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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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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一两天,我一直漫无目的地在城里面瞎逛,您可别以为我是在按图索骥地寻找那个所谓“第二小组第九小分组”的位置,其实,那种图纸我基本上看不懂。不过,你也别以为我完全不是在寻找所谓的“第二小组第九小分组”,实际上,每当我来到比较陌生的街巷,我也会不由自主地从裤兜里摸出那张天书一般的蓝色硬纸片,默默地看上一会。每当我觉得某一处街巷像是硬纸片上所是一地位置的时候,脑海立马就会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这纸片也许是什么什么徽标,或者干脆就是小孩子胡乱画的涂鸦,而根本就不是什么位置图。
当然,另一个更大的问题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更大,这是因为,显然,至少从一定的程度上来说,我已经暴露了,似乎谁都可以自称是他邀请我来的,而我则没有信心去辨别真伪,甚至于可以说,我几乎是完全没有这个信心。貌似我也没有理由太责备自己,因为,我没有办法不到处打听自己的来因,何况,那么突如其来的事情,我事先不仅很想到需要保密,更想不到泄露天机之后所产生的这么个尴尬后果。不管我这里是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想要原谅自己什么,反正,我越来越觉得,觉得自己几乎连瞎逛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瞎逛了。
正在街巷里踟蹰不定,不知道该朝向哪个方向晃悠之际,忽然,我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阵“呼呼”的风声。说时迟,那时快,这阵风仿佛一下子就从远处刮到了自己的身后,这使得我脊梁骨上陡然腾起一股冷飕飕的寒意。
我刚要回头观看,一个相当瘦小的身影一下子就从我的身后狂奔到我的前面去了,就像从身后“倏”地飞奔过去的一只小羚羊一样。我并没有看清楚窜到我前面去的身影究竟是什么,但我这一回头,却恰恰看见了一个手舞砍刀的大块头,他正在从我身后的人群之中迅速地闪出,并且直奔我而来。几乎与之同时地,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力量托起来了似的,我不由自主地也像刚才那个瘦小身影一样地开始狂奔了起来。
“给我站住!小子!你给我站住!”手舞砍刀的大块头一边喊叫着,一边越发拼命地追赶了起来。我当然也就越发拼命地奔逃了起来。
沿着街道我飞跑着,钻进了一道巷子又一道巷子,直跑得我大汗淋漓。额头上的汗水开始渗入了眼睛里,这使得我更加看不清楚东西,我只能感觉到一个大家伙紧追着自己不放,就像是自己的影子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
那个大块头距离我越来越近,这就像是在渐渐升高的太阳底下自己的身影会越来越贴近自己的躯体似的。而且,我越来越觉得,那大块头手中的大砍刀的刀柄,它似乎已经可以挨到我的后背了。不,我甚至于已经明显地感觉,感觉到刀锋的寒气了。不幸的是,此时此刻,我却觉得极难再增加速度了。
“站住,站住”,可怕的吆喝声在耳畔不停地回荡。
我想,干脆停下来算了,要杀要剐全由着他了。我一下子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个时候,我才终于可以确信,那个大块头确实不是在追我,因为他“呼啦”一下子越过了我,继续往前面奔去。
原来那家伙追赶的真的不是我,他要追杀的的确就是那个人,那个跑到我前面去的身影瘦小的人。那个可怜人虽然很瘦小,但却相当地敏捷迅速,现在已经不知道他闪挪到哪里去了。
我坐在地上许久才起身,腿酸胳膊疼的,只能走走停停。其实,经过了这么一番的折腾,我已经完全不清楚自己身在红土镇的什么位置了,只是近乎机械地朝着前方走着。直到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应该尽快回到救助站安置所,觉得自己应该问一问方向。一问才知道,果然,我把路走错了,我一直在红土镇里面绕圈圈,而现在则几乎是在朝着与救助站相反的方向走。
我沿着路人指示的方向,又走了许久,不知不觉地,天已经黑下来了。正当我担心自己可能又迷失了方向,正当我准备再一次地问路的时候,忽然,我看见了远处的一堵高墙。哦,对了,那不是红土镇的老城门吗!黑夜的面纱使得老城门产生了一些神秘兮兮的气息。我有些奇怪地发觉,我的双腿取代了大脑的指挥地位在指挥着一切,在这样的时刻,我虽然想着许多,但我的双腿可一直没有停下来,尽管步伐迟缓,但它们却是一步一步地,一步一步地在拉近着我与老城门之间的距离。
此刻,我的心中腾起了一阵阵的浓雾,我心中开始不停地翻滚起这么一个问题:“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随着我的脚步的移动,黑黝黝的老城门门洞之外似乎显得深不可测。
当我一步跨进城门洞洞口的时刻,我觉得我的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似乎听见一声轻微的打鼾声,我立刻紧张得一动不动,而且四下看了看,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儿,连一只流浪猫的影儿都没有看见。不过,打鼾声很快就又听不到了,我想,那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我的大脑又在不断地翻腾着:“那个人,你现在在哪里呢?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你该不会正躲在某个角落里盯着我看吧?现在,假如你有目的的话,你的目的或许远远地还没有达到,但是,假如我现在就离开红土镇,违背你的意志走了,你乐意吗?乐意,那我现在就走;不乐意,那我也没有办法呀,谁让你老是不肯出来见见我呢!”
恍惚之间,我发觉自己已经走出老城门了。站在城门的外面看城门洞,原来就像站在里面看外面一个样。不,站在城门外看城门洞的里面,黑黝黝的老城门洞里面似乎更加深不可测,就像是深邃的太平洋海底的地洞一样。
不是有人在此盘查的吗?天!他们就是这么在此处设卡盘查的吗?抑或红土镇不止一处城门?此刻,我越来越强烈地觉得,假如我的来到红土镇就是一种绑架,或者说就是一种软禁,那么,现在就是摆脱困境的好机会。于是,我现在清晰地感觉到,我的随时准备迎接什么的神情,它已经越来越明显地转变为想要躲避什么的神情。既然红土镇如此地纠缠不清,那么,假如我可以远离的话,我还真的不如马上远离它;既然那个神秘的人物我无法找到,假如我可以躲开他的话,那么,我还真的不如躲开他。一想到小酒店里遇到的那个刀疤脸,一想到刚才那位大块头的追杀,等等,等等,逃离的感觉就左右了我的一切。
我正要沿着城门洞前的大路大步前进,这个时候,我似乎又听见了打鼾声。我赶紧停下脚步,回头仔细一看,夜色之中的城门洞一侧,果然有两个人影儿,一个坐在地上靠着城墙,一个站着靠着城墙。两个人影都一动不动,应该都在酣睡之中,这是因为,此刻,我所听见的打鼾声也越来越响了。我一面静悄悄地朝城门洞的另一侧挪过去,一面密切地注意着那两个人影的动静。实际上,我多半面对着两个人影倒退着走的。我还尽量地保持着一种嬉笑和轻松顽皮的神情,这种神情虽然似乎是不假思索地就产生了的,但是,我立刻就能够判定,我的这样的神情主要是一种准备搭讪的神情,是一种一旦发现什么人朝我说话或者朝我靠近,我马上就会走过去搭讪的神情。
不觉之间,我已经来到了远离老城门大约数百米远的地方,那里有一片小树林,我不顾一切地往树林奔去。实际上,此刻的我根本就辨别不清楚方向,我只是觉得,离开那座城镇,离开那座现在似乎更加陌生起来的城镇越远越好。
奔跑了一会儿,我猛然回头一看,哦,身后确实并没有什么“追兵”。之后,我从树林里走出来,沿着树林边沿的土路行走。我觉得这样应该会更加快一些。
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实在走不动了,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依靠在一株不清楚是什么树的树干上歇息了一会儿。夜幕越来越重了,逐渐模糊了眼前的景象。不幸的是,天上还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我眼望四周,发现脚下土路的侧前方隐隐约约地有几盏灯火。拖着沉重得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的腿脚,我蹒跚了过去。
来到近前一看,原来,那里果然是一处小小的村落,大约只有一二十户零零散散的人家。还没有来得及为此欣喜,我就发现了一个显然是更大的欣喜,因为我意识到,我几乎不用打搅任何人,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大觉。我发现,在一个黑乎乎的像是较大的房屋的旁边,还连接着一个较为低矮的棚屋形状的结构,仿佛是一个大人拖带着一个小孩似的。棚屋形状的结构竟然还有一面墙壁是敞开着的,只是棚屋里面的地面部分比外面的地面高出大约几十公分,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支撑起来的。眼前实在是太黑,我看不清楚,我也顾不得细看什么。
此刻,雨也开始下得大了起来,这也逼着我必须尽快找到避雨的地方。我首先在“棚屋”门框上敲了两下,没有听见动物鸣叫的声音,心中暗喜这里不可能是鸡圈、猪窝什么的。随后,我伸手向“棚屋”里面摸索了一下,“棚屋”里面的地上似乎垫着稻草,稻草的上面则堆了许多或大或小的近乎圆形的东西。啊,这一定是一处杂物棚了。此刻的我也无心去仔细辨认杂物棚里面究竟都存放了些什么东西,只觉得自己一闪身,就钻了进去。
我小心翼翼地在一个角落里坐好,然后侧着身子斜躺了下来。尽管躺在那些大大小小几乎圆形的东西上面有点不舒服,不过,很快地,我就差不多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清楚究竟过了多久,也许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也许只是在转瞬之间,忽然,我听见既像是传自遥远的地方又像是近在身边的一阵密集而又细碎的吵吵声。我猛然地睁开眼,一道刺目的阳光又立刻让我的眼睛眯缝上了,这甚至让我觉得,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又诞生在一颗新的星球上了似的。我努力地尝试着,让自己的眼睛尽快地适应这光亮,同时,伸手胡乱地摸索着地面,地面上依然是稻草之类的东西。
呀!发生了什么事了吧?我“嚯”地坐起身来,与之同时,我想起来了,我昨天夜里走进了一个杂物棚。再定睛一看,原来,我正躺在一大堆南瓜、土豆上面呢!我翻了一个身,然后从“棚屋”里面走了出来,哦不,准确地说,我是从“棚屋”里面跳了下来的,这是因为,里面的地平显然要比有些潮湿的外面的地面高那么一些。
昨夜的疲惫已经荡然无存了,我觉得大脑就像雨后的空气一般地清新。然而,当我揉揉眼睛再一次观看四周的时候,我吃惊了,因为,我发现,我好像还是在红土镇城墙里面啊!
是的,在我前方不远处的,那不就是红土镇的土特产一条街吗?准确地说,我正站在土特产一条街旁边,站在这条街旁边的一个露天集贸市场所在的一个小巷子里。来集贸市场做买卖的人熙熙攘攘,聊天的聊天,砍价的砍价,一切都是那么地平常。天上是晴空万里,地下是一片和平,我试图着强行寻找出某些恐慌和不安来,但这似乎很困难。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回来了?昨夜我该不会根本就没有走出过红土镇的城门吧?我的脑子困惑得简直嗡嗡作响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有一个事实显然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我仍然还在红土镇的城内。回头一看,我刚刚从里面跳出来的那“棚屋”似的东西,它原来是一辆有蓬三轮车的后车厢,三轮车正排在一条显然是由送货货车组成的长队伍之中。正在惊诧之间,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疑惑地跑过来,他还冲我嚷嚷道:“喂喂!我刚才好像看见,看见你是从我的后车厢里跳出来的是不是呀?”
“哦!是吗?”我不知道,不知道应不应该把我昨晚的故事说给他听。
幸好,他也没有再追问,而是赶紧把脑袋伸进车厢里面,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才回转身,冲我嚷嚷道:“喂!兄弟,不要在人家的车子旁转悠,好不好?”
“红土镇里的车子旁边都不准站人吗?谁会偷你的那堆破南瓜、烂土豆呀?”我结结巴巴胡乱搪塞着。
但汉子似乎很认真起来:“哼哼!你们城里人可没有那么好!大前天来这里替人家拉乌骨鸡,刚刚进了城就发现少了两只母的!”
“哦!是吗?”
“南瓜、土豆也很难说没有窃贼惦记啊!”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昨夜,在那种情况下偶遇“棚屋”,这一点都不令人觉得蹊跷吗?那个“棚屋”,它真的就是现在的这辆三轮小货车吗?眼前的这个开三轮小货车的汉子,他难道一点都不可疑吗?他会不会就是那个,那个想要我来到红土镇的人呢?也可能他只是那个想要我待在红土镇中的人的一个帮手?或许,他那一脸表情,那一脸对我乘坐了他的车子毫不知情的表情,这完全就是伪装出来的呢?可是,对于这一切,我似乎又更应该责怪自己,谁让自己稀里糊涂地就上了人家的车子呢?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应当立刻把此事告诉警察,也许他们会觉得这是一种线索,至少,我现在能够确定一处,确定一处自己一觉醒来之后所处的位置了——在一辆行踪不定的三轮小货车上。
实际上,我常常想到,那个隐藏在某个角落里的人物,假如他就是不肯出面说明一切的话,那么,除了警察先生有能力帮助我调查清楚事件的真相之外,恐怕其他人就更加难以指望了。所以,带着不肯消退并且又被重新点燃起来的希望,我再一次地准备前往红土镇的警察局。
为了稳住那个三轮车主,我没有跟他多说什么,我也相信,他是不会马上离开那个露天市场的,因为他的货车差不多算是排在了长长的卸货队伍的末端。那就让警察们来跟他说话吧!
但是,当我急匆匆地再一次来到警察局门前的时候,还没有走进大门,还没有看见某一位警察的身影,忽然意识到的一件事情几乎搞得我灰心丧气,甚至于可以说是万念俱灰。我忽然意识到,意识到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在红土镇之前的那一个晚上,临睡觉之时,我走进去的也许并不就是屋子。我还有一些印象,当时的天色已经昏黑,我的小酒也多少算是喝得大了一点,虽然自己觉得应当还算是清醒,但步履毕竟有些踉跄。是啊!我是不是太理所当然了呢?当时,我走进去的真的就是一间屋子,然后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异地?我会不会直接走进了一辆类似小屋子的某型闷罐汽车的后车厢,然后,才直接被人拉到了红土镇的呢?
我已经跟包括警察在内的不少人讲过,讲过我是躺在屋子里睡大觉,一觉醒来之后,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异地。如果现在想要推翻自己已经作出过的这种判断的话,不,哪怕只是对自己的这种判断表现出丝毫的怀疑,那么,今后,还有多少人会再一次地相信我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今后若有人再一次地提到这么个问题,提到这么个让人越想越拿不定主意越想越吃不准的问题的时候,我应当是实话实说,还是应当维持先前的说法,还是干脆尽可能地回避。
是的,也许警察说的没有错,我只有自己亲手抓住那个人,才能搞清楚自己的来由。
所以,在这令人沮丧的捉摸不定中,我倒是宁愿回到救助站,躲在安置所的小屋里不出来。忍受那个令人生厌的沙梅新,这也几乎成了我的一种“心甘情愿”的事情了,谁让自己这么麻大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