。
我暂且放下那团理不清的乱麻,去洗手间漱洗了一番,然后跟米阳一起下楼,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没胃口,让他送我回家,他去取车的时候,我接到了罗天的电话,他问我昨天让他去查谁的死,还问我是不是搞错了。
“什么搞错了?吴咏倩、钟诚伟、刘家明啊,查不出来吗?”
他说:“不是查不出来,而是根本没有备案,怎么查?”
“没有备案?什么意思?”
“要不就是你搞错了,要不就是没这几个人,再或者就是这几个人的死警察根本不知道。”
怎么可能?我有些晕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现在没时间,晚一点我再跟你联系。”
挂完电话,我不禁纳闷了,这事儿不对呀,怎么会没有备案呢?刘家明曾经跟我说过钟诚伟他们的死是一宗根本破不了的案子,姚佳也说过警察在刘家明的案发现 场的那把刀上查出了吴咏倩的指纹,而且我自己也曾亲眼在报纸上看到过钟诚伟的死讯,虽然那张报纸最后不知所终,但这些难道不足以说明警察是知道这件事的 吗?
而罗天为什么却说他们的死没有备案?他为什么要忽悠我?还是他故意的?
米阳开着车过来,我刚拉开车门准备坐进 去,一眼就看见放在仪表台上的那瓶冰红茶,我的脑袋立刻就像被人用木棍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完全懵了——这瓶冰红茶分明就是昨晚去鬼屋之前吴子树去取车时, 我在一间小商店买的。不过我这次学聪明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对米阳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我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坐了上去。
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侧过头看车窗外的人群车辆,我发觉这个圈套已经越勒越紧了,它究竟牵扯到了多少人?
22
思索了半晌,我决定给吴子树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他才接,声音疲惫,好像还没睡醒:“喂?雷晓?有事吗?”
“你有空吗?出来一下,在昨晚那个餐厅。”
在餐厅的时候,我突然有些恍惚。
他来了之后我直接切入主题说: “阿树,你能把昨晚我去‘单身部落’找米阳之后的经过说一遍给我听吗?”思索了片刻, 我心里执拗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心态问出这句话。吴子树看看我,很快便把昨晚的经过说了一遍,果然跟米阳所说的不差毫分,我有些绝望了。
服务生把我们点的东西端上来。
吃完的时候我将昨晚的经历的“梦”告诉他,而他却嬉皮笑脸地说我故事讲得好。
我突然就火了,一把打开他的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餐厅,然后蹲在电梯里号啕大哭起来。
接到罗天的电话是在晚上八点多,他说在一家自助餐厅吃饭,如果我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找他,我当下就答应了,让他在那儿等我。
我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自助餐厅。
因为我在家已经吃过晚饭,所以我只要了一个草莓冰淇淋,罗天似乎饿了很久,在我对面旁若无人地狼吞虎咽。见他饿得如此厉害,我只好耐心地等他。
好不容易等到罗天吃得差不多了,我刚准备说话,一个男声在我前面不远处响了起来:“嗨,雷晓!”
我立刻抬起头朝那个声音的方向看去,却一脸愕然地惊讶自己已慢慢接受雷晓的身份。
“不是吧,雷晓?你不会又不记得我了吧?我是顾言啊,这是我弟弟顾亮。”
我缓过神来,立马笑了笑,说:“记得呀!”
我看了看顾亮,发现他呆滞的双眼一直盯着我面前的冰淇淋,顾亮看了看我,傻乎乎地说了一句:“我记得你以前不吃冰淇淋的,你说你不能吃甜的。”
顾言揽住了弟弟的肩膀,疼爱地说:“是你自己想吃吧,走,咱们去买。”然后便挥手跟我说再见,亲热地揽着弟弟走了。
罗天终于吃好了,打了一个饱嗝,看了看那兄弟俩的背影:“你朋友?”
“嗯。”
我没有跟罗天再纠缠顾亮的话题,迫不及待地问:“他们几个人的死真的没有备案吗?”
“没有。”他点了一根烟。
我不甘心地问:“会不会是在其他公安局备的案,你不知道?”
“这些都是有联网的,只要有备案,就不会查不到。”
“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不会备案?”
“我上午已经打电话跟你说过了,要不就是你搞错了,要不就是没这几个人,要不就是他们的死警察根本不知道。”
可是这三点都不对,一,我没有搞错,二,我跟他们都接触过,不可能没这几个人,三,种种迹象都说明他们的死警察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我疑惑地看着罗天,问道:“是不是他们的案子破不了,你才说没有备案?”
罗天冷笑一声,很狂妄地说:“在我手上,还从来没有过破不了的案子。”
“那……你能不能再帮我查一下姚佳的死有没有备案?”我仍然不甘心,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一个怎样可怕的真相。它能让吴子树死而复生,能让宋丽雯凭空消失,还能让我变成雷晓。
“姚佳?”罗天看了看我,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好像认识很多死者。”
我急切地说:“罗天,你能再帮我查清楚一点吗?他们几个人的死不可能没有备案的。”
罗天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摁进烟灰缸:“你能先告诉我你跟那几个人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查他们的死么?”
“没有关系。”我恳求地望着他:“你就不能帮帮我吗,罗天?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他们的死根本没有备案,也和你没有关系,我怎么帮你?”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我。
犹豫了半晌,我终于把我变成雷晓之前的事全都告诉了罗天。也因为这个故事很长,我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它讲完。
讲到在鬼屋的洗手间里看到被割掉脸皮的姚佳后,罗天打断我的话:“等下,我有两个疑问,第一,你朋友说在报纸上看到钟诚伟的死讯,那报纸呢?真的不翼而 飞了吗?如果是真的,那很显然报纸是有人假造的,因为钟诚伟的死根本就没有备案;第二,她按照钟诚伟包里的那封信上的地址去找吴咏倩,为什么吴咏倩的爷爷 不直接把吴咏倩的手机号码给她,而是给了刘家明的手机号码?第三点,刘家明说他们六个人曾经一起去鬼屋玩碟仙,当场死了一个,后来两个也在生日那天被割掉 脸皮而死,如果这些是真的,死者死得如此残忍离奇,学校还不人心惶惶么?警察没有理由不知道的;第四,刘家明在说完这个故事后,就有人打电话祝他生日快 乐,紧接着你朋友回到家也有人打电话说生日快乐,你不觉得这巧合得有些不符合逻辑吗?如果你朋友没说谎的话,那么这一切只能说是一个恶作剧,他们是故意要 把她引到鬼屋里去的。”
“为什么要引她去鬼屋啊?”
“这个就要问你朋友了,看她有没有……”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芬姨打来的,她焦急地说雷先生突然犯病住进了医院,我“哦”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问题,我现在是雷近南的“女儿”,父亲病了女儿理应着急才对,所以我又赶紧补了一句:“在哪家医院,我马上来。”
挂完电话,罗天问我:“怎么,谁病了?”
“哦,我……我爸爸。”这句“爸爸”说得我别扭得很,我问他,“你有骑车吗?能不能送我去一下医院?”
23
罗天用摩托车载着我刚出自助餐厅不远,就看见前面一条小巷子口有几个人在打架,太不公平了,竟然三四个人殴打一个。罗天也看见了,加大了油门往那里驶去,当我看清那个被殴打的中年男子时,我用力拍打着罗天:“快停车!快!”
我像是不要命般追过去阻止,还被一个不知那里来的拳头差点打到,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拼命地护着那个男子。后来罗天叫了一声警察之后他们都逃了,留下那醉汉一脸腐败地躺在地上,嘴里依然喃喃自语地说,“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有。”
罗天有些愕然地看着我,他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被人殴打的醉汉不是别人,而是我——古小烟的父亲!
父亲原本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一直在脚踏实地地帮人开车赚钱,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一痛,哭得更加伤心了,我干脆不看他,转身往罗天的摩托车那儿跑去。
罗天沉默着看着父亲,然后跨上了摩托车,我努力不去看父亲,可是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向他看去,透过泪眼,我看见父亲像一摊烂泥般软在地上,我又跳下了摩托车,伸手拦了一辆的士,拿了五百块给司机叫他把父亲送去医院。
罗天把我送到医院门口就走了,什么话也没有跟我说。
我不知道在父亲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他,他欠了他们的钱吗?如果是欠了钱,为什么他的脸上又写满了腐败?
我走进病房的时候,雷近南已经睡着了,还在打点滴,雪白的床褥把他的脸映衬得蜡黄蜡黄的。
芬姨一看见我就把食指竖在唇间,我会意地点点头,走到她身边,轻声问:“医生怎么说的?不要紧吧?”
“没什么事,说是劳累过度。”随即便又惊叫道,“你怎么弄伤了,跟人打架了?”
我摸了摸发肿的嘴角,苦笑了一下,说:“没有,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爸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要自己亲自做,可是万鑫的事业太大了,他就算再强,也是扛不住的,唉!”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
我见她如此累,便说:“芬姨,您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看着就行。”
芬姨可能是真的很累,点点头站了起来,交代了我几句,又默默地看了雷近南一会儿,这才走出病房,说明天早上来换我。
芬姨走了没多久,雷近南就醒了,他好像很不舒服,冷汗直冒,他动了动身子,有气无力地说:“晓晓,帮我把床摇高一点。”
“您好些了吗?要不要叫医生?”
他笑着摇了摇头:“来,晓晓,坐到爸爸这儿来,让爸爸好好看看你。”
我坐过去,他立刻用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不知为何,他的动作竟让我心头一热,仿佛触动了某种根藏在内心深处的温情。
已经很久很久,父亲没有像这样握过我的手了。
雷近南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嘴角:“怎么弄伤的?疼吗?”
他温存的话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我坚强地摇摇头:“不疼。”
这一天夜里,雷近南跟我说了好多好多,从雷晓小时候一直说到她出国,全是一些琐琐碎碎的事,直说到我困得不得了,不停地打着哈欠。雷近南才说:“困了是吗?来,躺到爸爸这儿来。”说着,又往旁边挪了挪。
我有些犹豫,毕竟他不是我的父亲,躺在一起多别扭啊。
他又说:“傻丫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瞧你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上来吧,爸爸好久没有带你睡过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好,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不过就是没睡多久,还不到早上八点芬姨就提着熬好的粥来了,让我回去休息。
经过了昨晚雷近南对我的一番长谈,再加上在他的臂弯里睡了一觉,这会儿对他竟生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我竟有些依依不舍起来。
“晓晓,回去睡觉吧,下午再来看爸爸,乖,啊。”
“嗯。”我点点头,对芬姨说,“昨晚爸爸吐了,可能是胃不好,您记得别给他吃太油腻的东西。”
芬姨开心地笑了起来:“哟,近南,你看晓晓真是越来越懂事了,都会照顾人了。”
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刚到家就撞上买菜回来的伍妈,她诧异地看着我从的士里下来,往楼上走去,洗了个澡,本想再睡一觉的,可是我的脑子太混乱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我决定下楼去帮伍妈洗菜,一来找人聊聊天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再胡思乱想,二来我总觉得伍妈古里古怪的,或许跟她聊聊能从她嘴里聊出点我不知道的事。
伍妈一见我下来帮忙,激动得有些惊慌错乱,忙将我往厨房外面推,说怎么可以让我帮忙。
“伍妈,没关系的,反正我闲着也没事,正好跟您聊聊天。”
伍妈见拗不过我,便拿了一把青菜给我择,脸红红的,笑呵呵地说:“很久没跟人聊过天了。”
我用眼偷偷地看她,她看起来真的很慈祥可亲,一点都不像坏人,我问她:“伍妈,我小时候是不是很淘气呀?”
“你别说,还真是够淘气的,特别爱哭鼻子,而且很倔,那脾气跟雷先生是一模一样,不过你自从出院了以后就变了很多,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小姐,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
“嗯,不记得了,我不能想,一想头就痛。”我在电视里看过,失忆的人好像都这样。
“喔。”伍妈的脸上露出一丝心疼的表情,又问,“那有没有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您看我不是好好的么?”然后,我漫不经心地转开了话题,像拉家常样地问她,“伍妈,您是S市人吗?”
也许伍妈真的很久没跟人聊过天了,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跟我讲了一个关于她的故事。
24
三十六年前,伍妈十九岁。她跟青梅竹马的张铁南从河南老家到S市来打工,与所有的年轻人一样着有自己的梦想与憧憬。可是这座繁华的大都市有太多的门槛, 没有学历及文凭要想找一份像样的工作简直跟登天一样难,碰了无数次的壁以后,他们有些绝望了,眼看身上的钱就要用完了,再找不到工作连回老家的路费都成问 题了,伍妈哭着要回家,可张铁南是个牛脾气,他宁可饿死也不回去,说丢不起这个脸。
后来,张 铁南去工地做了临时工,伍妈给人当保姆,没 想到半年后张铁南在工地出了意外,摔断了腿,那个工地的开发商就是芬姨的父亲林茂名,当林茂名得知张铁南的情况后,二话不说,主动包揽了全部的责任,出钱 帮张铁南治腿,又让伍妈到他家当保姆,专门伺候他的宝贝女儿芬姨,伍妈从此把林茂名一家人当再生父母一样来报恩。
半年后,张铁南坐着轮椅出院了,林茂名又出钱给他开了一间五金店,有了林茂名的资助,张铁南和伍妈的生活不再那么辛苦,可是张铁南却一蹶不起,心灰意冷,他无法接受失去了腿的事实,终日酗酒,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说到这里,伍妈的眼眶湿了:“三十多年了,他一直都那样,我劝过他好多次,都快六十的人了,脾气倔得跟头牛一样,前些日子又检查出了肺结核,肾也坏掉 了,一身都是病,他死也不肯去看,说是早死早解脱,要不是放不下我,他早在从工地摔下来的时候就一头撞死了,也不用到现在变成罪人。”
伍妈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显然不想让我看见,迅速地转过头去,用手背擦去了眼泪:“对不起啊,小姐,跟你说这些事让你见笑了。”
“没事的,伍妈,您别想太多。喔,我先上楼去一下,您等等。”我飞快地跑上楼,拿出钱包来看,一共有4560元,我留了60,然后又飞快地跑下楼,把那 些钱一股脑地全塞给了伍妈,伍妈立时就呆了,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这钱我不能要,雷先生跟太太对我已经够好了,我不能……”
“拿着吧,伍妈,带铁南叔叔去看病,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小姐……”伍妈嗫嚅着嘴唇,感动得说不出话,差点就给我跪下了。
我见不得她这样,心里一酸,也要落下泪来,赶紧转身走出厨房。
“小姐。”
我以为她还要感谢我,便头也不回道:“没事的,我上楼睡一会儿。”
“不是,你先等等,小姐。”伍妈追了出来。
我在楼梯口停下来,看着她:“怎么了,伍妈?”
“我……”她欲言又止,脸上极其复杂的表情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安与惊恐,她犹豫了半天,终于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小姐自己当心一点。”
我有些恍惚地愣在原地。当心一点。当心什么?当心芬姨,还是当心其他的什么人?
是夜,雷近南失踪了。
本来是我陪着他的,又像昨晚那样躺在他的身边,听他讲雷晓小时候的琐事,不过没听一会儿,我就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被褥有些凌乱,一只枕头掉在地上,雷近南不见了。奇怪的是,一直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也睡着了。从现场来看,应该是有人把大家弄晕,然后把雷近南掳走的。
芬姨和米阳一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赶到了医院,她着急得失去控制,完全抛掉了平日的高贵与修养,像个泼妇一样,对医生护士大叫。
我只是呆愣愣地坐着,一眼不眨地盯着雷近南的床,眼泪却落了下来。
很快,罗天也来了,他们初步估计,这是一起绑架案。我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竟然在米阳怀里睡着了。
我从梦中彻底地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透过窗户折射进来,一阵恍惚和迷惘从心头掠过,雷近南,您到底在哪里?
我下了床,拉开门走出房间,站在长廊里往下看,楼下静悄悄的,整幢别墅空寂得犹如一座冰冷的坟墓。我突然有些害怕,怎么会这么安静?昨晚还有很多警察在家里忙活了大半天,怕绑匪打电话来,在电话机上安装窃听器,他们人呢?
我更加害怕了,扬着声音喊:“伍妈!伍妈!”
伍妈慌慌张张地从厨房那边跑了出来,仰头看我:“你醒了,小姐?”
“芬姨呢?还有那些警察呢?”
“芬姨出去了,她昨晚和那些警察大吵了一架,她怕……所以,她让那些警察全都撤了。”
“喔。”我想,芬姨大概是不想让警察插手吧。继而我又紧张地问,“绑匪有打电话来吗?芬姨有没有接到什么电话?”
“呃……我不知道,好像没……没有吧。”伍妈的目光变得飘忽不定,似乎在逃避什么,“小姐,我、我出去一趟。”说完,便匆匆地出了门。
我心里的疑惑更加重了,她干吗如此慌乱?她在隐藏什么?
想到这里,我立刻回房间拿包,飞快地跑下了楼,跟上了伍妈。
只见她东张西望地走出了别墅区,很快便钻进了一辆的士里,我也拦了一辆车,小心地尾随其后。
没多久,前面那辆车开出了市区,来到了郊区,最后停在了一间小超市门口。我忐忑不安地看伍妈下了车走进了超市旁边的那条小巷子,我悄悄地跟在了她身后, 七拐八弯以后,走到了巷子的尽头,出现了一扇破旧的木门。伍妈左右环顾了一下,用力地敲了敲门,一会儿门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伍妈隐进了门内。
我有些纳闷了,她到这种地方来看谁?她的丈夫张铁南吗?不像,如果她是来看丈夫的话,为何要搞得如此鬼鬼祟祟?
25
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那扇门嘎吱一声又开了,我看见伍妈跟一个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我赶紧躲进了旁边一个大垃圾筒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伍妈她们越走越近,我听见那个妇人压低了嗓音说:“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没事吧?”
伍妈说:“没事,他不是睡着了吗?咱们快去快回。”
待伍妈她们走后,我从垃圾筒后面爬出来,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那扇木门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穿过客厅的走廊,出现了三个房间,左边的两个房间的门都敞开着,看起来是卧室,简单干净,然后我轻轻扭开了右边的那间房门,顿时,一股浓烈的药味直扑进鼻孔,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在那面雪白的床单上,躺着一个枯瘦如柴的男子,他全身的肌肉都像是萎缩了一般,骇人得完全是一具骷髅!
我不敢再有片刻逗留,逃似的跑了出去。他是谁?伍妈为什么要偷偷地来看他?他肯定不是伍妈的丈夫张铁南,虽然他枯瘦如柴,也像一个活死人,但从他的五官来看,他的年龄并不是很大。一想到他的样子,就让我汗毛直竖,他怎么会萎缩成那样?
我回到家没多久,伍妈就回来了,她装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也懒得问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的,她不会承认的。芬姨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才回来,黑着一张脸,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晚饭也没出来吃,不知道她在搞什么。
跟踪伍妈回来后,我就寸步不离地守在电话机旁,我怕错过了绑匪打来的电话。可是一直到夜里12点,电话一次也没响过。芬姨也一直关在屋里没露面,我猜想她可能是因为没有雷近南的消息而心情不好,所以我没敢打扰她,伍妈早早地回房间了,整个客厅就只剩我一个人。
这时,手机响了,我拿起来看,是罗天打来的,我紧张地问他:“我爸爸有消息了吗?”
“嗯?谁?”他似乎愣了一下,又马上接着说,“哦,还没有,你别担心,雷先生不会有事的,我是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已经查出来普笑天手里攥着的那枚戒指,其实是杜巧月留给你妈妈的。”
杜巧月?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在我没有想出她是谁之前,我问罗天:“杜巧月是谁?”
“杜巧月就是你外婆,所以我想……”
我只觉得脑袋轰然一声炸响,罗天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因为我已经想起来了,杜巧月就是爷爷当年从勾魂崖背回去的那个神秘女人,她竟然是雷晓的外婆!
我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所有的真相,原来这一切全是上一代人种下来的因果——当年,奶奶怀疑大姑姑是杜巧月杀死的,对杜巧月恨之入骨,后来又发现杜巧月和 爷爷之间有私情,所以在杜巧月结婚逃回来的那天晚上失手将她杀死,并把她的尸体藏于后山的地窖里。因怀疑杜巧月的鬼魂在作怪,便挖出她的骸骨埋在后院的井 里,再将井封死,以为能封住她的鬼魂,没想到三年后爷爷却离奇地死在了那口井里。
现在想想,从我离开农村来到S市的第一天,到现在,这中间发生的种种无法解释的离奇事件,我一直怀疑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原来是杜巧月的鬼魂在报复,我也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变成雷晓,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她是雷晓的外婆,多么可笑又让人无法相信啊。
“喂,雷晓,你在听吗?你现在能不能出来一趟?"
“好,我马上来。”
是的,我必须去见一下罗天,虽然我已经知道整件事情是杜巧月在报复,可是还有很多问题是我想不明白的,比如刘家明他们的死是怎么回事,他们跟杜巧月是什么 关系,另一个古小烟又是谁?还有,杜巧月是不是跟鬼屋里吊死的那个女人也有什么关系?普笑天的手里撰着杜巧月的戒指,她为什么要杀死那次车祸中的幸存者? 他们跟她之间也有恩怨?
这些问题,我是想不明白的。
我刚站起来,只听见楼上传来突兀的一声砰响,像是玻璃杯掉在了地上,我立即抬眼望去,又一声砰响,那是从伍妈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我本能地叫了一声:“伍 妈!"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急速地跳动着,顺手抓起桌上的一只花瓶,缓缓地向楼上走去,我当然不是想用花瓶砸伍妈,而是拿着花瓶能让我心里踏实一点〕就决要 走到伍妈的门口时,又一声砰响传来,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握花瓶的手也抖个不停。
透过那条门缝,我看见伍妈失神地站在那里,嘴巴蠕动着,不知在嘀咭些什么,而后拿起一个瓶子,仰头便往嘴里灌去我一把推开了门,惊恐地看着她:“伍妈,您在做什么?"
她一点都不意外我的出现,淡然一笑,紧接着便捂住了腹部,跌倒在地我马上意识到她喝的是什么,一把扔掉花瓶,扑过去饱住她:“您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伍妈?"
她的额头冒出了冷汗,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苍白得骇人,她显然在忍受腹部的居习痛,半天才费力地挤出了一句话:“装? ”… 装疯… … 小姐… … 装疯… … ”然后,她捂住腹部,满地乱滚,我吓傻了,狂叫道:“芬姨!芬姨!快来啊,芬姨!" 很快,楼上传来奔跑声还没等芬姨跑到楼上,伍妈就没了动静。
我不停地尖叫着,耳边是伍妈临死前的那句话,于是,我又从一连串的尖叫中变成了狂笑,一边笑,一边哭
我不知道伍妈为什么要我装疯,也不知道伍妈为什么要自杀,但我相信她是故意让我看见她自杀的,她心里一定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她情愿选择死也不说出来,那么她在临死前让我装疯肯定有原因,也许跟芬姨有关系,所以,我“疯”了。
26
当我闰到象牢笼一样的精神病院后,我才发现,装疯其实是错误的,在这样与外界隔绝的环境里,想要找出伍妈心里的那个秘密是永远不可能的。而且我发现,装疯 是一门难度系数很大的学问。因为我见人又咬又抓,所以被列为最危险的精神病色者,被关在了一间全封闭的密室里,为此,我懊恼不已,常常在心里问道:“伍妈 啊伍妈,您到底为什么要我装疯啊?还是我理解错了您的意思?现在好了,我连出都出不去了,唉!" 芬姨把我送进精神病院以后,再也没来看过我,米阳来过一次,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不过没呆多久就走了,我不喜欢他,认为他太没个性,所以也没指望他能帮我.
直到这一天,罗天走进了精神病院。
他坐在玻璃门外面,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默然地看着我。
我知道房间里装有摄像头,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做,我甚至不能用眼神来暗示他,我只能痴呆地望着地面,身体像木偶般左右摇晃,心都要摇碎了。
沉默了半晌,罗天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他说:“你……好吗?”
再沉默了一会儿,他说:“相信我,我一定会把真相找出来。”
说完这句话,他站了起来,就在这一刻,我内心紧绷的那根弦突然一下子绷断了,不行!我必须要出去!罗天这一走,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所以,我一定要出去!
眼看罗天就要走了,我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了手腕上,咬得自己全身颤栗。当警铃响起的时候,罗天终于看向了我,我也看着他,一眼不眨地看着他,鲜血顺着嘴角往外淌,我感觉不到牙齿渗入皮肤的疼痛,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好几个医生一起往这边跑来,我继续盯着罗天,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读懂我眼神里的含义,我已经没有选择,我只能看着他,我的眼睛瞪得那么大,仿佛要渗出血来。
随着罗天一声:“都别动她!”我终于松开了鲜血淋漓的手腕,好似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我一头栽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醒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痛,尤其是左手,仿佛连动一下手指都痛,我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
“你醒了,先喝杯水吧。”
我抬眼,看见了罗天。我立刻警觉地四处看着。罗天说:“放心吧,这里没有别人,是一间私人医院。其实你挺傻的,干吗要咬自己啊,你只要给我使个眼色,我就能明白的。”
我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就你聪明啊,我还不是怕被人看出来,房间里有摄像头的。”
他把我扶了起来,又在我的后背塞了一个枕头,我紧张地问他:“芬姨知不知道我出来了?”
“应该不知道,我让那边封锁了消息。”他端给我一杯说,在床边坐定了以后,他突然说,“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变成雷晓的吗?”
他的话把我吓了一跳,差点被水呛到了,我呆呆地望着他:“你……你……”
他点点头:“是的,你以前跟我说什么‘借尸还魂’,用某个故事、某一句话来暗示我,我一直没当一回事,甚至怀疑过你。记得有一次在自助餐厅,你接到电话 说雷先生病了,你当时并没有显得特别着急,反而是在出去后不顾一切地去帮一个醉汉,那种感情是无法伪装的,当我循着那个醉汉去查以后,再加上自助餐厅里那 个白痴说你以前不吃冰淇淋是因为不能吃甜的,所以我就详细地调查了雷晓的资料,发现雷晓患有先天性糖尿病,当然,糖尿病患者是不能吃甜的。”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吗?”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说:“对,古小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叫刺猬。”
我笑了笑,由衷地舒了一口气,为他的这句“古小烟”和“刺猬”感动得无以复加,自从变成雷晓以后,直到这一刻,我才觉得真正找回了自己。
他接着说:“现在,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吗? 姚佳死在鬼屋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
我有些惊讶:“你早就知道那是我的经历? ”
他摇摇头:“不, 我一开始并不相信,直到我确定你不是雷晓后,我才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也开始相信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 ”
我苦笑了一下,然后接着姚佳的死往下说,一直说到伍妈让我装疯。 罗天皱了皱眉:“你是说伍妈让你装疯的? ”
“对,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我装疯,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 那天上午,我看她鬼鬼祟祟地出门,我就跟着她,跟到了郊区,在一栋很隐蔽的房子里,我看见了一个很可怕的人,全身的肌肉都萎缩了,跟骷髅一样,我当时还怀 疑是伍妈的丈夫, 可是不像, 他看起来挺年轻的。 ”
罗天更紧地皱着眉,喃喃地说:“肌肉萎缩? 像骷髅? ”片刻,他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蓦地瞪大了眼睛,“原来,这就是动机! ”然后他又看着我说,“我想,伍妈是想保护你,她觉得你只有到了精神病院才会安全。 ”
“是吗? 可是没用的,在伍妈死的那天之前,我一直认为从我见到钟诚伟到我变成雷晓, 这背后肯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直到那天你给我打来电话, 我才明白,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杜巧月在报复,包括那些车祸中的幸存者,全是她杀的,所以,我逃到哪里都没有用的,她不会放过我的。 ”
“杜巧月? 你认识杜巧月? ”
“不是。 ”我摇摇头,然后又把当年发生在爷爷奶奶身上的事告诉了罗天,又告诉了那个我总是做的梦。
罗天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好像很相信命运。 ”
“你不相信吗? ”
他耸耸肩,不以为然:“我只是想告诉你,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
“没有鬼? 那这一切怎么解释? 普笑天的手里都攥着杜巧月的戒指,难道不足以证明是杜巧月杀了他? ”
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看到真相。 ” 末了又说了句,“所有的真相。 ”
我有些失望地躺了下去,背对着他。
他说:“好了,你休息吧,我下午去把你的手机拿过来。 ”
“哦。 ”我翻了个身,望着他,“雷先生有消息了吗? ”
“你放心吧,雷先生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往外淌,这泪,是为雷近南而落,也是为我自己的父亲而落。
27
吴子树死了。
警方在高速公路上发现了他的尸体,他开的那辆车被撞得面目全非,他的身体被死死地卡在驾驶室。 挡风玻璃片几乎割断了他的脖子。
当罗天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以后,我整个人都傻了,呆愣在那儿久久回不过神。
因为就在昨天深夜,我接到了吴子树的电话,他的声音很微弱,模糊不清,就像即将断气似的。电话中,他仅仅说了一句话:“这其实……只是……只是一个……游戏……”刚刚说完,就听见他那边传来一声巨响,电话便断线了。
我当时困得很,且以为这是恶作剧,所以根本就没当一回事,没想到他却这么地死了,死得这么骤然。
这一刻,我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他告诉我这其实只是一个游戏,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如果我当时能反应过来,也许他就不会死,他肯定是想告诉我什么的……”
见我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罗天什么也没说,待我哭声渐渐平缓下来,罗天说道:“你昨天说那次在‘单身部落’是米阳跟吴子树在一起?”
我鼻子抽搐着,眼泪再次落了下来:“是。”
罗天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注定是要被钱杀死的,因为他们嗜钱如命。”
我抹了一把眼泪,看了看罗天,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罗天没有回答我的话,把视线转向了窗外,慢悠悠地说:“我真的很难相信,如此费尽心思的布局只是因为一个游戏,或者……还有什么别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听着,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儿呆着,我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他急匆匆地走了。
可是我怎能什么都不想?到底是一个什么游戏?跟钱又有什么关系?
想了大半天,我终于决定给米阳打个电话,电话才响了一声,米阳就接了起来,他很意外又很激动地说:“晓晓?你没事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淡淡地说:“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十分钟后,我打了的士赶到咖啡厅跟米阳见面。他仔细地看我,透过金丝眼镜,他的眼神深沉,却又隐藏着某种不安,闪烁不定。
“吴子树死了,你知道吧?”
“是,我听说了,我很难过。”
“可以告诉我这是一个什么游戏吗?”
突然间,他变得激动起来,右手差点碰翻了茶杯:“游戏?吴子树跟你说了什么?”
我本来想说没有的,可转念一想,我便说:“他什么都跟我说了,我只是想亲口听你告诉我。”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在你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其实……就可以结束的,可是……可是他们不肯……”
我急问道:“他们是谁?”脱口而出以后我立即后悔了,这么一问不就证明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吗?
果然,米阳抬起头,脸上的悲痛被疑惑取代,突然问了一句:“你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吗?”
我无奈地摇摇头:“你让我怎么相信呢?你什么都不告诉我,甚至把我当傻瓜一样玩弄。”
米阳有些着急了,他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没有玩弄你,真的没有。”
我苦笑道:“没有?那么,在‘单身部落’那一次,你能解释那是怎么回事吗?我不傻,米阳,如果我跟吴子树没有去过鬼屋,车里就不会有那瓶冰红茶,因为那瓶冰红茶是我去鬼屋之前买的,我只是……只是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如果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会不会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反问道:“这件事情和我跟不跟你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再次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鼓足了勇气说,“有!因为……我爱你!”
我陡然间无语。
半晌,他终于站了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凄然一笑道:“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让你知道真相的。”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咖啡厅。
我愣在那里,神思恍惚地盯着杯子里的咖啡,他真的会把真相告诉我吗?如果他骗我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起身追了出去,可是,他早已消失在茫茫的车潮人群中。
我蹲了下来,全身颤抖着,浑身上下犹如充斥着莫名的痛楚、哀伤。
掏出手机,准备拨他电话,可是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放弃了……
如果他要骗我,我终究是逃不掉的。
28
米阳果真没有骗我,下午三点钟左右,我就收到了他的短信息:还记得我租的房子在哪儿吗?钥匙就放在门口的花盆底下,我把真相留在了电脑桌上的那盒磁带里。珍重,我梦中的女孩!
片刻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米阳的住处,果然在花盆下摸到了一把钥匙。
忐忑不安地打开了门,即将接近真相之际,我的内心竟是如此的复杂而不可言喻,我用手轻轻地按住那颗狂跳不已的心脏,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放在电脑桌上的一盒磁带和一部随身听。
晓晓,其实我应该叫你小烟的,但我还是习惯了叫你晓晓。
你说得没错,我们玩的的确是一个游戏,往里面砸钱的游戏。
第一次在街上看见你的第一眼,我们就认定了你,因为无论从脸型还是体型来看,你是最能变成雷晓的适合人选,所以在你跟吴子树走进麦当劳的时候,我们迅速 地查到了吴子树的电话号码,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成了这个游戏的一分子,然后我们又找到了你的爸爸妈妈,一次性给了他们八十万,并保证不会伤害你,所以他们 在第二天便谎称你奶奶去世,赶回老家料理后事。
之后发生的事便顺理成章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中进行。钟诚伟死亡的报纸,刘家明的死,姚佳的死,包括你在鬼屋的洗手间里看见姚佳被割掉脸皮,那并不是真正的姚佳。为了这个游戏,我们特地请了美国的顶级化妆师,对他们的化妆效果,你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你晕在鬼屋之后,我们便连夜把你送往韩国整容,包括声带。用了最好的药物使你在一个月之后康复,所以你才会丢失了一个月的时间记忆,而我正把你的手机日期往前调了一个月的。然后在把你送回国的当天晚上制造了雷晓的车祸。
是的,你猜得没错,那次在“单身部落”发生的事的确是我跟吴子树的恶作剧。
经过那次在“单身部落”发生的事以后,吴子树找过我们,他说不想继续下去了,说要把真相全部告诉你,他们就把他……
与雷晓一起的那段时间,她对我确实挺好的,替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你快去找雷晓吧!她被囚禁在雷家的地下室里很长一段时间了,那间地下室的通道口,一端通往别墅后面的小树林,另一端则通往雷晓的房间——就在洗手间的镜子后面,当日,我们用假冒的宋丽雯从洗手间消失,就是通过那条通道。
晓晓,我还是衷心地希望你能过得好、过得幸福,你能送给我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吗?
最后,希望……希望我们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听完这段录音后,我忍不住泪如雨下,各种复杂的情绪顿时胀满胸怀。
我像个木偶般地蜷在椅子里。直到手机响了无数遍,才把我的意识缓缓地拉回到现实。这是罗天打来的,他说:“你在哪儿?我已经查到米阳的真实身份了,他不是医生,而是米氏企业总裁米宏伟的独生子,他……”
我轻声打断罗天:“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就在米阳的住处,你过来吧。”
罗天愣了愣,他挂上电话,很快就赶了过来。
听完录音后,他立刻拿起电话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进来了,我问他:“你准备抓米阳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看了看我,问:“你恨他吗?”
我顿了顿,说道:“我不知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恨他又怎么样呢?我只是有点寒心,我爸爸妈妈竟然为了八十万同意他们玩这个游戏,金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罗天道:“那当然,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抗拒金钱的诱惑?何况还是八十万。”
我问他:“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选择雷晓做游戏对象呢?”
罗天想了想,说道:“也许这是他们跟雷近南之间的恩怨吧。如此费尽心思,劳命伤财,就为了一个游戏,我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荒诞!”说完,他把那盒磁带及随身听装进了包里,往外走去。
我跟在罗天的身后问:“他们是谁?米阳一直没有说他们的名字。”
罗天笑了笑道:“只要找到米阳,我想,找出他们并不难。”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
走到楼下时,我忍不住问:“米阳在磁带里为什么没有提到普笑天他们的死,还有雷先生的下落?”
罗天道:“因为不是他们干的。”
“那是谁干的?难道是杜巧月?”
“我都跟你说过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29
当我和罗天走进那条通道时,我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于我是那么的熟悉。
尽管罗天在旁边,可我还是忍不住两腿发软,按理说,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之后,我的胆子应该变得更大才对,可是我却变得这般怯懦,我甚至连抬腿的勇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随着这丝亮光的出现,罗天拉着我快步往那儿跑去,顿时,眼前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室。在地下室的右边有一扇厚重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罗天从腰间拔出枪慢慢地向铁门靠去。
我也紧跟在他的身后,紧张得呼吸都像是停滞了一般。我踮起脚尖,透过铁门上方的小窗口往里看去,心脏霎时就像被尖刀狠狠地刺到了一样,疼痛在一瞬间袭遍全身。
我看见了雷晓,就好像再次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变成雷晓的这段时间,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了这张脸。
而现在,我遇见了我。
房间里,雷晓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头发凌乱,穿一件硕大的男式T恤,消瘦的手臂抱住蜷缩起来的双腿,脸色苍白如纸,表情呆滞。
罗天用手拍了拍铁门,朝里面喊:“雷晓!我是刑警队的罗天,你别怕,我现在就救你出去!”
罗天一把将我拉开,让我捂住耳朵,对着铁门上的大锁就是一枪,砰的一声巨响,地下室仿佛也跟着颤动了一下,罗天一脚就把门踢开了。
雷晓毫无反应,直到我的出现,她的眼珠似乎才转动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抬起了头,我们四目相对。
她一眼不眨地看着我,脸上的呆滞也在慢慢被一种恐惧代替,最终惊骇到了极点,她发疯样地往墙角缩,手指也拼命地在墙上乱抓,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就这样,罗天将雷晓秘密送往医院,到医院后门的时候,罗天把我拦住了,他说:“你不能跟进去,就在这儿等着。”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
罗天犹豫了一下,说道:“因为……雷先生在上面。”
我立刻瞪大了眼睛叫起来:“雷先生?你已经找到雷先生了?他怎么样?他还好吗?他有没有受伤?”
罗天微微一笑道:“他很好,你听话,先在这儿等着,好吗?”
等在楼下的时候,我心乱如麻,罗天是怎么找到雷近南呢?罗天说他很好,他真的很好吗?他真的没有受伤吗?如果很好的话,他怎么会在医院?
不行,我必须要上去看看!我打定主意后,就上楼。很快就找到了雷晓的病房,门没关,我靠近一点点就可以看见病房里的情景,谢天谢地,雷近南果然没事,他 正站在床边紧紧地搂着雷晓,雷晓在他怀里泣不成声:“爸爸,我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爸爸……”
我心里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叹了一口气,抹掉眼泪,转身离去。此刻,我的心里竟隐隐地对雷晓生出一丝嫉妒来,有一个如此疼爱她的父亲,是何等的幸福啊!
离开了病房门口,我在后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突然觉得自己竟是这般无依无靠。
这时候,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以为是罗天,抬起头来却意外地看见了雷近南,他微微地笑着,笑得那么慈祥可亲:“谢谢你。”说着,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对他笑了笑。
雷近南笑了笑道:“对不起,我以前怀疑过你。”
他的话让我有些惊讶:“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晓晓?”
他点了点头说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女儿,虽然你和她一模一样,虽然米阳说你失忆了,但是我能感觉得到的,我当时以为晓晓在你手里,我虽然不知道幕 后操纵者是谁,不过我猜想是为了钱,当我看到在医院你那么细心地照顾我,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坏人,所以我跟你说了很多晓晓小时候的事,我一直相信人都是有良 知的,我想以此感化你,让你善待我的女儿,只要晓晓没事,我愿意倾其所有。只是我没想到,你也是受害者。”他顿了顿,轻声问,“能接受我的道歉吗?”
听完雷近南这一番话,我确实有些震惊。
他拍拍我的肩膀,站了起来,大笑一声说:“你还欠我一声‘爸爸’呢,做我的干女儿吧。”
深夜十二点,窗外电闪雷鸣,风狂雨骤,随着一声炸雷,整座城市也为之一抖,我打了个冷战后,又赶紧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罗天下午给芬姨打了电话,说已经把我从精神病院带出来了,还说我只是因为惊吓过度暂失理智,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芬姨什么也没说就 把我接回家里。其实真正的雷晓还在医院里,罗天让芬姨把我接回家只是一个布局,因为罗天说芬姨就是凶手,而且还说芬姨今天晚上会对我下手。
所以,你说我怎么能不害怕?明知她会对我下手,我还躺在这里等着她来下手。
是夜。
嘎吱一声,门缓缓地开了,我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我感觉到有一个人正在慢慢地向我靠近,毫无疑问,那是芬姨。我按在胸口上的手使了一点劲,因为我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担心心脏会从胸口跳出来。
当冰冷的刀接近我的时候,我惊骇得差点尖叫,与此同时,只听见啪的一声,房间里的灯亮了,我看见芬姨陡然挺直了背脊,手里的水果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我一翻身跳下了床,一个箭步奔到了站在门边的罗天身后,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芬姨只惊愕了片刻,便镇定了下来,她从容地捡起那把水果刀,冷冷地看了罗天一眼:“怎么,我想进来问晓晓想不想吃水果,这也犯法吗?”
罗天直直地看着她,问道:“你认识关雄吗?”
芬姨回答得甚是利索:“不认识。”
罗天点点头,说:“好,也许等我说完,你会说认识他的。七月六日上午十点的那场车祸,车上无人幸免,但却有七个人因为意外而逃离了死亡。”
八月十日晚上十一点,雷晓的车爆炸,车上的三个人当场死亡,雷晓被送进医院,巧的是,这三名死者跟雷晓正是那天没有上车的四个人,这一发现让你突然想到 了《死神来了》那部电影,于是你买通杀手关雄,让他除掉剩下的幸存者,你想给警方制造假象,让关雄把雷晓妈妈的戒指塞进普笑天的手里,好让警方相信这是 《死神来了》的翻版,警方就会相信这是鬼魂所为。其实,你想用戒指误导警方,这无疑是弄巧成拙,如果不是这枚戒指,也许我不会这么快就怀疑你。你做这一切 的目的,其实就是想杀雷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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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罗天说完这些,芬姨淡淡地笑了笑:“你真会开玩笑,我觉得你不适合做警察,更适合去说书编故事。我为什么要杀晓晓?我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还有你上面所说的那些什么幸存者、杀手关雄,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
罗天道:“你让关雄去医院杀雷先生,但你肯定没想到雷先生曾有恩于关雄,雷先生从医院失踪其实只是一个布局,当晚,雷先生分别在晓晓和两个保镖的水里放 了安眠药,然后把脖子上那串佛珠交给关雄,因为那串佛珠是雷先生最宝贵的东西,从未脱下来过,所以,当你看到佛珠时便深信雷先生已遭不测。”
芬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但我看得出她仍在强自镇定:“这简直是一派胡言!难道是关雄亲口告诉你这一切的?近南是我丈夫,我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况且,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罗天打断了她的话:“为了你儿子!”
此话一出,芬姨整个人都呆了,所有的伪装都在瞬间崩塌。
罗天继续说:“十四年前,你儿子雷梓强跟雷晓在别墅后面的小树林里捉迷藏,雷晓因为失足差点摔下山坡,雷梓强为了救雷晓自己掉下去了,摔得奄奄一息,医 生宣布无能为力,你恨透了雷晓,认为是她害了你的儿子,所以,一个恶毒的计划便从你的脑子里滋生了。你独自带着儿子出国治病,半个月后却带来不治身亡的消 息,其实你是在等待时机,他们一死你就可以继承家产。我想,伍妈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所以听说雷晓失忆不能受刺激以后,你们就制造一系列恐怖的事情吓唬雷 晓,后来,伍妈渐渐地被雷晓感动了,她不想看到雷晓出事,所以故意让雷晓跟踪她,找到雷梓强的下落,但是你们一家对她有恩,她更不想出卖你,她只能选择自 杀。”
这时候,雷近南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他早已泪流满面,哽咽道:“亚芬,金钱真的那么重要吗?有什么比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一起更幸福呢?你好傻。”
芬姨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不……我不是真的想杀你跟晓晓的,当医生告诉我梓强这一辈子再也不能站起来的时候,我只能说他死了,我怕你……怕你接受不了梓强这个样子……”
雷近南走上去,紧紧地拥住芬姨:“我怎么会接受不了?他是我儿子啊!如果你早告诉我真相,也许梓强现在已经可以健健康康地站在我们面前……”
看到他们夫妻俩相拥而泣,罗天轻叹了一声,走出房间,倚在栏杆上点了一根烟。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走到他身后。不一会儿却听见雷近南大叫一声:“亚芬——”
我飞快地奔进房间,只见那把水果刀已经刺进了芬姨的腹部。
我的泪水,慢慢地落了下来。
所有的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芬姨下葬的那一天,天空阴沉沉的,飘着毛毛细雨,那些凌乱的雨丝,似乎也在为这场人世间的悲剧默哀着。
虽然芬姨生前做了许多对不起雷近南的事,甚至买凶杀他,但雷近南仍然为芬姨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我没有参加芬姨的葬礼,因为,如果我和雷晓同时出现的话,两个一模一样的“雷小姐”,势必引起全城轰动。所以,我只能站在离墓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只见雷晓紧紧地依偎在雷近南的怀里,轻轻地抽泣着。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待雷近南他们全都走后,我才缓缓地走到芬姨的墓前,将手里的花儿放在墓碑前。
雨开始变大了,大滴大滴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的身上,我无限悲凉地说:“芬姨,安息吧。”
这时候,一把雨伞遮在了我的头顶,我抬起眼,看见了罗天,他说:“你也不要太难过。”我苦笑了一下,盯着墓碑,说道:“芬姨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雷晓。”
罗天没有答话,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垂下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贴着一张雷晓的脸皮能有什么打算?”说着,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混着雨水滑进了嘴里,咸咸的、涩涩的,“你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的,罗天,就好像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多出来的一个人,我注定是一个阴影、一个累赘品……”
罗天摇了摇头道:“别这样,小烟,谁也不会是阴影、累赘品,你更不是。”
“谢谢你。”
话毕,我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古小烟,你真没用,明明喜欢人家,却又不敢说。
带着悲伤心情离开墓地的时候,我边走边想着,突然从拐角处跑出来一个男人跟我撞了个满怀,他连连说着对不起,我摇摇头说没事,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咦,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我正准备再去追罗天,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头皮一下就麻了——刚刚跟我相撞的男人竟是罗天!
我呆立在原地,看看走在前面的罗天,继而回头看看跟我相撞的罗天,他们的身高一样,胖瘦一样,衣服也一样……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罗天?
刹那间,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也变得模糊,仿佛天空在一瞬间暗了下来,铺天盖地似的。
我恍惚地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真的是他们自己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