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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2]步入泥潭
人各有各的活法,我也是同样。二十年前以停薪留职的形式来到河北经营汽车配件行业,从三十七岁到五十七岁犹如浑然一梦,人生真是短暂的很。十年前发生了亚洲金融危机,本来与我弟兄风马牛不相及。可事情就是这么怪,被糊里糊涂转嫁到我们这些倒霉蛋头上了。无论中小企业还是养车户,数百万大小商家都程度不同的受到了冲击。数千万下岗职工又为亚洲金融危机作出了牺牲,我背负四五十万外债,三弟背负二三百万的外债。最难受的时候不是彻底破产的时候,而是艰苦挣扎时期,没有人愿意承认失败的。我每天闹心,愁的不行,衰老的很快,还总发生令人感到愤怒的麻烦事。为了缓解愁闷,我花了千余元在北京中关村买了二手电脑与打字机——486一代日本电脑垃圾。整日在冷屋子里写家庭回忆录,商店里的啥事也懒得过问。也别说,写作真是个消愁解闷的好办法。眨眼一天就过去了,是又一种逃避现实的好方法。晚上出去跳跳舞,舞厅里人山人海,女的居多,月票只须五元钱,早午晚三场随便出入,真是物超所值。宣化是个山城,主要企业是宣钢,宣钢主要项目是炼铁,有一炼、二炼、三炼等等数十个分属企业,都隶属于宣钢总公司,宣钢是多年来的亏损企业。国有大型企业是有国家作为后盾的,只要国家扶持,怎么亏损都没事。宣钢的大小干部向来威风八面,就是欠帐也是大爷。
造纸厂及瓷厂等企业则不同了,停产的与下岗的遍地都是。曾多次发生断绝交通及铁路的事件,不闹是无人过问的。许多男人们整日泡在舞厅里,猎艳是其真正的目的,回家就是喝小酒打麻将。也别说,每个月二三百元生活费他们居然过的很滋润,很潇洒。脏活累活他们是不肯干的,有廉价的农民工这些天生的贱民阶层,城乡差别是巨大的。我发现;自己请舞伴并不费劲。早年就有女人对我说过,我是女人们所喜欢的那种类型男人。我很少有邪念,跳舞就是跳舞,没有别的想法。而其他男人则乱摸乱动,趁机会猥亵良家女子,女人们不喜欢行为轻浮的男子。进入新世纪,连门市房的租金我都拿不出来了,基本陷入了停顿。三弟拉走一些大件顶了百余万的欠帐,我就寻找新的店铺。关键在于房租低一些,有地方存货就可以了。支付了房租之余,我只能拿出几百元钱,就来到了本地房租价格最低的候家庙村。这是城乡结合部,候家庙早已划入开发区,西面就是宣钢的储料场。
一个破烂的四方大院引起了我的注意,院内满是荒草,四周平房都没有门窗。有个姓魏的壮年汉子正在收拾院落,显然是刚刚接手。我挑选了临街的三间旧房,门窗皆无,好在我手里不缺材料。在造纸厂一楼曾围了二十四张整张玻璃的门脸,搬迁时必须拆除,正好用于新店的维修。老魏是管理者,真正的租赁者是秦晓光。他们准备开[北方技校],主要是汽修学校。秦晓光的弟弟曾在邯郸汽修技校任过教,与一位教电路的老师拉过来七个学员,准备在宣化另立门户。邯郸汽修学校办的很红火,秦晓光出任校长,实行封闭性教学。秦晓光是从路南大院手里以每年八千元租赁的本院,路南大院是来自太原的煤贩子。据说与宣化区姓孙的领导是老关系,其父是山西省的一个大官。路南大院在宣化教场乡买了两块地,并修建了颇为气派的办公楼,可见是个贪官的子女。路南大院是于1999年9月1日租赁下来的,那个大院约八十五亩地,有铁路专用线,他们开的是煤炭转运站。请车皮据说每节须五百元交际费,每月运四趟,每趟十节车皮。宣化处于煤炭转运中间地带,大同、蔚县等主要产煤地都得经过宣化,铁路运输自然占据优势。到了天津港就出了手,是个好买卖。这类买卖没钱是玩不转的,必须与银行主管信贷的领导合作才能进行下去。对他们而言,成百万上千万的贷款是不成问题的。
我是没有能力贷出一元钱的,全部经营资金都是来自于亲朋好友的借贷。讲好年利三分,三年本利翻一倍。我混了八九年,尽可能保持信誉。亚洲金融危机却无力抗拒,无形中为香港与东南亚做出了牺牲,人家还不领情。若是有地方贷款,有十万周转资金我就会起死回生的。可是连五万也没地方找去,我所欠的外债其实都是利滚利滚动大了的,并非拿到手的四五十万真金白银。不管怎么样还是我欠人家的,我可没打算赖帐,尽管许多国有企业没少赖我的帐。换个领导,前任的欠帐一律挂起,例如赤城龙门铁矿的新总经理李有福。那可是媒体经常表彰的先进人物,就是一个臭无赖。企业外欠数以百万,数以千万,他对于前任的欠帐是一概不予理睬的。诉讼法律只是让我又搭进去数千元费用,屁用也没有。李有福赖帐,却解决了三四千号职工的就业难题,地方政府是加以保护的。我等算个什么?诉讼法律大多得不偿失,把钱白白送进司法人员的口袋里,我索性放弃所有的债权了。
与我相邻的是个小饭店,店主姓王,人们称呼他为二大头。二大头四十上下,有一儿一女,妻子略显风骚。他的儿子很不是个东西,马路对面修农机的秦小子经常与二大头打麻将,两家经常往来。后来秦小子说老王儿子偷了他家的几千元钱,两家闹翻了,并弄到了刑警队。那小子不肯承认,也就不了了之了。他们两家早就认识,秦小子到处说;二大头两口子过去在下花园开饭店,二大头媳妇当黄米,河北将卖淫女称作黄米。说二大头给望风把门,是个王八头。此话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河北路边饭店黄米多那倒是不假,小姑娘一百元,小媳妇五十元,中年妇女三十元,是随处可见的。过往车辆很多,主要顾客就是司机。在昌黎时,马路对面派出所某所长的儿子就开了个黄米店,从不付工钱。服务员们得靠自己挣,有权力作为背景是没人敢管的。我家有个亲戚是在沈阳,我表妹嫁给了一位营级干部。这个表妹我还真没见过,只是见过照片。沈阳市的色情业很是繁荣,妓女似乎还有上岗费。城里妹子每月三百,农村妹子每月二百。各大饭店酒楼及娱乐场所都有这项服务,吃喝嫖赌一条龙,是个暴利行业。表妹夫来到长春找了一位合伙人,能打通各方面的关系。就租赁了一个宾馆七楼开起了色情业,据说生意火爆,外国人去的不少。他们张罗找几个俄罗斯小姐,也不知找到没有?那位表妹夫把他自己的表妹也领了去,据说长的很漂亮。半个月就往家里汇款五千,比全家五年的收入还要多。再后来就听说那女孩失踪了,当表哥的也急的不行。怀疑是跟哪个大款跑了,求我家人帮着打听打听。我四弟劝他趁早收手,不是啥好事,如今哪个人肯听那些?
候家庙一带主要是为宣钢供应精铁粉的汽车,拉煤已经不行了。我打过交道的一个姓崔的司机也转行拉精铁粉了,车多活少,老崔用的还是那辆旧141解放车。这种淘汰车在候家庙一带居然不少,我的生意有点起色。因为租赁没到期,城里还得混上一年,我是按规矩办事的。其实大可不必,相邻的商家都拖欠房租不交,尔后偷着搬了家,反正是公家的房产,打官司就是没钱,法庭也没啥办法。我守信用没用,外面欠我钱的没有守信用的,只能躲在屋子里大骂宣化人办事没信用,其实全国都一样。老崔是个老流氓,与我年纪差不多。自称量的黄米足够拉一火车皮,深井四朵花他量了三朵,有一朵他没碰到,很是遗憾。深井名声在外,宣化不少妇女休假时也前往深井去卖淫,现在是以钱为纲了。上行下效,据说张家口市领导在宣化洋河南修了一座吃喝嫖赌一条龙的行宫,我还真不知道在哪儿?据说税务局的副局长要找小女,酒楼老板送来的那一位他没看上眼,当面破口大骂,小女哭着出去了。将此官员举报了,弄得丢了乌纱帽。官员们手里的钱多得不知道如何消费了。
老崔喜欢说脏话,下流话一套一套的。弄得女服务员们激不得恼不得,还不能得罪顾客。老崔很埋汰,司机们管他叫脓奶王,总鼻涕咧些的。他们一伙四辆旧车,大伙称他们为四人帮,老崔算是首领人物。二号人物就是胖老李了,年龄都差不多,喜欢唱歌。专挑有音响的饭店吃饭,曾是文艺爱好者。胖老李总吹嘘公安局是自家开的,他家亲戚是公安局的领导,可是从来不帮任何人办事。胖老李有些小心眼,办事很小气,像个老娘们,我对他有些瞧不起。第三位就是二狗,二狗姓张,似乎名玉枢。可是谁要打听大名没人知道,二狗可是谁都知道,二狗这个人有些赖。还有一位老六,是胖老李的小舅子。冬天蹬三轮,夏天拉精铁粉,是个三十上下的小伙子。老六自称东北的小女他可量的不少,沿路黄米遍地,肉多狼少,男人大多缺钱。二狗曾笑嘻嘻的对我讲述发生在旅店里的一件趣事;有个司机正在量黄米,发现黄米把钱藏在裤衩里,司机把钱一把抓住钱提裤子撒腿就跑。黄米光着腚往外追,喊叫人们拦住抢钱的,谁管那个闲事?我们在城里时,楼上旅店也出过热闹事;派出所人员穿便衣夜间前去消闲,里面既有小女的干洗、按摩,又有男子的跪式服务,公安人员向来是免费服务的。值班的女服务员误以为公安人员是来找事的,按响了警报器。三楼的男男女女光着屁股往自己房间里跑,有个客人那地方还戴着避孕套,吓得女服务员们直躲。事后发现是场虚惊,黄米们不干了。找经理要求补偿损失,还没来得及收钱呢,他们可是宾馆请来的。黄米们也是到处流窜,嫖客们都是喜新厌旧。这是一支专业流动卖淫大军,不知道全国能有多少人?
司机们的老婆子都很精明,开资必须由女人们来领钱,其他的事是不多过问的。二狗总骂自家的女人钱把的太死,轮胎不行了也不肯出钱,弄得车都出不了。二狗从我手里倒过几百元钱,过了一阵子还上了,拉精铁粉每月可净赚三四千元。五吨车司机们装十几吨重,一组一挂九吨载重,一般装二十七八吨份量。六吨平头柴就得装三四十吨份量了,基本上全是无牌照的黑车。一交费用就不挣钱了,每个月费用就得二三千元。若是按载重量来运输,还得赔老本。超载运管交通部门是罚款的,每日每辆运精铁粉的车辆收五十元。交通队就把岗位设于宣钢储料场大门前,很少有漏过去的。这些罚款都是白条,流向何处无人敢于过问。年纪青青的公安人员哪一家没个几十万?肉肥汤也肥。宿舍与官衙建设多年不断,执法者就代表着法律。崇礼县铁矿很多,各地交管部门也吃上了这一块。扣车罚款是经常性的,严格执法可谈不上。交了钱就放车,就是行业规矩,交管部门可没打算自断财路,新修的公路不堪重负。修路是国家的事,国家是谁的?谁的也不是,钱装进谁的口袋里就是谁的。如今的事谁也说不清,赚钱就是硬道理,司机们找活并不容易。
宣钢属于全国十大钢铁企业之一,靠着宣钢发家致富的不知道能有多少?宣钢收购许多废铁做原料,盯上这些废铁的人群大多是外地来宣化的失地流民,坝上是很穷的。这个社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偷铁是可以快速脱贫的。宣钢也安排了许多警卫巡查人员,就是抓到了又能怎么样?罚了三五百元,巡查人员往自己兜里一装,就把人给放了,公家的事谁那么认真?宣钢周边收废铁的都发了财,每夜都接待供货人员几十位,低价进,高价出,周转迅速,一年下来就赚七八万。邯郸七八家,康保七八家,当地的至少七八家,家家都富的流油。公安部门多次整治,花了钱之后,这些收赃的都与公安部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猫鼠一家了。据说原公安焦局长整日泡于高级娱乐场所,钱财无数,宣化的黑社会谁也惹不起。崇礼县最大的矿主王某就是靠收废铁起的家,投资五万开铁矿,短短十几年就成了亿万富豪,日进斗金了。据说王某买下了大小七个铁矿,在西望山一带属一属二。他的兄弟王发在宣化负责送料.每次拉一两车够品位的好料先行检验,然后四五十辆以次充好的精铁粉堂而皇之的倾倒在大堆上,各个关节早就贿赂明白了。调度黄某在每个车身上都找便宜,每辆车每个月得孝敬他三四百元的娱乐消费。连泡澡带嫖小女,天天有新节目。王发包下了一个汽车旅店,年薪十万之外精铁粉的出息也不少。大老板吃肉,他们喝汤,赚的都是黑心钱,盗窃的都是全民资财。
据说八九个供料大户给领导送礼都是大数目,数十万还是上百万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外人无从得知。就连每年一换的门卫过磅的与检验人员每个大户也得明白二万,八九个大户就是一二十万收入,怪不得下去之后不是开大饭店就是养汽车了。[]钢每年亏损十几亿,连钢铁价格最高的年头还是亏损,根子就在原料品位不足,是黑面子就能混进原料堆,只要以钱铺道。这些年来,对于腐败现象我早就麻木了,看的太多太多,就是举报了又能怎么样?只能自找倒霉,不会起任何作用的。[]钢上上下下都是如此,老板们专门包吃喝,包嫖,哪个不知道?领导们四五十岁穿个花衬衫,骑着摩托车在洗头房、泡脚屋之间乱窜,以耻为荣,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秦晓光开办的北方技校无法办下去了,最多的时候只有十一名学员,连费用都挣不出来,照张家口开办的汽修学校差远去了。来了三四十位学员都没有留下,奔张家口去了。各技校大体上学费都在四千元上下,每一家都声称包就业,事实上全是糊弄人。在火车站东边有一家汽修厂,就是学员的安置点。来了之后有吃有住,但是条件很差。工资是没有的,就是个白干活。有的学员来了三四年还是出不了徒,熬不下去的就自行离去了。总有新来的补上空缺,纯粹是骗人。秦晓光的学员中有两个坚持要求安置就业,从邯郸到宣化折腾了几次,最后小胖子留了下来,怎么开资我就不清楚了?秦晓光动员我接手这个大院,冬季是赔钱的。好在半年租赁费只有四千元,我也希望转转行。秦晓光在院里开了个小型汽车修理,修理工唤作李天龙,其实不大懂得汽车修理。这个大院只有南排十二间房屋状况很好,我打算挪出五万元营业款在院里养牛,那几十间破房子我实在想不出来能做什么?先前西排房屋曾养过鸡,味道很大。我曾前往蒙古地区转了转,张北有牲畜市。明清年间就是蒙古与内地交易的地方,初冬正是旺季。
父亲患了脑血栓,父母曾随我在宣化四五年。听说可以回迁了,二老非要回长春不可。他们在宣化见我买卖不好也是着急,回去就回去吧。父亲的身体一向挺好,1993年患了轻度脑血栓,按说没啥大事。父亲恨病,坐卧都不得劲,总张罗治病,结果反倒治坏了。先是吃了不少的中药,蝎子、蜈蚣等都是难吃的药,自己家花了近万元,半点效果也没有。当时我对脑血栓这种病一点也不懂,以为就是脑血管堵塞,只要疏通脑血管病就会好了。用过气功治疗,每次三十元,气功大师就是在蒙人。父亲总是轻信,一听说哪个广告就张罗买药,其实全是夸大其词,听广告没有治不好的病。1994年回长春,我看到部队医院用蛇毒治疗脑血栓的忽悠广告,交了四千元钱将父亲兴冲冲的送进了医院。从静脉处一针下去父亲就说不出话来,多半个身子出现偏瘫,连忙出了院,白扔了二千元钱。医院不承认有错,动员父亲继续治疗,庸医杀人。他们连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就拿人命试验上了。缓过来之后,我从书上了解一些脑血栓知识。这个病只能维持治疗,想完全治好是不可能的。喝大蒜酒可以有效的缓解脑血栓。长春拆迁,我于1996年把父母接到了宣化,一直动员父亲喝大蒜酒,非常难喝。1999年底,父亲喝起了洋葱葡萄酒,并注射了两次[清开灵],病情明显恶化。我竭力阻止父亲乱用药,父亲对我很不满。认为我不准许他治病,他是非治病不可的。2000年3月,五弟来宣化把父亲接了回去,我心里很是难过。我很清楚;回长春父亲非得注射药物不可。而他脆弱的脑血管一迸裂,脑细胞就将大量被淹,在宣化我曾多次警告过父亲。回长春父亲就自作主张注射了治疗脑血栓药物,都是血管扩张剂,暂时情况很好。七月份传来了消息;父亲因脑出血成了植物人,不得不送进了护理院。
我决定将父亲接回宣化,带着二千元路费就赶了回去。我的行为遭到了全家一致的反对,父亲已经折腾不起了,瘦得皮包骨,我几乎看不出父亲过去的影子。面对鱼一般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的植物人,我真希望父亲痛快的死去,活着是遭罪,死亡并不可怕。我没有留下来侍候父亲,陪了母亲几日就回宣化了,父亲已经毫无希望了。若是让我作出选择,会为父亲选择安乐死,人是必有一死的。回宣化不到半个月,就传来父亲去世的消息。我再次赶回长春市参加葬礼,守灵之夜为父亲写了悼词,文人当以文祭。父亲一生坎坷,五七年被抓右派,清队时又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被关押了十九个月,险些死在看守所里。平反改正之后,在单位也是不行。儿女的婚事及住房问题也成了一个又一个难题,父亲这一生很不幸,连句真话都不许说,说了就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