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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五七年右派心态
家父被打成右派时是三十四岁,已经有了六个年幼的儿女,是很突然的。伟大领袖毛主席致力于世界革命,发扬国际主义精神,争取解放全人类。只有解放全人类,无产阶级自己才能够得到解放。这一代人的历史使命就是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牺牲奉献,勇于献身,领导讲话总是先国际,后国内,最后才说本单位。当时中国有六亿人口,伟大领袖准备牺牲四亿人口以换取世界革命的胜利,所以批判马寅初的人口论,对于绝育做人流等是严格控制的,私做人流是杀人罪,必须持有组织介绍信。家母最怕怀孕,与家父一分居就是两三个月,结果越怕越有,想做人流局里不批准。五弟生于家父被打成右派的那一年,取名‘酉’作为纪念。
右派下放劳动改造也是有组织的,新立城水库是大跃进重点项目,离长春市三十公里,市直属机关右派都聚集到新立城水库工地,还有师大的学生右派等。学生右派据说高达七八百人,是独立单位。看到这些稚气未脱的学生右派,边叔主动上前搭话道;‘我们也是右派,你们倒底是咋回事?说说没啥。’
所有的右派都觉得自己是被错划了,而别人则是真的。见到二十上下的学生也成了右派,自然有些疑惑,特意打探一下。学生右派是很警觉的,淡淡的回答说;‘右派干活呗,有啥可说的?’所有右派都争取能够及早摘帽,重新回到革命队伍中间,拼了命积极表现,同病并不相怜。向组织汇报是积极表现,许多右派喜欢打小报告。每天都在大搞劳动竞赛,放卫星,右派们也掀起了大跃进高潮。生活是很艰苦的,大酱里全是蛆,家父感到恶心,不吃大酱,只吃盐水。人们批判他是小资产阶级思想,学习宣传是每天持续不断的,包括临时休息。边叔肾虚,一受凉总是尿炕,比别人更加糟罪。没有换洗的被褥,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边叔当年二十五六岁。
边叔话多嘴大,总说些落后话,也就是大实话。家父吃过这个亏,曾经险些丧了命。见边叔嘴巴没了把门的,上前将边叔打倒在地,边叔跳起来要拼命。一类右派是判刑的,家父的同事徐某就判了十五年,刑满之后仍旧是劳改就业,穿着犯人服装,一辈子没有成家。边叔事后明白了家父的用心,居然很感激,与家父成为好朋友。家父爱好文学,给家母写信总是歌颂大跃进,夸耀他们又超额完成了多少任务,家母一看就生气。每个月可探家三日,换洗一下,生活费降到四十六元,而工地伙食费就是三十元。这四十六元勉勉强强够家父自己的了,鞋子总是破烂,劳动强度太大。局里动员全家都去新立城,主要是想收回住房,家母没有答应。风景再好也不当饭吃,在城里可以做点小买卖。随着大饥饿的到来,市场总算是开放了。抢吃的人很多,一面跑一面吞吃,追上了也没有用。那几年全仗家母做小买卖全家才熬了过来,家母在右派家属会上说道;‘改造谁呢?就改造我们娘们呢。’
据说学生右派有不少是吉林师范的,是成班成班的打成右派,数量很多。恰巧原市公安局刑警队长也被打成右派,是经办者,姓庞还是姓啥我想不起来了。有名女学生丢了钱,怀疑是同室某位偷去的,就报了案。刑警队长驻校破案,晚上放映电影,学生们都去看电影,只有被怀疑人说头疼没有去,大概是脸上挂不住,自己成了怀疑对象。此事先审了两次,该女生矢口否认。闹的是沸沸扬扬的,根本说不清。刑警队长认为应该采取对策,小偷肯定是‘马子’,派人试探一下。校党委书记最合适,政治上靠得住,就钻到女宿舍强行撕扯。没曾想竟遇到激烈的反抗,学生们蜂拥而来,把书记好一顿暴打。正赶上大鸣大放,声明退[]退团的,烧团证的,攻击党领导的,揭发党委书记其他恶行的,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全校都翻了天。据说大字报张贴到校外,还组织了上街游行。反右斗争一起,书记才恍然大悟;这些全部都是右派,一个也不能放过,似乎抓了七八百学生右派。
抓右派是有任务的,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刑警队长不当右派哪个去当?都愁完不成任务,都争取超额完成任务,否则一把手也得被打成右派。抓右派有定额的事,二十年后才传了出来,当时无人知道究竟打了多少右派?大家都骂那位狗杂种,当右派也是活该。还有那位‘社会主义好,右派分子想反也反不了’的歌词作者,也被打成右派,人们也是幸灾乐祸。王叔是市组织部的,专门下去引蛇出洞,火炕‘熬鹰’,在县乡教师中抓右派,是有部署的抓右派。他们把别人打成右派,市直机关完不成任务,就把他们都打成右派,罪名是‘煽风点火’。这本是组织任务,事到临头谁也不肯承认,哪个庙都有屈死鬼。家父是第二批摘的帽,仍旧是摘帽右派,下放当工人。在家母眼里,家父还是那么幼稚,思想简单,总也没防人之心。右派们喜欢与家父交往,主要是放心,知道家父不会向组织汇报。1962年摘帽,1966年就进入了文化大革命。起初人们都以为是第二次反右运动,仍旧是以世界革命为历史使命,准备打第三次世界大战,七亿人民七亿兵。
一晃就是五十多年,世界革命早已成为过去,没人盼着中国人民前去解放。计划生育成为国策,我下乡时正赶上高峰,民兵满山遍野的抓育龄妇女做绝育,一日做数百例,因手术感染的死了不少。公社卫生院连酒精都不足,就是那么回事。八九个月的胎儿照样做引产,活婴在水桶里浸死,这是政治任务。尽管如此,人口还是猛增到十三四亿,不亚于未搞计划生育的印度。日本一亿人没有玉碎,如今也没增加到二亿。鸡胖不下蛋,女人生孩子也是同样。回想起这六十年,总如同抽疯一般,就是些半疯。也不知都怎么了?连句真话都不会说了,张嘴就是假话,或者是令人目瞪口呆的雷人话语。人们早已习惯成自然,也见多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