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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花甲话人生[88]

已有 781 次阅读2013-2-24 17:08 分享到微信

六十花甲话人生[88]

 

一队出了假娘们事件,轰动了整个地区。一时间人们奔走相告,男女老少个个喜笑颜开,如同过节一般。农村最感兴趣的就是桃色事件,如今锦上添花,无不神采飞扬,兴致勃勃。薛金城干活手把慢,铲地时总是给青年们说书,拉住一半人落在后面,于小屁也没辙。《肖飞买药》、《杨子荣上威虎山》等等他是且说且发挥,绘声绘色,慢条斯理的讲述着。青年们不能白听,两侧不时的带几锄,不让老薛大哥落下。有时薛家兄弟也跟于小屁斗起嘴来,这么一来可就热闹了,无形中铲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人们无不兴高采烈。李伟回去对我说道;今天于小屁可把老薛哥俩给弄惨了,哥俩也斗不过于小屁一个。说老薛大哥偷兄弟媳妇,一看又白又嫩,中间一道水纹,可把我们给乐坏了。薛家兄弟住东西屋,有时妯娌之间也打了起来,于小屁总是带着坏笑看热闹,所以斗起嘴来一套一套的。第二天轮到李伟做饭,我去上工,老薛大哥笑嘻嘻的说道;听说了嘛?一队出了个假娘们,原来是过去唱二人转的张文轩。唱二人转的都是草台班子,上了台就是男女乱闹,抖脏包袱。张文轩的媳妇也是戏班子里的,跟别的演员闹来闹去就闹出事来了,就是那么个烂环境,搞文艺的没几个好玩艺,张文轩也没少搞别人的媳妇。这回碰到硬茬子了,把张文轩好顿打,跳窗户就逃走了。张文轩的妹妹也在戏班子里,有一次台上缺男角,兄妹俩操了一场二人转,他妹子也是好汉鸡巴一花篓。

提起这个话头,铲地的人们整整一天都集中在这个题目上,干活并不觉得累。听人们七拼八凑的议论,知道了大体情况;张文轩是旦角,上台常常装扮女的,赶上梅兰芳了。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农村人最喜欢听的就是二人转,当年杨贵春在我家小屋住时,也最喜欢在广播里听二人转,找找回忆。吉剧团就是在二人转的基础上建立的,哪个唱腔都可以吸收,本来就是个新剧种。丽馨姐当年虽说是个学员,也抄了《王二姐思夫》、《寡妇上坟》等传统唱词,都是些淫秽词语,《十八摸》等是流行剧种。唱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逗,也就是撩拨情欲,离不开脐下三寸。越是性禁锢,人们越是性张狂。来到东北的流民们形同野人,无论蒙古人还是满人都是喜欢听这些,就连宫中上演的也都是淫秽剧种。

草台班子无所谓班主不班主的,随聚虽散,并无太多的规矩。县剧团无人请,常年亏损,开不出资来,哪个人花钱去接受革命传统教育?草台班子没搞什么公有制,仍旧是过去那种形式,是些江湖艺人。这些民间艺术家说出名也快,几个月就成为远近闻名的明星演员,张文轩作为主角,也颇有名气。别人搞他的媳妇,他也搞别人的媳妇,习以为常。这回碰上了个西门庆,金瓶梅全都要,一顿拳脚就把身体单薄的张文轩驱逐出了戏班子,在胡家公社是站不住脚了。凡是明星演员都有粉丝,追星族多大岁数都有,最为痴情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张文轩演到哪儿就跟到哪儿,倒底追上了,张文轩认了干妈,常跟干妈睡在同一个被窝,母子情深。

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张文轩这一步算是走对了,缓急有个去处,就投奔了干妈。干妈自然高兴非常,见过干爹,也觉得很亲切。张文轩是女人打扮,一般人还真分不出是男是女?干爹也没往歪处想。过了没多少日子,还认了不少干姐妹,关系都很亲密,其乐融融。张文轩的艺名是张文娟,总是男扮女装,外人难辨真假。有时在干妈这儿住,有时在干姐妹那儿住,日子过的本来挺不错的。也想找机会再度出山,到别处去发展。干妈舍不得离开干女儿,就拖了下来,这一拖就拖出了事。也是生不逢时,若晚生二十年,肯定大红大紫,成为举国上下公认的明星,说不定能弄个人大代表、军旅艺术家等等,这可是位天生的好演员,装啥像啥。时运不济,只好暂且隐居,等待时机,怎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干爹居然闹将起来,骂其为狗男女,非得朝外撵不可。

原来干妈向来性欲旺盛,自从干女儿来家之后,竟然不肯再跟丈夫同宿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娘俩个一睡就是一整夜,连早晨都舍不得分开,令人生疑。干女儿的喉结是藏不住的,哪个男人愿意戴绿帽子?干妈无论怎么样也压不住,干女儿只好含泪离开,凄凄悲悲切切,弄得干妈也是泪流满面,难舍难离。张文轩事先并无思想准备,一时间无处可去。穿了一身女人衣服,拎了个花包袱,来到路边站点等长途车,到外地讨生活。为了演出的需要,张文轩本来就留的长发,有些女人气,看不出是个男的,就是人们常说的狗男女。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张文轩除了身子外,心态倒更像个女人,从小就是这个样子。缺少阳刚之气,也难怪媳妇看不上他,总是红杏出墙。草台班子就那么回事,里面早就成烂桃了,男女之间常换常新,相互之间并无醋意。有的大姑娘听二人转动了情,就跟戏班子私奔了,也下了海。在过去唱戏的是下九流,比娼妓还要低一等。娼妓是躺着挣钱,而唱戏的是走着挣钱。其实很少有卖艺不卖身的,绝大多数都卖身,出去唱堂会。本来就是个下贱的行当,无所谓。秦皇、汉武的生母都是娼妓,照样当上了国母,美女明星谁都喜爱。李师师当年也是艳帜高张,宋徽宗特别修了暗道出去相会。女人的心态影响着容貌,所以青春常在,需要情爱,是明星们的美容秘诀。

张文轩皮肤细腻,性情柔和,像个女人。一队龚老大也来等长途车,见树下坐了位中年女子,就凑了过去打探是哪家的?龚家、何家都是一队老户,是率先垦荒者,成份中农,还有定为地富的。张文轩本来就是演戏老手,说到动情伤心处,落了眼泪,打动了龚老大。正好八兄弟没娶媳妇,也是回乡知青,是文革前的老高中,近三十岁了。把这个茬跟张文娟一说,女方答应先看看人再说。也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了,找个人家安心过日子算了。龚老大心中大喜,全家热情款待,男女老少齐上阵。齐忠山的母亲是龚家姑娘,论起来龚八是他是八娘舅。于是也赶来巧舌如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在众人的劝说之下,女方终于点了头,全家大喜。财礼钱就免了,女方是个孤女,只能拿干妈家当娘家,程序还是需要走的。这回干爹、干妈是以娘家人身份出的头,干爹也就除去了疑心,为干妈正了名。送亲的那一日,大车接来两车干姐妹,热闹非凡,皆大欢喜。光棍娶个媳妇不容易,龚八是懂得《婚姻法》的,去办了正式结婚证明。恰巧那天大队是齐玉华值班,龚八说明来意,女方户口上性别一栏却有涂改之嫌。齐玉华问道;好使不?龚八回答;‘好使’。齐玉华随手就把性别填成,开了大队证明,一切顺理成章。

其实龚八并不清楚好不好使,婚后新人自称正来月经,须等上几日,也是正当情况。结婚登记之后,新人倒是能够理解龚八的渴望;前面不行,后面还有个眼。把灯一灭,黑灯瞎火的把身子一趴,屁股朝上。用手帮着龚八找对了眼,如梦如仙,如颠如狂。其实张文轩并不是头一次当龙阳君,就在舞台上也曾经让楚王插过屁眼。龚八从未品尝过女色,肉欲不分前后,感到乐不可支,畅快无比。性快感与别的不一样,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飘飘欲仙。那段日子龚八整个人也都变了,神采奕奕,接受人们的致贺。过了五六日,龚八媳妇把红布在外面晾了一大排,可见例假结束了。村民们又拿此事笑闹了一番,无人疑心其它,都确信无疑。至此时龚八已经发现了媳妇是男身,但是舍不得离开,也就那么样了,对外人绝口不提。光棍苦,尤其是十多年的老光棍,性饥渴是谁也帮不上忙的,新社会并没有妓院,作为老高中生,龚家子弟,龚八是不能够辱没门庭的。哥哥龚固全公社有名,是土木工程技术员,无人可比,离不开的人才。于是就结成了同性恋,感情还不错。张文轩还总防着龚八有外遇,与女性同样,对龚八关爱有加。假娘们在一队也结拜了一些干姐妹,经常聚在一起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成为中心人物。

转眼就是一年,有位干姐妹出嫁,求张文轩陪着她去县里烫发、买嫁妆,这事自然得帮忙。在县里二人晚上住在同一个屋里,半夜时分就出了事。张文轩钻进即将做新人的被窝里,给她插上了,女方没敢声张。这种事张扬出去,不但女方身败名裂,连全家都得跟着蒙羞,影响兄弟们娶亲。女方只能吃个哑吧亏,打掉牙往肚里咽。这类事张文轩拿捏的很准,都是老熟人了,常在一起胡说八道。女方啥也没说,回去就嫁了人,没人知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张文轩同样有性要求,尽管微弱。这一次又是同样,张文轩已是得手,女方提前回去,发也不烫了。按说这个事漏不了,可是张文轩担心无法回去自圆其说,就自己去理发店烫发。遇到了一位细心的理发匠,阶级斗争观念很强。怀疑这是男扮女装的特务,肯定存在问题。于是偷着报告给了派出所,就把事情给闹大了。派出所来人检查,果然喉结跟男人一样,可是看啥都像个女的。公安部门是依法办事的,不敢胡来。调了两位警花,给嫌疑人做身体检查。这么一来就彻底暴露了,扣在县公安局,派出大量人员下来进行调查。

无论先前的嫁女,还是新回来的待嫁女,都一口否认曾经遭到过奸淫,案子难以取得突破。就连干妈、干姐妹们也坚决否认,案子陷入僵局。领导指示一定要打好这场攻坚战,什么策略都可以采用,不择手段。别看县教育局负责人穆大鼻子亲自检查几十名女知青的处女膜,而且出去到处张扬,把那些未婚女知青们的隐私全部昭示于众。这件事被贴了大字报,证据确凿,县里只不过是将其暂时停职,并未受到真正的处理。而对下面则不然,要坚决深挖狠打,是不遗余力的。数十名工作人员奔走于各村队,做了大量的工作。再三保证为当事人保密,只是组织上掌握,绝不外泄。其实这是战略战术,与反右时期同样,也与齐忠山在六队搞一打三反运动采取的手段同样。绝大多数女子都抗住了,只有关键人物没有抗得住,证据确凿。在保证不外传的情况下,案情浮出水面,张文轩在劫难逃。作为大案要案,办案人员立功受奖是需要公布案情的。于是一夜之间案情传遍了整个九台县,作为典型示范公诸于众。

这无异于掀起一场社会大地震,影响很大。首先就是群情激奋;假娘们与龚八蒙蔽群众,干姐妹等都是潜在受害者。干妈证据确凿,已嫁新娘与待嫁新娘遭到奸淫证据确凿。于是胡家一带涉嫌人闹离婚、退婚等等之举,闹得不亦乐乎。六队未婚青年们相互警戒道;可别找一队姑娘当媳妇,说不上哪个被假娘们跟钻了眼。如果专政机关依法办事也就罢了,没曾想却接受了群众的要求,将假娘们押回胡家公社,巡回展览、巡回批斗。公社将假娘们、龚八押上批斗台上,假娘们很快的被扒了裤子,连肛门都受到检查。龚八作为陪斗,连连低头认罪,欺骗了群众,对不起毛主席。稗子大队自然优先,各队巡回批斗。遇到这种事我能躲尽量躲,因为父亲也曾遭到过多次批斗,看了心里难受。批斗姜万玉时我没参加,批斗假娘们我也不愿参加。批斗七队盗粮集团我倒是参加了,主要是好奇,看看这些七队的当权派倒底是啥模样?

事后听人们议论;来人护着被批斗者,不许上去打,尤其是不许打龚八,他也是受害者。安大晃等恼怒齐忠山搞运动时答应保密,之后却出尔反尔,所以准备对其八娘舅进行报复,人们在彼此互害。齐忠国仨兄弟已经向公社、大队进行了请求;不应该批斗龚八,他也是受害者。东北管女人奶孩子称为吃喳,假娘们的双乳是皮球一切两半,在批斗会上照样戴上。社员们编出了一套话;皮球做喳,红布开花。蒙蔽群众,糊弄龚八。稗子大队吃了个偏食,别的大小队巡回批斗时就没有龚八了,法外开恩。来六队批斗时,满屋子挤满了人,都来看热闹。扒裤子之前,命令妇女们都出去,只有姜应芳婆娘坐着不动。妇女们出去之后,关了灯,扒裤子检查,这是最重要的一项,哪个队都未能漏过。阿朋遇到这种事自然很活跃,找了个三节电棒。扒下裤子后,阿朋往关键部位一照,窗外妇女们惊叫一声,嘻嘻哈哈散去,一群大姑娘、小媳妇们正在窗外偷窥。

我始终未见过这个假娘们,其实我对他充满了同情。少年时的我心态也有些女性化,下乡之后经历了粗野蛮荒的洗礼,才走出阴影,性格日益豪放。假娘们生活在那种环境,从小耳濡目染,也不奇怪。唱戏的大多是祖辈相传,一代传一代。对于作风道德等等并不在意,就是那个行当。尤其是到了东北,全部都是流民,流氓无产者。只有低俗文化才能够喜闻乐见,才能够名利双收,才能够成为明星。他们不是啥政治家、道德家,他们所擅长的就是妓艺,并非社会楷模,对他们的要求不能太高。毛领袖及其追随者以这些人治国,本来就很荒诞。与大小球星们没啥两样,只不过是靠技艺在江湖上混口饭。靠他们谈不上什么民族振兴、振兴中华等,君子小人之分还是必要的。其实并没人选他们当人民代表,都是领导指定的,一群演员傀儡而已,六十年一贯制。

假娘们的案子再次出现僵局,上了当的证人们全部翻供,声称她们是遭到了逼供信。她们也是受害者,连一生都被毁了,婆家人对她们很不客气,嫌丢人。干妈也遭到了批斗,干爹大打出手,很是凄惨。假娘们是每个生产队都批斗过的,遭到牵连的妇女们哀声一片,都无法抬头做人,根本解释不清。此类事官方若不插手,不算啥大事。官方一插手,反倒把问题搞大了。县公安局无法定案,就不再管了,交由公社处置。巡回批斗后,将假娘们送入公社学习班,进行劳动改造,与赌徒、偷盗者们为伍。假娘们身体单薄,干不了重活,就负责做饭、洗衣服等,如同妇女那样。假娘们只有女人衣服,拒绝穿男人衣服,心态还是如同女人那样。房东是个光棍,见此龙阳君不禁心动,非要玩玩不可。半拒半从的从后面插入,假娘们声称闹坏了,后面出了血,威胁要告诉公社金公安。光棍连忙赔礼道歉,赔偿损失十七元才算作罢。事后觉得很冤,怀疑是假娘们使用的红药水,继续蒙蔽群众。张扬了出去,全公社很快的就传遍了。

有此尤物,别的公社纷纷前来求借,遭到领导拒绝。这是胡家公社的一宝,绝不外借。为了看一眼假娘们,那一阵子外地前来胡家公社旅游的人无数,公社供销社、食堂大赚了一笔,这个帐谁都会算。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假娘们在公社学习班整整呆了半年,直到无人前来观看才放出来。有的社员见到假娘们在路上行走,已是弱不禁风,身体完全垮掉了。仍旧是一身女人装扮,形体里面装的是个痛苦的灵魂。龚八是很想念假娘们的,也很关心,但是不敢。连送点吃的都不敢,怕的要命。二人此后再未见面,龚八后来当上了大队施工员,是龚固带出来的。民工们还是经常拿假娘们的事对其冷嘲热讽,而齐玉华对龚八是全力保护的。我对龚八印象挺好,高中毕业,性情随和,待人很好,也很通情达理。龚八是个苦命人,包干到户之后,因为帮工砸断了一条腿,成了残废人。后来与齐忠山合伙做豆腐,勉为其难。再见面时晃如隔世。人的一生其实很短,龚八以后再没成家。假娘们应该早就死了,无人关心,也无人过问,已成为历史。人们又关心起新的社会焦点,很快的就把假娘们事件抛到脑后。

姜队长下了台,这也是件大事。姜应文对于六队生产并不大关心,更加关心个人前程。所有的外交活动都围绕着这方面转,极力想走出六队,重回公社。公社那些人只不过是在利用他谋取私利,并没打算真的帮他什么忙,姜应文是白忙了一气。‘石虎山,砍半拉’,造成后患不小,夏季山洪狂泄。没有了山林,地下水也存不住,造成很大灾害。地下水网是万千年来逐步形成的,水网形成泉源,连接成河流,小河再汇成大河,流入江海。华夏地理是西高东低,石虎沟也是同样,山泉向东流。进入三伏连下了几场大雨,我与李伟正住在生产队。王振兴是饲养员,对我说道;‘今晚下的是喘气雨,恐怕要发大水。’半夜时分王振兴在外面喊叫起来,我连忙冲出去一看;一头老牛脖子已被树木压住,王振兴抬不动。这是山洪过后树木飘了起来,反将栓在树木上的老牛脖子压住了,可见洪水有多深。桥已被冲得没了影,我去找邢队长,半路一个霹雳闪电,脚前已是波涛,道路已被冲垮,我险些被卷入波涛中。只好小心从边上绕过,才算是到了下沟。六队的庄稼与园田地毁掉无数,庄稼大半倒伏。姜应文也来到河对面,干着急过不来,只能喊叫着吩咐些事。最严重的是胡家公社,因为地势低淹死了人,伤者无数。供销社、卫生院等全部被淹,损失不小。杨殿勇家被冲垮,巨石与树根接二连三,杨殿勇在水中救起妻儿,挣扎到刘家,连呼救命。天亮之后发现;砍伐的山坡揭下一大片,这是山洪的根源所在。

稗子六队是小区气候,每逢雨前,西山中先是黑云与乌云翻滚,群山戴帽,烟雾弥漫。接下来就是雨帘渐渐逼近,乌云弥漫开来;隔山不下雨,隔道不下雨。云雨由山而出,而非来自天上。山林保证了雨水充足,从无旱灾,到啥季节下啥雨,保证灌浆。我们在高岗上铲地,雨后阳光灿烂。远望七队连一点雨都没下,只有六队地里湿润,很是高兴。不大会儿感觉细雨蒙蒙,如同牛毛雨丝,很是舒坦。过了一会之后,雨丝已是移动,我们惊奇的看到;七彩虹宽大无比,正在形成,我们曾经是彩虹中人,彩虹正在离我们而去。七彩虹渐行渐远,也愈来愈细,最后终于不见了。古人云;‘在天为霓虹,在地为蛟龙’,可见七彩虹并非如专家们所言的仅仅是阳光折射,而是雨丝在其中,龙的精气神在其中。潜龙一睡五百年,此地本是龙脉,肯定地下睡有潜龙。据说潜龙身如赤蛇,有鳞,顶部有角,缩仅几寸。龙飞之前必须过江,过江之后可上天入海,行云播雨,长达数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成了画中人,骑在龙身上。

姜应文搞政治有一套,他在任期间是大尾巴会从头开到尾。总在对社员们进行思想宣传灌输,当他的小领袖。年终结算六队压尾,姜应文认为是自然灾害。成绩是九个指头,问题是一个指头,要看到光明的一面。姜应文的小队一把手是公社革委会直接任命的,大队并不想为此负责。那场水灾虽说不能追查责任,也是个问题。面对下面的愤愤不平,公社领导按照惯例,表彰抗灾英雄,将那位淹死的评为烈士,伤者都受到了表彰。似乎灾害越大英雄越多,先进事迹越多,成绩也就越大。为了免除后患,抽调各队民工修了胡家水库,防患于未然。之后就是显示武装力量,调集全公社民兵举行盛大阅兵式,武装部长韩某是转业军人,威风凛凛,指挥千军万马。如同中苏大战在即,准备以血肉之躯阻挡苏军坦克,声势浩大。韩部长用扩音器指挥调动,令行禁止,令人赞叹不已。韩部长命令稗子等四个大队各出一位男民兵,进行考核,齐忠国点名让我上去。韩部长考了两个问题,第一个是毛领袖有关民兵指示,我没答上来。第二个问题我回答上来,曾浏览过民兵刊物,依稀记得。回来之后齐忠国很是高兴,没给他丢脸。接下来是周家等四个大队女民兵代表,周家集体户王亚琴作为代表,没有回答出来。接下来是民兵打靶等战术表演,热闹了一整天,此后所有不同声音全部消失了。

公社并不想担当领导责任,所以不能追究水灾责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难得糊涂。与大队领导取得共识,公社与大队决定不再继续任命姜应文为六队一把手,而是实行社员选举。别的生产队还是任命,六队情况特殊,区别对待。于希凯成为犬儒,为姜队长歌功颂德,肯定他所做的一切,全怪自然灾害。邢队长认为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群众认为是十分人祸,应该由姜应文全部负责,孟书记赞成群众的观点。于希凯见势头不妙,竭尽全力主张让姜应文退到二线,主管经济与政治宣传,兼任青年指导者。这场大论战进行得非常激烈,虽说是七十人大会,却比大跃进后的七千人大会更加激烈,关键在于姜应文并没握有兵权。

其实看风使舵的占多数,只有薛家兄弟赤膊上阵,傅振海也趁此机会大打香油锤。齐家兄弟一直在队里受压,齐兆生也振臂而起。王振兴是他亲娘舅,也对姜应文多有不满,把他的饲养员拿了下去,也想趁此机会狗挑门帘——露一鼻子。于家是中农,脑瓜皮薄。刘家也是中农,与姜应芳是姑舅亲。于家、刘家大多站在姜应文一边,而贫雇农们则坚决不肯让姜应文退居二线,必须拿下。无论是农业生产大跃进,还是对外援助,割让领土,毁坏山林造成洪灾等经济领域;还是政治上的极端行为,任人唯亲,在队里大搞等级制等等政治领域,社员们一概不肯谅解冻,必须彻底清算。这是一场触及灵魂的大革命,也是决定稗子六队这位小领袖政治生命的关键时刻。这是一场极其重要的政治斗争,在稗子六队历史上书写了浓重的一笔。大多知青们心有余悸,纷纷选择继续拥护姜队长,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姜应文只要退居二线,杀将回来只在迟早之间,在公社到处有人,掀起一场小文革,就可重新夺权,将那些野心家、阴谋家踩在脚下。姜应文的背景很深,与公社党委秘书是铁哥们,大舅哥人脉很广,是随时可能批判‘三家村’的。

经过激烈的两条路线斗争,两种意见支持者各半,连半票也没有多出,稗子六队缺少朱老总那样的人物。显然于希凯的工作能力与影响力远远赶不上周恩来,无法说服更多的人。姜应文已经作出承诺;姜在民肯定与于学萍成为一家人,以后姜、于两家就成为亲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姜在民的参军是一个错误,否则稗子六队年青人绝大多数都得追随姜在民,齐兆生根本排不上号。我们这样的自保尚且不及,哪里敢于乱说乱动?姜在民不参军,肯定作为民兵连长兼团支书,无人能与之争雄。政治斗争没有是非曲直,只有胜利与失败,姜应文是绝不认可遭到失败的。

这等鸟事与我们何关?我与哥哥、会来,正在老王家清谈,有意避开。天冷之后我们又搬回了王家,户里四处透风。已是深夜,会来已经躺下,孟书记忽然找上门来,批评我们道;‘不要以为就要抽调回城,就不再关心队里的事了。这个会议十分重要,你们三个必须参加。’我们兄弟脑皮薄,自然乖乖从命。而会来则抗命不遵,继续装睡。时间不等人,孟书记无奈的出来了。到了会场,于学东马上坐到我的旁边,告诉我说;‘现在有两种意见,一种是我父亲于希凯提议的;姜应文退居二线,担当保管员,兼集体户的户长,主管青年政治思想教育,还是领导班子成员。一个是齐兆生的意见;姜应文下去,不在领导岗位,连二线也不中。两种意见赞成者正好对半,就等着你们这两票做出决定呢。’

我连想也没想,张口说道;‘我同意齐兆生意见。’哥哥也随声附和,形势大变。姜应文支持者提出了抗议,孟书记问我道;‘你知道齐兆生是啥意见?’我只好选择拒绝回答,沉默不语。我可是黑五类狗崽子,就是半数革命群众我也惹不起。见我不吭声,姜应文站起来说了好一大堆话,认为我们是稀里糊涂,他并不接受这个结果。工作成绩是主要的,是九个指头。缺点错误是一个指头,不能抓住一点,不及其余,肯定是有人别有用心。真理有时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何况很难说他是少数。姜应文的讲演并未达到预期效果,掌声零零落落,社员们都明白姜应文大势已去,不再继续支持。姜应文宣称道;‘我认为真理在我这一边,咱们走着瞧。’

其实还是大队说了算,孟书记是主张换马的。群众意见只不过是个形式,姜应文就一撸到底,始终拒绝接受新的领导班子,不是南巡就是北巡、东巡、西巡。我们自然是装傻充楞,事后表示没听明白,稀里糊涂,作为遮掩。这是政治,我们虽说没到二十岁,却都成了政治老手。姜应文希望取得公社的支持,能够推翻那次七十人大会决议,重新把权力夺回来。否则就把他安排在公社,干啥都中。当初他是为了照顾大局,接受了组织决定,回六队担任主要领导的。公社革委会理应有他的位置,不应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成为牺牲品。此一时,彼一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往外支,姜应文已经成为历史,连车柴草也作不了主了。社队干部们正在与新的领导班子建立关系,毕竟有山林的地方并不多,只有周家、稗子,稗子六队又是条件最为优越的。其实所有人都在讲政治,讲政治的目的是为了谋取个人利益。所有的知青也都成了政治家,懂得了政治斗争,集体户就是个政治角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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