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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母亲的光辉[3]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影响孩子的终生。我家亲朋好友众多,这些年来,我看到许多老革命、老干部晚景凄惨,如同活在地狱里一般,只能说是自己亲手造成的。他[她]们都是离休高干,有两三套住房,月收入是普通人的十几倍,子女们也都是各级领导干部。这些马列主义老革命、老太太们,以伪君子教育红色下一代,在家里说的都是官话,无比正确的废话。当年子女们对他们都是小心侍侯,恭敬有加的,不像是一家人。等到老人们患了脑血栓等无法自理的病之后,儿女们才现出了极端自利的面孔;既不肯送老人去护理院,又不肯舍弃老人的高收入与房产等,相互争夺,个个有理,老人成了没了牙的病虎。他们是社会的弃儿,儿女的囚徒,无助的发出愤怒的吼声,却无人理睬。经过多年磨难之后,死去才是解脱。儿女们又假惺惺的撰文怀念,读起来令人恶心。
我家是穷困家庭,至今还是相濡以沫。老母无一文收入,却啥也不缺,总是富富足足的。我没跟任何人要过钱,回长春侍奉老母,本打算独自承担的。我买了三千元旧书,在早市上一面卖旧书,一面读史,干了约二十余天。因为兄弟们都主动送钱,不要都不行,是给老母的。四弟每年都给不下四五千元,尽管他收入并不多。我女儿刚刚成了房奴,我再三不要她的钱,还是硬性每年给她奶奶二千元,今年硬性给了四千元。两个孙子刚赚钱,也都主动送钱孝敬奶奶。我没卖旧书赚钱的必要了,就专门读书写作,陪伴老母。
我爷爷与奶奶都是父亲送的终。我姥爷与姥姥都是母亲送的终。父母一代对老人孝敬,我们这一代自然对老人孝敬,下一代也是同样。我父母都没太多的文化,父亲念过四年书,母亲只读过二年书。他们走到一起只因为一句话。当媒人介绍他们相见时,我母亲问我父亲道;‘你觉得最幸福的是什么?’父亲回答说;‘帮助人。’母亲看中的就是这一点,母亲也是同样。当时父亲家极穷,父亲连棉衣与棉鞋都没有,冬天挺着过,母亲还以为他是在锻炼身体呢。不义之财父亲向来是不取的,尽管他曾多次遇到过当官发财的好机会。
日本人垮台之前,曾在农安扔下了大量的苍蝇、老鼠,应该是细菌战。死人极快,早晨患病,晚上就死,农安被封闭了起来。母亲当年还是未成家的姑娘,啥也不怕,整天奔波于患者之家,救活了不少人。回到诊所时,得全身消毒才能进屋,母亲是一点也没有害怕的,就想帮助人。母亲是真正的白衣天使,有一颗善良的心。伪满时期,有一位日本摄影师,专门为我母亲照像,随时抓拍,登载于日本画报上。那些老照片都被烧了,很是可惜。苏联红军也到了农安,一位军官到诊所看病,登出告示不许苏军骚扰。军官对我母亲极为客气,后来请诊所人吃饭,我母亲坚决不去。事后那位军官特别来解释了一番,他没有恶意。苏军里面也不全是坏人,作恶的到哪里都是作恶。
我们喜欢静静的听大人们谈话,每一句话都倾听。只要家里一来客人,就都不出去玩了,站在一旁就是听大人们唠叨。在外面是不敢乱说的,父母就对儿女讲些过去的事,讲述老电影。他们会唱许多老歌曲。他们那个年代主要是电影插曲,父母谈恋爱时学唱的就是那些老歌曲。他们经常不由自主的深情唱了起来,是在家里小声的唱,外面的阶级斗争空气越来越浓。那是些充满了人性的老歌,[母亲的光辉]、[鸭绿江之夜]、[可怜的秋香]、[梅娘曲]、[满江红]、[苏武牧羊]、[黛玉悲秋]等等百余首老歌,我们是一听就会的。这些充满人性的老歌就是我们的早期教育,加上故事情节。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等我们从小就知道,而且从未忘记过。这是潜移默化的心灵教育,自尊是第一位的,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孝是做人之本,不孝之人啥也谈不到。连父母都交不下的人,还有谁能交得下?那可是天高地厚的养育大恩呐?
父母重亲情,重感情,所以亲朋好友宾至如归,喜欢到我家里吃住,很是随便。大碴子粥与朝鲜辣白菜,就是最好的招待,都吃的非常香。家里一张小饭桌,全家围坐,一人一个小板凳,来客亦是同样。其乐融融,吃饭时总是有说有笑的,父母从不打仗。那个年代里,不打骂老婆的男人很少,而父亲对母亲始终很尊重,没发过脾气。
文革开始了,不论批判三家村,还是批[海瑞罢官],似乎与百姓都没什么关系。自从刘少奇主政之后,政策上宽松了许多。允许办社办工厂,也就是小作坊。物资奇缺,只要每月能保证两瓶氧气,两桶电石,或是一二吨焦炭,就可开个工资。父亲单位每年每位职工分配半吨焦炭面,半吨焦炭,显然用不了那么多。煤气厂生产焦炭,父亲每月可求小官批上一吨。就这样,父亲的朋友带我母亲加入了社办工厂的行列,以后就不必织毛衣、看小孩了。
文革初期,谁也不知道大方向指向哪里?四清运动尚未结束,文革就展开了。起初就是文艺批判,再就是革命传统教育,战斗红色歌曲的铺天盖地。八个样板戏出台了,整天都是这些,宣传的令人烦躁。文革之前的阶级斗争教育已经使人们充满了斗争性、暴戾性、噬血性、冲动性,[收租院]的血泪控诉,以及戏剧舞台上的敌我斗争,已经预示了一切。即便没有文革,这些仇恨的熔岩也是需要愤怒发泄的。不能与苏修开战,只能在国内开战,国内的阶级敌人是些活靶子。从小就学习刘文学,半夜鸡叫,地富是非常凶狠的。仇恨教育深入人心,恨是一股强大的动力,强大的凝聚力,仇恨令人坚强有力,令人心同钢铁。
我父母教育的是爱,母亲信基督教,主张神就是爱。心中有爱就是心中有神,心中无爱就是心中无神。父亲最佩服的是把土地分给农民的托尔斯泰,有大同思想,主张博爱。在粮食非常紧缺之时,一个窝头能换一个金戒指。而我父亲将手里的粮食送给亲朋好友,有的已经饿得起不来了,那是困长春的艰苦岁月。五斤粮就能救活一条人命,父亲是重义轻财的。母亲了解父亲,所以对于他被打成右派也没有太多的埋怨,父亲这样的人早晚躲不过。
母亲啥也不懂,搞副业期间尽是吃亏上当,被别人给算计利用,还没少白忙。母亲在外面口碑很好,她从不骗人,吃亏就是占便宜。文革期间政策宽松,都忙于搞运动,社办企业在夹缝中发展起来了。这是个畸形发展时期,一面大肆批判资本主义,一面发展社办小企业。其实就是民办企业挂靠,给街道公社交管理费,打个公有化名义。政策说是鼓励,其实主流思想是在压制。有一次母亲到军区推销汽车防滑链,被当兵的好一顿训斥,搞资本主义搞到军队来了。毛思想成为主流,社办企业成为灰色经济,存活空间越来越小。为了生存,人们在拼命的挣扎着,而毛思想要占据所有领域的。随着刘少奇的被打倒,前十七年受到全盘否定。社办企业已经被视为投机捣把、发展资本主义了。母亲只好将目标盯在农村,挂靠大队,希望能避过灭顶之灾。
父亲吃过大亏,不参加文革运动,也劝别人不要参加。学校停课闹革命,企业停产闹革命,只有农民还在种地。其实真正参加运动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都回了家,满大街都是下棋的,打扑克的,闲扯的。人们就是在看热闹,看大字报,看武斗,听两派辩论。民间也分成两三派,但是不影响邻里关系。相互斗斗嘴,品头论足,父亲成为中心人物。大串联期间,母亲很担心我们的安全,啥事也没发生。在北京的四十余天,我平生第一次吃的那么好,那么饱。顿顿两个白面馒头,菜里有肉,我都舍不得回家了。吃住免费,是毛主席的客人。那是第八次接见,我仅在动物园就逛了三日,老北京看个遍。有乘车证,不必花钱。临行前母亲给了我五元钱,花得一分不剩,冬天很冷才回的家。满载红卫兵的列车曾相撞,母亲很担心。见我回来责怪不给家里来信,其实我都没想到会留在北京那么长的时间。
二表哥将学校的手风琴放在我家里,那段时间亲朋好友经常聚到我家开家庭音乐会。大家唱歌,二表哥伴奏。我家在那一带是特别的人家,歌声不断,琴声不断。父亲是厚重的男中音,母亲唱起歌来感情浓郁,亲朋好友们都羡慕我们是个幸福的家庭。在三结合之前,也就是军管之前,是我们家最快乐的时期。社会无政府,却很宽松,也是全国人民最快乐的时期。流氓抢劫事件很多,穷人是不担心的。社会再乱,也比有组织的迫害要好百倍,无组织的作恶是有限度的。
长春出现了一位[新狂人日记],主要是批判刘少奇的论修养。宣传的铺天盖地,后来不知怎么,这位新狂人又批判上了毛思想,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不能以毛思想武装头脑的都是无可救药,只好枪毙。不以毛思想统帅头脑的,肯定是精神病,阶级敌人,在消灭之列。群体性的精神偏执如同当年意大利的墨索里尼时代,德国的希特勒时代,苏联的斯大林时代,中国也进入了毛思想时代。有个人思想的全部都是精神病,只许忠于革命领袖,可以仇恨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母。我们虽然也把毛语录、毛诗词背得滚瓜烂熟,思想上却没被洗脑。这与父母的耳濡目染教育有关,博爱思想已经深深扎根,仇恨思想是很难找到同样位置的。人类社会哲学其实只有两大类,一类是主张和平博爱,一类是主张战争仇恨。而毛思想属于后者,是有着异常强大的邪恶力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