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花甲话人生［９３］

作为稗子六队多年的小毛泽东，在所有社员中，姜应文最赏识的就是老孙。在所有知青中，姜应文最赏识的是阿朋。老孙任劳任怨，服从分配，不怕脏，不怕累，而且思想进步。老孙强奸刘三代之女，是年青时所犯下的错误，年青人犯错误，连上帝也会原谅的。当年老孙是个二十七岁的年青人，高中毕业，风流英俊。媳妇则没文化，长的又矮又丑，就因为家里穷的缘故。当年的老孙也是个进步青年，入狱之后没断了接受正规思想教育，觉悟程度还是很高的。对于老孙的靠近组织，靠近领导，是无可非议的。在劳改期间老孙就是组织上的眼睛，经常汇报下面情况，对此老孙是很得意的。曾发现有的犯人夜间同睡，彼此操腚槌子，以解决劳改队性欲饥渴。老孙将其汇报了上去，当事人各加刑三年，劳改队对这种情况是严厉打击的。老孙因此立大功一次，是提前一年释放的。主要由于是农业户口，无法留用，老孙是感到很遗憾的。老孙身体很好，满面红光，从来不得病。社员们有啥议论，老孙都会及时的汇报给姜队长。领导所以能够掌握群众心理，作出及时的反应，担当了四五年六队一把手，老孙是有一定贡献的。姜应文总在夸奖老孙，若不是因为犯过错误，像老孙这样的才是真正的五好社员，工作很得力。老孙常说；‘别看大粪臭，换来五谷香。’把粪尿倒在肥堆上称作‘加肉帽’，从不嫌脏怕累，领导面前总是表现积极，紧跟照办。老孙所犯下的错误，是所有男人都有可能犯下的错误，没有抵御住美女蛇的诱惑。老孙当年主要是没有权力，否则不一定入狱。

起初阿朋并不知道老孙的历史，认为是贫下中农，对老孙很是尊敬。老孙的思想觉悟也很高，两人挺能说得来，感情挺好。由此一来感情就越拉越近，很快的成为忘年之交。每日在一起积肥劳作，学毛主席著作，唱红歌。老孙在劳改队练过大合唱，嗓子很好，也很欣赏阿朋的才华。随着气候的变暖，清晨收尿时各家妇女仍在炕上光着身子酣睡。老孙有时招呼阿朋向屋内指指点点，彼此会心的一笑。阿朋起初有些羞愧，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反而喜欢窥视。各家都是头朝里，脚朝外，女人们阴部毕露，这是挡不住的诱惑。休息时老孙喜欢讲些黄色段子，淫秽故事，当地的桃色事件等等，处于青春期的阿朋内心燃起了强烈的欲火，并不奇怪。阿朋追求秋实不是为了情爱，而是出于情欲，这是难以压抑的原始冲动。见的一多，就渴望实践，老孙曾详详细细作过讲解。阿朋与秋实在山间野地间没少留下踪影，刘福有也曾见到过一次，俩人夜间在野外苟合。秋实的退缩正合阿朋之意，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毛病。得到的不如没得到的，阿朋转向了丽华，开始了新的征程。

自从阿朋辞去积肥员工作之后，老孙有些失落，成为孤家寡人。没有个说话唠叨的人，就连个听众都没有，而老孙是渴望与人进行交流的。老孙胆子小，不敢跟妇女们乱闹，怕挨骂。虽说照样当积肥员，自从阿朋离开之后，干啥都没劲。尤其是姜应文下去之后，更加感觉失落，丧失了生活目标，他是需要有个精神导师的。这一点与许多怀念列斯毛金时代的人有些相似，他们是需要领袖人物，需要精神导师指明人生方向的。老孙总在向人们进行显示，他所作出的工作成绩等，无人注意。就连邢德贵也哼哼哈哈，老孙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感，他是需要得到社会承认的，以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新领导班子并不在意这一点。老孙唱红歌引起了一些人的嘲笑；跟青年人学个什么，都多大岁数了？老孙人老心不老，心中充满了欲望，他既缺钱，又缺势，成为稗子六队的边缘人，哪个领导也靠不上。

过去是阿朋汇报集体户以及青年中间的思想状态，所以姜应文对我很是反感。侄儿姜在民与我拉开距离之后，又设法将于学东拯救出来，对我实行孤立。阿朋因为秋实一事威望大落，姜应文很为之惋惜。我的不思进取，使我立于不败之地，无欲则刚。秋实是个文静女子，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闷骚’型，内心活动非常丰富。她被动的接受了阿朋的追求，全身心的交给了阿朋，曾经是不顾一切的。天气寒冷，两个人拿个棉大衣就在外面苟合，如同新婚。自从发生了避孕套事件，此事又被牛战士在班子会上张扬了出去，秋实的威望一落千丈，这位人人称道的美女户长，一时间成了社员们的话把，回乡女知青们普遍显出幸灾乐祸。阿朋追求丽华，对秋实是个明显的打击。秋实乒乓球打的好，曾参加过区里选拔赛。集体户经常把两个桌子拼成乒乓球案，有些太小，生产队的两张办公桌宽大许多。我也喜欢打乒乓球，在文革停课期间，天天出去玩，与郭树林在一起玩。有一次在三中水泥乒乓球台上正打着，旁边来了一位插着桃花的美女，显然是初一学生，一举手，一投足，都令人砰然心动。短短的两三分钟，令我终生难忘。三分春色，有了美女，就成为十分春色。花做情,情如花，美女如花浑似梦。

那段日子里，我与秋实几乎每晚都到生产队打乒乓球，越打感情越近。有一晚上刚到了队里，就天降大雨，下到半夜。那天晚上我们一面等雨，一面机械的推来挡去，屋子里似乎充满了情愫，令人难以忘怀。秋实移动的脚步，俏丽的身影，敏锐的动作，都如同舞蹈般，令人销魂，难以自禁。我是个骄傲的人，若无阿朋一事的阴影，我也许会对秋实产生真正的恋情。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秋实被阿朋所遗弃，而我却捡他的剩。如果不在同一个集体户，另当别论。我的骄傲遏制了感情的进一步接近，秋实并没有拒绝我，她是渴望能够获得新的感情的，正在如花如梦的年龄。无论队里还是户里的女知青们，都认为我与秋实在处对象，关系不一般。秋实成为刘福有的保护对象，与入团培养对象，她们认为我与刘福有在争夺秋实，淑琴曾经露过此话，刘淑珍也露过此话。刘福有地位变了之后，显然眼界高了起来，瞄准了女知青们。当王大娘提到周家有位寡妇，刘福有不耐烦而嫌弃的一口拒绝，随着身外之物的转变，他的本身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阿朋当了代课老师之后，教书育人，成为灵魂工程师，脸上又戴上了假面具。当初辞掉积肥员工作，说是对老孙有意见，那是假的。其实阿朋与老孙关系一直很好，老孙总在夸奖阿朋，这些知青哪个也比不了，就是思想觉悟高，有水平。老孙说话虽说不起啥大作用，阿朋还是很高兴的。他是需要得到外部肯定的，主要在于自信心不足，任何来自外部的肯定他都很放在心上。入冬之后集体户屋子太冷，我们搬回了老王家，阿朋就搬到了高木匠新盖的房子里，睡在北炕。老茂也跟了过去，表示与阿朋亲热，对我的反感并不加以掩饰。

孙高婆其实是个苦命人，被老孙死死缠住。高木匠来了脾气就往外撵，日子过的并不容易。孙高婆为人很好，有一次特别找我解释说；‘老茂是自己搬过来的，不是我们让他过来的，我们跟他不是想的一样。’我笑了笑，对此我从未有过什么想法，老茂人并不坏，我也不怨恨他，反倒在心里觉得对他有几分欠疚。自己没有遵守承诺，也是被逼无奈。家里住房必须保住，尽可能让家里别被遣送下乡，多个大小伙子也壮壮门面。老茂的怨气我是能够理解的，他若是找我谈一谈，我肯定会表示下次绝不跟他争，让他先回去。老茂所采取的方式令我很是反感，集体户就是个丛林社会，就是只羊也必须长出獠牙来，才能不被强者所吃。这个社会怪胎不应该由我们弟兄负责，谁做的事谁负责。我们弟兄凭啥就低人一等？躺下一样长，站起一样高，我也是心中气不公。老茂不但在集体户内大搞动作，而且活动于外部。见刘福有得势，马上靠了过去，趋炎附势。连手表都戴到了刘福有的腕子上，刘福有也是需要有人为之捧场的。刘福有看不上齐兆贵、齐兆生，大加打压。齐兆生被迫作出检讨；由于自己毛撸暴拽，导致粮食减产，负有一定责任。修松花江堤坝期间，是以民兵组织进行的，由刘福有带队。刘福有成了脱产干部，拿个耙子平土，总嫌干的活少。有一天他不在，明明大伙拼命的干，超出了平日。第二天刘福有来了之后，我提醒他昨天活干的不少，刘福有脸色很难看的回答道；‘干的不多呀！’，大家都很生气，张罗着单独算。干活时专门弄虚作假，以大块冻土在下面支撑，总跟施工员龚八闹意见，大队带工的是齐玉华，非常不满。

周家大队林树峰闻讯而来，专程与我见面，是慕名已久。这是位很重义气的小伙，与老薛大哥、李伟很熟悉，擅长于说书。见面之后一见如故，引为知己。以后成为好友，常相往来。没人肯甘心做奴隶，当贱民，我们弟兄也是同样。我与哥哥也曾谈论过；结交一些英雄豪杰，倘若天下有变，效仿刘、项，以胡家作为起事根本，夺取粮库。胁迫武装部集合民兵，引兵杀向九台，可集精兵数万夺取东北，之后逐鹿中原，成就一番伟业。幸亏没有那个机会，否则手上一沾了血就由不得自己了。初次杀人会有强烈的罪恶感，恶心而内疚，杀人一多，反倒见了血就兴奋，多日不杀人就心中烦闷，堕入人性恶。此后再也无法挣脱出罪恶之中，人性扭曲，堕落为张献忠、李自成那样的人物，万劫不复，悔之晚矣。一将成名万古枯，战争是最无道理，最为残酷之举，无任何仇恨的人彼此杀戮，是政治的需要。战争过后政治家们又坐到一起亲密无间，握手言和，瓜分战果，战争的苦果只能留给下层社会。

哥哥曾就此事咏《破阵子》［忆岩弟］；

飞燕报春掠地，山间阔步流星。巨峰陡峭视矮丘，潇洒频眉态从容，志岂在俗庸。漫谈常夸管、鲍，手下如意雄兵。谁言胸无惊人略，喜鹊啼叫声声，历历现眼中。［７２，４，１。］

刘福有牛气冲天，不可一世，我这才相信王大娘说的话是真的。秋实与刘淑珍关系好，成为刘福有的势力范围。阿朋主动包揽了户里挑水，我正好躲清闲，无意与他相争。丽华已成为阿朋的恋人，我必须离她远些。由于退休人员的增多，各企事业出现了空位，五七战士陆续回城补位了，老牛一家也回了长春。以前总听老道称道老牛，我以为是位高人呢。送他到车站，一路上言如糟糠，庸俗不堪，人品很次。老牛心计多，牛岳母与牛丫没有随家下去，城里的住房没有上交，回去主管街道工业，牛气冲天，浅薄狂妄。所有的后事都是邢德荣夫妻帮忙操办的，农村房子多弄了不少的钱，卖给了王振芳家。就连园田地里的收获，养的家禽等等，都是邢德荣夫妻帮着处理的。邢德荣婆娘没去过长春，与姜万有媳妇结伴到了长春，住在老牛家。没过三天牛丫就不干了，大吵大闹的朝外撵。到知青各家诉说委屈，把老屯都烦死了。邢德荣婆娘是来送钱的，送完钱之后还不回去，赖着不走。牛丫商量送到我家住几日，我家根本没处住。这两位是被牛家硬撵走了，用人脸朝前，不用人脸朝后。邢德荣婆娘打掉牙往肚里咽，回去之后还无法说老牛的不对，她可是尽量帮老牛家争利益的。老牛到了我家，对我父亲很不尊重，居高临下，似乎在下命令。我父亲没有理睬他，我家确实没地方住，不是不留。老牛的架子不是一般的大，比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架子还要大，不过是个二十三级的小干部，编制之末。

老孙正当壮年，性欲旺盛。夜里听着高木匠‘拔卯’也来了邪劲，去摸婆娘，被高木匠打了一巴掌，狠狠的骂了一句。孙高婆惹不起高木匠，所以从不让老孙近身。就是白天高木匠不在家也不行，就怕被赶了出去。患上了连疮腿，两腿都是脓，掀给王大娘看。我对中医偏方感兴趣，为她找了几个偏方，也不知道究竟管用没有？老孙在家里得不到好脸，就把目标转向外部。村里哪个老娘们也不可能跟他，也没啥钱，名声又不好。老孙见刘大君的聋哑呆傻小媳妇倒是越来越光鲜了，自从医疗队到来之后，刷洗一新，有个模样了。二十岁芳龄，鲜花盛开，每天都在大门口等候刘大君回来，很是痴情。这小媳妇长的其实并不丑，比孙高婆强多了。吃的是白胖白胖的，刘大君家不缺粮食，一垧半地能产五六千斤，远远超过集体经济。刘大君整天下地劳作，精神上也是越来越好，显得年青了。

老孙最初是偷窥，哑女是裸体睡觉，从不穿衣服。有时白天老夫少妇也作爱不断，性欲旺盛，并不避人。老孙总跑到刘大君家歇气，一坐下来就不愿意离开。最初是性骚扰，哑女拒绝，知道咋回事。后来就是强奸，硬性插入，哑女哭叫挣扎，不肯配合。哑女自然是不怕闲话丢人的，回来就比划着告诉了刘大君，刘大君很是生气。刘大君赶过老孙多次，还是不管用，就是不知足，老孙发现了新大陆。刘大君虽说是缺碘，半精不傻的，捉奸的事情还是懂得的。必须证据确凿，才能抓住把柄。这一日远远见老孙挑粪桶过来，刘大君埋伏在房后，专等捉奸。

老孙一路唱着红歌，走在阳光大道上，心潮荡漾，志得意满，一面进行革命工作。正是五六月天气，阳光明媚，山花烂漫，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花香，激起了强烈的欲望，‘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恰好刘大君不在家，老孙脱了裤子就扑了上去，哑女一阵挣扎喊叫。越是挣扎越是激起了老孙的情欲，他不顾一切的插入，狂热的大拉大拽，热血冲顶。正在此时刘大君进了屋，对老孙喊道；‘你又来干那个事来了？’闻听此言老孙大惊，把作案淫具拔出，射了一墙精液。这回可是有证据了，刘大君并不去抓老孙，随他去，就找邢队长。刘大君也知道这是个丢人的事，把邢德贵叫到外屋，小声的说道；‘老孙把我媳妇玩了，不是一两次了。这回让我抓住了，射了一墙，我可不是给他造谣。’邢德贵一听这事可是不得了，那些年老孙强奸了刘家三代女，这一次又强奸了刘家二代妻，怎么专跟刘家过不去？刘家哥六个，姐三个，连其后人都住在六队，占六队户数近三分之一，这还能行？若换了姜应文兴许考虑考虑，而邢德贵是不需要考虑的。马上决定召开社员大会，批斗强奸聋哑人的老孙，并及时向上面报了案。墙上精液还在，老孙供认不讳。承认是自己所为，并把责任推给了孙高婆与高木匠，他也是受害者。金公安一听大惊，一个女人找了两个男人，这怎么可以？两个男人找一个女人还不奇怪，这种事可是不多见。曾经有两对夫妻同时办离婚，同时办结婚证，交换媳妇，遭到金公安的一顿臭骂，赶了出去。金公安是回族人，满脸凶气，也是职业病。

刘家族人平时关系并不好，都是各顾各。遇到这种事可是一哄而起，刘子清等将老孙揪到生产队，喝令跪下爬行，来到前面。刘家族人把老孙这一顿打，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邢队长怕打坏了，出了人命，连忙让阿朋等知青作为保护，才算是没有继续。老孙被逮捕，因为是重犯，而且是强奸聋哑人，判了十五年。老孙终于如愿以偿，重新回到了劳改队。其实老孙适合劳改队生活，服从组织，不愁吃穿，住的是砖瓦房，啥也不操心，在里面过的还不错。

公社金公安将孙高婆好顿整治，骂得是狗血喷头，险些把她给铐上，这可是地地道道的重婚罪，而且长年跟着两个男人，真是臭不要脸！孙高婆本来就是受害者，雪上加霜。社员们都去看热闹，谁也不敢插话，金公安可是代表法律的，有这个权力。金公安骂够了，孙高婆宰了正在下蛋的母鸡，买了瓶酒，小心的侍候着，唯恐激怒对方身陷牢狱。哪怕就是被弄到公社学习班巡回批斗，也保不住命了。金公安大人有大量，接受了一些孝敬之后决定放她一马，得饶人处且饶人。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在他的一句话。她是个弱者，永远都是弱者，接受来自各方面的压迫，尽管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在这种状态下，所生的儿子也对其瞧不起，认为是给自己丢了人，因此说不上媳妇，总在欺负这个苦不堪言的妈。小九子打小就给惯坏了，当妈的唯一的指望就是他，如同眼珠一样关爱有加。惯子如杀子，他们并不懂得这个道理。社员们也拿小九子开玩笑，见这个王八犊子一上高，就说是要下雨了。小九子与高景林家的那帮兄弟并不亲，性格并不相同。

据说老孙十五年刑满释放后又回了稗子六队，高木匠留下来的小九子不肯收留。大队只好将他送进了敬老院，死在了里面。小九子长大成人后也是不肯卖苦力，有钱就吃喝嫖赌，没钱就坑崩拐骗，没个正形。后来欠下借贷一去不复返，替他担保的堂兄弟们只好代为偿还。丢下老母不管，后来也送进了敬老院，死在里面。农村敬老院的条件连监狱都不如，绝大多数善款都流入了‘为人民服务’群体的腰包，按等级制瓜分。真正的孤寡老人根本享受不到，这就是公有制下的所谓民主集中制。

老孙进去之后，阿朋仍旧以高木匠家作为据点，保持关系。老茂也时常过去，对我很是戒备。我并不在意，无所谓。我从未特意争夺回城指标，在农村心里敞亮，回家之后总感到压抑，如影随形。在农村我与青年们是平等的，回城之后是不平等的。当然也希望能够回城，等级制无所不在。我对老茂串户时到处讲究本户的丑事，对我的诽谤很不满意，那么做其实并没抬高他自己。在公社见到别的户里知青，他们特别向我表示；‘别看有人说你那些，我们对你印象都挺好的。’我是啥也不说，无所谓。

随着回乡知青的增多，都是高中毕业，队里青年结构产生了变化。数量超过了集体户知青，虽说是农民身份，并不服气。他们喜欢夏日聚集在集体户院子里乱唱一气。三弟这届四个面向，下届初中毕业生又是全部下到农村。二队领导脑袋硬，坚决不要，怕减少社员收入。五七战士可以，知青不行。只好安排到了四队，也是三十余户人家。转年又下来一届知青，只好安排在三队，比六队还要小。三队知青户里闹起了意见，四五位男户员往返十几里山路到我户吃了顿饭，一届不如一届。我走时已历五届，小知青们男女不分，流氓成性，已成为农村的祸害。姐姐、哥哥是第一批，我们算第二批。四队是第三批，三队是第四批。我四弟下乡是第五批，五弟下乡是第七批。我们对知青运动是最有发言权的，不但亲身经历，我在农村五年。通过亲朋好友与同学邻里，遍及整个东北，大江南北，还有的跑到缅甸投身于世界革命，在金三角贩运革命‘特货’的。我们所认识的知青无数，往来的无数，了解所有情况。知青运动长达十年，这是毁掉十届青少年的罪恶行径。对此大加赞颂者均是良心被狗吃了，青春无悔就别回城呀？一个个抢着回城，抢着上学，抢着提拔，哪个赞颂者继续留在农村扎根干革命？都是在说假话，早已习惯成自然。知青题材正在走红，只要能通过主流审查的我一眼都不屑看，没必要，肯定全是假话。我无所图，所以没必要说假话。留下真实的历史给后人，让他们加以借鉴，这就是我所能做到的，做人得讲天理良心。

发生了‘９，１１事件’，晚上召开社员大会，于学仁等回乡知青个个故作神秘，他们已经知道了林彪爆炸事件，但是会前谁也不敢明说。于学仁一写了个‘林’字，我就问林彪怎么了？以往无人敢于怀疑这位永远健康的接班人，毛领袖亲密战友，就连我也不敢触及此类话题。刘福有曾经对我发愁的说；‘毛主席要是死了可咋办呢？’我回答道；‘还有林副主席呢。’刘福有道；‘我看他靠不住。’若是换了积极分子，就凭这一句话，刘福有就够现行反革命了。长春有一个知情者对当兵的说道；‘你们的头头完蛋了，死在外蒙古。’结果被扭送到专政机关好顿打，关了多日，一直等到十多天之后中央文件下达，之前是国家机密。

中央文件一传达，刘福有两眼发光，看着我笑，他成了事前诸葛亮。王大娘对我说道；‘听说有个人说林彪不好，被抓起来了。现在林彪暴露了，那个人被接到了北京。’农村人想的简单，我笑着摇了摇头，知道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有的社员们向我道贺；‘这回你父亲的事该平反了吧？’我还是摇了摇头，不敢指望。我虽然不知道，但是大小队领导早已跑到煤气公司搞外调，九台离长春并不远，社队干部们经常到长春开会办事。齐玉华、齐忠国主张培养我入党，在大队领导班子中产生了争论。学校党员老师倒是支持我，特别向我表达此意。我连入团申请都没写过，更不用说入党了。团支书是赵永福，经常在青年会上不点名的表示；‘必须经过青年团员这一步，不能直接入党。’齐玉华当众称道我，认为我写过入党申请书，老茂讽刺道；‘真是高标准，严要求呀！’我连忙申辩并没有写过，人们并不真正相信。

史忠义到单位外调完之后来到我家，见到我父亲问道；‘你改造的怎么样？’父亲答道；‘不怎么样。’史忠义大大乎乎的道；‘我看也不怎么样，你要是没啥问题，你儿子早就上去了，全公社出名。’父亲认为这个人很没礼貌，不再理睬他，史忠义也看了出来。回来之后见到我说道；‘我说话太直，把你爸给说生气了。’我只好说没事，也确实没啥事，他也是出于好心。孟书记也曾到过我家，主要是想看看我父亲是啥样人？也是觉得好奇，我与哥哥并不卑躬屈膝，与农村地富子弟大不一样。为了不再出现‘欺骗毛主席’的说法，我向父亲索要他的历史，直接面对。父亲的回信被刘福有撕开了，知道了我父亲曾经集体加入过国民党。这是当年郑洞国在绑架所有人，他可没打算以身殉国，杀身成仁。历代殉国君子士大夫无数，为臣之道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国民革命党则不然，他们才不去死呢，得别人去死。同样出自于戎狄苏俄，崇尚暴力革命，信奉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毛领袖指斥其为‘一党独裁，天下是灾’。毛领袖争的是自由民主，而蒋介石集团是在反自由民主，主客是针锋相对的，毛领袖造反有理。其实凡是出于苏俄输出革命的傀儡革命党，都是同一个德行，跟苏俄没啥本质上的区别。蒋介石若是取得完全的胜利，肯定成为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人民心中的红太阳，人民的大救星等等。犬儒啥时候也不缺，溜须就是比骂人强。

主客易位，在‘我们的亲生父亲’斯导师的全力支持下，毛领袖占据了优势。国民革命党高级领导干部绝大多数选择不战而降，自己成为两会代表，享受特供，待遇优厚。而置千百万部下生死于不顾，恬不知耻，革命使人堕落。‘镇反’时期，如果这些贰臣们群起以死抗争，毛领袖怎么可能坑杀数百万降人？绝大多数都是抗日有功将士，死的冤不冤？刑场上那些老部下说不上怎么破口大骂呢，一个个都把龟脖子缩起来装聋作哑，没有一个事后选择切腹自杀的。照德、日将领们差远了，不知天下尚有‘羞耻’二字。为将之道，即便战败投降，主将也应该以死谢罪，方可面对天下，都是伪君子，两面人。由此看来，革命党远比臣奴们更加惜命，更加怕死，都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无神论者，绝对自私。别说八千二百万党员，就是八亿二千万，能找出一个为共产主义献出一切的吗？连巧取豪夺的家财房产都献不出来，财产申报总是流产，据说绝大多数党的精英坚决反对。长达六七十年来说话从未算过数，如何取得公信力？不从说真话开始，说啥都没用。

接下来就是批林批孔，宣讲‘儒法斗争史’，目标直指周恩来。毛领袖已经成功的击败了所有开国元勋，只剩下周恩来了。这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一大批人，是真正掌握行政机构运转的实权人物，也就是过去的吏。政府六部尚书、侍郎可以换，吏员可没法换，吏才是官僚体制的基石。周恩来牢牢把握六部，这是他最后的防线，一旦突破必将身败名裂。下面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连吉林省革委会一把手王怀湘都不清楚，紧跟着毛领袖，无形中上了贼船。他本来就是个贼，在文革中害人无数，人面兽心。为了撇清他与林彪党羽之间的关系，在吉林省掀起一场新的浊浪，大力批判孔老二。工作组下来后询问农妇道；‘你们那儿批判孔老二了么？’农妇答道；‘我们队没有姓孔的，别的队凡是姓孔的老二都遭到了批斗，打了够呛，也不知道究竟因为啥？’政治运动都是盲目跟风，没有是非曲直。炎黄子孙早已丧失了分辨是非的能力，成为精神奴隶与形体奴隶，丧失了自我。我也参加了大队批林批孔运动，在公社宣讲‘儒法斗争史’，是照本宣科，学习材料打的是某铁路段工人的名义，工人懂个屁。都是味同嚼蜡，千百人一词，我感到厌烦，台下酣声大作。轮到我上台，把稿一扔，从秦始皇讲到楚霸王，一直讲到秦桧、岳飞，台下与会者们还是没听够。我一举成名，许多青年人慕名而来与我结交，包括龚固的儿子龚小固，喜欢说三国。后来被主持人给打断了，时间有限，跑了题。以后到各大队宣讲‘儒法斗争史’，就再也不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