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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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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把我弄到这里来?”在青山镇的一处山崖下面,对着浓密的树林,我情不自禁的呼喊,“难道现在你还不肯站出来吗?你就让我看你一眼吧!让我知道你究竟是谁吧!让我知道你究竟是谁,让我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然后你就悄悄地离去,这样对你会有什么妨碍呢?”
虽然,似乎只有风儿阵阵吹动树叶的声音在回答,不过,由于说出了积聚已久的话语,我觉得心口畅快了许多。于是,我继续喊到:“哦!我明白了,也许,你是害怕我告诉别人,害怕我告诉别人你是谁,害怕我在他人面前描述,描述您那如果不是太完美那就大概一定是丑陋得出奇的面容。所以,我现在面对着苍穹向您发誓,假如你确实不愿意我告诉别人的话,我一定不会把见到过您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不论你对我做了什么,也不论你是多么地完美抑或是多么地丑陋,我都一定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现在,您可以出来了吧?你完全没有必要顾虑任何事情,我只是想要见你一面,我仅仅只是想要知道你是谁而已!”等待良久,仍然,不,应当说是当然,我当然地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当然地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回答,只听见风儿吹动周围密林树梢的“莎莎”声。
可是,我正准备把刚才的自言自语当成是自己童话般的游戏时,我竟然觉察到,那风吹树叶的“莎莎”声似乎渐渐地演绎成了一种奇怪的“嗡嗡”声。天哪!他老人家终于良心发现,要向我释疑解惑了吗?有人终于耐不住我的祈求,准备要接受我的求见了吗?我的真诚终于感动了他了吗?我匆忙朝四下里张望,搜寻着,然而,此刻的我又觉察到,那奇怪的“嗡嗡”声并不像是说话声,而倒更像是某种机器发出的轰鸣声。忽然,我发现一辆拖着长长的后车厢的大货车,隐隐约约地穿行在森林繁茂的盘山公路上。大货车好像正向着我所在的位置驶来,它的“嗡嗡”声也越来越像是“轰轰”声了,那种气势,就像我心中油然而生并且越来越强烈的无奈和失望一样。
不过,我的无奈和失望很快又被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所打断:“啊,森林深处开来了一列大货车,也许,我苦心寻找的的那个人就是这‘轰轰’作响的家伙呢?”我该怎么办呢?几乎还没有等到我的大脑作出最后的决定,我的两腿已经向着大货车奔去。管它呢!我宁愿相信那位把我弄来红土镇的人物就是这辆大货车,旷野无人之中,谁让它这么富有生命力呢?呵呵,一时之间,我甚至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感到扬眉吐气般地享受。
很快,穿过一片并不很宽的树林带,一条颇为宽阔的公路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此刻,我发现那大货车,它确实是正朝着我这个方向驶来的,我还发现,大货车上面装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
我向着大货车迎了过去,与此同时地,我还暗暗下了决心,是的,就这样,我就黏糊住这辆车子好了,我就看着它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站在路边上,我向大货车挥舞着手臂,希望它能够停下来。大货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但它却并没有停下来。司机仿佛思虑了一下,然后,假装没有看见我而从我的身边加速驶过。一见司机不肯停车,情急之下,我一阵疯狂地奔跑,追上了大货车。乘势抓住了后车厢的车沿,我飞身一跃便攀了上去。
在大货车长长的堆满各种怪石的后车厢里,找了个地方,手扶着一块大石头,我弯腰喘了口气。扫视了一眼仿佛正在向着自己的身后退隐而去的森林和群山,然后,我一屁股坐了下去。
在山路上颠簸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我觉得货车明显地开始减速,最后,它缓缓地停靠在了一处渡口,而且它似乎准备要驶进一艘渡轮的大货仓。几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人在一旁忙碌着什么。
正不知道现在应当怎么办,我忽然听见有人往车上嚷嚷:“快下来,我就知道你会扒我的车。”
原来是司机下了车,他还在跟我嚷嚷。动作笨拙地从车子上爬下来,我茫然地望着司机:“抱歉!我在那片森林里迷路了,看见你的车来了,本想跟你商量一下搭个便车,没有料到你不肯停。”
“你是谁?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吗?荒野之中,谁知道你是不是打劫的?”司机不满地说。
“我只是,我只是……”一时之间,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算了,你赶快走吧,”司机用手往我身后一指,“别想通过我的车子离开红土镇,要想离开,自己去买船票去。”
实际上,我确实是在期待着,期待这位司机拦住我,不让我离开红土镇,那样,就算是我的调查有了些眉目了,可惜的是,司机的话算不上是挽留,似乎有了船票我就可以离开。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开始黑了下来,视野模糊不清。不远处有一条灰白的带子伸向远方,直指天际。我知道,那是一条大河,是这里建渡口的原因。我走了过去,来到岸边,眼前现出一艘白色渡轮的轮廓,在昏黑中略略透出一丝深蓝的天色里,它显得比较醒目。
放缓脚步之后,我略看了看眼前的景象,然后又加快了脚步来到了白色渡轮近前。白色渡轮正停靠在河道的一侧,而且河道相当地宽阔,简直可以说是湖泊。另外的不远处还停着几只驳船或者渔船,但看不太清楚。
我听见一个河道的转弯处有吵杂的人声,还亮着不怎么亮的灯光。那里一定是侯船室或者售票处吧?我走了过去一打听,原来那里不仅就是侯船室,同时售票处也就在侯船室的里面。在侯船室入口处左面的一面墙壁上,开着一个小山洞似的窗口,一群人拥挤成一团,他们正在疯狂地吆喝着购买船票。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不多的几个钱,那是我在救助站食堂临时做帮手挣的。我也凑了上去,只不过,刚刚挤到售票窗口近前,我才意识到,我还没有想好,我现在到底应该购买去往哪里的船票呢?
我正在为不知道去往哪里犯愁,售票员已经连续问了好几遍:“去哪里?请问你要去哪里呀?”
“我……”我一时浑然不知所措。
“真是的!想好了去哪里再来买吧!”此刻,身后的一个似乎等不及了,吆喝完了,他就立刻挤到了我的前面,把手中的钱往售票窗口里一递,嚷道,“给我一张去往三河湾的票。”
一声不吭地,售票员让那人占了先,取出票子给了他。我没有理会那个人的粗鲁,而是顺手也把购票款递给了售票员,说了一声:“我也去三河湾。”
我没有也不情愿去注意别的买票人的反应,只是觉得,售票员似乎有些不解地望了我一下,随后就把船票和找头给了我。
买完票后,我来到售票窗口旁边的一处墙角,坐在了地上,因为侯船室里面人太多,长条椅子上已经堆满了人。我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不知道是在等船还是在等待着别的什么,只觉得疲惫和困顿。
等了颇长的一段时间之后,白色渡轮的汽笛终于响了起来。也许是夜幕完全黑了下来,也许是开了更多的灯的缘故,渡轮上以及岸边的灯火显得更加亮堂了。这也让人不能不相信,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很快,侯船室里的人群一阵骚动。又过了几分钟,正对着售票窗口的两扇铁门“咣里咣当”地被打开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那里就是检票口。其实,我早就应当知道那里是检票口了,因为那里有几道铁栅栏,显然是乘客上船的必经之处,只是我的心思集中不到这个问题上去而已。也许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整个侯船室,甚至于整个的码头似乎都是用废旧钢铁打造出的。
检票口的铁门一打开,检票员就出现了,站在了铁栅栏前。顿时,侯船室里的骚动演绎成了疯狂的人潮。大家一起簇拥着向检票口挤过去,我也不由自主地汇入了这股人潮之中。我不知道检票员有没有检查我的船票,只听见喇叭里喊着,要乘客把船票拿在手里举过头顶,我也就这么照着做了,一直就这样地被挤着通过了检票口里面。之后,人群才略略安静了下来。
白色渡轮鸣笛启航的声音就像是要宣告什么似的。船上的吊桥已经缓缓地放了下来,抵靠在河岸边。紧接着,在一阵比刚才更为剧烈的“咣里咣当”的铁器撞击声之中,登船的铁门被打开了。此刻,人群一阵骚动之后,又开始拥挤了起来,把我连推带搡地推上了渡轮。所幸的是,尽管很是拥挤,但是,一旦大家都登上了船之后,人群很快地也就散开到轮船的各处,安定了下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船客其实并不十分多,觉得刚才的拥挤多少有些滑稽。站在船上,回身望了望码头和侯船室,我觉得两者实际上都很小,也许就是因为小,才会显得那么拥挤。
“今天去三河湾方向的人真的是不算少啊!”身边的一个人嚷道。
“对了!请问三河湾?三河湾是个什么地方啊?”我赶紧问道。
“三河湾就是三河湾啊。”那人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三河湾该不会也属于红土镇吧?就像青山镇实际上可以算是隶属于红土镇一样?”我想,我终于考虑到了问题的要害。
“你说什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三河湾就是三河湾呀!它和青山镇的情况不是一回事吧!它怎么会属于红土镇呢?”那人有些不屑一顾地回话到,还用困惑的目光斜睨了我两下,这不能不令我想到,如果我现在告诉大家,我不仅不知道三河湾不属于红土镇,我也曾经不知道青山镇就属于红土镇,我一定会招来更多的不屑一顾与困惑的斜睨。
还想要再问些什么,却发现那人已经扭过头去,走开了,仿佛他觉得不值得跟我说那么多似的。一直在身旁的一位年老的人似乎有点看不过,他安慰一般地插话道:“上了这艘船,这就算是离开了红土镇得土地了,我们的下一站的下一站就是三河湾。朋友你是去哪里?””
“哦!谢谢您!我去,我也去三河湾呀!”我胡乱地答道,但是,我心中的世界已经起伏不定了,就像脚下晃动不定的波涛一样。是的,仿佛刚刚从坚固的土地上走上这随波摇摆的渡轮,我的心就已经开始随着这摇摆开始摇摆不定起来了。啊!天哪!我这原本就是想要离开红土镇的吗?似乎不是啊!我其实主要是想要看看,看看在我的离开过程之中是不是有人前来阻拦,但不幸的是,一直,我都没有确凿无疑地发现,发现有人前来阻拦我。是的,不仅没有发现有人来把我给整回去,相反,刚才,事实上,我还被那么多的人推挤着上了船的,推挤着上了即将彻底离开红土镇的渡船的。
疲惫不堪的我也真想就这么以假成真地离去,但又似乎总有一种不肯甘心,一种难以用几句话说清楚的不甘心。我就这么离开红土镇吗?倘若真的就此离开,之后,我还有机会回到红土镇吗?我还能指望会有机会查出自己此番红土镇之行的原因吗?恐怕是不大可能了。是啊!离开了红土镇,我还能去哪里调查呢?离开红土镇之后,也许我会更加茫无头绪,更加不可能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身在红土镇,这就是一个最大的事实,我不应当把这一最显然最确凿最无误的证据也给丢失了。何况,我还没有找遍红土镇呢!我甚至于都没有见过,没有见过也许是最为可疑的红土镇的镇长呢!是的,近来,我越想越觉得,红土镇的镇长如果不是最为可疑的话,那也至少脱不了干系。
船儿的马达轰鸣了起来,哦,仍然没有人前来阻拦我。我甚至于希望,希望那正在播放着船儿即将起航消息的高音喇叭,希望它会突然喊出我的姓名,郑重地通知我说,红土镇的什么什么部门什么什么人物有些什么什么重要的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须要我立刻留下来。可惜,令我茫然地是,我所希望的这些都没有发生。眼望四周,我更加茫然地觉得,这种希望,这种一说出口就很可能会遭人嗤笑的希望,它也几乎不太可能会发生。
难道我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了?难道我就这么把所有的惊讶、好奇甚至于某种隐隐约约的期盼都稀里糊涂地丢在的那一条条困惑的街道上吗?
一声汽笛催人般地发出了长长的尖叫,这汽笛声像抹布一样,抹去了我大脑中所有的思考。我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仿佛是,我的大脑中所有的齿轮都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都停止了转动,我已经无法再进行任何的思考了。
又是一声长长的鸣笛,船儿开始剧烈地摆动了起来,这摆动,已经不再是纯粹由水波的晃动所造成的,看来,就要起航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船身与连接河岸的浮桥分离。也就是在此刻,忽然,我的身上涌出来一股莫名的超强力量,这种力量一下子注满了我的双腿。我的双腿好像已经不再需要大脑的控制了似的,不,应该说,我的双腿仿佛自己长出了脑袋似的,它们载着我的身体,猛烈地穿过船上的人群,一下子冲到了船舷的旁边,然后,纵身一跳,便跳回到了岸边。
在这纵身一跳中,不仅仅我的大脑依然是一片空白,我的双耳也好像被人塞进了棉花似的,几乎听不清楚外界传来的任何声音。汽笛的再次鸣响,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外传来的似的。确实,我连乘客们的惊呼声都几乎没有听见。
愣愣地回首一望,只觉得,那条白色渡轮的船尾,雕刻着一船乘客惊讶的表情,缓缓地驶离了,驶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