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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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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吴文员之后的当天晚上,没有心思做别的事情,我吃完饭回到宿舍便躺下休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见了沙梅新,还跟她说上了话。而且,这一回,我简直从来也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地富有口才,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在宣讲着我的观点,我还十分直率地指出红土镇的破败和荒凉,说它简直就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处小山庄,直说得沙梅新低头不语。令我惊奇的是,我偶尔低头一看,竟然发现自己正站立在一处讲坛之上。再抬眼一望,没有想到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沙梅新的身后已经站立着无数的人,甚至于汪警官、戴何美等等我来到红土镇之后见到的差不多所有的人都站在讲坛之下了,他们全都恭恭敬敬地在聆听着我的演讲呢!尤其令我惊奇的是,在我正讲得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时候,戴何美手捧着鲜花朝讲坛走来。我顿感疑惑,觉得她似乎应当等我讲完话之后再上台献花,可是,她却径直地走上了讲台,而且,没有把鲜花直接递给我,而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傻傻地望着戴何美。戴何美则干脆晃动起我的肩膀来,她不停地晃动我的肩膀,用美妙而又奇特的眼神深情地看着我,嘴里还叫着我的名字:“钱皇孙,钱皇孙……”
我一下子醒了过来,原来,又他妈的一场梦!不过,戴何美确实就站在我的面前,也正是她叫醒了睡梦中的我。我一边窘迫地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什么时候来的?有事情吗?”
“老迟,你先回去吧,你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让我来送送他吧!”原来老迟也来了,他站在门口一声不吭,我居然一下子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那好吧!钱皇孙,将来可别忘了好心的戴何美,你看她这么一大清早就亲自来送你!”老迟说完,扭过头向门外走去。门外漆黑一片,也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本来是该沙梅新来的,可是她现在有些儿不舒服,所以,警察们就找了我。”戴何美解释着送走了老迟,然后冲着我说,“你快点起来跟我走吧!”
“警察?跟你走?到哪里去?我还没有搞清楚你们来找我做什么呢?” 此刻,我依然搞不清楚现在是晚上的什么时候,一忽儿觉得自己才刚刚躺倒似的,一忽儿又觉得自己也许已经睡了很久了。
“警察局的人刚才来了紧急电话,说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可能是与查找你的来由有关的吧!”
我欣喜地说道:“那太好了!我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呀?”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他们只是要我们在警察局后面的小胡同口等他们。拿上你的随身用品,快跟我走吧!”
我实际上没有什么东西可带,所以,我们很快就上路了。我迷迷糊糊地跟着戴何美,绕来转去,深一脚浅一脚地,最后终于走到了一处胡同口。显然,警察局还没有搬迁到新的政府大楼,这胡同口就在警察局临时办公处的斜后方。
不一会儿,两位警察走了过来,我一眼就认出,一个是汪警官,但另一个刚刚被汪警官称做“小费”的年轻警察我以前没有见过。
汪警官刚刚走到我的面前就问道:“钱皇孙,你看我们是坐长途汽车还是乘坐渡轮呢?或者……”
此时,我扫视了一下戴何美和两位警察:“你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啊?”
“奉上级指示,我们是特地来和你一起,去你的那个什么什么‘乌家海’的啊!去寻找你的那个什么什么神秘组织的神秘线索的啊!”“小费”大声说道。
戴何美指了一下“小费”对我说:“这位是费警员,新任的汪警官的副手。”
“乌家海!”我惊讶地说道,甚至于都没有来得及跟费警员点个头,“你们……”
汪警官也惊讶了起来:“你有什么好奇怪的吗?你不是说,你是直接从一个叫做什么什么乌家海什么的地方来到我们红土镇的吗?我们听说那个地名似乎就是这么个读法,反正你自己心里清楚它在哪里就行了。”
“你们怎么知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呀?”
“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不是向我们的上级机构的有关人士反映,说你来到我们这里之前,是睡在一家小旅店的屋子里,那家旅店就在一个叫做乌家海或者吴家海什么的地方?”费警员颇有些不满地插话道,而且还好像要从我身上核实一下他的揣测似的,“你没有直接说我们警察们对你的事情不怎么作为就好啦!”
“哦!”我想起来昨日跟吴文员的谈话了。
“记得我好像曾经问过你,问过你来到我们这里之前的一些情况,问过你的出处,但是,你却不肯说。你要是不肯说,那就永远都不要说好了,没有料到,你到了别的地方却叽里咕噜地跟人说了。我看,你应该要么就早点说,要么就永远不要说!”汪警官也略显不快地说道。
“嗨!你快说吧,到底是乌家海还是吴家海?还是别的什么?”费警员催促道。
“哦!小钱,你肯定你那个地方就是叫做乌家海而不是吴家海、胡家海吗?” 仿佛在风雨欲来的时刻忽然意识到自家里的正在晾晒的衣服还没有收回屋里似的,戴何美问道。
“嗯!这么说吧!尽管安排我去那家旅店的人不希望我打听什么,但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一天临睡觉之前,我差不多是情不自禁地问了一下旅店服务员,问他旅店是在什么地方?我只记得,他比较清楚地告诉我说,那里就是乌家海,‘子虚乌有’的‘乌’,家庭的家,大海的海。”其实,我觉得,即便这几个字写错了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反正那个地名的读法就是如此。
“原来你也只是道听途说的啊!”费警员不满地嚷道。
“你刚才不是说,有什么什么人不希望你打听什么什么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根据我的分析,或许那个旅店的服务员故意糊弄你的呢!”汪警官有些诧异地说道。
费警员似乎没想那么多,他宣读通知般地说道:“我要告诉你,警察局今天特地派我们两位警察和救助站的人,派我们一起去乌家海,去了解一下你在那里的那些什么什么情况,了解一下到底是不是谁谁谁邀请过了你,或者什么什么组织机构让你来我们这里,或者怎么怎么怎么……”
再一次想起昨天在吴文员那里说的那些话,我现在忽然觉得轻松多了。是呀,其实,我近来也实在是憋不住了,因为,一直有人在追问我来到红土镇之前的情况,我早就觉得自己似乎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了。何况,也许他们能够打听得比我更加清楚,也许他们对于乌家海的了解已经比我了解得多得多,也许我一说出口,一切情况就都豁然清楚了。这其实也正是我所渴望的,我也还有好多不清楚的地方,我也希望哪怕是仅仅再看一眼乌家海也好。
费警员一边替汪警官点燃一支香烟,一边侧过头来问我:“你快点告诉我们,去乌家海怎么走啊?”
“怎么?你们也不知道去乌家海怎么走吗?哈哈!果然你们也不知道去乌家海的路,那你们还怎么带我回到那里去呀!”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身上一定有些神经丛处于十分麻木的状态,但我的心里似乎也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呵呵,看来,警察们对于乌家海的了解真的并不比我多多少。刚才我还在疑惑之中,疑惑警察们或者红土镇的人已经知道乌家海的确切所在了,现在,当一脸问号的费警员与我面对面大眼睛瞪着小眼睛的时候,我顿时觉得,觉得他们对于乌家海的无知又是那么地理所当然。是的,虽然说不出确切的原因,但我现在还是觉得应当相信,相信我的那个组织的精明人士,他们是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外人知道他们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情的。
“你有没有搞错?我们怎么会知道你的乌家海在哪里呀?我们只觉得,觉得它应当是位于红土镇之外的某个什么地方。”汪警官很抽了一口香烟说道。
“其实,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乌家海在你们红土镇的什么方位?这就像我在乌家海的时候不知道红土镇的方位一样。”
费警员愣了几秒种后,就像新塑就的一尊僵立的石头雕像一样。随后他又好像担心自己听错了似的问道:“你自己不是从那里来的吗?你真的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吗?”
“怎么搞的?你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着不知道?”汪警官怔怔地说道,“你要是老是这么神乎其神的不肯说真话,我们还真的会认为,认为你就是偷渡过来然后编造什么一觉醒来就到了我们这里的故事来蒙骗世人的呢!”
“既然已经告诉了我们,你是从乌家海来到我们这儿的,那就该痛痛快快地带我们去一遭啊!我们也倒是很想去走走看看的啊!呵呵!”费警员似乎很快地就从惊讶之中解放了出来。
“其实我也很想到乌家海了解一下情况啊,只是我自己现在也搞不清楚乌家海究竟在哪里?”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你们没有问我啊!实际上,刚才我还以为,以为你们或许比我更加了解乌家海呢!”
“好好好!那么,既然你都不知道,你让我们怎么走?”费警员的脑袋点得就像稻谷堆里一只忘我吃食的小鸽子似的。
“我刚才还真的有些以为,以为你们或许知道乌家海在哪里呢!所以……”我没有理会费警员,而是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地转向汪警官说话,但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意识到,自己的话中多少有一些揶揄的成分。
费警员的语气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哭笑不得了:“你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我还以为乌家海或许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呢?现在看来,或许是远在天边呐!”
我猛然意识到,身边紧挨着的戴何美也在瞪着惊讶的眼睛望着我。我虽然没有敢正视她的眼睛,但下面的这席话,我确实主要是真诚地对着她说的:“……可是,我真的是也不知道啊?来到红土镇之前,我只是听人说过那个地方就叫乌家海,但是,乌家海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我其实真的也不清楚。”
“来到红土镇之前,你确确实实听说过有一个叫做乌家海的地方吗?”戴何美终于开始说话了。
“应该是啊,但我并没有说我很了解乌家海啊!我也并没有说我知道怎么去那里呀!”这话一开口的时候有些生硬,但我很快就觉得它变成了烂泥巴。我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不是在开玩笑,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我的头也随之低了下来,我简直有点不敢正视所有的人了。
“你一直不肯说你来到红土镇之前的情况,这也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吧?”戴何美说道。
“可不是吗!戴站长,您说的太对了!”我仿佛得救了般地说道,“确实,当有人问我有关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之所以一再地不肯回答,那是因为,我不仅不便说,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即便是说,我也还是不可能把这事说清楚。这是因为,就拿乌家海来说吧,实际上,我自己并不清楚它究竟位于红土镇的什么方位。我也曾经觉得,也许乌家海就在红土镇不远或者不太远的什么地方,但我现在已经非常清醒地认识到,也许乌家海真的就是远在天涯呢!”
“哦!我知道了,他是说,小钱的意思是说,他在发觉自己已经来到我们红土镇之前,他只听说过乌家海……”戴何美已经不再惊讶,她现在像是一个和善的翻译官般地朝着汪警官说话,这令我颇为感动。
“是的,是的。”虽然口中说着赞许的话,但我很快就意识到,我的赞许也许只是赞许戴何美的说话本身,其实,至于戴何美说话的内容,我其实并没有听清多少,我想,即便她说出完全相反的话,我也会“是的,是的”地赞许的。
“那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那个所谓的乌家海,我们怎么帮助他呢?”汪警官的语气中已经有了越来越多的责备了,他仿佛是在帮助戴何美生气似的,但也许是由于戴何美总是显不出生气的样子,所以汪警官也就只好作罢。自从进入救助站以来,我已经逐渐认识到,戴何美即便是在生气,外人看起来也会觉得那并不是在生气,甚至于还会误以为那是在眉目传情呢!在平日里,这一点会增加她的可爱程度,但现在却只能使得我觉得更加地不安。
戴何美继续打圆场一般地说道:“这样吧,小钱,你现在再想一想,有关乌家海的情况,说不定还可以回想出一些情况来。你既然找了警察,警察们就有责任调查。汪警官和费警员都是很有责任心的人。”
两位警察面色和缓了一些,但我却更加窘迫了:“可是,这让我从哪儿想起呢?
正在这时,费警员忽然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我忽然想起来了,以前似乎也听说过有一个叫做什么什么乌家海的地方,那里好像就是一片汪洋大海……我还听说,那里经常忽然现出一片繁华的都市的景象,但走近一看却什么都没有。钱皇孙,情况是不是这样啊?”
“对,乌家海,乌家海,乌家海……”不知道费警员的回忆是不是富有传染性,反正,还没有等我做出某种回答,戴何美也开始努力地回忆起来,她连续不断地重复着“乌家海”这三个字,仿佛生怕这三个字会从她的嘴巴里掉下来似的。
“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吗?”汪警官问道。
戴何美没有看着汪警官,而是有些傻傻地望着我说道:“是的,我好像想起什么来了,乌家海那个地方还是我曾经有所牵挂的地方呀!”
“原来是这样。”来到红土镇之后,第一次,我想让人家觉得乌家海就是我的故乡什么的,“那么,想必你一定曾经去过乌家海,你应该还记得怎么去乌家海吧?”
“不要太性急,你听我把话说完。”戴何美显得并不是在厌烦我的插嘴,而是在表达某些歉意,这使得我一时难以理解。我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听着,然而,戴何美继续说话时的表情却很木讷,“是的,乌家海那个地方,我应该很早就听说过,但是,我却没有怎么去过,尽管我梦中早就曾经去过多次了,因为,似乎总是由于某种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导致了我的乌家海之行无法成行。总之,那是一个对于我来说越来越神秘的地方。”
“哦!怎么会是这样!”此刻,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希望之中夹杂着失望,还是失望之中夹杂着希望。
“因为我始终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地方具体是在哪里?也总是有着某种特殊的情况阻止我前往那个地方。时间一长,那个神奇的乌家海也就变得越来越虚无缥缈了。我甚至于一度觉得,觉得那个地方根本就不存在。我刚才也是弄了半天才忽然回想起来的。”
“所以……”
“所以,你这位钱皇孙先生,你使得我的眼睛为之一亮,你使得我有了新的希望,尽管我仍然怀疑我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你的到来和你的话语使得我更加相信,相信乌家海那处神奇的地方实际上是确实存在的。”
“不,听您的口气,你一定去过乌家海,你一定知道去往乌家海的路。”我难以接受戴何美对乌家海的上述说辞,戴何美话语中潜在的含义令我失望。
戴何美一开始似乎有些吃惊,但是,也许是岁月的磨砺使得她拥有了一种处变不惊的能力,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语重心长地告诉我说:“哈哈!你的固执使得我自己都觉得,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到过一切的地方似的,使得我产生了什么地方都去过的幻觉。说实在的,谁能什么地方都去过呢!”
“那么,既然你没有去过,那你怎么会知道那里很神奇呢?你怎么会对那里有所牵挂呢?”我觉得自己的呼吸紧紧地与戴何美呼吸联系在了一起,但我没有说话,我密切地注视着戴何美的一切表情变化,然而,令我遗憾的是,我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虚假。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去过,才会觉得那里很神奇,才会有所牵挂。”戴何美略微停顿,默默地看了看我,然后低下了头,“当然,话又说回来,你就是说我去过乌家海,这也不见得就是完全错误,因为我似乎途径过那里。印象之中,在我很小的时候,也就是在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也大概就是在我刚刚才开始记事的时候,有一次,爷爷带我乘飞机去一个地方,去一个我一直都没有搞清楚叫做什么地方的地方。困顿之中,不知道是因为惊喜还是由于惊惧,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呼喊道:‘飞机正在飞越乌家海上空’。我立马跑到飞机窗口,往下一看,只见浓浓的云雾之中,隐隐约约地透出了一片林海。我记得后来好像还有人说,说那乌家海虽然很神奇,但实际上并不是一个正式的行政区划,而是对或者包含着一片汪洋大海或者包含着一片原始林海什么的地域的习惯性的称呼,是对某一处疆域不太明确的区域的习惯性称谓。所以,即便是你实际上已经进入了所谓的乌家海,自己也不见得就能意识得到,因此,谁又能够很精准地说,说自己一定就去过或者一定就没有去过那里呢?”
戴何美看着我,这目光使我觉得,她对于乌家海的模糊了解,这不仅没有削弱她的智慧,此刻,恰恰相反,如果她真的非常了解乌家海甚至于去过乌家海,这反而会让人觉得那是一种很肤浅的表现。
“请你现在明确告诉我,为什么你先前说你‘不便’说出自己来自哪里呢?为什么你一开始的时候不肯跟我们说出‘乌家海’这几个字呢?这似乎也并不仅仅是因为你搞不清楚它的具体地址吧?”好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案情的某些脉络似的,汪警官对我说道。
“是呀!组织里的人不让我说呀!去往乌家海,住进乌家海的那家旅店,这一切都是在组织的安排或者说是授意之下完成的。”
“哦!对了,还有个什么什么神秘的组织,这也是上级指示我们,让我们和你一起去乌家海调查的事情。”费警员说道。
“因为那是秘密呀!告诉你们我住过乌家海的旅店,这应当已经算是泄密了。你们知道吗?我不可以因为泄露了秘密而导致我对未来的梦想的破灭,应当可以说,那瑰丽的梦想,它或许就是上天所赐予的一笔宝贵的财富。”我的意识很清楚,如果没有戴何美在场,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话,我是不大可能现在就说出来的。
汪警官无法相信地盯着我:“真的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费警员一忽儿看看我,一忽儿看看汪警官:“反正他不说,我们就不可能知道!”
汪警官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之所以今天要一大早地前来带你去乌家海,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觉得,要想解开你之所以来到我们红土镇的秘密,也许差不多就必须去到你的那个乌家海。”
“是啊!钱皇孙,难道你的那个组织……你就没有……”戴何美既像是在和警察说话,又像是在跟我说话,但我知道,和警察一样,她现在非常想要从我这里弄明白,弄明白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我一直也曾经不太理解,不太理解组织为什么要那么注重保密,为他们不肯让我在外人面前提及组织里的有关事务而感到困惑。但他们一再地让我觉得,觉得也许就在某一天,甚至于也许就在第二天,一觉醒来之时,我就会对一切的秘密全然地明白了。一点即明,一通百通,甚至于无需由他们作出任何的解释,我也会自然而然地对一切问题豁然开朗。”
汪警官似羡慕又似挖苦地说道:“真的是有些神奇哦!”
“那么,你一点即明了吗?你一通百通了吗?你豁然开朗了吗?我看,你来到了我们红土镇之后,你算是更加不明白,更加不畅通,更加不开朗了吧?”费警员连珠炮般地说道。
“其实,假若你们是我的话,我想,你们应当也会想到,想到我的此次红土镇之旅,这也许就是,就是,就是他们对于我的某种,某种,某种……”
戴何美几乎是脱口而出:“某种点拨?”
“哦!是的!”我嗫嚅着,但我想,我的感情是真诚的,“我想,我似乎不能不想到,也许就在我刚刚踏上红土镇的土地之时,我就应当豁然开朗,只可惜……”
费警员争抢般地插话道:“只可惜你悟性太差,所以你就到处寻找来由,甚至一直到现在还茅塞无法顿开。”
“可是,难道他们当时暗示我,暗示我有人有意邀请我也都毫无意义?”我也开始激动了起来。
就像面对着动物园里的一头说不出名字的怪兽那样地,汪警官用手指头指着我并且转身对戴何美说道:“你注意到没有?实际上直到现在,这个人也没有说清楚,没有说清楚究竟他们组织里的什么人不让他泄露所谓的机密。”
“组织的上级啊!上级要我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与组织有关的个人行踪,甚至于不要让人怀疑自己和组织有瓜葛。我想,这也就是组织让我觉得,觉得自己好像参加了组织,又好像没有参加组织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戴何美立刻接话道:“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让你说吗?”
“不知道,只能约略地猜测出,猜测出也许很快他们就会让我知道,所以我也就不用那么着急。”
“对了,自从你上次去警察局找我们,我其实也越来越觉得,你就不大像是被具体的某某人某某人弄来的,而更像是被什么神秘的组织机构给弄来我们红土镇的……”汪警官说到。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可能就是被组织派到你们这里的?”
“也许你的组织的势力无处不在……”戴何美的插话令我深思了片刻。
“那么,这乌家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汪警官一边说,一边又取出一支香烟。费警员上前替他点着了,之后,他自己也要了一支,但很显然,费警员是个新手,因为他刚刚抽了第一口就咳嗽了起来。
“反正,好多好多的问题,我都不怎么清楚。我现在当然像你们一样很想做个明白人,但还没有来到红土镇的时候我却一直觉得,觉得急着了解得那么多干什么呢?而且,问了也是白问。问多了不仅得不到回答,组织里的上级知道了也许还会不高兴。”
费警员学着汪警官的样子狠抽了一口香烟,然后在强烈的哮喘声中问道:“上级不高兴!上级不高兴了又会怎么样?”
“这个……”此刻,我愣住了半晌,我一忽儿觉得自己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忽儿又觉得我对这个问题从来就没有中断过思考,“哦!我担心,担心上级不高兴了,会影响……”
“会影响什么呀?”
戴何美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光芒,也许正是这难以言说的光芒引导着我回忆着自己的过去。然而,就像戴何美眼睛里闪烁的光芒那样难以言说,我也觉得,我很难把戴何美的问题说清楚:“会影响?是的,会影响什么呢?我现在也很难说得很清楚啊!也许,只有处身在我的那样的环境,你才会产生那种担忧。”
费警员失望地说道:“你说了半天,我们还是没有弄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影响!”
我不服输地冲着费警员道:“说它不清楚,它确实不怎么清楚;说它清楚,它又无比地清楚!怎么说呢?也许可以说,那是一种未来吧?总之,这么说吧!在那个地方,你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相信只要你认真地卖力地工作,只要你一丝不苟地遵从组织的旨意,你就会拥有美好的未来的,否则……”
戴何美忽然理会了什么难解的谜语似的,她嫣然一笑:“也许,假如你一切听从他们的安排和教诲,那么,他们就会给你无数的钱财;或者提拔你到管理层;或者给你介绍一个温柔漂亮的媳妇……”
“这个嘛,”我觉得实在是无法作出或者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总之,上级虽然并没有明确告诉我那种未来是什么,也没有暗示过什么,甚至于都没有提到过‘未来’这两个字,可是,一直到今天都还是如此,只要一想到组织,我的脑海里就会涌现许多美好的东西,我对未来就会产生某种憧憬!”
“唉!”不知道为什么,戴何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你的未来已经实现了,假如我们红土镇算是你的那个未来的话。” 费警员瞪着眼睛跟我说道
对我的讲话,不管戴何美的叹息是积极的感叹还是消极的哀叹,我都觉得,自己应当马上再特别说明一下了,就像担心气球的气没有吹足必须至少再吹上一口那样:“你们千万不要以为我的话不可靠,也不要以为我会言过其实,假如你们是我,想必你们也会像我一样的。”
看样子,汪警官现在不怎么烦躁了,他类乎悠然地低头弹了弹烟灰,然后打断了我的话:“你的那个组织里的上级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人们称呼他为上级或者老总或者头儿什么的,他的真实姓名或者称呼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是知道,平日里一旦议论到我们的上级的时候,人们就都这么称呼他为……”还没有说完,一阵冷风吹来,我也咳嗽了起来。
戴何美急切地:“称呼他什么?”
我木然地回答道:“称呼他上级或者老总呀!”
“你该不会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你的上级吧?”费警员疑惑地问道。
“我哪有机会看见上级呢?何况,听说我们的上级还有上级,我们的上级的上级的后面还有上级,这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上级的上级的上级,甚至于还可能会有上级的上级的上级的上级。据说,我的上级也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的上级是谁。所以,你们现在也该知道,也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太关心我的上级究竟是谁的缘故了吧?”
“那你总要和组织的什么人打交道吧?”汪警官不太相信地问道。
“实际上,我一直都是在和上级的一个低级秘书打交道,但是,即使是上级的秘书,我们也并不真正地了解。我记得,在一个视线模糊不清的黑夜里,我偶尔见到过他一次,当时,他的身体严严实实地裹在一件十分肥大的黑色大风衣里,脸上戴着一副大得足以遮盖住大半个面颊的墨镜,头上则戴着高高的黑得发亮的礼帽。所以,我相信,我甚至都无法判断得出他到底是高子还是矮子,无法搞得清楚他到底是胖子还是瘦子,也无法设想他究竟是长着一张大帅哥的脸还是长着一张丑妇人的脸。其实,即便是知道了那个秘书是谁,那又能怎么样呢?他的上面还有更高级别的秘书,更高级别的秘书的上面还有更高更高级别的秘书。这也就是说,我们上级不仅有秘书,还有秘书的秘书,甚至还有秘书的秘书的秘书。据说,我们的秘书也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的上级秘书是谁。”
一阵奇怪的沉默之后,汪警官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很快便传染给了费警员,又很快地连戴何美也笑了起来。三个人不仅互相传染互相鼓励着似的笑了起来,而且,他们笑得还越来越厉害,仿佛能够把一汪静静的河水笑得沸腾起来似的。开始的时候,我还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会笑,所以,我差一点也被他们给传染上了,也跟着皮笑肉不笑了一两下子。但我很快就觉察出,应当正是因为我的皮笑肉不笑,结果反而招来了他们更大的笑声。我终于确信了,他们是在笑话我啊!
“你的事情怎么会这么麻烦呢?”戴何美感慨了起来。
其实,与其说我明白了他们在笑话我,那还不如,我其实是不得不承认他们在笑话我。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上级不仅不允许我把组织的信息告诉别人,他们还一再地通过种种方式向我暗示过不那样做的后果。我想到了这里,不知不觉地就发出了声音来:“看来,我的事情恐怕还会越来越麻烦的!我的上级还一再地跟我示意过,如果泄露了信息,那么,我将来也就会更加搞不清楚上级的有关情况了。”
略一沉默之后,两个警察更是纵声地大笑了起来,连戴何美都无法克制了。原本她的笑声总是比两个警察克制一些,但现在,她的笑声之中有一种令人有些害怕但却也令人向往的放纵,这放纵已经盖过了警察。
我终于觉得有些不满了起来,终于觉得他们的笑有些烦人,这也包括戴何美的笑:“怎么搞的?你们究竟笑什么?我可没有说什么假话!你们看看我这个样子,我是说假话的人吗?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啊!你们不要笑了,假如把你们换成了我,说不定你们会比我更加……更加那个……更加这个……样子呢!”
汪警官停止了笑,镇静了下来,他频频点着头说道:“钱皇孙啊,钱皇孙,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也许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戴何美还在擦拭笑出来的眼泪:“我们没有怀疑你说的话哦!我们知道,无缘无故地,你跑来红土镇说假话骗我们干什么呢?难道你真的只是想骗取我们的救助不成?不会的,我们相信,你没有必要说假话,我们刚才觉得好笑只是因为,只是因为……你就不觉得那个组织可能是一家影子单位,皮包公司吗?”
一甩手,汪警官扔掉了手中的烟屁股:“或者干脆就说是一群骗子吧?”
“我也觉得有些好奇,但是,人家真人不露相,这应当也是出于人家的苦衷吧?你们也不可以据此就认定,认定人家就是什么皮包……尽管有人已经向我示意过,那可能是一家影子机构,我现在也觉得很像是这么一种情况,但是,现在既然无法与组织取得联系,我们又如何才能核实呢?所以,也不可以乱怀疑的呀!”
费警员醒悟了什么似的:“也是啊!他自己都不清楚,我们也就只能把这一切当成糊涂浆喽!”
终于,汪警官已经又板起了脸来:“我们不是不相信你,我们只是觉得,你刚才不是,说你一旦违背了上级的意图就会更加不可能搞清楚自己的情况吗?你看看,你现在已经,已经至少把乌家海这么重要的机密都给泄漏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去寻找自己的来历哦!”
“钱……你看你……你看你怎么搞的?我们原以为假如你永远不说的话,你可能永远也搞不清自己的来由,没有想到你现在说了,反而,反而很可能会更加搞不清自己的来由了!”戴何美断断续续地说道,但此刻,她说话时候的目光已经不是对着我了,而是转向了汪警官和费警员,“嗨!也难怪人家钱先生不肯说,其实,说了又有什么用了,说了反而会更加找不着北,更加找不到那个什么什么戴着墨镜大礼帽的上级秘书,更加找不出自己的来由。既然说了也还是白说,那还真的不如不说呢!”
汪警官答道:“说得也是啊!我们非要人家说出来干什么呢?”
“我们怎么知,我们怎么知道……”费警员委屈地陆续说道。
“话说回来,也还不见得就是什么什么组织什么什么乌家海的人把小钱弄来的呢!一切都还不敢最后定论呢!”戴何美继续说道。
“可不是嘛!”多少有些如梦方醒一般地,两个警察异口同声地答道。
沉默了一会儿,很显然,汪警官现在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正常地说话了,他似乎也确实有些什么话要说:“还好,我们今天也算是没有白忙乎,我算是明白了一条道理,假如有什么人不希望别人搞清楚什么,那么,你即便是打破了砂锅,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真正的头绪来。”汪警官及他的助手甚至于戴何美都赞许地点点头,仿佛他们身上一直绑得比较紧的某一根神经现在终于可以很有理由地松弛一下了。
“好了,费警员,我们回去吧,回去以后,把今天护送钱皇孙的经过详细记录一下,然后送交上级部门作个汇报。”随即,汪警官又对着戴何美说,“戴大姐,要不要我们送你回救助站?”
“不用了,路不远的。”
两个警察说完就离开了,只是扭头跟戴何美挥挥手,那种感觉让我觉得,仿佛从此我就可以不存在了似的。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一直是站在红土镇的一处小胡同口在跟人说话,而且,天才刚刚开始放亮,几个早起的人还在好奇地朝着我们这边张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