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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女知青》【11】知青下乡的几种形式
《五七指示》很难说是毛主席的重大战略部署,只能说是甩包袱。如同伟大领袖一贯作风,朝令夕改,言而无信,用的只是权术。领袖崇拜是一步步建立起来的,是随着形势的发展而不断产生变化,权术的运用是最大的政治。宪法只是个摆设,是给外国人看的,压根就没打算在国内实施。建立新中国需要些美丽的花瓶,开国大典之后这些国际名人就成了刍狗,其利用价值大打折扣。新生革委会夺权之后,红卫兵小将们利用价值已不存在,成为刍狗,成为新生政权沉重的包袱。面对砸烂了的旧世界人满为患,就连城市供应都无法满足了。文革期间只有农业生产照常进行,以维持社会的稳定。实际上新中国所有轻重工业都是落后于世界三四十年的老设备,老生产方式,依靠的是人海战术。只要农业生产存在,其它的根本无所谓,谈不上什么生产力,就是城市寄生群体,主要依靠剥夺农民来养活城里人。例如长春一汽三十万人,赶不上日本三千人的生产能力,在生产资料上更是耗费十倍。自从进行朝鲜战争之后,新中国被国际社会封锁了二十六年,只好闭关锁国夜郎自大,吹了二十六年的牛皮。文革所造成的巨大破坏更不用说,雪上加霜,所有后果都得百姓承担。如同大跃进、大炼钢鉄一样,毛主席总是绝对正确的。
知青下乡的几种形式并非来自上面,而是出自下面,是摸着石头过河。集体户是个小集体,人数最多。标准是七男八女,其目的不言而喻,极有可能不再往城市抽调,如同当年入疆部队与入朝归国部队那样。将广大红卫兵小将作为革命的螺丝钉,政治工具与战斗武器,这就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连革命人都物化了。文革前的大学毕业生们填报自愿,无一例外都是服从组织分配,是没有个人选择余地的。真要填报心里想分配的城市,肯定被视为思想不纯,档案里多了份黑材料,很快的沦为人民的敌人。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组织原则大体是哪来的回哪去,农村来的大学毕业生顶多分配回本县城,不论其在校表现如何?留在大中城市的都是根红苗壮的官二代、红二代,革命接班人是必须权力世袭的,可以保证红色江山永不变色。
五七道路最令人羡慕的就是军垦农场,按月开工资,等于农业工人。军垦农场备有部分农业机械,大多是三四十年代苏俄制造。油料短缺,主要还是依靠人海战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军垦农场创建于五十年代初,担负戍边以及镇压分裂势力的半军事化组织,老兵占主要成分。我单位装卸工王德财就是这样一位老兵,先前是国民党兵,后来成为解放军,又成为志愿军。整个部队回国之后都转化为军垦农场,四十多岁都娶不上媳妇。参军的妓女与资产阶级家庭出身的女青年们都成为军官家属,后来成为马列主义老太太,更加革命。而王德财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他没文化,始终是大头兵。军垦农场看管很严,逃跑以逃兵论处,但是王德财还是逃跑了。在火烧里入赘一寡妇家,虽然先方留下了四个子女,王德财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老婆,感到很知足。齐永昌总逗他,说他这个老国民党兵抓小鸡挑在刺刀上,这是在电影里看到的。王德财总是辩解那是民团干的事,正规部队绝不可能,国军是政府军。成为共军之后,民团残害了四个侦察员,团长下令血洗整个村子,连婴儿也不放过。七十岁老太太挥刀喊杀,被团长一枪撂倒,全村都是胡子……。王德财的战友没活下来多少,他对新兵很不满,啥也不懂。王德财人并不坏,就是干活太楞,得时刻防备。我去探望孙朴时听说王德财已不在人世了,火烧李也全都城镇改造,消失不见了。
大型国营农场是第二等,得托上权力才可接收。有部分农业机械,集体劳作,集体生活,分成男宿舍、女宿舍,与当年的太平天国差不多。天国将士是二十五人一个班组,有时间就是学习洪天王著作,讲道理。国营农场也是同样,编成连排班,有时间就是学习毛主席著作,谈心得体会。所以毛领袖把太平天国革命定为旧民主主义革命,新中国是新民主主义革命,异曲同工。都是以革命领袖为中心,由伟大领袖为民作主,称为大民主,是真正的民主。一人一张选票不是真正的民主,是假民主。革命理论就是颠覆理论,把此前的所有真善美全部颠倒,此前的假丑恶都奉为革命真理。
组织集体户是第三等,这是个小集体,在“五七办”领导之下,“五七办”决定一切。各公社、大队五七战士自然成为“五七办”人员,并参加小队班子决策。五七战士在农村绝不是蹲牛棚,而是五七大爷,政治地位居知青之上,社队干部之下,在知青问题上享有更多的发言权。老道就是把老牛交下了,所以第一批在班子里评上了。气得家庭贫困的阿来父亲想要找到六队讨个说法,其实关键就在五七战士老牛身上。好在第二批抽调名额很快就下来了,那年男知青抽调两批,我哥哥也混了回去。在填报家庭有无政治问题时,只填报了“1957年右派”,政审并不严格,除非下面有人反映。
第四等就是投亲靠友,农村亲戚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好处在于520元安置费全归知青自己,这一点绝大多数人家并不清楚,校方有意隐瞒。这些是精明人,并没在安置费上吃亏。短处是抽调时社队主要针对集体户知青,把这类知青排斥在外。没有办法,二三年后还得商量在集体户插户,为的就是抽调回城。七队张阿珠就是这么个精明人,张阿珠插户时,七队男知青已全部抽调,张阿珠是与一群大龄女知青们住在一个房檐下。张阿珠成为葱花,女知青们对他挺照顾。冬季寒冷,男女知青就挤住一个屋里,张睡北炕,女知青睡南炕,中间用高粱杆隔开。女知青们并不让张阿珠睡好觉,总在逗他,也是聊以解愁。张阿珠抽走之后,那些大龄女知青们还没抽走,下批抽调名额就是二年之后了。
第五等就是随家里下乡的知青,通常父母没正式工作,不在体制之内,得自谋生路,例如阿媛的父亲。官方假托自由职业者“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这是明显的被代表。街道的动员工作力度极大,而且必须自己写申请,是自愿下乡,腾出的住房交由街道按权分配。在父亲关押期间,街道会同97中教职员工总在“动员”我家下乡,每天必须参加学习,就是“熬鹰”。母亲提出条件;将父亲放出一起下去,组织上不肯答应。声称已经定下了,判了15年,不用再等了。在那段日子里,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街头摆摊卖旧物的不少,大多是这种情况。我初中尚未毕业,男同学们有不少前来看我,以尽同学之谊。前来看我的大多是班里的顽劣学生,被看作不良少年,积极分子一个也没有,当初与我关系好,后来与我划清界限的一个也没有。往往顽劣学生更注重感情,进步学生只有党性,而缺少人性,这与家庭影响与社会教育有关。在97中的日子里,是我一生中最为阴暗的岁月,终生难忘。军代表个个绷紧阶级斗争那根弦,群专的女红卫兵都满脸杀气,打起挨批斗的黑帮们毫不手软。学校经常开批斗大会,前面九十度弯腰站一大排,几乎所有教职员工都是社会渣滓。老红卫兵们抡起皮带挨个抽,如同抽打猪狗。实在挺不住了,黑帮请求跪下,获得恩准后如同遇到大赦般,全部跪在地上,接受革命小将的批判。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现在人为了能保住体制内工作,啥都能够忍受。
学校编成班排,是准军事化,连跳忠字舞都是军事化。仇恨教育每日进行,军代表们兴致勃勃的讲解“二月逆流”,讲解越南背叛行为等。同学之间若是产生矛盾,先问家庭出身,阶级报复是绝对不允许的。文艺活动就是全校汇演,编排歌颂毛主席,歌颂文革,以及学唱样板戏。学校密切配合街道,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只要把对方打成阶级敌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对方已成为牛鬼蛇神,不再是革命人民了。我渴望尽早摆脱这个环境,盼望能够早日下乡,真的下乡之后才明白自己有多幼稚。农村的阶级斗争更甚于城市,我若是随家里下乡,肯定沦为黑五类子女,根本享受不到知青待遇。
阿娴与我三弟同班,就是这种情况,被迫随家里下乡,并不当知青看待。老道与阿娴家是近邻,对阿娴暗恋多年,给阿娴去了封信,很快的收到了回信,老道心里很高兴,总算是有了回应。老道先抽调回城,二人确定了恋爱关系。后来阿娴设法插进集体户,取得了上学的机会,马上就后悔了这门婚事。主要是没相中老道的爹娘。当初逼迫阿娴家下乡的也有老道母亲一个,总在假积极唱高调,阿娴留有积怨。老道是在奶奶家长大的,对于这些事并不大清楚。二人交往多年,倒底走到了一起,二十年后离了婚,这也是早已注定。阿娴父亲就是一般历史问题,是被排斥于体制外的,得自己拼命挣扎养活全家。谁能在城里吃闲饭?除非体制内的各级领导们。
我处委主任翟星能,就是调动七八个初中学生戴上红卫兵袖标,强行将本组尹家遣送下乡,不管其是否写过申请。届时很少有戴红卫兵袖标了,就是为了披上张虎皮,事实上是她儿子同班同学。抢到手的住房给了她妹妹,很快的就换房搬走了,也知道于理不顺。尹家四个知青,老大、老二都已经下去了,老三与我同班,直到今天也未能回城,在农村扎根落户了。老四病死在农村,境遇很惨。尹父当过旧警察,并不够限,街道可不管那许多,照样进行批斗。我早已做好了精神准备,街道敢于批斗我母亲,就拿菜刀与之拼命,反正活着也没劲。红色恐怖来自群众运动,其实是群盲运动,既害人又害己。经常发言批判我父亲的是马婆,可算是有表现的机会了,啥也不懂。大儿子马老歪是个惯偷,小儿子是个流氓,女儿下乡后被铡草机切下了一只手。以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有啥用?还以为自己是红二代呢。红二代们假模假样的崇拜毛领袖是为了取得政治利益,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尽管其亲生父母没少遭受毛领袖的迫害。人格分裂是普遍性的,尤其是知青一代。
最低等级就是回乡知青,也就是农村知青,高中一毕业就回乡务农,无任何知青待遇。这些高中生瞧不起城市知青,又羡慕又嫉妒,又不服气。论生产劳动还是文化知识都强于城市知青,却被视为下等人。他们不敢将怨气对准毛领袖,只能对准下乡知青,有机会就进行欺凌,以发泄心中的不平。于小屁最看不惯这些回乡知青,动不动就骂道;“好挺一群狼牛子!”这些回乡知青干起活来特别奸猾,横草不过,铲地争短垄,啥便宜都不肯放过,还总以学习毛著积极分子自居,嘴里不饶人。于小屁破口大骂道;“忒奸了,忒奸了,哪有这么奸的?狗牛子尖还有个抹斜茬呢,这帮人连个抹斜茬都没有了。”骂得我们直乐,集体户知青们干活确实不奸,干不好倒是真的。
女知青们认为农村人心想的邪,小心眼,是很有道理的。他们就生活在那个环境,自幼耳濡目染,过日子都得精打细算,孩子们更多的是模仿。城市知青普遍由父母当家,是不过问家计的。单位是一个集体,街道是又一个集体,大人们主要活动的场所是在单位。伪君子政治决定了这一切,外表上总是套上皇帝的新衣,谁也不敢说出事实真相。三年大饥饿年代,个个都拍着肚皮声称能吃饱饭,说假话成为时尚,说真话肯定被革命群众打成阶级敌人。反瞒产瞒报,社队领导带着挎枪的民兵挨家挨户搜粮食,连自家园田地打的粮食都抢夺一空,为领导吹牛皮上税。领导家里确实没饿死一个人,百姓则不然,种地的没饭吃,黑爪子挣钱白爪子花,就是个丛林社会。
城市知青们的单纯是出于无知,单纯里面包含着理想与热情,包含着热血青年最可珍贵的思想感情——对真善美的强烈追求。知青运动毁掉的正是青年最可宝贵的东西,他们唯一的精神追求,而将广大知青转化为无知愚昧的群体,连求知的欲望都丧失了。精神上如同猪狗,只知道生存竞争,生存就是一切。当今世界最不爱看书就是大陆中国人,以无知为荣,以毛泽东思想解释一切,崇尚暴力,崇尚强权。这几代人无可救药,成为国际垃圾,被全世界所鄙夷,而自我感觉良好。华夏自古以来讲的是“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可是这一代人普遍不孝,过去是亲不亲,线上分;现在是亲不亲,钱上分。作恶无底线,贪欲无底线,只要能取得实际利益,都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许多失足女不是被迫卖淫,而是为了利益啥都可以出卖,包括灵魂与肉体。有了权钱之后就是买淫卖淫,都是无神论者,把自己等同于禽兽,乃至禽兽不如,只有今生,没有来世。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但愿其不具备毁灭全人类的实际能力。知青运动本身就是个悲剧,不亚于文革运动,没有一个知青保持了当初的纯真,这是个大粪缸,表面金黄的下面全是屎。
姐姐经历了集体户、投亲靠友两种形式,那是一段悲惨的经历,主要在于精神上的折磨,在绝望中等待希望,高中女知青们一晃就是二十七八岁了,早已过了成家生育的年龄。大龄女知青们下定决心,绝不扎根农村,哪怕熬白了头。尽管上面总下发文件鼓励知青们扎根农村干革命,领导子女怎么一个也不扎根?伪君子政治已经骗不了人了,这是个庞大的群体,几乎家家都有大龄女知青,父母也愁的不行,想尽了一切办法。当年的红卫兵们已经觉悟,不再上当受骗了,是惨痛的教训教给她们的。一队女户长王阿兰曾与男户长是恋人,男方早已娶妻生子,王阿兰是高一知青,下乡那年二十岁。从1968年至1975年,王阿兰已是二十七八岁的老姑娘了,青春不再。王阿兰哀求每一位竞争者;“我承认你表现比我强,可是我年龄实在太大了,就当可怜可怜我,你们以后还有抽调的机会。”哪位女知青年岁小?最小的也是二十二三岁了,一晃就是下乡五年,在其间从没抽调过女知青。阿琴父亲不知费了多大的劲,为队里买到了化肥,这才排上号。没有一位女知青愿意回到过去,不论其如何忠于毛主席。她们宁可选择忘记,选择回避,也无法面对自己的过去。她们只不过是群羔羊,权力才是虎狼,这是体制所造成的,责任不应由女知青们负责。多年之后我去看望王阿兰,已经完全记不得我了,过去的事全都忘了。我理解这些老知青们,尤其是女知青们,她们是时代的受害者,不是害人者,全社会都亏欠她们,亏欠的是良心债,她们的牺牲奉鲜谁还记得?都曾经是花一般的纯情少女,十七岁就被迫成为知青,被迫成为二十七八岁的老姑娘。青春难再,当权者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