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脚水

文/巨岳

从前有个梅员外，有个独生女叫香莲，自幼娇宠过度，视如掌上明珠，夫妇俩对她百依百顺。当时女孩子都兴裹脚，时兴三寸金莲，男人崇拜女孩颤巍巍一对小脚，如果女孩子有一双大脚板，嫁都嫁不出去。为了嫁个好人家，小女孩都在父母的管教下，哼哼喓喓忍着剧痛把脚裹了再裹，直到天足变形，尖尖的像个未开的莲花骨朵，故称“金莲小脚”。梅员外的女儿不愿意裹，出于对女儿疼爱就由着她，结果长成了大脚板。长大后尽管美貌无比却因脚板太大很难找到门当户对的好婆家。媒婆提过不少富家子弟，一说香莲有一双大脚，人家马上没戏。

俗话说，女孩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落个愁。香莲嫁不出去，整天关在家里不许出门，弄得寂寞难耐，结果跟长工时翘眉来眼去。长工不嫌小姐脚大，小姐相中长工身材魁梧。二人朝暮相见，情好日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甚至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如害病一般。梅员外发现后认为，虽然长工长相不错，但家里太穷，门不当户不对，有辱门封，梅员外一看见时翘就心烦，觉得这小子是黄鼠狼想吃天鹅肉自不量力。心想：“只要是富人，老嫩丑俊都比嫁这穷小子强！”考虑女儿二八怀春对朝朝暮暮的渴望，为了避免闹出笑话，梅员外干脆借故把时翘解雇，又责令丫鬟对小姐严加看管，不许离绣房半步，弄得香莲茶饭难进，面色憔悴。

梅员外心想：“女儿貌美如花，之所以嫁不出去，都怪那双讨厌的大脚。”后悔当初不该宠着女儿的性子错过裹脚的好时光，又一想：“如果想法把女儿的脚变小了，何愁嫁不到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于是他求大夫逛商家，赶集上店，甚至到庙里祈求道士帮忙，希望能找到补救的办法，把香莲的脚板变小。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在邾城西门口附近的德元堂找到一位大夫，说认识一位行走江南的药贩子，能托人在江南买到一种南蛮子造的 “裹脚水”，只要用这药水洗脚，就可以随意将脚变小，想要多小就能多小。梅员外听了喜出望外，不惜出重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好长时间，终于让大夫买到了一坛‘裹脚水’。梅员外得了 ‘裹脚水’，如获至宝，幻想着女儿大脚变小后，那些曾经拒绝女儿的富家子弟回心转意，媒婆趋之如骛登门求亲的场景，几乎激动的笑出声来。梅员外自言自语道：“先前不愿意我女儿，再想愿意还不嫁呢！”他急不可耐地催着夫人亲自为女儿洗脚。

夫人将‘裹脚水’倒在盆里，轻轻往女儿脚上一撩一抹拉，那脚就缩小了许多，三下过来，那脚小得像辣椒，觉着再洗就太小了，赶忙用清水冲干净，不敢再洗了。看看女儿洁白如玉般的尖尖小脚，梅员外喜得合不拢嘴，急着女儿快穿上鞋看看，居然发现原来的鞋竟大得像箩筐，女儿的尖尖脚根本就挂不住，于是催着夫人赶快将年轻时穿着挤脚的嫁鞋从床柜里拿出来给女儿穿，发现还有些大，只好让女儿多穿了几层袜子后再穿上夫人的嫁鞋，感觉勉强合适。

想想过去女儿大脚板，站着像铡钉，坐着像木墩，看脸像女孩，看脚似男人，梅员外感觉低人一等，心里好恼。现在女儿换了一双玲珑小脚，腰身颤微微软如春风拂柳，脸蛋儿娇滴滴赛过春花照水，整个人优雅的若玉树临风，梅员外心花怒放，别提心里多滋润。梅员外让女儿站了走，走了站，围着转了数圈，看得梅员外眼发直。“呀，我也有天仙一般的女儿！”梅员外看着女儿自信的微笑自己也平添了几分自信，自言自语地说：“真是钱能通神，能脱胎换骨，有钱买的鬼推磨呀！”

夫人说：“早知有这法子，不让女儿受许多辱没，看这，何愁嫁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梅员外觉得前前后后都是自己操心，能让女儿的脚变小全是自己的功劳，赏心悦目之余听了夫人的话颇感她人老珠黄，于是藐视着夫人，看了一眼地上的洗脚盆愠怒地说：“还放在那里！你也想洗洗？”夫人知道嫌自己行动怠慢，慌着要将裹脚水往门前泼掉，忽然梅员外低声责问：“你想往哪儿豁？”“地上不行？”夫人疑惑着问。梅员外自以为聪明地说： “若是就地泼掉，万一沾到鸡狗鹅鸭身上咋办？还不都折了分量？”夫人忙问：“那咋办？”“干脆隔墙泼掉得了！”梅员外低声说。夫人连忙应道：“你说的是。”急忙将盆一扬隔墙泼了出去。

再说长工时翘被梅员外解雇以后见不到香莲，整天寂寞难耐如百爪子挠心，吃不想睡不好，坐卧不宁，有事没事就蹑手蹑脚到梅员外家周围逛逛，有时还翘着脚尖隔墙往里面看几眼，希望能见到香莲。心想：“让我见见香莲，整天给她家白干活不拿工钱也行！这人想人的滋味实在难受，天啊，成全我吧！”……

这天时翘正好来到梅员外家墙外，听着里面梅员外跟夫人小姐有说有笑，立即来了兴致，刚想翘脚往里瞅呢，正赶上里面往外泼裹脚水，一下子浇了一头。时翘感觉头上一凉，赶忙抹抹头上的水，以为被梅员外发现自己偷窥，连忙跑回家。没想到，父母一见大吃一惊，原来，时翘的头竟变得小如拳头。老头问时翘：“这是咋回事，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时翘只得把刚才挨泼的情况如实叙述一遍。老头心想：“这还了得，今后怎么找个媳妇，还指望传宗接代呢，我这独苗儿子不完了！”急忙带着儿子去找梅员外算账。梅员外不认帐，于是爷俩将梅员外告上县衙。

赶巧县官是个穷人出身，他问清来由，看看时翘的相貌，头虽很小，却也眉目端正，如果不是小头绝对一表人才，难怪富家小姐相中，非常同情，急派人现场勘察并传梅员外问话。

梅员外百般抵赖，县太爷微微一笑，也不多问，又传香莲问话，县太爷看看姑娘的金莲小脚问道：“听说你因为脚大嫁不出去，怎么现在脚变得小了？”

姑娘本就对梅员外嫌贫爱富干涉自己的婚姻很不满意，弄得她整天害相思病，也没多想说道：“过去奴家的脚大，人家都相不中，现在用我爹买的裹脚水洗得变小了。”

县官问：“为什么将脚洗小？听说你与时翘私下有情可是真的？为什么不嫁给他？”

香莲说：“是真的，当时我因脚大嫁不出去，时翘忠厚能干又不嫌我，可我爹嫌时翘家穷，强拆鸳鸯，就把时翘解雇了，叫我们饱尝思念之苦。我爹想叫奴家嫁个富家子弟，买了裹脚水希望把我的脚洗小了好嫁人。”

县官问：“你那裹脚水是否还有？” 

“没了，已经豁了。”姑娘说。

“豁哪了？”县官问。

“豁墙外边去了。”姑娘说。

“为什么豁墙外边？”县官问。

“我爹说，怕迸牲畜身上弄得鸡狗鹅鸭也变小了折分量。”姑娘说。

听着女儿的介绍，梅员外又急又气，暗暗叫苦。

问清情况后，县太爷当场对梅员外推断说：“据本县勘察，时翘小头实系你指使尊夫人为女儿洗脚之后将裹脚水隔墙泼出，致使路过的时翘被裹脚水浇头所致。”县官问梅员外：“本县推断，你服不服？”梅员外说：“服，我服！”听到这儿，时翘的爹突然喊道：“告大老爷！我儿头已变小，媳妇难找，求大老爷做主！”时翘也跟着喊冤。

县官点点头问香莲：“你是否还愿意嫁给时翘？是否嫌弃他？”

香莲说：“小女乐意，香莲本就与时翘情投意合，小女早已厌倦富家子骄奢淫逸，看重时翘的厚重，立下海誓山盟，他非香莲不娶，我非时翘不嫁。女为悦己者容，若无时翘虽有裹脚水小女不用，若无香莲时翘的头怎会变小？我们心心相印，不因他头小而嫌弃。”

时翘听了感动的痛哭流涕，连连说：“谢小姐不弃！看见你站不稳的样子我就心疼，你的脚痛吗？”

“不痛，为了你痛也愿意。这世界不是喜欢小脚吗？不是想限制人家行动吗”香莲说。

“不，我就喜欢你那双大脚，喜欢你大大方方的走像，喜欢你自由的想象，喜欢你到地头看着我种地，那是老天赐给你的天足啊！”时翘愤怒地说：“这是什么世道，什么都搞限制，弄得人人削足适履，缩头缩脚，难道就不能解放一点，自由一点吗？”

香莲也愤怒地说：“这是什么世道，弄得人家缩头缩脚，为什么控制人家幸福想像的翅膀？”

面对年轻人的痛斥，梅员外连羞带气，面红耳赤，喘气如吹猪。

县太爷当场宣判：“梅员外为小姐治病，缺乏环保意识，将裹脚水乱破，至时翘头小，毁人面容，罪过不轻，鉴于梅员外态度尚好，免于责罚；香莲姑娘生性贤德，与时翘情投意浓，实乃天作之合，理应成全。双方家长都在，本县做主，在此拜堂成亲！”

时翘香莲当即拜过县太爷又拜两边的老人，景得时翘爷俩和香莲不得了。县太爷哈哈大笑。梅员外则气得瘫作一团，口里疯疯呆呆地念叨：“我求亲告友白忙活，女儿的脚无论大小，倒来倒去，我的万贯家产还得归那穷小子，我能裹住女儿的脚，却裹不住她的心，看来钱并非万能，俗话说，‘拉巴闺女种人家的地，最后落个长出气’，裹来裹去反把我给困住了，真是命啊！”他怪自己的女儿不争气。这正是：

自古富人最怕穷，

担心无钱遭人轻；

逼迫女儿裹小脚，

指望能够嫁富翁；

怎奈天公不作美，

攀高结贵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