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花甲话人生［２１］

母亲老家是延吉大兴沟，都是朝鲜人。母亲的爷爷是山东流民，在老家呆不下去之后流落到关外，流落到延吉，最初是靠走村串屯卖麻花，人称‘刘麻花’。汉人的精细远远超过朝鲜人，这位在关里家的失败者，却在朝鲜聚居区取得成功，买了块地，成为自耕农。朝鲜人主要是种稻田，产量很高，刘麻化也种玉米、高粱等，很快的发展起来。朝鲜人是天生的亡国奴，男人啥也不干，整天就是喝酒，女人背着孩子下地干活，还得回家做饭，侍候男人。男尊女卑是其民族传统，奴性强，男人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是打妻子，不敢反抗强者。日本兼并朝鲜并没费事，反抗不值一提。真正抗日的是俄罗斯，与其争夺势力范围。

刘麻花抢了一个正在哭坟的朝鲜寡妇，肚里已有了遗腹子，就是我姥爷。这位悲惨的朝鲜女人始终不会说汉话，每天就是拼命的劳作，一直到死，也未安息一日。生有六男三女，幼子精神不正常，冻死在外面。所以我的姨舅特别多，得前面加上名字才能分得清，母亲也是这么称呼。越瘦越能生，越是劳动越能生。富贵人家的女人反而不容易生育，鸡胖了也不下蛋。

刘麻花认为老大不是自己的骨肉，对其很是刻薄，从小就下地干活，当劳动力。别的子女都上学读书，只有老大未读过书，汉人是很重视这方面的。我姥姥是个童养媳，是跑荒的人家卖了的。十二岁就开始为全家推碾子拉磨，没有一日休息。我母亲是生在磨房里，生产之后还得继续拉磨，就是这个生活环境。寒冬腊月冻的实在受不住，就与朝鲜人同样，偷公公白酒喝，暖暖身子。生下的孩子死了几个，活下来三儿四女，并无太多的伤感。母亲曾与二姐、小妹同时染上伤寒，九死一生。见已死了两个孩子，偷用了公公的七十元钱进了城，把我母亲抢救下来。回来之后公公每天上门大骂，逼着还钱，人命他是不在意的。有钱就是买地、建房、自己享受。每年杀头驴，把肉腌上自己吃，水果、干果等都是同样，哪个孩子也不给，极其自私。这个家是他创的业，全部属于他自己，儿孙是在靠他养活。

我姥爷没文化，心地善良。常常背着父亲为穷人做担保，被债主逼得很狼狈。养父知道后用棒子追着打，‘这个家有你的么？’

刘麻花活了八十三岁，撒手西去。已是三代之家，五六十口人。民俗由长子打灵头幡，成为新的家长。子女们都认为老大不是刘家人，怂恿老二争抢灵头幡，分家产没有老大。老五夫妻仗义执言；‘咱们都上学读书，只有老大领着雇工们下地干活，分家应当有老大一份。’老大分了正房，老三吃喝嫖赌抽大烟把分到的家产折腾光之后，又搬了回来，声称‘这是吃我爹的，’每日里得老大供养。老大无奈，只好搬了出去，只有一辆旧牛车，靠为日本军营拉脚为生，供儿女们上学。那时候主要是教会学校，学费并不贵。母亲十四岁那年，我姥爷患上了肺痨，无钱医治，大口咳血。死前想喝一碗狗肉汤，未能办到。母亲为此事很是难过，决心长大了学医，为穷人看病不要钱。

恩美姨是母亲三叔的大女儿，生母早死，继母也是抽大烟，总逼着大女儿帮他们买大烟泡，走私大烟泡价格低许多。就是这样也是维护不下去，就把大女儿嫁给了宋家，索要了一份厚重的聘礼。恩美姨年青时很漂亮，而丈夫很丑陋。夫妻感情并不好，生下一儿一女，正赶上长春解放，恩美姨就参加了革命，每天上街扭秧歌，婆家也不敢管。土改中宋家被定为富农，颁布了新婚姻法，革命干部纷纷另择新欢，所以红二代大多与新中国同龄。上层领导在延安时期已完成了这个过程，江青、王光美等都是如此，新婚姻法是革命需要。恩美姨是父母包办婚姻，提出离婚。婆家索要半数财礼，不肯让步。还有两个子女，很是麻烦，此事就拖了下去。在此时恩美姨与一位英俊的军官谈了恋爱，怀了身孕，就是丽馨姐。男方离婚大概也不大顺利，二人只好分开，恩美姨以后就是长期单身。留在宋家的儿女不愿意当地富子女，进城与母亲过，成份贫农。先后参加工作，结婚成家。恩美姨是个能干的女人，一生中操办起三家企业，都与印刷有关，包括长春扑克厂。每次企业规模一扩大，区里就派来领导，就是党支部书记。书记是一把手，恩美姨总是被边缘化，之后以不服从组织为名，将其开除，无处说理。

恩美姨丈夫已死，又嫁了一个老中医，靠人家养活，总觉得抬不起头来。１９６４年与我母亲同样被精减下来，心里并不服气，文革的发动给了她一个机会。长春市临时工造反团是恩美姨组织的，还有老孙。老孙心计多，借此机会用匕首逼着当权派为他办了转正手续，之后就不再参加活动。恩美姨没那么多的心计，仍旧冲锋陷阵，率领临时工、合同工揪斗当权派，上台控诉。热闹归热闹，啥问题也解决不了。江青同志与中央文革是支持他们的，《中央文革小组领导同志接见全国红色造反者造反总团代表谈话记录》人手一份，不惜工本均是铅印，如同正式文件。

父亲看过这个记录，对江青印象很好，认为还没有太大的转变，仍旧保持着当年革命本色。自从掌权之后，那些已经成老黄历了。听到工人们的控诉，江青流下了眼泪，看起来江青是反对等级制的，有平等意识。父亲认为江青很像武则天，当年武则天对百姓很好，对贪官可是手辣，她是需要争取民心的。对于谋反大罪也是不肯放过，告反之人立拔显要。若是有贪腐行为，也是严惩不怠，不拘他是何人？看这个趋势，真正的接班人是江青。为了争取民心，首先就是取消等级制，让社会平等，等级制本来就是修正主义那一套。父亲对右派们说；‘别看现在咱们戴着帽子，将来恐怕捂都捂不住。反右小组长是邓小平，江青肯定全部否定，以发展生产，促进经济。’当年武则天亦是如此，狄仁杰等是很效忠于武则天的。武则天对官吏严苛，对百姓宽厚，江青也必须那么做，才能控制大权。

父亲的话我们当时并不相信，自从懂事起就知道低人一等，我们也早就习惯了，不认为将来会有啥改变。尽管江青成为弃妇，跟毛领袖关系并不算好。可是想要彻底颠覆毛领袖的方针政策，阻力也很大。除非全部洗牌，换上一茬人，以文官驾驭武人。毛领袖靠的就是武人，事实上始终是枪指挥党。谁掌握枪杆子谁就说了算，从遵义到现在仍旧如此。恩美姨她们对江青都赞不绝口，许多被精减的人都来到我家，打听恩美姐的住处，积极参加运动。毛领袖起初并不清楚能否发动起工人群众，是在利用临时工、合同工，很快就不再需要了。无论周恩来还是江青、陶铸等，或是中央文革成员，各军区司令等等，都是按照毛领袖的战略部署，就是个传声筒，政治工具，他们说了并不算，包括江青在内。

父亲把江青比做武则天，本是赞许之意。江青也经常以吕后、武则天自居，而下面则不这么认为，都不懂历史。这一条以后成为父亲的主要罪状；‘恶毒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攻击江青同志。’尤其是从毛泽东思想大学校出来支左的军代表，个个满脸阶级斗争，根本就不明白武则天是怎么回事？从现在官方已经解密的史料看起来，真正睡在毛领袖身边的赫鲁晓夫一个是江青，一个是林彪，而非刘邓。江青、林彪对毛领袖是洞若观火，刘邓是趋奉不及，畏首畏尾，不想否定自己。江青与林彪都想与赫鲁晓夫同样，一旦大权在手，就是又一类面孔了。凡事都是有一利必有一弊的，打倒刘邓人民欢蹦乱跳，粉碎‘四人帮’人民也是欢蹦乱跳，以后无论打倒哪一个都是毫无例外的欢蹦乱跳。这是个既不懂本民族历史，又不懂世界历史的愚昧无知群体，仍旧未从满鞑子奴化统治下解放出来，从精神到肉体都沦为奴婢，奴性是真正的群体性，古君子士大夫已是彻底绝迹了。当今世界没有任何一个民族不知道本民族的历史，只有新中国的亿万革命人民满足于此，以无知为荣耀，认夷狄为祖先，背祖离宗，不以为耻。

中央文革小组领导同志接见全国红色造反者造反总团代表谈话记录

《本文未经首长审阅如有差错由记录整理人员负责］

全国红色造反团    记录人、李宝成、周牧、余云庆

吉林省临时工捍卫毛泽东思想革命造反兵团翻印

１９６６年１２月２７日

最高指示

帝国主义者和国内反动派决不甘心于他们的失败，他们还要作最后的挣扎。在全国平定以后，他们也还会以各种方式从事破坏和捣乱，他们将每日每时企图在中国复辟。这是必然的，毫无疑义的，我们务必不要松懈自己的警惕性。

《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上的开幕词》

人民靠我们去组织。中国的反动分子,靠我们组织起人民去反他打倒。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针》

中央文革小组领导同志接见全国红色造反者造反总团代表谈话记录

时间；１９６６年１２月２６日晚７点５８分至１２点３０分

地点；北京人民大会堂

与会人员；江青、陈伯达、康生、李富春、张春桥、戚本禹、姚文元、等首长，以及全国红色造反者造反总团［简称全红总］

新闻界方面；解放军报副总编辑胡痴、编辑部邵一海，人民日报代总编辑唐平铸

江青同志首先问了每个同志的姓名，工作情况后说；‘毛主席是支持你们的！’

临时工代表齐声高呼；‘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代表；感谢中央文革领导首长对我们的亲切关怀！

江青；我们今天是来听同志们意见的，你们不要叫我们首长，我们都是革命同志，叫名字算了，大家读一读吧。

代表；现行合同工制度，把工人阶级分为两个阶层，制造差别分化瓦解无产阶级革命队伍。不仅束缚工人群众的革命积极性，阻碍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且繁殖修正主义的种子，成为资本主义复辟的温床。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用这个修正主义制度，把几千万工人的政治权力完全剥夺了。这个制度是刘少奇一九六四年三月到河北各地视察做报告后，劳动部根据其报告做出合同工、临时工制度的规定，在全国执行。［江青同志插话；刘少奇嘛，也是主席啦，但是要看是什么样的主席？刘少奇老婆的父亲是接收大员。刘少奇的老婆是个大资本家，就是根据他老婆那一套搞的。］

接着江青同志让人马上打电话命令劳动部部长和全国总工会书记处书记参加会。

江青同志讲；什么劳动部长？让他们当劳动科长，最好让他们当合同工。非造这个反不可，这个制度就象资本主义对待工人一样！

代表们说道；有人招合同工和转正合同工全靠私人拉关系时。

江青同志说；‘这是裙带关系。’又说；‘这完全是资本主义的一套，保持一定数量的雇佣工来减少资本的支付。’

代表；彭真在北京组织了一个大合同工队伍……。

江青；你们这些同志，完全可以斗争彭真一次，这是他一大罪状，封建主义也不能比这个制度残酷［非常气愤地］等他们来了［劳动部长和全总书记］让他们靠边站着。合同工就是没有前途吗？真是气死人了！都让他们当合同工去，你们解雇他们。

代表；现在有的单位搞破坏，耍阴谋，如中国科学院在二十五日决定，把本单位合同工转正，用转正来瓦解工人斗志。

江青；你们不要他们转正，合同工，要革命！［这时劳动部二部长和全总书记王志杰进屋，戚本禹同志命令他们站到座位的后面去］

江青同志问王志杰、郗占元、李正亭；你们是干什么的？

王答；‘我是总工会的。’郗、李答；‘我们是劳动部的。’

陈伯达、江青等问；你们认识他们吗？［指工人代表］

王、郗、李答；‘有的认识。’

江青；我们听到同志们反映合同工制度，是你们发动的！这是你们刘主席发明的？这是资产阶级反动的旧制度。你们不为工人服务，还是回家去的好。

陈伯达；你们和这些代表签了字的材料，［指在１２月７日１２月２０日几次交涉书面材料］为什么你们作废了，不承认？

王、郗、李非常狼狈，回答不出。

代表；我们昨天［２５日晚］把劳动部办公室地点全部查封了，今天把北京劳动部所属单位也全部查封了。并向全国各地分团发出电报，把劳动调配部门全部查封，并决定明天封总工会。

陈伯达；封的好嘛，没有这个部工人照样工作。

江青向劳动部长道；‘你们的工作内容具体都是什么？有多少人员？’郗、李答；‘有四百多人，工作是劳动部调配，劳动保护，工资制度。’

江青同志又问；‘全国有多少合同工？’

李答；‘说不清楚。’

江青同志讲；‘你们当部长一天到晚都是干什么的？说不清楚做部长！’

江青同志又问王志杰；‘你们工会负责什么工作？’

王答；负责教育工人组织工人。

江青；你们不为工人办公，不为工人服务，你们既不向中央反映情况，又不给工人解决问题，你们有一点共产党员的样了么？你们是不是一个共产党员？

郗占元；‘我们是执行这个反动制度的罪人，我有罪！’

代表们控诉了在这个反动制度下，工人群众所受的政治上的迫害，经济上的压迫，这个制度就是要把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代表们在控诉在临时工制度下对工人的残酷迫害时，抑压不住自己的泪水，泣不成声。

江青同志含着眼泪说；‘我流泪不软弱，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真正的同志！我感谢你们，你们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课。’

江青、陈伯达等同志听到了工人们的控诉，都流了痛苦、愤恨的热泪，在座的人大会堂招待员们都痛哭起来。

江青同志气愤的说；‘合同工也是无产阶级，也是革命工人！你们这些大部长是怎么对待工人的？照这样下去，工人得到什么前途？什么合同工，简直像包身工！’接着又说；‘同志们，这次反映的情况对我们是很大的教育。我建议马上发给工人一枚纪念章，一本毛主席语录。你们把全国劳动力分配部门全部扫掉。你们进京工人，全部住到工会劳动部去，让他们给负责吃饭、住宿。’［问王、李、郗道］；‘你们听到吗？’王、李、郗答道；‘听到了。’

江青又问；‘能不能做到？’王、李、郗连连答道；‘能，能，能！’

康生；制订合同工制度就是赫鲁晓夫，哪里是什么共产党员？想把中国变成资本主义，这是个夺权的大问题，那些不给工人办事的全部给他们解散。

江青；同志们，我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对不起同志们！

陈伯达；提个建议，你们明天屗要封全总了。你们工人全部住到里边去，你们给他们封了门，他们就没事可干了！

代表们在谈到这个制度已经泛滥成灾时，康生同志说；刘少奇在６４年到处做报告，是相当严重的问题。今天这个制度，是关系到我们国家变不变颜色的大问题，是社会主义工厂变不变资本主义工厂的大问题，是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走修正主义道路的大问题，苏联就是一个例子。

江青；我建议最近召开一次外地合同工、临时工的控诉批判大会，地点就在人民大会堂。人民大会堂是工人阶级的，今天咱们工人当家做主了。希望你们回去向大家讲，要组织好。发言时，简单扼要，要说明问题。举出典型的例子，最好不超过半小时。

代表；有些单位负责人对江青同志１２月１８日向广播局毛泽东思想战斗团的讲话，不信任，抱怀疑态度。

江青；他们都是老爷，我是普通的共产党员，我建议马上以中央文革的名义发出个通知。

大意如下；

一，必须允许所有临时工、合同工等参加文化大革命，不得有所歧视。

二，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不得解雇，必须照发工资，从１９６６年６月１日以后，所有解雇的工人必须允许马上回原单位参加生产，工资补发。

三，现行反革命分子按十六条处理。

江青、康生、陈伯达对王、郗、李讲；不准挑动群众斗群众，如果发现合同工、临时工群众斗群众，拿你们是问，按党纪国法处理。你们没有阶级感情，你们心中没有毛主席，没有常委也没有群众。不向中央反映情况，不管工人，简直罪大恶极！

江青说；我是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但我是军人，我们是有解放军的。你们这些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对地、富、反、坏、右可优待了！合同工、学徒工［临时工］在他们眼里已不是后娘养的，已经是私生子了，你们现在就是没有父母了？［意思是指党中央和毛主席］

［陈伯达插话；就是有剥削。］

江青同志最后对王、李、郗说；他们是毛主席的客人，你们要很好的招待他们。

会后，在毛主席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中，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同志们依依不舍的和中央首长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