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来到我身旁

今天早晨，爷爷约好我们夫妻和妈妈，说是采摘山货，爷爷打西边来，我们从东边赶到，来到高山湖泊边，蔚蓝的天空沉没在靛青色的湖水中，不时有飞鸟掠过一望无际的水面，远看以为是鸟儿游戏耍酷，近看方知它们是捕食抢夺鱼儿，气氛紧张惨烈；米白色的沙滩上，偶有鸟儿极速旋转翅膀，似乎在表演芭蕾，旋转停歇间，发现沙坑里甩出好些灰褐色的螺蛳，大约每只鸟儿旋转出三四个大沙坑，鸟儿这才摒心静气开荤，逐一啄食那散落一圈的一张一闭、毫无防范意识与抵御能力的螺蛳。我顺口来了一句，“我最爱吃螺蛳了！”

爷爷赶紧卷起裤脚，用一只很大的扁形背篓，沿着湖边悬崖青苔刮刨好一阵，居然捞起了大半篓子岩石螺，我迫不及待就想吃，催促他们赶紧回家，妈妈说还要采山货呢！爷爷说，“不急，回去一路都是山货！”夫君背着一直在滴水的竹篓跟着我往回赶，妈妈和爷爷忙着采摘“野”玉米和“野”豆角，夫君也紧随他们采摘，只有我爬到山巅看风景，对着远处时隐时现的长江与近处水泥森林般的城市，大呼小叫。爷爷亮起他那当年在广州开武馆时的亮堂嗓门“兰崽——快回家！”

因为我小时候不是省油灯，尽干坏事，搞恶作剧，找事惹祸让人烦，又叫人发作不得，哭笑不得，街坊邻里管我叫“烂仔”，爷爷心痛，将计就计，取其谐音，管我叫“兰崽”！我说“你们先走，我赶得上你们！”爷爷他们仨从半山腰丛林中穿行往回家的大路上走，我从大约70°夹角的山巅直接滑下来，把他们吓得不敢言语，我自顾哈哈大笑。此时的他们仨：爷爷背着用棍子插在竹篓沿上高高耸起超过他头顶的一篓子螺蛳与山货，夫君与妈妈各自抱着满怀的“野”玉米和“野”豆角。

我说“爷爷不回西边呀？”爷爷说，“我的兰崽在哪我就在哪！”此刻，听得妹妹大喊“姐，姐——，八月份日程单我给做出来了！”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原来我这是做着白日梦啊！这世间最爱我、最疼我、最懂我的爷爷，好不容易来到了我身边，就这样忽然又不见了！我坐在床上泪如雨注，心绪只愿留在梦中：爷爷用大草帽当扇子，不时给我扇凉风，他理着惯有的平头，灰白粗壮的发桩根根直立，拥有三四层叠纹的眼皮，紧紧围绕着那双黑白对比度格外分明、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如果爷爷不笑，眼神寒光闪烁，以至于生人与小孩都怕他；爷爷身着灰色对襟盘扣上衣，穿着黑色布腰带的大裤管长裤，肩宽背挺，个子高挑，身上散发着浓香的叶子烟味……

一九八四年五月初十，爷爷去了天国，我已经十年左右没有梦见他了。大概是因为我昨晚喝了爷爷参加筹建开垦的福寿山茶场的绿茶（老家朋友特意送的），爷爷天国得见，就来看看我！我敬爱的爷爷，我张口“至爹”， 闭口“智二师”的爷爷（他足智多谋，家祖男丁排行第二，故而家族与外人习惯这么称谓他），您何日再来看我呢？

后记：

这个梦很神奇，一般梦境都是朦胧模糊的，甚至东鳞西爪缺乏逻辑性，而我这个白日梦却场景格外清晰，情节依次有序，并且能够闻到爷爷身上的叶子烟味道，他习惯卷取农村亲友提供的金丝叶子烟，说是叶子烟才有劲，香烟味太淡了，他还有一套长短烟斗，他抽烟的姿势别有韵味，他文武双全，幽默风趣，性情豪爽，所以叼着烟斗时既像绅士般优雅，又有将军的威仪。其实现实中，我们都在城里生活，并没有与爷爷采摘山货的经历，而且爷爷去世之后两年，我才与夫君认识。所以，梦境既是清晰的，又是超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