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

    自1963年始,就开展了上山下乡运动,并竖立了董家耕,邢燕子等先进典型,可是效果并不大.文革结束之后,伟大领袖发布了五七指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普遍展开了.初一到高三的在校生全部下乡,七男八女组成了集体户,革命青年的情绪又呈现亢奋状态.我姐姐是长春市第三中学高二学生,下乡是必然的了.有的老校友从农村回城进行了捣乱破坏,说下了乡连媳妇都娶不上,被红卫兵小将们好一顿批斗.组织集体户的过程中,有一个女同学经常到我家里来商量事,名字叫白玫.白玫长的确实很白净,是个瘦弱的病美人,她的父亲是副师级部队军官.白玫的父母离了婚,两个孩子跟着母亲过,父亲给拿抚养费.提起家里的事白玫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的继母不是别人,就是她的亲小姨,是当妹妹的把姐夫给夺了过去.白玫对父亲与小姨充满了怨恨,每个月还不得不去领取抚养费,白玫的心态有些扭曲.白玫不愿意下乡,打算让父亲想办法让她参军,白玫的身体是检查不上的.
    我姐姐与哥哥都得下乡,也没觉得怎么样.十几年来人均月生活费仅为六七元,连粮证上供应的细粮都买不起,全部换了粗粮,就这样也是挺不到月底.下乡知青国家给拨款每人五百二十元,对平民百姓来讲是一笔大数目.白枚与同学们不一样,够一定级别的领导全家都是红本,全是细粮,享受的是特供,每月低价供应虾仁肉类等等.平民百姓老少三代挤住于不足十平方的住房里,根本没有福利分房的可能性,领导们可是住的很宽敞,人们早就习惯了.就连上学都分出等级制,白玫是八一小学毕的业,专门接收军官子女,文革期间八一小学解体了.白玫与继母关系不好,事情办的不大顺利,当爹的总在唱高调.部队子弟大部分都参了军,主要是躲避上山下乡,复员转业回城就分配工作了,愿意继续留在部队里的能够优先提拔.白枚心情不大好,就揭露了部队大院里的许多肮脏事,部队大院是很乱的,后来上面不准雇用年青的保姆了,出轨的现象实在太多,领导层麻烦不起了.饱暖思淫欲,什么样人都差不多,军人也是人哪.
    1970年春节刚过我也下了乡,是九台县胡家公社稗子六队,是个仅有三十余户的小山村.队里有六七家姓于的,显然都是本家,可是平时也是淡淡的.亲戚远来香,老于家都是中农,是正经过日子农户,贫下中农还是破狼破虎的肮脏样,进屋就是一股难闻的气味.于希成是个中年汉子,多少有点文化,他的妻子与众不同.这是个文静的中年妇女,总是默默的很少说话,容貌上还残留着几分姿色.她生有一儿一女,都侍候的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我挺喜欢她的胖小子,像个肉团.别家的孩子都像个泥猴子,当妈的聚在一起扯老婆舌,就是没功夫侍候孩子们,我对于希成妻子的印象很不错.有一次与房东大娘说起于希成妻子,我评论说挺老实的一个女人.房东大娘不屑的回答说;'待老实不老实的,你们新来的啥也不知道.'我无意打探谁家的隐私,我们这些知青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我对中医曾发生过兴趣,山里有不少的中草药,按照赤脚医生手册我就上山采药了.[本草纲目]我多少读了些,文言文看的半懂不懂的,但是'五月神草六月蒿'的道理我还是懂一些的,所以严格按采集时间上山寻找,过了采集期的中草药我是基本不予理睬的,也没有了药用价值.试用了几次配方,效果还不错,城里的中医院大包大包的中草药也没有我所用配方的疗效,我将衣服箱子腾出来专门放中草药材,也多少学了学针灸.刚刚十八九岁,有些事半懂不懂的,拿银针把自己的嗓子扎哑了的傻事我是不会去做的.公社医疗队也曾兴师动众的医治队里的一个哑吧,倒底也没喊出'毛主席万岁'五个字来.哑吧根本不知道毛主席是谁,万岁更是不清楚,他又聋又哑,也真难为了医疗队.
    那天夜里,于希成忽然来找我帮忙,是他的妻子犯了病,说是失心疯.我连忙挎上药箱赶到于希成家,看到屋里点着灯,老邢婆子正在手忙脚乱的强按着于妻,两个孩子吓的直哭.于希成对我诉苦道;'安定片用光了,怎么整也整不住了,折腾了大半夜了.看想个什么法子让她安静下来,看别吓坏了两个孩子.'我看到于妻头发凌乱,满脸赤红,连眼神都变得热辣,我不由得暗自吃了一惊.这是典型的狂躁性精神病发作,我是没法子医治的,这样的病人连大医院也没法医治.于妻仿佛看到了神鬼一般,突然挣扎着在炕上叩着响头,口里绝望的喊道;'大姐我错了,我给你叩头了.'她的头在铁梨木炕沿上叩的直出血,我们三个人都拉不住.
    接下来就是惊恐挣扎,嘴里不住的喊道;'我不走,我不走,我得陪着大姐,我大姐就是你给害死的.'之后就是歇斯底里的哭嚎声.她用双拳乱捶我的前胸,不断的埋怨道;'姐夫,你可把我害苦了,你可把我给毁了.'她的面目表情千变万化,有时柔声细语,有时暴躁异常;
    '大姐,学校又要学费了,还得做校服.'
    '姐夫别这样,看别让大姐给看见了.'
    '大姐,我没有,我没有.'
    '我就是要跟着姐夫,做小老婆就做小老婆,我愿意.'
    '别走,就当着她的面来干,气死她,看她怎么样?'
    '大姐也真是的,不绑上你能消停么?女人不妒才是德,现在是啥年代了,还讲老一套?'
    '大姐,大姐,你可别吓唬我,你说话呀,你这是怎么了?'
    '就怨你,就怨你,是你害死我大姐的,我大姐对我可好了,我们姐妹可是孤儿呀,不着我大姐能这么样么?'
    '二姐听我说,我没想欺负大姐,别听外人乱嚼舌根子.'
    '二姐别不理我,我就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心里苦哇.'
    我配制了镇静药,她慢慢的睡着了,大概也是累乏了.于希成告诉我;每当月圆时她就犯病,花了挺多的钱也治不好,真是愁人的很.我心里清楚;心病还得心药医,而我是没有什么心药的.她的姐夫是什么样的人?能供得起国高学生的人家并不多,不是个小官吏就是个伪军官.推算起来解放前于妻不过二十岁,是个知识女性.她本应有一个美好的前程,一失足成千古恨,来到这个小山村也躲避不开罪与罚.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女,还是放不下过去的往事,罪恶感始终跟随着她.如果她是无神论者会怎么样?也许会好过一些,无神论者是没有什么罪恶感的.第二天于妻又恢复了正常,如同昨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我也渐渐淡忘了此事.有了安定片于希成不再需要找我了,那次事纯属偶然,同村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枚倒底参了军,是继母出面帮的忙,白玫很感激自己的小姨,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今后需要父亲与小姨的地方还很多,人还是实际一些为好,老一辈的恩恩怨怨与年青一代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姐也替白玫高兴,而她是六年之后才挣扎回城的,已经二十六岁了.据说白玫嫁给了一个高干子弟,日子过的很不错,也就很少与老同学联系了.那个年代部队大院军官子弟闹的很凶,是些典型的流氓,后来大多参了军,有的还成为军旅作家.他们是很怀念那个年代的,我一点也不怀念那个年代,跟如今的朝鲜情况差不多,不同的生活环境会产生不同的思想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