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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久元博士大型侦探剧《熟识的陌生人》

已有 1690 次阅读2016-9-18 02:51 |个人分类:钱久元博士的剧本创作|系统分类:文学分享到微信

剧情梗概

本故事纯属虚构。

早晨,香港大白沙地区警署里的三位侦探杨人重、牛维双和赵尔复正在谈论新近从英国归来的香港籍著名女模特王薇贤,谈论着她的令人不禁想入非非的姿色,谈论着她的令人不禁梦往的美丽,他们甚至于谈及曾经在梦中奸杀她。而正在此时,他们忽然得到消息说,一位来自香港的著名模特死了,无巧不成书,稍稍一查,死者原来正是那位绝代佳人王薇贤。

三人立刻前往侦察,杨人重、牛维双在侦察中惊讶地发现现场的证物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赵尔复的。赵尔复既然此时正在现场询问案情,不徇私情的杨人重、牛维双立刻给赵尔复带上了手铐。

赵尔复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但是现场的证物以及有关的科学检验结果都无可辩驳地证实,凶手就是赵尔复。赵尔复因此甚至怀疑有一个和他完全一模一样的赵尔复存在着,怀疑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有两个赵尔复。

经过律师的仔细盘问和查证,最终人们发现赵尔复患有梦游症。王薇贤确实是他杀的,但是,这个谋杀行动是他在梦游症发着期间干的。这也就是说,王薇贤的被杀只是赵尔复的一个梦。

原来,探长赵尔复与著名女模特王薇贤自小在一起长大,但王薇贤后来移民去了英国,先嫁给了一名导演,后来又离了婚。赵尔复一直深深地恋着王薇贤,此次王薇贤回香港参加世界模特大赛,赵尔复一直为她奔忙,他旧情不灭,同时又在极其劳顿中,结果导致他梦游症发作而做出了杀人奸尸的悲剧。

经过法庭上的激烈辩论,法官宣判赵尔复无罪释放。但是,赵尔复这位现实生活中功勋卓著的出色探长已经不能够原谅他自己了,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认识自己了,发现自己是一个陌生人,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陌生人。他觉得有一个无比邪恶的人巧妙地躲藏在自己的身体内,结果,他在半醉半醒之中对着镜子中的恶魔(实际上也就是他自己)扣动了扳机,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剧中人物

赵尔复 香港大白沙地区警署一探长,不足二十九岁,也算是一表人材。

王薇贤 一位绝代佳人,女模特,二十八岁。她是赵尔复的旧情人和心中一直迷恋着的偶像。

杨人重 赵尔复手下一警察,二十五六岁。

牛维双 赵尔复手下的一名新警员,性格比较活泼,十九岁,刚刚参加警务工作不足一年。

钱警司 香港大白沙地区警察署高级警司,赵尔复、杨人重、牛维双等的上司。她是大约五十岁的女性。

周 雅 香港大白沙地区沙基大街144号的居民,王薇贤的姨妈,五十多岁。

张 丽 周雅的女儿。

郑律师 赵尔复的辩护律师,大约三十五岁的女性。

范律师 死者王薇贤的表哥,也是死者的诉讼律师,英国剑桥大学法学博士,大约三十来岁。

法 官 审理王薇贤被杀一案的法官。

司 机 赵尔复梦游外出作案时乘坐的出租汽车的司机。她是一位年轻女性。

医师 香港某大医院著名医师,男性,五十多岁。穿白大褂。

医师 香港某大医院的著名医生,大约三十来岁,女性,张医师的博士研究生。

警员甲 王薇贤致死案侦探和审讯现场记录员,女性,姓李,二十一岁。

警员乙 某警员,男性。

巡警甲 先期赶到案发现场维持秩序的巡警。

巡警乙 先期赶到案发现场维持秩序的巡警。

死者的父母和其他亲属以及涉及王薇贤被杀一案的其他人员若干人。

 

 

 


第一场

【早晨大约九点多钟的样子。在香港大白沙地区警署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里。杨人重与牛维双正在等待探长赵尔复出去例行公务。本应当已经到署里上班的赵尔复仍然未到,他们俩于是一边抽烟,一边闲聊。

牛维双 赵探长昨天是叫我们八点半在这里等他的吧?

杨人重 是呀。不知道有没有重要的任务?

牛维双 他今天是怎么了?

杨人重 他很少迟到!

牛维双 这几天……他一定是被模特大赛搞得太劳累了,也许……

杨人重 ……昨天的决赛现场人真多,给模特大赛维持秩序,我还是第一次参加。

牛维双 多亏了我们多带了一些警力,否则准出乱子。

杨人重 那个得了冠军的女模特真是太漂亮,太性感了!

牛维双 (突然兴奋地)哗!真的是又漂亮又性感!听说她还是赵探长的同班同学呢!……

杨人重 我想……

牛维双 你想什么?……快说!

杨人重 探长他一定追过她!

牛维双 嗨!这个还有疑问吗?所有的男人见了她都会动心的!

杨人重 是的,不可能不动心。难怪赵探长一直单身……

牛维双 他一定就是为了这个美丽得象妖精似的女人而一直守身如玉的……

【尽管话刚刚说完的时候两人都默不作声,但他们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由小变大,由非常控制到放纵不已。

杨人重  (擦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说真的,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心脏就“扑扑”地跳。当然喽!作为一名执法的警察,我为我当时产生的这种感觉而惭愧。

牛维双 惭愧?惭愧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神仙圣人?!……我们毕竟也是人哪!

杨人重 可是我们又是执法者!是管束别人的人啊!

牛维双 (狡猾地笑)原来我们的杨侦探是担心管束不住自己啊!你倒是比我还要坦白!

杨人重 其实,是又怎么样?!

牛维双 是啊,我们都不要假装正经了?

杨人重  ……她的模样确实就象神女,比如说,叫做什么什么维纳斯的……

牛维双  好象只有在卡通画里面才能够找到这样的女人!而她的性感吗……她的性感总是让我想到了妓女,我简直希望她就是一个妓女好了!

【一阵狂笑之后立即是一阵无言的沉默,似乎只有两个人嘴巴里面喷出的烟雾在说着某种神秘的话。

牛维双 杨侦探,你觉得我们与嫖客区别很大吗?

杨人重 当然啦!嫖客见了我们就会发抖。

牛维双 还有呢?

杨人重 嫖客和娼妓都是老鼠,而我们却是抓捕老鼠的猫。

牛维双 那么,我们和嫖客是两种不同的动物?

杨人重 (想了想,熟练地用嘴巴喷了一口圆圆的烟圈)……你的意思我当然知道……

牛维双 你总是深藏不露。不是说过用不着假正经嘛!

杨人重 (笑)哈哈!我们今天已经是够坦白的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趁着探长大人还没到。

牛维双 我们和嫖客都是有着同样的七情六欲的大活人呀!(见杨人重笑而不答)啊不,精确地说,是类似的七情六欲……我们的七情六欲当然与嫖客不一样。(看看仍然咧嘴笑着的杨人重)怎么?我不是已经强调了猫与耗子的不同了吗?

杨人重 你这个家伙,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好了,我是不会告诉赵探长,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牛维双 真的!?今天的谈话千万别告诉我女朋友!

杨人重 我们在一起办案子少说也有大半年了吧?你还不了解我?还觉得我不够知心朋友吗?

牛维双 (神秘兮兮地凑近杨人重)昨晚做梦都梦见那个模特……哦……那个婊子了……

【两人同时哑然失笑。

杨人重 你以为就你一人会做梦吗?!……

牛维双 (先是很惊讶,以为自己耳朵没有听清楚)什么?你说什么?

杨人重 (为了牛维双的惊讶而略感局促不安)你惊讶什么?

牛维双 (终于发觉自己的惊讶似乎不太真实)哦!是呀!我想你也一定会梦见这个女人的!

杨人重 (半开玩笑地)我说过我梦见她了吗?!

牛维双  (有些不满地)嗨!这么不爽快!

杨人重  (仍然是半开玩笑地)做警察的人梦见自己婊子!这个真的是有些……有些荒唐,也比较危险哪!你做这样的梦似乎不应当的啊?!

牛维双 谁能够下命令不准我做梦?谁能够规定我做梦的内容?

杨人重 (遗憾地)兄弟你说的是,很可惜,我们无法控制自己的睡梦!

牛维双 就是嘛!是这个美丽的雌性动物自己闯进我们的梦里面来了!那个模特,啊不,她干脆就是一个婊子,这个婊子真他妈的有办法……

杨人重 (附和地)什么地方都敢闯!

牛维双 力量无比强大!

杨人重  梦里面也敢闯!

【两人完全放松地笑。似乎终于确立了共同语言,不再象开始的时候那样显得多少有些拘束了。

杨人重 (试探地)梦里面的情景一定非常迷人吧?!

牛维双 (笑着用手指着杨人重)啊哈!原来是你在套我的话呀!

杨人重 想做一名好警察就应当敢于暴露自己的思想嘛!

牛维双 那么,你先暴露一下给我看看……

【略沉默。

杨人重 ……嗨!我真的不想再在自己的脑子里面上演一场不法行为了!

【又略沉默,办公室里面已经是烟雾缭绕,俩人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对方先说出口,年轻气盛的牛维双终于熬不住了。

牛维双 ……要不是突然从梦中睡醒,我差不多就把……就把那个婊子给……

杨人重 给怎么了?

牛维双 就把那个婊子给……给……

杨人重 (有些迫不及待地)到底给怎么了?……先奸后杀?

牛维双 嗨!你昨天晚上一定和我做了一个同样的,或者至少可以说是类似的梦吧?!

杨人重 你怎么知道?我承认过吗?……(注视着牛维双的表情,发觉他有些不满,咧嘴一笑)今天的话你可一定别告诉我老婆!

牛维双 (有些不耐烦地)那当然!

杨人重 ……(略沉默)这几天……不用说做梦了,我简直是一闭上眼睛,她就立刻出现在我的眼前!

牛维双  嚯!真没有看出来你竟然比我还……

【正说着,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探长赵尔复进入。他显得面容十分憔悴,警服上衣的第二枚纽扣被撕扯掉了。

杨人重 (起身敬礼)早上好,探长。

牛维双 (与杨人重同时地起身敬礼)上午好,探长。

赵尔复 真是对不起!我迟到了!今天真是……

杨人重 我们知道,你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才……

赵尔复 嗨!怎么说呢?

牛维双 (惊讶地)探长,你的扣子……

赵尔复 哦!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掉了 ……早上起床才发现!

杨人重 今天我们有任务吗?

赵尔复 本来是有的,听说已经交给张探长去办了。

牛维双 那么,我们今天正好可以轻松一下喽!

【三人各自落座。

牛维双 我们刚才正在谈论你的那个……那个(冲着杨人重调皮地挤挤眼)……

赵尔复 我的什么?我向你们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迟到了,否则的话,我就会给上峰打报告,请求他们撤了我的职!

牛维双 探长您可千万别误会……

杨人重 我们是在谈论……谈论你的其他的……哦……其他的事情……

赵尔复 ……到底什么事情?(询问地看看杨人重,觉得他不会直接说,又把视线投向牛维双)

牛维双 ……谈论你的那个女模特……

赵尔复 (也许是故意地拿出了一份吃惊的样子)呵呵!我的女模特!怎么会是我的女模特!

杨人重 听说,你们在小学,不,甚至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是同班同学!

赵尔复 ……其实,我想,你们一定都在我的背后议论这件事情……

牛维双 这些都是真的吗?

赵尔复 ……是的,是真的。可是……可是……(无奈地)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

牛维双 探长你真是幸运!

赵尔复 幸运什么?!

杨人重 她真的是太迷人了!

牛维双 看着你跟她说话我都要嫉妒!真想从背后给你一拳头!

杨人重 你一定追求过他!

牛维双 换上我,我也一定会的!

【赵尔复冲了一杯茶,默默地望着自己的杯子。

赵尔复 ……我们后来分手了,八年前她跟随她爸爸,一家人都移民去了英国……

牛维双 (调皮地,象审讯犯人似的追问)难道从此就这么断了线索?

【杨人重看出赵尔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示意牛维双不要再追问下去,但是又发现赵尔复似乎并不想回避这种追问,仿佛这难言的隐痛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已经是早已经愈合了多年的伤疤了,所以他也就罢了。

赵尔复 (略停顿,这停顿让人觉得他不准备回答了,但他还是作出了回答)……是的,她后来在英国嫁了一位电影大导演!

牛维双 她一定想当电影大明星!

赵尔复 是的,她很小的时候就梦想成为一位象玛丽莲·梦露一样的大明星!

【牛维双与杨人重会意地相互投递了一下眼神。那样子显示出他们对于自己先前的判断的准确由衷地感到惊叹和得意。

牛维双 我看她其实就是梦露,比梦露还美丽性感……

杨人重 好象没有看见过她拍的影片嘛?!

赵尔复 她的电影拍得并不顺利,两年后他们离了婚。

牛维双 什么原因?

赵尔复 这个她一直没有告诉我。

【沉默。

杨人重 她是特地为了参加模特大赛而回香港的吧?

牛维双 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呢!

赵尔复 (显然已经听出了两位属下的意思,略沉默之后说)她说她就是特地为了参加这个模特比赛才回来的……

牛维双 比赛昨天已经结束……

赵尔复 她搭乘今天上午十点多的班机回英国!……她说,现在,那里才是她的家!

牛维双 真是可惜!

杨人重 你应当挽留她?

牛维双 你不想这么做?哪怕在一起多呆几分钟也好啊!

杨人重 (看看手表)你应当去机场送送她!

赵尔复 她说不需要……(喃喃地)也许有人送……

【沉默。

赵尔复 她虽然还不算什么电影明星,可也算是个国际模特,绝代佳人啊!……事务繁忙的很啊!

牛维双 (喃喃地)真是可惜!(拿起印有王薇贤的泳装照片的一本杂志,对杨人重)以后我们大概只能在梦里面会见她了。

杨人重 (手指牛维双,笑着对赵尔复)他昨天晚上做梦都梦见那个女人了!

牛维双 嘿嘿!还说我!你不也是!

赵尔复 ……(有些苦涩地开玩笑)但愿你们没有跟她那个!

牛维双 (“扑哧”一声地笑了起来,对杨人重)你看,你看,你看我们的探长大人多么重感情!梦里面的旧情人他都要护着!

杨人重 (也笑了起来)咱们做属下的真可怜哪!以后连做梦都得让上司管着了!

牛维双 (笑着对赵尔复)Sir,难道你真的连梦见她的资格都不肯给我们了吗?

赵尔复 (仿佛一下子真的很认真地)除了她,你们梦见谁个我都不管!

牛维双 啧啧啧!厉害厉害!我为昨天我的梦中行为向您道歉。

杨人重 不良的行为!

牛维双 啊!是的,(略带揶揄地对杨人重)你为你的良好行为向探长道歉,我为我的不良的行为向探长道歉!

【牛维双与杨人重同笑。

赵尔复 你们昨晚真的都梦见她了?

牛维双 是的呀!

杨人重 一闭上眼就看见她!难道你不是这样的吗?

牛维双 你的梦一定比我们的更加浪漫?!

牛维双 也一定更加鲜艳,更加多姿多彩……

赵尔复 (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我真的是感到很奇怪啊,以前我是经常梦见和她在一起,尤其是她刚刚去了英国之后的两三年。可是,整整八年没有见面……整整八年没有见面了……我却……

杨人重 你没有梦见她?

牛维双 (笑)昨天晚上只梦见了一头老母猪!

赵尔复 (对牛维双)咳!去你的!

杨人重 到底怎么了?

赵尔复 你们真的那么想知道吗?

牛维双 那还用说!

赵尔复 我昨天晚上好象什么梦都没有做。

杨人重 你不是经常告诉我们,做探长的不能老是用“好象”这个词的吗?!

牛维双 (调皮地)是的呀!赵Sir,我们是不敢不听从您的教导的呀!

赵尔复 (喃喃地)可是,如果说我做过梦了,脑子里又好象是一片的空白;如果说没有做梦,我又好象见到过小时候的一些什么情景!

牛维双 和她在一起的情景?

赵尔复 (竭力回想)嗯……好象是的……不,好象又不是她。……(无奈地放弃会意的努力)我现在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再深的感情也经不住岁月的冲刷!……也许我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做梦……也许我现在回忆起来的只是前几天的睡梦……

杨人重 怎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好象”、“也许”的!

赵尔复 (忽然又开始竭力回想什么)……我好象在梦中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牛维双 (玩劣地追问)我猜,你一定在梦里和你的女模特干了一些辉煌的事情!

赵尔复 (默默地伸出双手,左右翻看)我好象在梦中,在梦中……哦!

杨人重 (富有警察的直觉地)怎么了?

牛维双 哦!也许你和她一道掐死了她的英国前夫?

杨人重 嚯!原来你对她爱得这么深入骨髓!

牛维双 爱有多深,恨也就有多深麻!

杨人重 这些年来,你一定是恨透了那个英国大导演吧?

牛维双 (对杨人重)怪不得我们的赵探长办案子这么卖力气!(调皮地询问)原来……你一定是把那些罪犯都想象成了那个英国大导演,想象成你的大情敌了吧?!

【赵尔复似听非听,他好象一直在极力地回忆着什么十分遥远,十分模糊的东西。

赵尔复 ……我的脑子现在真的是一片空白!我实在回忆不起来梦中的情景了,嗯,我现在可以肯定了,我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梦,你们不要再追问了……我心情烦得很!

【略沉默。此时,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位警官——钱警司带着警察甲匆忙走入,三人同时向她行礼。

钱警司 赵探长,刚刚有人报告,沙基大街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人命案,一位国际女模特被杀。请你们三人立即前往侦破,(看着警察甲)小李将担任侦破现场的记录员。

赵尔复 什么?沙基大街吗?女模特?钱警司,您可以把案件发生的地址说得更详细些吗?

钱警司 (翻看手中的一份文件)案件发生在沙基大街144号。(把文件交给赵尔复)案情报告在这里,你自己看吧,死者持有英国护照,英国方面也很关心,希望你们尽快破案。

【三人同时立正敬礼:“Yes,sir!保证完成任务!”钱警司满意地走出办公室。

赵尔复 (象木偶人似的眼看着钱警司走出办公室,然后立即摸索胸口的上衣口袋)唉……我的名片盒子……(又搜索裤子口袋)我的名片盒子怎么不见了……(又摸索上衣靠腰部的两口袋,结果从右侧口袋里面摸出一张名片,手指颤抖地取出这张名片,还顺势带出一张乘坐出租车的票据。他脸上略显得困惑地瞟了一眼票据,然后立即又随手把那个票据扔进了废纸篓里。他然后开始声音越来越颤抖地念着名片上面的地址,杨人重和牛维双也围拢上来一起轻声地念)王薇贤,暂住香港大白沙地区沙基大街144号,(突然惊讶地脱口而出)她姨妈家的住址,她就住在那里!……

【三人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面面相觑。

杨人重 (几乎与牛维双异口同声地问赵尔复)真的是她!?

牛维双 (拍拍自己的脸)我该不会是还在梦中吧?!……(困惑地看着杨人重)我们是不是都在做梦呀!?

【杨人重正要说什么,但他要说的话仿佛被浓胶沾在口里说不出来,只是一会看看牛维双,一会看看赵尔复。

赵尔复 (喃喃地,小声)这怎么可能!(略沉默,突然大声地,下命令似的对杨人重和牛维双)立即出发!

杨人重 (与牛维双异口同声地)Yes,sir!

【三人迅速检查了一下随身佩带的枪支,戴好警帽,然后立即冲出办公室。

【落幕。


第二场

【香港大白沙地区沙基大街144号,也就是王薇贤所住的房间的卧室,卧室里面的陈设很豪华。一只大旅行箱子和一只较小的旅行包放置在一个桌子上。地上并没有血迹,被子掉落在地毯上。

【王薇贤身着单薄的睡衣姿势动人地躺在床上,但是她已经停止了呼吸,脖子上的项链已经断了,手指上还戴着钻石戒指。她的睡衣上有一些血迹,也有一些撕破的痕迹。

【死者的姨妈周雅由一位巡警看护着坐在客厅等候,死者的表妹张丽则由另一位巡警看护着暂时等候在场外。赵尔复、杨人重、牛维双以及记录员警察甲匆匆来到现场。

周 雅 (最先认出赵尔复,站起身)啊!原来是赵探长!

赵尔复  周姨妈……

【一副询问的目光,他显然不愿意用语言来询问死者到底是不是王薇贤,他只是在用眼神询问。因为他似乎还抱着一些侥幸的希望。

周 雅 (显然她已经看出赵尔复的表情的含义,哭泣)薇贤她……

【赵尔复随即仰面叹了一口气。杨人重和牛维双也会意地对了一下眼神。

周 雅 赵探长,您从小就是薇贤的同学,您一定要抓住凶手啊!

【默默地点点头,同时轻轻地拍了拍周雅的臂膀,以示安慰。

杨人重 (对周雅)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的!

【赵尔复在前,杨人重、牛维双紧随其身后左右两边,三人入门径直走到王薇贤的床前。

【周雅按照看护巡警的示意留在门外,她很显然仍然处在惊恐和悲愤之中,还不时地哭泣擦泪。

赵尔复 (在王薇贤的遗体前沉默了半晌,显然,他在顽强地克制着自己的悲愤)王薇贤!(他深情地呼唤了一声,眼里噙含泪水,同时,他本能地伸出右手想要合上王薇贤的眼睛。不过,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王薇贤的脸,又本能地缓缓收回)

杨人重 赵探长,请你一定要克制自己……

牛维双 (查看了一下王薇贤的脖子)……她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和淤血,身上也有比较明显的撕打痕迹,这显然是被杀。

杨人重 (也注意观看了一下王薇贤的脖子)看来凶手并不高明。

牛维双 看样子,也许他根本就不准备消除作案的时候可能会留下的痕迹!

杨人重 (手指王薇贤的项链和戒指)很显然,凶手也不是为了钱财而杀人。

牛维双 (看着床头柜子上面摆放着的王薇贤的银行信用卡和存折以及一叠英镑)这是王薇贤的银行存折和一部分现金,完好无损!

杨人重 看样子……

牛维双  凶手是一头色狼……(征询地看了杨人重一眼,同时脸上显现出困惑的表情)先奸后杀?

杨人重  不,也许死者是死后才遭到了强暴!(象师傅看指导徒弟似的看看牛维双)

牛维双  (有些诧异地)你的意思……先杀后……

【赵尔复示意两人不必争论,他显然不愿意听这样的争论。杨人重立即歉意地看了赵尔复一眼。鉴证科法医上场。

牛维双 (看门口)鉴证科的人到了!

赵尔复 (已经基本恢复了常态,他正在思考什么,显然,思考的进程中他的心情是非常难过,非常复杂的)你们仔细搜查一下房间,立即配合鉴证科进行现场拍照和取证。

牛维双 (与杨人重异口同声地)Yes,sir!

【杨人重和牛维双按照赵尔复的要求开始紧张仔细的工作。

赵尔复 (打开手中的录音工具准备录现场目击者的叙述。转身走向门外客厅里的周雅,对周雅)张姨妈,请您说出您的姓名以及与死者之间的关系。

周 雅 我叫周雅,是王薇贤的姨妈。

赵尔复 最先发现死者被害的人是你吗?

周 雅 是我。

赵尔复 什么时间?

周 雅 早晨九点多。

赵尔复 (录音器对着周雅)请您尽可能详细地叙述一下发现王薇贤遇害的经过。

周 雅 薇贤她是特地从英国赶回来参加这一次在香港举办的国际模特大赛的,比赛是昨天结束的,她早就预定好了回英国的飞机票,准备今天就回英国,她在英国是有什么紧急事务要处理的。她的班机起飞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半,所以,我和女儿早上六点就起来替她做准备了,大约七点半我就做完早餐了。我去敲她的门,可是没有回应,我想,这几天她参加比赛一定是累得不得了,所以,我们就坐在客厅里面等她。……哦!大约八点半的时候我的女儿张丽也去敲过她的门,也没有回应,所以我们就继续等,可是一直等到九点多,仍然不见她的房间里面有什么动静。我们觉得不能再等了,她一定是睡过了头,我就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门,结果,(哭泣)结果就发现我心爱的外甥女(泣不成声地)已经……已经……我当时非常吃惊,非常害怕……然后,我们马上就报了警……

赵尔复 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周 雅 (回想)因为要赶第二天的飞机,她昨天晚上睡的比较早,大约下午不到六点钟的样子,我当时正在楼下的客厅里面,她曾经穿着睡衣打开门,从门缝里面探出头来,告诉我她的飞机航班是次日上午十点半,要我早一些喊她起床……

赵尔复 晚上有没有人其他人来过你们家?

周 雅 这个……我是肯定没有会见过任何外人的。

赵尔复 你有没有动过尸体?

周 雅 没有。

赵尔复 好,询问暂时结束。(对巡警)还有其他的现场目击者吗?

巡警甲 (立即转身对场外)小刘,带目击者张丽进来问话。

【巡警甲带走周雅,立即,巡警乙带入张丽。张丽看见赵尔复,想打招呼。

张 丽 赵探长……

赵尔复 (示意她不必多说,录音器对着张丽)你和死者认识?

张 丽 是的,她是我表姐。

赵尔复 你的姓名。

张 丽 张丽。

赵尔复 什么时间发现死者遇害?

张 丽 在母亲发现之后。

赵尔复 最后一次看见王薇贤是在什么时间?

张 丽 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大约昨天下午四点钟。

赵尔复 此后再也没有看见她?

张 丽 是的。

赵尔复 晚上有没有人其他人来过你们家?

张 丽 (回想)嗯……我晚上十点钟以前一直跟我妈在一起,之后,妈说她困了,准备休息,我也困了,所以我就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此后我没有见过任何人。

赵尔复 你能够因此肯定昨天晚上王薇贤也没有会见过任何外人吗?

张 丽 我和妈妈住在楼上的两个房间,表姐住的这个房间本来是我住的,因为她临时回香港参见比赛,会见的客人比较多,所以我们就安排她住在了楼下,我临时搬到楼上来住了……假如来拜访的客人没有按门铃的话,楼上房间里的人是不大容易听到楼下的动静了。

赵尔复 也就是说,假如客人敲门的话,王薇贤可以自己开门让他进入?

周 雅 (肯定地点头)是的,是这样,客人进门的声响楼上不大容易听到,尤其是在我们睡熟了的时候。

赵尔复 好,询问暂时结束。(安慰性地拍拍张丽的肩膀)谢谢你!我们一定能够抓到凶手的!(对巡警乙)还有其他的现场目击者吗?

巡警乙 没有了。

【巡警乙带走张丽。赵尔复在王薇贤门前徘徊了几圈,他在思索着什么。

【在赵尔复询问目击证人的同时,杨人重和牛维双与香港警务处鉴证科的人员一起一直在进行现场拍照、血迹取样以及其他的取证工作,他们还不时地互相嘀咕几句。不过,就在赵尔复与张丽交谈的过程中,他们的神情越来越不正常了,他们从现场的证物中仿佛有了某些极其不同寻常的发现,他们还不时用奇特的目光望望客厅里面的赵尔复,他们仿佛在等待着赵尔复询问目击者的问话的结束。而正当这种问话将要结束的时候,杨人重和牛维双两人已经来到赵尔复的面前。其他人则站在较远处关注着。杨人重双手背在身后,左右手各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小口袋。

牛维双 (警惕地,但又装着若无其事地走近赵尔复)赵探长!我现在有些记不清楚了,早上刚刚来到办公室里的时候,您是如何解释您所丢失的这颗纽扣的?(用手指了指赵尔复的胸前)

赵尔复 不是说过了吗?我早上起床时才发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掉了!?(疑惑地望着牛维双)怎么了?

【杨人重、牛维双互相用眼神交谈了一下。杨人重展示给赵尔复看他右手拎着但一直藏在身后的一个塑料口袋,里面是一枚纽扣,和赵尔复身上正穿着的警服上的纽扣完全一样。

杨人重 赵探长,您不觉得这件东西很眼熟吗?

赵尔复 (仔细辨认,吃惊地)你们是在这里捡到的吗?怎么会和我丢掉的一模一样?你们……

【杨人重、牛维双又互相对视了一下。

杨人重 探长,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天还丢失过别的什么东西?

赵尔复 什么东西?(不大耐烦地)有什么情况赶快说!婆婆妈妈的,象个香港警察的样子吗?

杨人重 这……出发的时候,您搜遍了全身都没有找到的东西……

【杨人重、牛维双密切地注视着赵尔复的表情的变化。

赵尔复 ……哦!是那个名片盒子吗?……是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更加困惑地,但同时带着警察特有的警觉)问这个干什么?难道……

【杨人重迅速地给牛维双递了一个眼色,牛维双则立即敏捷地窜到赵尔复的身后,控制住赵尔复的身体,同时按住赵尔复的手枪皮套,从里面拔出手枪。

赵尔复 (本能地抵挡,但由于太突然,抵抗没有成功,困惑地,同时也恼怒地)牛……你想干什么?人重,这是怎么回事?

杨人重 (缓慢地,但是却是郑重地把左手拎着但一直藏在身后的另一个塑料口袋提溜在赵尔复的眼前,塑料口袋晃动着,里面装着一个精美的白金名片盒)探长,不,探长大人,您一定认识这件东西!

牛维双 其实我们对它也非常非常地眼熟!

赵尔复 (一看见在眼前晃动的名片盒子便惊诧地)这……这怎么可能,这是我的名片盒子,啊不,至少和我的一模一样!你们是在哪里捡到的?(突然露出惊诧而又无法相信的神情)难道是在这里?!(仔细辨认名片盒子)哎呀!真的和我的一模一样!(本能地想伸手接过作进一步地查看,但杨人重拒绝了他。有些不满地)我似乎没有必要提醒你们这两位我一向觉得不算太糊涂的警察,一模一样的东西很多!

杨人重 是的,探长先生,不仅外观上一模一样,盒盖子上还有王薇贤小姐八年前留给您的赠言!

牛维双 就和您的那个名片盒子一样,这个盒子里面还有一首非常感人的情诗。这首大陆诗人钱久元的诗歌您是最喜欢的了,你不是经常朗诵给我们听吗?!我和人重也很喜欢,我们都能够背诵出来了!(开始缓慢地诵读钱久元诗作《苦海之桅》)

当落日

把最后的一抹红云

烧成了灰烬,

黑夜来临

就象无孔不入的

窃贼。

……

杨人重 这首诗可是您自己刻写在上面的,我们认识您的笔迹!

牛维双  探长,你现在也许不会突然地告诉我们,昨天或者前天的什么时候你又原物送还给了王薇贤,或者送给别的什么人了吧?!

赵尔复 不,牛维双,杨人重,你们是知道的,我见了它就如同见了王薇贤一样!我一直把它珍藏在身边!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要把它送还,也绝不会把它送给任何其他人的!

牛维双  多谢您的诚实!

赵尔复 (焦急、义愤地并且以上司的口气)杨人重,牛维双,我现在郑重地请问你们,你们是不是在这里捡到它的?

【杨人重、牛维双互相询问似的对望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赵尔复 是不是啊?杨人重,牛维双,我求求你们,快一点告诉我!

杨人重 ……是的,探长。

赵尔复 (仿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小声地,仿佛是在询问他自己)……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杨人重、牛维双密切地注视着赵尔复的表情的变化。

赵尔复 (虽然他一直尽力保持克制,但现在似乎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你们,难道你们怀疑……怀疑我是杀害王薇贤的凶手,怀疑我就是杀害我的好同学的罪犯?你们为什么也不想一想,你们……

【想辩解什么,但又似乎有口难辩,所以也就无奈地缓缓低下头。略沉默。

赵尔复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我是清白的!

牛维双 可是,现场的证据告诉我们……

杨人重 无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探长先生,您现在是最大的嫌疑犯!您应当理解我们!

赵尔复 好吧!……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杨人重 (有些为难,但是立即坚定地说)赵探长,为了公务,我们现在十分需要您的配合,请原谅!

牛维双 为了尽快地抓住罪犯,请你配合一下,请原谅!秉公执法,这是您一再教导我们的。赵探长,我们现在必须把你作为重要的嫌疑犯来看待。

【赵尔复默默地伸出双手,牛维双迅速给他上了手铐。

杨人重 假如有证据证明你是清白无辜的,作为你的下属和朋友,我们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为你做作证……

牛维双 (立即插话)是的,探长,请相信我们!

杨人重 不过,假如你真的杀了人,杀的不论是什么人……

牛维双 (与杨人重异口同声地)我们都将秉公执法……

杨人重 决不姑息任何罪犯!

赵尔复 你们说的好极了!作为你们的探长,我感谢你们!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杨人重 (与牛维双同时立正行警察礼,并且异口同声地)Yes,sir!

【杨人重和牛维双保持立正行礼姿势不动,赵尔复则迷茫、困惑然而又十分坚强地面对观众席遥望着远方。

【落幕。


第三场

【香港大白沙地区警署一审讯室。舞台上,钱警司面右背左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是一个宽大的办公桌子,杨人重、牛维双等则分别坐在她的两旁。赵尔复面左背右坐在一把木头椅子上,他的身后是审讯室的大门。赵尔复戴着手铐。警员甲在旁边做笔录,警员乙则在帮忙做该审讯的录象工作。赵尔复的律师郑女士也在旁听,还有其他一些有关人物坐在更不起眼的地方监督或者旁听。

钱警司 (面无表情地,宣读似的)“你想说些什么呢?你无须讲任何事情,除非你希望这样做,但你所讲的将被记录下来,并作为证据。”(略停,叹了一口气)我非常地遗憾,我必须把这样的话对我们警署里最出色的探长说上一遍。……(缓缓地低头,略沉默)我满怀信心地派出一位出类拔萃的警官去抓捕罪犯,实在没有料到被抓捕归来的竟然是这位警官本人!(困惑地盯住赵尔复的眼睛,仿佛要从他的眼睛里面找出一份绝密文件出来似的,如此大约七秒钟)那么,我再问你一句,“你想说些什么呢?”

赵尔复 钱警司!我想说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我没有杀人!

钱警司 (提起了一些精神)……可是,现有的证据已经对你很不利了!我们不仅在现场发现了你丢弃的物品,你衣服上的纽扣,还有那个要命的名片盒子,这些你本人也都已经承认了,而且,死者手机中还有案发当晚你们两人之间的通讯联络!

赵尔复 (惊讶地)什么?手机联络?什么时间?

钱警司 我们也希望弄得更加明确一些。你为什么不首先检查一下自己的手机记录呢?你的手机一直是随身带着的吧?

赵尔复  是的,长官。

【赵尔复迷惑地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呼叫记录,他自己首先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杨人重、牛维双等都在紧张地注视着赵尔复的表情的变化。

钱警司 怎么了,赵探长?是在凶杀案发生的当天凌晨两点多吗?

赵尔复 确实……手机的呼叫记录证实了你们的询问,可是,我本人向你们保证,我绝对没有在那个时间呼叫过她!

牛维双 (略微宽心地)难道……

杨人重 二十四小时之内,你有没有把手机借给别人?

赵尔复 (肯定地)没有!绝对没有!

牛维双 手机一直带在你的身边?

赵尔复 (有些犹豫)这个……我想是这样的!

牛维双 探长,你应当知道你目前的处境,你应当作出肯定的回答!(继续搜索王薇贤的手机记录)

赵尔复 我无法作出肯定的回答,因为我根本就无法肯定!……(镇静了一下自己)我从来不在那个时间呼叫别人,除非警署里有紧急任务呼叫我!

牛维双  但是,你要我们相信死者和电讯局的通话记录,还是相信你的陈述呢?

杨人重 手机的呼叫记录告诉我们,您是在当天凌晨两点十一分二十六秒最先呼叫王薇贤的。

赵尔复 (忽然想起什么)这么晚的时间,一般人的手机都应该关掉了吧?我想,我即使想和她进行联络,也不可能联络得上。

杨人重 可是,根据王薇贤姨妈的证词,王薇贤来香港参加国际大赛,应酬很多,所以她的手机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一直开着的。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要看事实,而电讯记录的事实则证明了你们确实进行了简短的通话,也就是说,王薇贤不仅当天夜里手机一直开着,而且她还接听了你的呼叫,不过,她显然是拒绝了你的某种请求。

牛维双 (象望着一个陌生人似的望着赵尔复)你不仅呼叫过王薇贤,在请求遭到拒绝之后,你还给她发过短信!

赵尔复 ……说吧!什么样的短信?

牛维双 第一条短信是:“薇贤,不要离开香港”,发送时间是当天凌晨两点十五分二十六秒(略停大约四秒钟)第二条短信是:“我在你的门前”,发送时间是当天凌晨两点三十七分十七秒(略停大约六秒钟)

赵尔复 没有了吗?

牛维双 是的!总共两条短信!请核对一下你的手机短信记录。

赵尔复 (迅速查看自己的手机短信发信箱记录,不可思议地)真是荒唐!

牛维双 请问短信的内容和发送的时间是不是和我们刚才所说的一致?

赵尔复 (颓丧地)……是……完全一致……

杨人重 看来,一点也不荒唐啊!

赵尔复 (突然愤怒地)简直是荒唐透顶!

牛维双 丝毫也不透顶!探长先生,我们应当相信事实。

杨人重 你对你自己做过的事情真的是一无所知?

赵尔复 (继续惊讶地复查手机记录)上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当天深夜是否和她联络过!?

【略沉默。

钱警司 ……赵探长,虽然我一直很赏识你,但是,作为一名警官,我是不会包庇任何一名罪犯的,哪怕她是英国女王!

赵尔复 是的,您不可以包庇任何一位罪犯,我们每一位警察都不可以包庇罪犯,我愿意接受你们任何形式的询问和调查。其实,我从一开始就这样做了。

杨人重 是的,钱警司,当我们发现赵探长涉嫌这个案子的时候,他一直非常地合作,我想,这里面一定还有许多曲曲折折的问题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比方说,假如说赵探长确实是杀人凶手的话,那么,他为什么不做任何销毁证据的工作呢?他有时间这样做,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懂得怎样销毁重要的证据,他完全有能力有经验让我们的这个案子难以侦破。但是,从案发的现场来看,作案者好象是一个大白痴,他没有做任何销毁证据的工作。所以……

钱警司 (冲杨人重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她似乎在集中精力思考某种她多年的从警经历中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问题。她紧锁眉头,双手背在身后,在桌子前来回徘徊了两圈)……我在等待更多更重要的证据。

牛维双 钱警司,我们和赵探长一直相处得很好,他是一名好警察,是值得我们爱戴和敬重的好探长,我和杨人重一直都是以他为自己的学习榜样的,我们是不希望看到真正的凶手就是他的。

钱警司 (打断)如果你们没有更多更新的线索的话,我想,还是让我们等待鉴证科更为重要的检验结果吧!(对赵尔复)你说是不是应当这样呢?

【略沉默。

杨人重 (忽然想起什么)赵探长案发的当天早上上班迟到了。

牛维双 是的,钱警司,我跟了他半年多,这可能是他绝无仅有的一次迟到。

钱警司 (对赵尔复)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所提供的这一情况对于解决我们的这个案子有些什么帮助。你是一名侦探,相信你懂得我的意思。

赵尔复 (也忽然想起什么)……当时……我……

【话刚刚出口,忽然听见“笃笃”的敲门声。杨人重随手拉开门,一位警察进门,把一份文件直接递交给钱警司。钱警司没有立即翻看,而是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赵尔复,然后缓慢地翻看卷宗报告。与之同时,杨人重、牛维双明白此时对于赵尔复的深刻意义,都紧张地等待着。如此大约十秒钟。

钱警司 (心情沉重的合上卷宗)看来,我们只有等待法庭上的公正判决了!

【说完话,钱警司缓慢地整理卷宗,仿佛准备离去,也仿佛因为心情的沉重而不愿意再继续说话,如此大约五秒钟,赵尔复已经等不及了。

赵尔复 钱警司,检验报告到底怎么说?!

杨人重 (几乎与牛维双同时地)是的,钱警司,鉴证科的检验结果到底是什么?

钱警司 (一字一句地)赵探长,香港警务处鉴证科关于王薇贤被杀一案的医学检验结果是:死者在临死前曾经挣扎过,现场的血迹属于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死者本人,而另一个就是站在我们面前的赵尔复探长。

【赵尔复露出强烈的惊讶的神色。杨人重和牛维双则显得非常失望。

钱警司 (继续说)不仅如此,(心情沉重地又翻开一页报告,一字一句地阅读,仿佛不这样做的话那就连她自己也不大可能相信)死者死后曾经遭到过强奸,基因检验的结果是:死者体内残留的精液的DNA与赵尔复的完全一致。

赵尔复 (感觉眼前一晕,整个身体仿佛坍塌了下来似的往椅子靠背上一靠)……这……这不可能……

钱警司 ……我看,我们今天大概没有必要再继续审讯下去了!赵尔复,你说呢?你还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吗?

赵尔复 (仿佛有些语无伦次了)……这……这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钱警司 好了,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赵尔复,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几乎所有的证据都对你非常地不利!如果你仍然坚持你没有杀人,你可以请你的律师为你依法进行辩护,(清清嗓子)嗯……我想,这也是你必须马上进行的下一步工作了,相信香港的法庭一定会作出最公正的判决的!(痛心地走向赵尔复)我们希望这些证据都是假的,而你的辩解却是真的!可惜,我们又只能相信证据,而不能轻信你的话!(突然十分严肃地)如果你仍然认为你是清白无辜的话,希望你用证据来洗刷你的冤屈吧!请你用钢铁一般的事实来挽回我们警察的荣誉吧!(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审讯室)

【落幕。


第四场

【香港大白沙地区警署在押嫌疑犯会客室。会客室有两个门,室内除了一张长长的桌子和两把椅子之外,几乎是空无一物。桌子在舞台上是左右横放着的,两把椅子则分别放置在长桌子的两端,这样一来,两把椅子也就分别位于舞台的左右两边。两扇门都在舞台的后部,且正对着观众,门上面各有一个小玻璃窗子,不时有看守警察通过玻璃窗子查看室内的情况,两把椅子分别靠近一扇门,这样,坐在椅子上的室内人员的一举一动就都在室外看守警察的监视之下了。

【现在,赵尔复的辩护律师郑律师正坐在左边的椅子上,面前摆放着一叠卷宗和纸笔,还有一个观众一看就能够辨认出来的录音工具。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仿佛有些疲惫,她摘下眼镜,不时揉揉眼。此时,右边的门开了,警员乙带赵尔复进入室内,让赵尔复坐在靠近右门的椅子上,然后,这名警察走出房间,随手关上门。这时,我们注意到,现在的赵尔复已经是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的样子了。赵尔复带着手铐。

郑律师 (戴上眼睛,本能地摆正了一下卷宗,打起精神)我想……李探长,我从来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房间里面和你面对面一本正经地谈话。

赵尔复 (努力振作了一下自己,他仿佛有些适应了这种尴尬的局面,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并且是有些苦涩的幽默感从他的心头掠过,这有些让人们回想起过去的他)是的,郑律师,我也一样。

郑律师 我们是老朋友了,不过,过去打交道,那是为你的嫌疑犯做辩护,而现在,是为你本人做辩护!

赵尔复 ……(有些有气无力地)我是无辜的!

郑律师 为无辜的人讨回公道是我们做律师的天职,我非常乐意为您效劳,可是,这一点你心里应当也是非常清楚的,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非常地不利!非常非常地不利啊!

赵尔复 我确实没有杀人,而且,何况她是我那么要好的同学,甚至可以说是朋友……我梦中的情人……

郑律师 也许根本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作为一名非常出色的警察,你应当是知道的,法律只尊重事实,法官只相信证据!

赵尔复 这……郑律师,我知道你是一位很有成就的律师,所以我才聘请你来替我作辩护。可是,假如你现在已经认定了我就是杀死我最心爱的女人的凶手的话,那么,我们还有进行辩护的必要吗?我们还需要继续会谈下去吗?

郑律师 (并不觉得尴尬,放松地笑了笑,他似乎想改变一下谈话的气氛)哈哈……我的意思是说,你应当能够提供一些有利于你自己的证据,提供更多的解决问题的线索,哪怕是一些蛛丝马迹。假如你真的是无辜的话,为了洗刷你的罪名,为了还你一个清白的名声,你必须相信我,你必须告诉我有关案情的一切详情!

赵尔复 (略沉默)……那么,你想了解什么呢?快点问吧!

郑律师 你确实回忆不起来凶杀案发生的当天晚上你都做了一些什么?

赵尔复 是的,我的脑子里面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郑律师 那么,你是怎样看待你那天深夜和死者之间的手机联络的呢?

赵尔复 我对此一无所知,我也无法解释。

郑律师 (遗憾地摇摇头)但是,遗憾的是,我们对此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赵尔复 (情绪有些激动地,有些失去控制地站起来)也许,也许只有上帝才能够作出某种解释!

【靠近赵尔复的那扇门的玻璃窗子上现出警员乙的面孔,他在“笃笃笃”地敲着窗子玻璃,示意赵尔复必须保持冷静。但是赵尔复仍然站着,警员乙因此推门进入。

警员乙 赵探长,请您坐下说话,你必须保持冷静!

【赵尔复默默地坐下,警员乙走出,继续在门外监视室内的动静。

郑律师 (一直密切地,而且是十分冷静地观察着赵尔复的表情和一举一动)尽管现在可以说你犯罪的证据是确确凿凿,不过,你办案这么多年来,你不觉得你的案子确实有许多值得怀疑的地方吗?你就没有想到过那天深夜会有别的什么人使用过你的手机?也许你借给什么人使用过,而事后你却忘记了?

赵尔复 ……(感觉得出,他努力放松并冷静了一下自己)一开始我就已经想到过,可是,我会借给谁呢?我又是怎么借出呢?我回到家里,关上门睡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然后带着手机去警署里上班,难道我会把手机借给梦中人?何况那天晚上我差不多……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梦……我确实不记得了,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胡说八道吧?!

郑律师 在你熟睡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人可能进入你的房间?

赵尔复 溜进一名警察的房间?一个罪犯为了作案溜进一名出色的探长的房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本身就是对于一名警察的侮辱,我情愿为此被枪毙!

郑律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赵尔复 ……比如说,我的房门只认识我的指纹,我不把手指按在门上,门就不会被打开。

郑律师 罪犯不见得非得破门而入……

赵尔复 我在自己的房间是安装了特殊的防护装置的,我可以以一名职业侦探的荣誉向你担保,除了万能的上帝之外,没有人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进入我的房间,即使有外人偷偷进入,我也会知道的……

【略沉默。双方似乎都在思索着什么。

郑律师 ……(几乎是冷不丁地丢出下面的话语)听说案发的当天早上,你上班迟到了,这种情况在你的工作记录中几乎是没有过的,我说的是吗?

赵尔复 是的,我正要说这件事情。案发的当天早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九点钟了,这种情况以前几乎是没有过的……

郑律师 (立即打断)不仅如此,你还发现你的警服上面的第二颗纽扣不见了!

赵尔复 是的!我当时也很奇怪,我想,也许什么时候不小心警服挂在了什么东西上把纽扣给扯掉了,可是,又好象没有,我记得临睡觉之前脱衣服的时候……好象衣服上没有什么破损……

【略沉默。两人都在紧张地思索着什么。如此大约七秒钟。

郑律师 ……真的没有任何外人闯入的迹象?

赵尔复 (低头略思索,然后再一次坚定地)请你相信我,凭借着多年从事警察工作的警觉,我当时就迅速地检查了一下房间,一切正常,没有一点外人闯入的痕迹。也许……也许只有上帝,或者还有魔鬼,只有他们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来过!

【郑律师仍然脸带困惑,她仿佛仍然有疑虑,仍然不十分地相信。

赵尔复 请相信我,如果我确信有外人闯入了的话,或者是我觉得有可能有外人闯入我的房间的话,我早就会说的。

郑律师 可是,你似乎并没有认真地向你的两位属下解释一下你的有些一反常规的迟到现象!

赵尔复 那天早上我的两位属下杨人重和牛维双,他们是对我的迟到感到惊讶,可是,我觉得这是一件有些栽面子的事情……而且,我当时,我当时也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另外还有,我后来还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面摸出一张出租车票据,我也感到奇怪,因为我有十几天都没有乘过出租车,而且,衣服是在案发前两天刚刚用洗衣机洗过,即使有什么票据在口袋里,也一定会弄得皱巴巴的,可是那张票据……好象……好象还是崭新的。

郑律师 票据还在吗?

赵尔复 ……扔在办公室的废纸篓里了。

郑律师 (打断赵尔复的话)……这些小事情也许对你的这个案子很重要,钱警司亲自在审讯室审讯你的时候,你是应当把它说出来的呀!你应当知道你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不能漏掉任何蛛丝马迹。

赵尔复 是的,你说的我非常赞同,可是,正当我准备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鉴证科关于案发现场证物的医学检验报告就送来了……

郑律师 (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哦……

赵尔复 检验报告的内容你都已经知道了,你想,面对着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天哪!简直就是青天霹雳!你让我还能说什么好呢?……申请复查的结果仍然是如此……我,我现在甚至连我自己都在怀疑,是不是我真的杀了人?我是不是真的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啊?!(胸膛激愤地起伏着)

郑律师 你必须保持冷静……

赵尔复 我甚至怀疑世界上是不是有两个我,有两个赵尔复?是不是有人创造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克隆人?他不仅长得象我,还有着和我同样的血液,同样的DNA……

郑律师 我十分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保持冷静,仅仅靠怀疑是不够的,你必须拿出可信的证据、证物才能够挽救你自己!

赵尔复 (稳定了一下情绪,或者说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嗯!这个我知道!

郑律师 (收拾起卷宗和录音器等,站起身走到赵尔复的身边,拍拍赵尔复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应当用事实来说话!(说完走向房门,警员乙就等在门口,他立即给郑律师开门)

警员乙 (对赵尔复)赵探长,请回吧。

【赵尔复仍然疲惫地坐着,仿佛虽然他的耳朵听见了警员乙的话,但他的双腿却丝毫没有听见似的。

【落幕。


第五场

【香港大白沙地区警署一审讯室。现在,审讯室主体部分(即审讯室隔离屏幕的内部)已经被分割成两个部分,一部分被布置得非常象赵尔复的家,赵尔复现在正躺在“自己”的卧床上酣睡,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他的手机,床前的衣服架子上则悬挂着他的警服。而另一部分则是模仿王薇贤在她的姨妈家里所临时居住的房间进行布置的,房间里也有一张床,床上半躺半靠着一个身穿睡衣的女人,这个女人长得也非常象王薇贤,不过,她实际上是一个冲了气的橡皮人。

【审讯室隔离屏幕外部的观察台位于审讯室主体部分的右边,这也就是舞台的右边。现在,杨人重、牛维双等警察以及赵尔复的辩护律师郑律师、死者亲属、死者的律师范律师等一批人正坐在审讯室隔离屏幕的观察台上,也有站着的。审讯室对于观众以及观察台上的人是透明的,这也就是说,审讯室隔离屏幕外部的人可以一目了然地看清楚隔离屏幕内部人物的一举一动,也能够通过特殊的装置听清楚他们发出的声音,而审讯室内部的人则完全看不见隔离屏幕外部人物,也听不见隔离屏幕外面的任何声响。

【引人注意地,还有一男一女两位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男的大约五十多岁,即张医师,女的比较年轻,她是张医师的学生,即宋医师。宋医师手里正拿着一部手机,这部手机的号码和王薇贤生前使用的一样。观察台的前上方则悬挂着电子屏幕,任何人给王薇贤发手机短信,电子屏幕上都会显示出短信的内容。当然,任何人通过手机与王薇贤通话,传声器也都能够传来通话的内容。

【钱警司带领两名随从人员到达。杨人重、牛维双等警察向钱警司立正行礼。

钱警司 (挥手还礼)都已经准备还了吗?

杨人重 是的,钱警司。(用手指引)医学专家、案件双方的当事人、新闻界代表以及市民代表都已经到场就坐,双方的辩护律师也都已经到场。赵探长的辩护律师是香港远东律师事务所著名的郑律师;死者的诉讼律师是刚刚专程从英国赶来香港的范律师,他也是死者王薇贤的表哥,刚刚获得英国剑桥大学法学博士学位。

钱警司 嗯!录象工作安排得怎么样?

牛维双 现在为了确保万一,我们安排了两台录象机同时进行现场录象,再加上香港凤凰卫星电视台的现场新闻录象设备,总共有三台录象机正对准审讯室里面熟睡的人。

钱警司 (走上观察台,在一个特地为她留着的座位上坐下,仔细观查熟睡的人)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觉了?

杨人重 (紧随其身后)是的,我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使得他连续三天没有合眼!

钱警司 这个过程也都进行了现场录象?

杨人重 是的,我们进行了全程录象,不仅如此,整个过程都有死者亲属以及市民代表的监督。

钱警司 (肯定地点点头)嗯!很好!

杨人重 现在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是与赵探长本人的手机同一型号的,外形完全相同,手机里面储存的信息也完全和他本人使用的手机一样。(手指宋医师)这位女士手里拿着的手机的号码是王薇贤的。

钱警司 做的好!(密切观察赵尔复的动静)……看来他睡得很香啊!

【正在这时,隔离屏幕里面的赵尔复在床上动弹了几下,稍过五六秒钟,他突然坐了起来,所有旁观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屏息观看。赵尔复睡眼惺忪地望望前方,口里还喃喃地说着什么。坐了一会,他笨拙地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开始按键呼叫。恰在这时,宋医师的手机响了。传声器里面传来了赵尔复的有些模糊朦胧而且疲惫的声音,宋医师则回复他的话。赵尔复的声音如同梦中人说梦话,有些回声感,悠长,悠长。

赵尔复 薇贤,我很想你!

医师 (模仿王薇贤的声音,说话声音也似乎在梦境里面)尔复,我们是不可能的了!

赵尔复 不要离开香港!

医师 这么晚了,我很困倦了,不要再打搅我了好吗?

赵尔复 不要离开我!

【张医师示意宋医师终止通话,通话终止。赵尔复又呼叫了几次,但没有回应,他露出失望的神色。稍等片刻,他开始发手机短信。此时,宋医师的手机又响了。手机短信显示屏幕上显示的短信内容是:不要离开我

【不太放心的死者亲属以及市民代表等人有秩序地陆续走向宋医师观看她手里拿着的手机的屏幕显示。

【赵尔复拿着手机,仍然坐在床上。忽然,他机器人般地下了床,在屋子里面来回徘徊,口中还念念有词,但听不清楚他说话的内容。大约徘徊了六个来回,赵尔复开始象准备出门上班似的穿上警服,戴好警帽,手机也带好,他开门走进“王薇贤”的房间。

赵尔复 (看着橡皮人“王薇贤”)薇贤,原来你在这里……你真的是王薇贤?……你在等我吗?

【步履有些不稳地走进“王薇贤”。单膝跪在床边,双臂搂住“王薇贤”的腿。

赵尔复 不要离开我……薇贤……不要离开我……

【抬起惺忪的眼乞求一般地望着“王薇贤”。

赵尔复 薇贤,你怎么不说话呀?!……不要离开我……叫你不要离开我……

【赵尔复似乎越来越激动了。

赵尔复 叫你不要离开我……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要去英国……你不要嫁到英国去!

【赵尔复开始情绪激动地朝向王薇贤的上身摸索。

赵尔复 薇贤……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赵尔复动作笨拙地爬上了床,他似乎是在爱抚地抚摩“王薇贤”的脖子,但事实上他是在掐王薇贤的脖子,橡皮人此时突然泄了气。

赵尔复 (捧着一把塑料皮,迷迷糊糊地,失望地)薇贤,你又去英国了……你真的不肯跟我在一起……(丢下塑料皮,笨拙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右手食指按门上的装置,门开了,他进入,关门)薇贤,你真狠心……(取出手机,习惯性地放置在桌子上的原来的部位)你真狠心……

【王薇贤的亲属已经在小声啜泣。

赵尔复 ……你真狠心……(脱去警服,把警服重新挂在衣服架子上,走到床边,倒头便又重新睡下了)

【警察们在认真地注视赵尔复的一举一动,录象师们则在紧张地忙碌着录象,两医生在做着记录并且不时小声嘀咕,而王薇贤亲属的啜泣声已经响成一片了,甚至于已经有人痛苦地晕倒了,需要旁人搀扶着了。

【落幕。


第六场

【香港大白沙地区地方法院刑事案件审判庭。赵尔复站立在位于舞台右前方的被告席上,他背对观众。范律师和郑律师分别站在舞台的左右两部分。观众席的最前排坐着与本次案件有关的重要人物,总的来说,死者的亲属坐在左边,而有利于被告方的证明人则坐在右边。杨人重、牛维双以及张医师、宋医师等都坐在右边。

【全场肃静。法官威严地上场。全体起立。法官坐下。众人坐下,只有赵尔复和两位律师还站着。

法 官 现在本法庭继续开庭,请控、辩双方继续就本案进行法庭辩论。

郑律师 尊敬的法官大人,尊敬的各位陪审员,尊敬的各位来宾,我们刚才已经观看了被告在睡眠中站立起来活动的录象,在场的部分人员,包括死者亲属,以及死者的表哥兼诉讼律师范先生还亲眼目睹了该录象带的制作全过程。而且,大白沙地区警署审讯室现场录制的所有与本案相关的资料市民们都可以前往查验。毫无疑问,这份录象资料是绝对真实的。我现在想请一直在该录象的录制现场做观察研究工作的医学专家来对赵尔复的病情作出科学的诊断。

医师 (走上证人席)我是香港协和医院的精神病学主治医师。我和我所带的博士研究生兼助手宋医师全程监督并参与了对赵尔复的病情的临床观察和诊断工作,临床观察的结果已经录制成为录象带,刚才该录象带已经在法庭上放映过了,在场的诸位也已经观看过了,我和我的助手宋医师都已经在临床观察报告上面签了字,整个临床观察过程,也就是整个的录象过程都是真实可信的。……(取出一份文稿,清理了一下喉咙,开始宣读,宣读过程中还不时抬头观看大家的反应并且作一些必要的讲解)经过我和我们协和医院的数位医学专家的认真分析和鉴定,我们已经得出了关于病人赵尔复病情的临床诊断结论:赵尔复先生确实患有睡行症,该病俗称梦游症。患有这种病症的人会在睡眠中起床,在户内甚至于户外活动。这种病症一般多发于儿童,随着儿童的长大发育成熟,该病症会自动消失。不过,在特定的情况下也有复发的可能,比如极度的疲劳,以及极度的心烦意乱等等。赵尔复先生儿童时期就有比较多的睡行症记录,根据对于他在病情发作期间的临床表现以及他的病史记录的研究,我们认为,赵尔复的行为完全符合睡行症的特征,他患有睡行症确凿无疑。赵尔复病情诊断结论的副本我们已经先期送交给了法庭。谢谢大家!(鞠躬后返回自己的座位)

死者父亲

赵尔复就是杀人犯,他必须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亲属中立即有人附和,旁听席,甚至于在场观众也有人附和。

法 官 肃静!请大家保持法庭的肃静!(现场很快安静了下来)请控、辩双方继续进行法庭辩论。

郑律师 现在,我想请问法官大人以及范律师:一个人处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能力的状态之下,他即使犯了罪,甚至于杀了人,法律能不能够据此判决他有罪呢?

范律师 我认为,郑律师现在就向法官和我本人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未免显得有些太草率,太操之过急了一些。郑律师说出这样的话,让人觉得他似乎已经认定了被告就是杀死王薇贤的凶手了,但是,本律师认为,真正的凶手我们也许还没有找到,而且……(略带揶揄地)被告本人都还一直没有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呢!(郑律师略微现出尴尬的表情)所以,我认为,被告律师郑女士有误导法庭的嫌疑。

法 官 请被告作出回答:你现在承认你就是杀死被害人王薇贤的凶手吗?

赵尔复 不,法官,我没有杀人!我不是杀人犯!

郑律师 ……(略作镇定)那么,你刚才也已经看完你在睡眠中起床活动的录象,你又是如何看待你在睡眠中的行为的呢?

赵尔复 (激动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录象中的那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是谁?他一定不是我,他一定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一个克隆人!……因为我丝毫也回忆不出来,回忆不出来我曾经做过这样的梦!

郑律师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关于睡行症的病症特点,医学百科全书上是这样描述的:睡行症俗称梦游症。临床表现为患者在睡眠中突然坐起来,起立行走,穿衣,甚至还会有更加复杂的行为。此时患者意识水平降低,虽然对环境仍可有简单甚至比较复杂的反应,但清醒后多有遗忘。所以,赵尔复对他在睡眠中所做的事情回忆不起来,这一点是可以得到科学、合理的解释的。

范律师 我想请问被告,你是如何看待郑律师对你的病情的这种医学解释的。

赵尔复 (痛苦地低下头)……我不知道,我实在是回忆不起来!……

范律师 你不记得几天前你曾经搂抱过一个橡皮人?也许你到现在还认为,你所拥抱的这个橡皮人就是王薇贤本人?

赵尔复 (有些恼怒地)……我已经说过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范律师 好的,那么,我再问你,你认为对于死者尸体的多次化验结果都是错误的,或者是有人故意陷害于你吗?

赵尔复 (痛苦无奈地几乎落泪)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真的不想杀人,我真的不希望王薇贤死去……也许,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和我完全一样的人!

范律师 完全一样?

赵尔复 是的!血型,DNA等等……等等,完完全全地一样!

范律师 那么,思想呢?你不希望王薇贤死,他也会和你一样吗?

赵尔复 (立即地)不,除了思想不同,我们完全一样,我希望王薇贤活着,而他却希望王薇贤死去,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范律师  (露出鄙夷不屑甚至于得意的神色)啊!原来有一个除了思想之外其他的一切和被告先生完全一样的人!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在场的各位先生、女士们,你们相信被告的这些无稽之谈吗?看来我们香港的司法系统存在着巨大的漏洞,我们的法医不仅应当学会尸体解剖,还应当学会思想解剖,不过,这项工作好象是很难操作啊?(会场又出现了一些小骚动)

法 官 肃静!肃静!

【法庭立即安静下来。

郑律师 法官大人,我抗议控方律师引诱被告说出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法 官 抗议有效。请控方律师就涉及本案的核心问题进行提问,请继续。

范律师 好!既然被告对他自己在睡眠中所做的梦回忆不起来,同时对于死者尸体的化验结果的正确性也没有作出直接的正面回答,我现在想再一次地请问被告:赵尔复先生,你是如何看待在案发现场捡到的那个精致的白金名片盒子的呢?当时,你也在现场,你不仅在现场,你还是当时负责侦破此案的探长,更何况,这个名片盒子上有王薇贤写给你的亲笔赠言!!(一边说话,一边请求法警向人们展示现场捡到的名片盒子。现场发出了一些表示信服的感叹声)不仅如此,这个名片盒子上面还有你自己刻写的大陆诗人钱久元的诗作《苦海之桅》。……多么感人的诗作啊!(他开始一边比较平静地朗诵,一边观察着被告的反应)

当落日

把最后的一抹红云

燃成了灰烬,

黑夜来了

就象无孔不入的

窃贼。

 

尘土中还残存着

白日的喧嚣,

无数毛茸茸的灯花

次第开放,

宛如那泪眼中的

水晶。

 

此刻啊!

您可曾瞧见

我在苦海中

远远升起来的桅杆!?

我疲惫的心

随风漂向你

冰冷的海岸。

【现场宁静得仿佛没有人一般,仿佛可以听见一根钢针落地的声响。还是被告本人首先打破了平静】

赵尔复 ……我一直也没有否认过我就是那个名片盒子的主人,就在我和杨人重、牛维双两位侦探前往侦察的案发的当天,就在他们向我展示他们在现场发现的这个名片盒子的当时,我就已经肯定它就是我的,它是王薇贤八年前移民英国时留给我的纪念物,而且,这个盒子我一直带在身边……我当时只是感到惊讶,但是,我连一秒钟也没有犹豫就承认了,承认了我就是这个名片盒子的主人!我不想撒谎,我根本就没有必要撒谎,当时在场的人可以为我作证。

【当时在场的杨人重、牛维双、记录员以及死者亲属陆续走上证人席说:“是的,我可以为此作证。”现场前来旁听的人立即发出一片困惑的议论声,但立即又恢复了肃静。

范律师 那么,请问被告,你刚才说那个名片盒子你一直带在身边,你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吗?

赵尔复 (又有些懊恼的)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

郑律师 法官大人,我抗议控方律师一再追问被告多次声明他无法马上作出回答的问题。

法 官 抗议有效。请控方继续提问。

范律师 感谢法官大人。既然被告承认了现场的证据就是他本人的,我现在希望听一听辩方律师对此有何高见。

法 官 请辩方律师发言。

郑律师 其实,刚才控方律师的提问恰恰道出了本案的关键。被告假如真的是蓄意谋杀,假如被告确实是在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杀了人的话,他为什么不销毁证据呢?我们知道,他是他所在的警署里的一位出色的探长,他完全有能力把他的作案行动做得更加高明一些,然而,从案发现场的情况来看,作案者简直就是一个傻子,他甚至连自己身上带的名片盒子都给丢在了作案现场,这象是一个大侦探作的案子吗?这符合推理逻辑吗?

【旁听席立即发出表示赞同的低声议论声。但立即又恢复了肃静。

范律师 仅仅靠假设,仅仅靠逻辑推理,这显然是不够的,我们需要的是更多的更加直接的证据。我觉得我现在需要再一次地提醒辩方律师,被告虽然承认他就是现场证据的主人,可是他始终都没有承认他自己就是杀人凶手。而尤其值得本人钦佩的是,我们的辩方律师似乎一点也不护短,他似乎一直都在努力地向我们证明被告就是杀人凶手。我对于郑女士光明磊落的胸怀非常之仰慕,不过,既然要认定被告就是杀人凶手,我们就必须以直接的证据来证明它,我想,郑律师是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的吧?

郑律师 范律师说的一点不错,我们当然不能忽略任何直接的证据。根据我们的调查,凶杀案件发生的当天晚上大约两点多钟,有一辆出租车的司机遇到了一位穿着警服,迷糊迷糊的顾客。司机问他去哪里?他也模模糊糊地没有说清楚,只是从一个精美的名片盒子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司机。法官大人,请准予证人李芳小姐到庭作证。

    请求有效。

司 机 (走上证人席作证)我是香港大众出租汽车公司的司机,我叫李芳。就象刚才郑律师所说的那样,我起先还以为他是喝醉了酒的警察呢,想报案,可是,后来我又发现他的身上没有酒气,所以也就作罢了。

郑律师 你当时看清楚了他的名片盒子了吗?

司 机 是的,那是一个非常精美的名片盒子,所以很引人注意,这个名片盒子刚才已经在法庭上展示过了。我记得很清楚,他把名片交给我后,随手把名片盒子插进上衣最上面的口袋里了。

郑律师 名片上的地址你现在还记得吗?

司 机 我事后只记得是大白沙地区沙基大街,但是门牌号码我忘记了。当郑律师带我再一次去沙基大街的时候我才回想起来,我送那位乘客去的准确地址是沙基大街144号。

郑律师 那位乘客是不是就是现在正站在被告席上的这一位?

司 机 是的。

范律师 你肯定?

司 机 我肯定没有看错!

郑律师 该乘客有没有向你要回名片?

司 机 没有。不仅没有……我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到了目的地之后,他也没有向我索要乘车票据,所以,我在他即将离开车门的时候,连名片带票据一起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里了。

范律师 你还记得是哪个口袋吗?

司 机 这个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根据我们在车上所坐的位置,应该是塞进他的上衣右边的口袋里了。

郑律师 请法警出示证物——出租车票据。

【一法警出示用塑料口袋装着的一出租车票据,司机仔细辨认。

郑律师 (对司机)你认得这张票据吗?请仔细辨认票据上面的乘车记录。

司 机 ……(仔细辨认)是的,我认得,这就是我塞进那位乘客,也就是这位被告口袋里面的票据。

郑律师 (对司机)谢谢您!您现在可以返回座位了。(目送司机回原座位后,对法官和陪审团)关于该司机究竟是把被告的名片和乘客票据塞进了被告的哪个口袋,我想请另外的两位证人出庭作证。

【杨人重和牛维双一前一后走上证人席,站定。

杨人重 我是香港大白沙地区警署侦探,我叫杨人重,我和被告在同一个侦探小组。案发的当天上午,因为赵探长,也就是本案的被告很突然地迟到了,我和我们局里同一侦探组的同事牛维双在一起闲聊,聊天的内容正是国际女模特王薇贤。(牛维双会意地望了杨人重一眼,杨人重略停)……赵探长到达不久我们就接到局长交给我们的这个侦察任务,一听说死者是一位国际女模特,我们几个人都感到惊讶,赵探长当即习惯性地要从上衣最上边的口袋里取出名片盒,可是他搜遍了全身的口袋都没有找到,只是在上衣右侧的口袋里面找到了王薇贤的名片,我们因此确认了案发的地点正是王薇贤在香港的暂时居住地,所以立即就出发了。

牛维双 我是香港大白沙地区警署侦探,我叫牛维双,和被告在同一个侦探小组。刚才我的同事杨人重所说的都是事实。我还发现赵探长在从上衣右下侧的口袋里取出名片时,还不经意地带出来了一张小纸条,他随手把它扔进了办公室的废纸篓里。后来我们在郑律师的要求下从那个废纸篓里找到了那张小纸条,原来它是一张出租车收费票据,这张票据法庭刚刚已经向各位展示过了。票据上记录的被告上车的时间是在案发当日凌晨两点十一分,下车的时候是在当日凌晨两点二十分。这与王薇贤致死一案的有关时间记录完全吻合。

【杨人重、牛维双回旁听席。略沉默。

范律师 请问郑女士,假如那位乘车人就是凶手,那么,他又是如何作案的呢?还有,他作案后又去了哪里?或者……他又是怎样返回自己的住所的呢?

郑律师 关于乘车人是如何作案的,我想,案发现场的物证和多次的基因鉴定已经相当充分地说明了这个问题。而至于乘车人作案后去了哪里,至于乘车人是怎样回到他自己的住所的嘛(略沉默,仿佛在思考什么。范律师露出得意的神色)……我们知道,沙基大街距离被告的住所其实并不远,只隔着三个街区,五条马路,他完全有可能在作案之后赶在天亮以前步行回家。

范律师 法官大人,我抗议!我觉得我有必要再一次地强调一下,仅仅靠推断是不够的!

法 官 抗议有效。辩方律师应当拿出直接有效的证据。

郑律师 在王薇贤住所和赵尔复的住所之间有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叫做回龙桥,赵尔复若步行回家必须经过那里。我们从香港城市交通管理部门查看到了当天晚上该路口的交通状况录象,其中有这么一段内容……

【法庭墙壁上的一个电子显示屏幕上显示出该路口的路名以及一个步履不稳的警察的身影,通过放大和细部特写显示,屏幕中的那个警察显然就是赵尔复。现在屏幕锁定了录象中该警察的上半身图象,图象中可以清晰地看出,该警察的上衣第二颗纽扣不见了。

郑律师 请问赵探长,屏幕中的这个人是你吗?

赵尔复 (看着电子屏幕,本能地)是的,是我。……(立即意识到什么)啊不,不,我不记得那天晚上我曾经深夜出门,我不记得我那天夜里曾经走过这个路口,那天晚上我根本就没有出门……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丢掉我的纽扣的……不,不,你们弄错了,(对法官)我的辩护律师弄错了,这个人虽然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但是我并不认识他!对于我来说,他是一个……一个十足的……一个十足的陌生人!(困惑而又愤恨地看着屏幕)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你为什么要穿着我的衣服?(越来越声嘶力竭地)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范律师 (对郑律师)被告似乎在否认你的这个重要的证据。(鄙夷地对赵尔复)被告似乎真的发现了一个与他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完全一样,完完全全地一样的陌生人,哦!当然,我们在此必须要特别地强调一下,他们兄弟俩人的思想可是完全地,完完全全地不一样呵!

赵尔复 (情绪激动地对范律师挥舞拳头)如果屏幕中的这个人是我,那么。请你告诉我……我……我又是谁呢?现在正站在这里说话的我又能够是谁呢?(恼怒而又困惑地对郑律师)我是个什么人?我是一个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吗?(愤恨地、委屈地回头大声对台下的听众嚷嚷)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深夜出行的警察是不是我自己!!!

郑律师 法官大人,被告现在的情绪非常激动,我希望我们的问话不要故意刺激他已经十分脆弱的神经了。所以,我希望认识赵尔复的人也能够出庭核实赵尔复本人的判断。

杨人重 (重新走上证人席)屏幕中的人是赵尔复,也就是现在正站在被告席上的被告。

牛维双 (重新走上证人席)屏幕中的人是赵尔复,他的警服上的第二颗纽扣不见了,就象案发当天他刚刚到警察局上班时候我们看见的一样。

【旁听席有一些轻声议论,或者说是小骚动。

郑律师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先生,综合各种证据、证物,毫无疑问,作案者确实就是被告赵尔复,但是,这个作案者决不可能是头脑意识清醒状态下的赵尔复,而只能是睡梦中的赵尔复!……或者真的就象被告本人自己所表述的那样,是这另一个赵尔复杀害了死者王薇贤!请问我们能够让一个人为他的梦中行为承担刑事责任吗?我们什么人没有做过梦?我们不仅做梦,而且还经常做恶梦,我自己就曾经多次在梦中做坏事,甚至于梦中杀人放火,你们能够让我承担法律责任吗?我敢肯定地说,我们所有的人都做过某种邪恶的恶梦!

牛维双 我非常赞同郑律师的发言,我以上帝的名誉起誓,我在凶杀案件发生的前几天晚上,一连做了好几场梦,都梦见了死去的女模特,而且……而且(有些犹豫,又立即勇敢地鼓起勇气)……而且其中就有非常邪恶的梦……就象……就象……(有些说不下去了)

【象平静的湖水中猛然扔了一块石头似的,旁听席上忽然掀起一阵惊诧声。

杨人重 是的,我也愿意在此以上帝的名誉起誓,我的搭档牛维双刚才所说的都是真实的,因为我们俩在案件被发现的当天上午上班的时候恰好正在谈论各自所做的梦,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们正在谈论的事情实际上已经发生了!我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梦中的事件居然一下子变成了现实……是的,这个女模特实在是太美丽了,很难让人不动心,很难让年轻人见了她不想入非非……我也曾经一连好多天,一合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这位女模特的形象,真是赶也赶不走。我也曾经做过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都感到害怕,甚至于感到羞愧的梦(又是一片骚动,不过没有刚才的强烈)……(镇定了一下,同时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胸膛)可是,我们能够惩办做梦的人吗?我们能够禁止人们做邪恶的梦吗?

【旁听席惊叹声又起,但立即恢复肃静,显然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想知道庭审的进一步发展。

一死者亲属

    (站起)做梦杀人同样该死!(对牛维双和杨人重两位警察)你们都是杀人犯!你们都该死!(立即坐下,马上又站起)去死吧!(立即坐下)

法 官 (有些无奈地)肃静!肃静!

一死者亲属

    (站起,向牛维双和杨人重两位警察扔出一块香蕉皮)该死的家伙们!你们都去死吧!(立即坐下)

法 官 (有些无奈地)肃静!肃静!请大家肃静!

范律师 ……也许,(他仿佛在极力地思索着什么)也许真正的完美的好人是不会做邪恶的梦的,也不会产生一时的恶念头,可惜,我也承认,我们决大多数人都不是什么完美的人……(仿佛终于下决心准备承认什么)不,也许所有的人都不完美,包括我自己在内。……(一片嘘声并且夹杂着口哨声)但是,我在这里想要声明的是,我们并不应当因为我们所有的人都做过邪恶的梦而轻易地原谅我们自己,我们也不能因为我们心头上一闪而过的恶念没有产生现实的危害而觉得它无关紧要,觉得它可以一笑了之。我们之所以做连我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可耻的恶梦,那是因为我们的心中确实存在着一种连我们自己都琢磨不清楚的某种邪恶的力量,这种力量因为它太普遍了,而且在一般的情况之下它不会造成真实的后果,所以我们也就觉得可以把它置之于脑后。其实,这种虚幻的邪恶与现实生活中实在的邪恶在本质上,或者说在某中意义上是完全一致的,它们都源出于我们的某种……某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邪恶本能。

郑律师 对不起,我想打断一下。范律师的这一番话确实是见解独到,对我们大家非常有启发,佩服!佩服!可是,我有一点不太明白,对了,也许只有这么一点点不太明白。既然我们所做的恶梦中的邪恶成了一种和现实生活中的邪恶本质上完全一样的东西,那么,我们的法庭也就应该惩办那些做了恶梦的人喽?法官大人,我们是不是还应当特别地制定出一部划时代的香港恶梦法(嬉笑声)?或者世界睡梦法(嬉笑声)?呵!我的天!我们今后连非现实的梦也不敢随便地做了,甚至于不敢在大白天里胡思乱想了,假如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的世界将会是多么地可怕!连纳粹希特勒恐怕都没有想出过这样的主意来吧?(嬉笑声)谢谢!我的话完了。

牛维双 如果说做邪恶的梦也算是犯罪的话,那么,你们先惩办我吧!

杨人重 我也是,既然我也做过邪恶的梦,那么,你们也应该惩办我,!

范律师 法官大人,我想,假如被告的这两位好搭档没有更多的证据可以提供的话,他们应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法 官 请两位证人退下。

【牛维双和杨人重两位警察回原来的座位。

范律师 我想,我们的郑律师刚才一定是曲解了本人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在一般的情况之下,尽管我也憎恨梦中的不法行为,我们却很难惩办做恶梦的人,我们甚至于很难确定谁做了恶毒的梦,诚如郑女士所说,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他们虽然都做过邪恶的梦,可以说,他们也都是某种意义上的邪恶的梦游者。但是,他们的梦却是非现实的,他们仅仅是意念中的梦游者。这也就是说,他们内心深处的某种邪恶的东西只存在于他们的幻想中,只存在于他们的头脑中。不过,对于我们今天的案件来说,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清理嗓子,郑重地)刚才郑律师说站在这里的被告只是做了一场邪恶的梦,可是,我们应当看到,他的这场梦并不是仅仅停留在他的意念中,并不是仅仅停留在他的脑子里,并不是仅仅是他的某种虚幻的错觉,他已经活生生地把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杀死了,难道被杀死的女模特也是一个梦中的人物,难道被害者是一个克隆人,难道她还可以象我们的这位被告一样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吗?难道整个的杀人事件就只是一场梦?……如果说被告确实只是做了一场梦的话,那么,这场梦的后果却是现实的,所以,他应当为他所造成的现实的后果承担完全的法律责任!

【死者亲属这时候显得群情激愤。会场秩序不太好。

法 官 肃静!肃静!……

郑律师 我们知道,精神病人常常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请问,假如一个精神分裂症病人在发病期间杀了人,他也造成了客观的现实的后果,可是,我们能够让他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我想,范律师不会不懂得这么浅显的道理的!

一旁听者

    那就惩办梦中的被告吧!

一旁听者

    等他再一次梦游杀人的时候,当场枪毙他!

范律师 啊哈,说得好,不过,我们也许不需要等到他再一次梦游的时候,因为……其实……那个梦中的魔鬼其实就站在我们的面前,他们是时刻不能分割,他们是时刻形影不离的,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完全相同的血液,他们还有着完全相同的DNA,他们其实就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啊!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哦!对了,他们的思想不同,那么,是不是应当惩办他的身体而留下他的思想呢?

死者的亲属们

    (纷纷地,激愤地)杀了他!枪毙他!

医师 (力挽狂澜似的走上证人席)对不起!我想我在这里有必要插几句话。刚才郑律师说,赵尔复是在梦中杀人,这一点并不符合现代医学上发现,也可以说,郑律师对于现代医学还缺乏足够的和必要的了解。我们已经知道,睡行症俗称梦游症,为什么它会获得这么一个俗称呢?那是因为过去我们对于这种疾病还缺乏科学的了解,现代的医学研究表明,该症状是发生于睡眠后期醒转之时,当时患者其实并没有做梦,因为它名不符实,所以现在改称为睡行症。(对张医师)请问张医师,情况是不是这样?

医师 (走上证人席)是的,刚才我的学生宋医师关于睡行症的陈述,符合现代医学研究对于该病症的新解释……

一死者亲属

(激愤地喧嚷)被告没有做梦,他假装梦中杀人,他就是杀人犯!他更应该受法律的严惩!

【法庭引起了比较大的骚动。

法 官 喧嚷着藐视法庭的威严,必须立即请其退席。

【两名值勤警察上前请出了喧哗者。

法 官 请继续。

医师 现代的医学临床研究表明,从医学的角度来讲,梦游症患者在发病期间,确实没有做梦。不过,我在这里需要强调一下的是,患者没有做梦,这却并不是说患者发病时候的思维是清醒的。谢谢!(返回原座位就坐)

范律师 这个……我现在想听听被告律师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

郑律师 尊敬的各位,刚才两位医师所阐述的内容我也已经注意到了。实际上,梦游症患者在发病的期间是不可能再做我们平常人所说的梦的,因为他的睡眠中的行动,因为他的在意识模糊状态下所发行的行为就是他的梦。换一句话来说,发病期间的梦游症患者,他实际上已经把自己的梦转换成了一种具体的现实……

范律师 (立即精神振奋地举手)法官大人,我有话要说。

法 官 请求无效,请辩方律师继续发言。

郑律师 这也就是说,患者在发病期间所做的具体的事情实际上就是他的梦,(发现大家露出困惑不解的样子)比如说,假如患者从房间里面走出户外,他上了一辆出租汽车,甚至于开动了自己的汽车,这对于我们正常的人来说,患者的这个行为是客观实在的,是一件真实的现实的行动,但是,对于患者本人来说,这就是他的梦!

【或者赞叹,或者反对,或者摇摆不定,总之是一片更大的议论声。

法 官 肃静!肃静!

【用了相对比较长的时间终于恢复先前的肃静。

法 官 辩方律师,你的发言完了吗?

郑律师 是的,法官大人。

法 官 控方律师,你现在可以发言了。

范律师 (郑重地)……我想,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以及在场的各位女士、先生们,你们刚才应当已经清楚地听到,辩方律师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我们:梦游症患者,今天站在这里的,也就是我们本案的被告赵尔复,原香港大白沙地区警署的一位高级探长,“他实际上已经把自己的梦转换成了一种具体的现实”!既然辩方的律师都已经承认了被告的杀人奸尸行为是一种现实,那么,我们还有继续在这里浪费唇舌的必要吗?王薇贤,多么可爱的女模特呀!她很快就会……啊不,不,她已经成为世界注目的一颗璀璨耀眼的明星了!然而,就是这么样的一位美丽的天使,我们全香港人民心目中的维纳斯,她却忽然悲惨地死在了一个人的睡梦中了,先生们!女士们!你们想一想,难道王薇贤的死真的就是一场梦吗?难道王薇贤她还会回到我们的现实中来吗?难道王薇贤她还能够再回到霓虹灯光闪烁的T型舞台上来展示她那妩媚动人的身姿吗?不,不可能了!王薇贤的死是一个铁的现实,王薇贤死在现实中,凶手正是在这种完全同样的现实中扼住了我们无比美丽的女模特的喉咙!!!

【死者的亲属开始啜泣,尤其是王薇贤的父母,他们更是抱成一团,虽然哭声很压抑,他们显然也在尽力控制自己,但是还是不时地哭出了比较大的声音来。

范律师 我们的王薇贤永远永远地不可能回来了!她的死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郑律师刚才说得对,我们的这个凶杀案,它不是什么人浪漫的美梦,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一死者亲属

(激动地站起身)范律师说得对!把王薇贤还给我们!让杀人犯见鬼去吧!

法 官 肃静!肃静!请大家保持肃静!

【在值勤警察的劝阻下,该亲属重新坐下,法庭也重新恢复了肃静。但是从现场的大家的情绪来看,从劝阻该亲属的警察的表情来看,从法官没有立即请出喧哗的该亲属的举动来看,显然,人们一定程度地被范律师的激情演说打动了。

法 官 控辩双方的律师分别作总结性发言?

范律师 ……(略沉思)其实,作为一名从业多年的律师,对于法庭将要作出什么样的判决,本人心里是非常清楚的。不过,我现在要提醒大家的是,到底是梦境更加真实?还是我们所谓的现实的生活更加真实呢?也许人的更加真实的一面只有在他的梦境中才会表露出来,只有在他的一闪而过的恶念中才会暴露无遗!假如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的法律就应当惩办那更加真实的一面,而不是仅仅面对假惺惺的现实。我的发言到此结束。

郑律师 我只想补充一点。法庭的判决不能感情用事,我们必须尊重科学,尊重事实。虽然所有的现存的证据都已经表明被告事实上杀了人,但是,所有的证据同时也表明,被告在作案的过程中的行为是失去了行为控制能力的,被告不应当为他自己处于无意识中的行为负刑事责任!法官大人,我的话完了。

法 官 被告本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沉默大约八秒钟。

法 官 请被告回答。

赵尔复 ……(沉重地)假如世界上真的还有另一个我,真的还有另一个赵尔复,假如这个邪恶而又狡猾的另一个赵尔复就躲藏在我的身体里面的话,我希望得到应有的惩罚,我渴望惩办这个陌生人……处死我吧!

【全场哗然。

法 官 我现在宣布,法庭暂时休庭,请各位等候宣判!

【全场灯光迅速暗淡下来,舞台上一片漆黑。略停,灯光又亮出,除了法官和陪审员不在外,其他所有人等都原位不动。现在法官和众陪审员上场原位就坐。

法 官 根据陪审员会议仔细讨论,本庭现在宣判:被告赵尔复,现年二十九岁,原香港大白沙地区警署探长。其杀害英国籍女模特王薇贤一案证据确凿,但念其患有睡行症,其作案行为又确系在无意志控制之下所为,根据香港刑事诉讼法第×××条规定,被告人赵尔复对其犯罪事实不负有刑事责任。因此,本庭宣布,被告赵尔复杀人罪罪名不成立,准予当庭释放。香港大白沙地区刑事法院,1990125。现在退庭。

【死者亲属的哭泣声、抗议声,以及其他旁听者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唏嘘的感慨声响成一片。

【落幕。


第七场

【赵尔复的家中。舞台右面的一面墙壁的墙边有一个衣服架子,有一张单人床靠墙放置,床头朝向舞台后部,床的另一头则朝向观众席。床头左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是一些简单的文具,桌子跟前是一把有靠背的转椅。桌子紧靠在一个窗子的下面,窗子的外面有不锈钢防护网。

【舞台的左面有一过道,过道侧翼有一扇门,门内是卫生间。过道再往前走则应当是房间的正门了。舞台的左边还有一个大衣柜子与单人床成对称放置。大衣柜子的正面有一个比较宽大并且有一定高度的穿衣镜子。大衣柜子正面朝着单人床,其右首则有一张双人沙发。

【现在,赵尔复正面对着穿衣镜子坐在转椅上,警服的上衣和警帽随意地放置在身旁的桌子上,警服的裤子则正穿在他的身上。桌子上面以及桌子下面的地板上放置了六七个酒瓶子,有的是空的,有的则倒在了地上。他一边举起酒瓶子喝酒,一边紧紧地盯着穿衣镜子里面的自己的影象,如此大约十几秒钟,还不时地转动着转椅,看来,他不象是在欣赏自己的形象。

赵尔复 ……(终于开始说话了,他对着镜子里面的人说)你是谁?(左右摇晃了几下自己的脑袋)你到底是谁呀?(有些滑稽地拨弄自己的耳朵)为什么我做什么动作你也跟着做什么动作?……回答我呀,老兄!啊哈哈哈哈!……(发现了什么希奇的事情似的)嗯!你也跟着我咧开大嘴傻笑,这就算是你的回答了吗?

【赵尔复晃悠晃悠地站起来,同时看着自己。然后又颓丧地坐下。

赵尔复 (叹气)你果然和我一模一样!你就是我!哦……穿衣镜子里面的我自己!假如你就是我的话,那么,我又是谁呢?我是谁?(忽然发现自己遇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似的)我是谁?嗯……是啊!我是谁?我又是谁呢?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究竟是个什么动物呢?穿衣镜子外面的我自己?……(手指穿衣镜子里面的自己的影象)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因为你就是我,所以我也就是你?!……只能……是……你……

【突然站起身,保持立正的姿势,死死地盯住镜子里面的人,如此大约八秒钟。

赵尔复 不!我不认识你!我是谁?!……(突然有了什么答案似的)噢!对了!我是堂堂正正……我是大名鼎鼎的香港警察呀!我是让罪犯们闻风丧胆的出类拔萃的香港大侦探啊!……(鄙夷不屑地对镜子里面的自己的影象)你是谁?你是他妈的什么臭东西!半夜起来偷鸡摸狗的东西!一头被切去了大脑的蠢猪,一台没心没肺的机器!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踉踉跄跄地走到穿衣镜子的近前)杀人犯!……杀人狂……(凶狠地)杀人魔王!(喝了一口酒,但是酒却并没有下肚,而是喷向了镜子)呸!(刚刚转身想走回,又立即回头,象还骂得不够过瘾似的)一具十足的行尸走肉!(用手指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魔鬼!……(手指仍然指着,如此大约五秒钟,也许是因为太累了,缓缓地放下胳臂,然后迷茫地,踉跄地走回转椅,重新坐下,如此坐着大约十秒钟)

【他仿佛酒醒了一些似的。这就仿佛是喝醉酒的人被清风一吹,酒劲减弱或者消失了似的。虽然这个时候在他的房间里面不可能起风。

赵尔复 (喃喃地,深情地)薇贤……薇贤!你怎么这么不幸呢?!我本来以为……我本来以为我认识你……是我的不幸……我没有办法得到你,我……我……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没有想到我们的相识却是你的不幸……哦……莫大的不幸啊!……(突然温柔地)薇贤……薇贤……你恨我吗?你狠我吗?你狠我吧!……(痛心地伏在椅子的扶手上,象个瘫痪的病人)你要是能够恨我就好了!你要是能够恨死我,那我该有多么地开心啊!啊哈哈哈!(突然又悲痛欲决地痛哭,如此大约二十秒钟,直到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哭不出声音)

【突然又坐直了身体,猛地“咕咚咕咚”喝下半瓶酒。喘着粗气扑向镜子。

赵尔复 ……我知道你是谁了!……(用衣服袖子使劲地擦拭镜子上面的污迹)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现在终于认出你来了!你……你是我的老朋友!……(对着镜子仿佛在辨认什么,仿佛在辨认自己的某个几十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仿佛在辨认一个儿时就已经失散了的伙伴)你就是……,你就是我的最最熟悉的老朋友,我们简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我就象熟悉我自己一样地对你了如指掌,你,你,你其实就是我自己啊!啊哈……啊哈哈哈哈……你就是我自己!原来你就是我自己啊!我们是同一个人啊!哈哈哈哈!(仿佛在跟镜子里面的人拉家常)你这个魔鬼!你这个杀人犯……原来你就是我自己呀!……原来……原来你拥有杀人的特权,你杀人是无罪的!而我呢!?因为我就是你,所以……所以我杀了人也是无罪的,啊哈哈哈!(摸摸自己的脑袋,仿佛不是自己的脑袋似的可是,我们为什么又要分开来呢?(继续困惑地打量穿衣镜子里面自己的影象)上帝呀!你为什么又要把我和我自己分开来呢?哦!也许,也许……也许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人……其实,我们实在不能算是同一个人,因为我似乎直到今天才算是认识了你,才算是知道了尊贵的您老兄的存在……啊哈哈哈!(玩世不恭地通身上下地打量自己的影象)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陌生人……哦!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我自己……

【“哐啷”一声,赵尔复用酒瓶子砸向镜子,穿衣镜子破碎了。略沉默,如同死一般的沉默。

赵尔复 哦!你在哪儿?你怎么不出来见我了啊?你这个混蛋杀人犯!你居然还这么喜欢捉迷藏!啊哈哈哈……我知道你躲藏到哪里去了,你躲藏到我的肚子里面去了吧!?啊哈哈……胆小鬼!啊哈哈哈……胆小如鼠的家伙!……狗仗人势的家伙!……啊哈哈……不用怕,不用怕,用不着害怕,我的小乖乖!其实,其实,其实我们……我们实际上……我们实际上又是一个人……哈哈……其实,我们实际上真他妈的又是完全相同的一个人啊!……哈哈……哈哈!真是奇妙啊!原来我们虽然互相不认识,哦!可以说从来就不认识……但是我们又是同样的一个人啊!完完全全同样的一个人啊!哈哈哈哈……(痛苦地,喃喃地)一个素不相识的我自己!……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我自己……一个如此熟悉,如此亲近的陌生人,一个形影不离,一个和我完全重叠在一起的陌生人。(说话声音是逐渐减弱的,直到他仿佛打瞌睡似的伏在柜子上,如此大约八秒钟)……

【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向周围张望了半晌,这一回,他的神情告诉我们,也许他真的清醒了许多。

赵尔复 我这是在哪里呀?……我这是怎么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我又做梦了吗?我这是在做梦吗?(看着破碎了的穿衣镜子)哎……他呢?那一个我从来就不认识的杀人犯哪里去了?那一个和我完完全全一样的人逃到哪里去了?(环顾自己的身体)我这是在梦境中,还是在现实中呢?(思索着什么,环顾着什么)

【他站立不稳地拎起警服,比较郑重的穿在身上,一板一眼的扣好扣子,只是在缺少了的第二颗纽扣处略微停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什么,然后又格外认真地戴好警帽。

赵尔复 (立正姿势站在房间的中央,对着镜子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对了,梦中的人不见了,(努力往穿衣镜上的大窟窿里面探望)我看不见我的梦中的我了……(站在了单人床上,这一回,他从柜子上方穿衣镜子的镜片玻璃没有打碎的部分看见自己了,得意地笑)哦!我的小乖乖!你终于露出脑袋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更加得意地)哼哼!你这个杀人犯!你这回总算是逃不了了,你这回总算是逃不出我的手心了吧!……我终于逮住你了!你这个恶魔,你这个大傻蛋,看看吧!法律是公正的!我要让你知道我们香港的法律是最最公正的!(自豪地)替死去的人讨回公道是我们做警察的人的天职!(越来越凶狠地)我要枪毙你!我要枪毙你!

【拔出手枪,对准镜子里面自己的影象的脑袋。

赵尔复 (思索什么)……哦!不对!不对不对!为什么你要用手枪指着我呢?我是一名好警察呀!你怎么敢用手枪指着我?我曾经毫不犹豫地跳入火海抢救出受伤的老人;我曾经奋不顾身地从枪口下救出被劫持的儿童;我曾经连续破获多起跨国大案;我还为此荣获了香港杰出警察的称号,我……我可真的是一名出色的好探长啊!(掉转枪口对准自己的脑门,仔细辨认镜子里面的人,觉得似乎没有对准,所以又认真地校准了一下)啊哈……这回就对了!这回我的手枪瞄准你了!(恶狠狠地,逐字地加重语气)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奸尸的恶魔!!!

【“砰”地一声枪响,一缕鲜血喷洒向穿衣镜,就象海水冲击岸边的岩石所激起来的水花一样。赵尔复的身体随着子弹的后坐力猛地后仰了一下,随即缓缓地,软软地倒在了单人床上。

【落幕。

 

 

2005127定稿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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