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与周围[6]

    阿方与小张合伙养的那台汽车长期不动,小张忍受不住了。小张过去是化肥厂的职工,是接他父亲的班,在单位当司机。小张是家里的独生子,三十岁上下,属于实行计划生育后的独生子女。上一代人经历了大跃进后的三年挨饿,文革的十年动乱,上山下乡等等,是备尝艰辛的一代。从农村挣扎回来的知青们随着命运的安排,没有自己的选择。结婚、住房、抚养子女等等,无不困难重重,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子女。尤其是隔辈子人,建国初期的老一代人,对孙一辈的独生子女更是呵护有加,就诞生出来无数个小皇帝、小公主。他们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一代,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奉献,将自己得到的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
    小张不爱上学,就爱打架。少年时就加入了棒子队,在本地很有名气。这一类人讲究的是江湖义气,可是必得有钱。他们先是搜刮老一辈,用于吃喝玩乐,接下来就杀向社会了。这类人通常出身于贫民阶层,没有什么良好的教育。老一代人闲下来就是喝酒打麻将,新的一代耳濡目染,想要成才也是很难。小张一伙酒足饭饱之后就泡在舞场里,时兴的是泡妞。女孩比男孩还要多,都有自己的舞伴。相互之间经常争风吃醋,引起斗殴事件。女孩怀了孕,被家里赶了出来,就糊里糊涂的与男孩过上了。有钱的日子好过,没钱的日子难过,小两口也是常年打个不停。
    小张先是与媳妇一伙,将老一代人都赶了出去,霸占了住房。打爹骂娘对于这一代人而言,不是什么稀罕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了。儿女们怨恨爹娘没钱没地位,满肚子都是怨气。有钱有势人家的子女都出国享受西方民主呢,老一辈人在国内集中各方面的钱财,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小张的父母是普通职工,既无权,又无钱,就有微薄的退休金。小张提前接了父亲的班,在化肥厂里很不得志。总惦记着自己养汽车,能赚大钱。抠出了老一辈全部的积蓄,仅凑上了二万元左右。花二万五买了辆加长130二手车,给[]钢运输原料。家里的住房出租给了麻将馆,每月可收入七百元,按说过日子也就可以了。
    寻常人家每个人一个月生活费就是一百多元,小张两口子可不行。夫妻二人全都喜欢打麻将,手里有一百元心里如同长草一般,非得想法子送出去不行,不输干净是不会回家的。赌钱这个事就是有瘾,没有知足的时候。越赢越想赢,越输越要捞。经常夜以继日,日以继夜,于是应运而生出许多的麻将馆。‘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一亿在跳舞。’这是八十年代初的民谣。全民都在赌,全国一派搓麻声。周边国家都为中国赌民特设了许许多多的豪华赌场,年流失数千亿元人民币。搓麻本是遗传,问题在于小张两口子总输不赢。外面欠债无数,每月七百元收入花不了几天。养的汽车也是经常出毛病,阿方修理也捞不到钱。于是就出现了两家合伙养车,运输精铁粉的事情来。
    按说这是个双赢的事,活计由阿方负责,油钱老板预支,维修阿方负责。小张只管开汽车,一个月可分到手三千元,比单纯为别人开车多出一倍。若加上出租房子的钱,小张一家三口月收入近四千元,是当时普通职工的十倍。年收入五万,一年就可以翻身。树大分枝,两家各自养台汽车,也是件好事。人心苦于不足,小张总为阿方家分去一半收入耿耿于怀,不好好出车。为此我特意到他家里劝过他,也是受阿莲所托。阿莲希望能抓住机会多挣一些,小张却不那么认为。
    阿方家买的第二辆汽车,虽说只动用了二千元,小张认为是占用了两家的运输收入,应当有他的一份。运输精铁粉都是两三个月结一次帐,也有半年结一次帐的,阿莲负责此事。小张与媳妇经常找阿莲往外抠钱,似乎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阿方的修理摊能弄些活钱,阿莲也不堪重负,有时只好婉言谢绝。矛盾是逐步激化的,我的劝说没起什么作用。反倒使得小张下定了决心,坚决不出车。阿莲靠着后买的车运转了起来,小张看着有些嫉妒。便将两家合伙养的汽车擅自卖出,售车款全部占为己有,两家就彻底断绝了往来。
    铁矿一路走高,张罗着开铁矿的人多了起来。楞球投资了十万元开铁矿,七八年下来,赚了上千万。外面养了几个小蜜,经常出入色情场所,高级轿车就有两辆。楞球的妻子也不甘示弱,自己养了一个车队,有七八辆载重车。承包了矿山的运输任务,两口子是明算帐的。楞球的妻子其貌不扬,就是有钱。养了几个相好的男子,夫妻二人不相干涉。楞球的弟弟总说嫂子好,哥哥不好。楞球将矿山及车队卖了七千万,成了亿万富翁。又在内蒙投资一千六百万,开了另外一座铁矿。人要是发财就是几年,关键是会搞关系,善于行贿,靠苦干没有一个发家致富的。
    毛三与三中也张罗开矿,三中养的是拉煤王,刚刚用了二年,新车价值十六万。三中急于启动矿山,将车作价六万,先付清一万,其余的五万三个月付清。阿莲拿出了一万,将拉煤王弄了过来。同时带来了三中原先的运输活,也是拉精铁粉。有了这两辆汽车,每天可运输七八十吨精铁粉。扣除一切费用净剩五六百元,月收入近二万元。四五个月之后,三中余下的五万车款也付清了,阿方家成了大户,一年不到就翻了身。阿莲吃住都在车上,常常四五十天不回家,为的就是赚钱。阿莲的容貌迅速衰老,脸上的皱纹也显了出来。一年多的时间,就由一个丰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变成了一个老妇人,我心里暗自为她悲哀。
阿莲富有强烈的进取精神,这一点上,男人也比不上她。刚刚付清三中买车款,阿莲就盘算着花上百万买一辆挖沟机,给矿上干活,一年可收入四五十万。首次付款大概是百分之三十,阿莲卖了这两辆汽车,加上半年来所赚的运费,可以盘算这件事。对此人们都很吃惊,阿莲是敢想敢做的。
方丈娶了个后老伴,是住到了女方家里。只比阿莲大五岁,方丈的身体很好,精神头很足。阿莲前往探望,后老伴的儿子对阿莲说道；‘你爹是空手过来的,连一双筷子都没有带过来,全是我妈妈原有的。'儿子并无别的意思,不过随便说一说,儿子们早都自立门户了。
    方丈耳朵好使,这话刚一说完,方丈隔了间屋就吵了起来；‘我没带筷子,我带钱来了,我带来的钱够买一火车筷子的。'做儿子的当下不敢吱声了,有钱就是气粗,方丈是很有钱的。存折上面有十三万元,是这几年攒下的。主要是卖种子赚下的钱,儿女们就盯上了这个存折。
    阿莲是老大,提出了一个条件；方丈将存折交给子女,由子女保管。方丈日后一旦生病,可使用这笔钱,不能落到外人手里。只有答应这个条件,子女才不反对方丈的婚事。方丈是不想得罪这些子女的,交出存折可以,但必须放在儿子手里他才放心。儿子家庭条件最好,不会动用他那笔钱。交给阿莲他是绝对不答应的,这一点阿莲心里也清楚。家庭间的妥协是必要的,方丈每月都有退休金,高达一千多元,方丈是绝对花不了那么多钱的。
    方丈身体好,又善于挣钱。死乞白赖的又种了两年籽种,直到姑爷坚决不帮他卖种子为止,他也就不再种了。就是那样他也闲不住,承包了三亩地,种些经济植物与菜蔬,没有退休工资他也过的不坏。方丈是很吝啬的,孙女们到他家里连一顿饭都舍不得给吃,算计的很精明。子女们逢年过节给他送的礼物,能换钱他就换钱,从来舍不得自己吃用。不到三年，方丈又攒下了四五万元钱,让人很是惊讶。他的子女们也同样精于算计,四女儿与五女儿就盘算起老爹新攒下的几万元钱了。
四女是在啤酒厂上班,会搞关系。能弄到运送啤酒的活,一年可赚五万元运费。五女三十岁上下,没有工作。个头很矮,不到一米五十,长相也远不及阿莲。个子小的人心眼多,在家里就很要尖。高中毕业之后没考上大学,就上了什么学校。后来考上了会计师,为此阿莲还曾向我夸耀过。考上了会计师也没用,主要是缺少门路。各企业聘任的人员,不是领导干部的子女,就是招聘漂亮的女大学生在财会工作。五女这样的根本就没有招聘上的可能性,哪个地方人都过剩。五女连对象都找不到,还是阿莲帮着介绍了一个给废品回收站开汽车的司机,四十上下,死了老婆。结婚以后日子过的很艰难,生了一个小孩。总跟方丈哭穷,方丈总念叨着让阿莲帮帮她的老妹妹。
阿莲养第二辆汽车后,将五妹夫招了过来跟车,打算贴补他一些。往储料厂卸精铁粉,每次都剩下半吨或是一吨的精铁粉没有卸净,拉到这个院子里由五妹夫收拾了起来,两个多月卖了四千余元。阿方欠废品站二千余元,讲好以废铁顶帐。阿方没时间,就打发五妹夫将废铁送了过去,阿方以为这笔欠帐已经平了。过了些日子,废品站的老王找上门来,索要那二千余元欠帐。阿方才知道那批废铁五妹夫当时要了现钱,没提顶帐一事。阿方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诚心帮助他们家,换不出来一般大,连句实话都没有。阿方问五妹夫那批废铁的事,五妹夫掩饰道；‘那一阵子我手上紧的要命,就要了现钱,先借用了一下。’五妹夫又从阿莲手上拿了五千元钱,本应当还赊欠轮胎账,结果这两笔钱都进入了五妹的腰包里。
发生了这些事,阿莲只好将那辆拉煤王给卖了,为的就是辞退五妹夫。五妹的孩子小,不顾方老丫正在紧张的复习功课考高中,总是把孩子扔给方老丫,自己到外面想法子弄钱,气得方老丫直哭。姐几个性情都有些随顺方丈,就是会抓钱,有些不管不顾的。无论买东西还是卖东西,五妹都得想方设法占些便宜。她始终没有碰到机会,对大姐一家有些嫉妒。总跟方丈抱委屈,讨要五妹夫那两个月的跟车钱。
方丈心疼老姑娘,决定帮她一把。拿出了三万元钱买了辆二手车,让四女与五女合伙运送啤酒,一年之后两家就能翻身。两个女儿痛快的给爹打下了欠条,五女亲自跟车,与丈夫开始了创业的历程。每次运送啤酒纯利润四百元上下,常年有活,全靠着四妹的关系。四妹收入很多,啤酒厂效益很好,每个月都开二千多元。每逢过年过节,四妹成箱成箱的罐装啤酒送给阿方,我也喝过几箱。
没干上两个月,四妹就觉得帐不对头,差的太多。明明每趟可净剩三四百元,五妹说只能剩一百来元,四妹心里很不平衡。四妹抽出身子亲自送了一趟,果然不出所料,是五妹在那里捣鬼。四妹当下就翻了脸,不肯继续合作。五妹答应每次分给四妹一百五十元,四妹也死活不干了。这样一来汽车就爬了窝,找不到活计了。那是辆加长130车,只能运输啤酒类轻体商品,其它商品难以承重。这辆汽车在我院存放了一年,后来处理掉了。五妹折了一下,一直没能缓过劲来,阿莲也责骂五妹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