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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霉‘大王’

热度 1已有 2358 次阅读2012-8-3 04:45 |个人分类:家乡夜话|系统分类:文学| 大王, 二怪 分享到微信

倒霉‘大王’

文/巨岳

岠岳山下,黄石铺村的王氏家族出了两大‘名人’:倒霉的‘大王’与‘幸运’的二怪,其事迹也甚邪乎,成为村民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乡亲们谈到劲上嬉笑怒骂甚至咬牙切齿别有一番滋味,附近十里八乡,这两人的知名度虽历经数十载,仍绝对赛过网络炒作的明星。

王广积排行老四,因脸上有几片大疤瘌人称四麻子或孬脸儿。他母亲一溜烟生了他三个哥哥,顺顺溜溜,从没出问题,偏偏到生王广积时难产,母亲因出血过多命丧黄泉,四个孩子没了娘,他一出生没奶吃。他爹从此没有老婆,又当爹又当妈,顾着地里顾家里,吃喝拉撒照顾哥弟几个,心中苦辣可想而知,不止一次地拍打着他的小脑瓜抱怨:“你说你老四,要你干吗?你害死你娘,害得咱都没饭吃,你让我们倒霉透了。你就叫倒霉吧!”于是取名叫倒霉。三个老大听了知道这小弟弟不是好么,偷偷将王广积丢进五狼沟,差点给狼作了点心,幸亏老爹及时发现,拷问清楚后又抱了回来。

等到他长到十几岁,诸如别人偷了庄稼他正好薅草赶到被捉,他到邻居串门赶上邻居被偷少东西之类的倒霉的事就一直接连不断,不少人以为他手脚不干净,被父亲错误地打骂规矩。十八岁那年,有人看王家过得陈实给王广积提亲,老父亲觉着王广积一表人才不愁找上老婆,于是给媒婆几块银元,硬是圈拢给了已是中年没有媳妇的老大。那时男女找对象不兴对相对看,等过了门发现有点大也就这么凑合着了。结果不久共产党开辟,家里成了地主,再也没有给他介绍的了。这么一来他只得打光棍了。

说起他家划地主令人啼笑皆非。他近门的一个二叔养了一个不正干的儿子王二怪,本来殷富的家业很快被他折腾得精光。王二怪少时,二叔家地有数顷是村里出了名的大户,父母希望他能成家立业光耀门庭,家里雇有私塾专门教王二怪,但王二怪生性顽皮,对学业不感兴趣,反倒对鸡鸣狗盗吃喝嫖赌情有独钟,经常受到先生的管教,使王二怪怀恨在心并伺机报复。

一天晚上先生刚要入睡,忽然觉得室内有异味,仔细分辨是烧香的味道,倍感疑惑——不年不节哪来的香味呢?老先生起床打量半天,忽然发现床底下有火明,端灯细照发现是一支香插在一个装满火药的小罐里。老先生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自己睡着不知,岂不粉身碎骨?第二天二话没说走了。等下一个先生来了不久,二怪就在先生食物里投下了砒霜,先生吃了一命呜呼。此事被告发,县太爷问二叔:‘要儿还是要钱?’二叔无奈答曰:“要儿!”于是二叔被迫花地,家里的钱不断地用车子往外推,总算将此事摆平,仅剩土地三五十亩。

二叔流着泪交代二怪痛改前非,王二怪却不思悔改,整天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吃喝嫖赌挥霍败坏,几次去城里嫖妓染上花柳病,整天花钱求医,气得二叔口称:“不要他了!”摸了土枪佯装打他却往天上放,把二怪吓了个半死。但事后还是狗不改吃屎,照嫖不误,今年花五亩明年花十亩,七八年的功夫就把个家业败坏了个精光,二叔气得一命呜呼,王二怪的哥哥离家不归,据说是在外当了兵,剩下王二怪守着老娘东一头西一头地扛杆子戳狗牙,靠踩百家门要饭为生,王二怪还恬不知耻地说:“父母在不远游,不能象哥哥那样丢下父母不管,再穷也得守着老娘尽孝道。”邻居们听了气得直撇嘴。

过去农村有个规矩,谁家花宅子卖地都是先仅本家户族,本家户族不要外人才可以买。二叔家每次因王二怪败坏花地都会来问王广积家买不买。那时王广积家弟兄四个渐渐长大成人,虽然家里有三四十亩地,一旦都成家分开,十亩八亩的地岂不都是穷户,所以,爷几个商量省吃俭用积攒钱财加上祖上的积蓄,有机会就买地,王二怪花的地大部分都被王广积家买下了。

为了买地爷几个没少吃苦头,大弟兄仨严重营养不良,个个面黄肌瘦,错过发育期,身材矮小老三还落下罗圈腿,最后一次要地赶上贱年,老头患上水肿病差点连命搭上,惟有老四王广积因为父亲和三个哥哥都护着他疼着他,发育还基本正常。

而王二怪尽管无奈花地,憋死了老头气走了老大,自己却吃喝嫖赌一点也没亏着。但王二怪每次花地都是花不出急得冒烟,花出去看着买方瞪眼儿,巴不得人家光给钱别要地,典型无赖心理。有一次王二怪赌博输了八亩地的银钱,因没钱付赌资,人家雇马子要割他的耳朵,他哭着求王广积家买下他家的地,当时王广积家也没这么多钱,王广积的父亲慌忙到四处亲戚家去借才勉强凑足数,王二怪因此免挨一刀。但等后来将地拨给王广积家,他立马横鼻子竖眼打鸡骂狗没有好气。

也该败家子王二怪走运,他家的五六十亩地刚花了,钱财败坏得也一干二净,出去要饭没几天被狗咬了腿,回到家里正苦于无门之时,赶上共产党开辟来到,山穷水尽的王二怪如逢甘霖,成了打土豪分田地的积极分子,成了耀武扬威的村干部。

王二怪领着几个揭不开锅的穷光蛋和他的狐亲狗友分王广积家的地,爷几个觉着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地还没暖热窝呢,心疼啊,不愿叫分,于是王二怪就带着民兵将爷几个捆了揪斗,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反攻倒算的狗地主,烧了他们的变天帐,逼着爷几个拿出买地的地契付之一炬。王广积年轻气盛,爷几个中他个头最大,一怒之下与王二怪交了两手,结果被关黑屋子揍了个半死,还被二怪开水泼面,留下疤瘌变成孬脸儿。从此王广积家就真的成了地主,其实地亩数根本就不够地主的格,当时三个老大都已成家,若按四枝分摊中农都不够。真是那个庙里都有屈死的鬼,新社会没解放忠厚老实的王广积爷们,将它们戴上地主帽子,像牲口一样套上层层枷锁,反倒帮了不务正业的王二怪的大忙。其实,究竟多少地够地主的格也没具体规定,随意性很强,是不是地主关键看态度,看干部顺不顺眼,其实就在村干部一句话,说你是么你是么,谁也没办法。

王广积爷几个无奈,常常偷着到岠岳山神庙求大王老爷保佑,治治王二怪,求土地爷帮忙将冤屈上达于天,结果也不灵验。有一天夜里,王广积居然梦见山神庙里的大王老爷及一班神灵不仅没治了王二怪,反而被凶神恶煞的王二怪呵斥捆绑着带走啦,在背后给王二怪撑腰的是一伙高大得看不到脸的恶神。为此,王广积颇感不祥之兆,觉得王二怪天不怕地不怕活像瘟神的化身。他爹无奈的说:人家身后是天神保佑,我们求小小的山神土地神能有啥用?何况我们这儿的土地是由幸灾乐祸爱生事的天使兼任,先前那个仁慈的土地爷为拯救众生泄露天机遭人陷害,早被玉帝万刀凌迟焚尸灭迹了,受吧!果然,有一年正月初一,王广积看见王二怪在大门外放了栏门棍正向老天祷告:“老天爷及各位神灵多担待,我干的事全都身不由己,你高抬贵手别治我,要报应就报应上边当家的!”王广积当时就纳闷:原来王二怪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也还有人指使他!

地主帽一旦扣上,分量重的吓人,差一点就让王家断子绝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王广积三个哥家的孩子都近中年没人给介绍对象,幸亏都有闺女,用三环亲的办法与地富搭互助组用自己闺女各自换了个媳妇,勉强续了香火,剩下的全都打了光棍儿。王广积更是打一辈子光棍,他这一枝彻底绝念,你说倒霉不?

有时王二怪的娘嚷王二怪:“倒霉家要咱家的地也没得啥好处,别把人家往死里整!”“活该!谁叫他不听我的反革命唻!当年他要咱的地咱难受他不觉得,现在分他的地难受了?”说完又嘿嘿的奸笑着说“你们都嫌我以前败坏,当年要不是我拆搭,今天倒霉家的罪就得由咱受。看看各村!就我坏?”……

五八年大跃进,全国都在放卫星,整个社会像一个精神分裂病人,狂奔乱走,大呼小叫,行为怪诞而夸张,有的地方小麦亩产上万斤。已任村长的王二怪也绝不放过出头露脸的机会,他要村民一亩地耩五百斤麦种,说每个麦粒出一棵,来年一棵结二十个麦粒,一亩就是上万斤,说外地能放卫星咱黄石铺也能放月亮,甚至放太阳。麦种不够就逼着村民将家里所有麦子拿来耩,将篓口放到顶,五百斤麦种,正着耩耩不下去,倒过来还是耩不下去,大家怕王二怪‘发疯’,干脆分头满地里撒了用耙子搂,才勉强将五百斤麦种掺进土里……

上级要求大炼钢铁,王二怪一声令下推歪全村的砖瓦院,又拆了山神庙和开元寺的砖瓦垒高炉,把山神佛祖遭罪得无家可归,全村仅剩下清一色的泥巴小趴趴草房,一下子象回到了原始社会的半坡村。垒起的高炉却迟迟炼不出铁来,王二怪就发动砸了各家的鏊子铁锅犁铧头放进高炉去‘引’,结果‘引’出一些似铁非铁的大碳瘤子,大家都大眼瞪小眼,哭笑不得心疼自己的铁锅,王二怪却安排人抬着大碳瘤子敲锣打鼓到上级去报喜,大家都忐忑不安,唯恐受上级整治。没想到领导用吸铁石一吸象淘到财宝似地说:“是铁”,王二怪和他负责的高炉竟成了有‘无比创造力’第一个练出‘铁’的先进。而村民则没了锅和鏊子,吃不上煎饼还要轮流排号做饭吃饭,大人饿的心慌,小孩又哭又闹。因为麦子都耩进了地,集体缺粮食,不少人饿的得了水肿病。 

王二怪又连打加骂动员全村老少统一居住东半村,将全村牛羊鸡鸭分片栏进西半村,使不少牛羊住进房屋获得了人的待遇,而住在东半村的人们则拥挤得犹如被栏的猪狗。他的做法被上级肯定和推广,不少地方将周围村的人集中到中心村,而将牛马驴骡猪羊和鸡鸭鹅分类栏进了周围各‘专业村’,结果弄得瘟疫不断,数村的畜禽几乎死绝,搞得周遭村里牛倒气鸡蹬腿,大人哭孩子喊叫苦连天都骂王二怪屙血。

接着王二怪又集合全村老幼担筐撅篓,吃住在外,没黑没白的干,在骆驼沟筑了个水坝,声称修了此坝十二年不下雨照样旱涝保丰收,又以村民自愿的名义立了一个功劳碑,将自己如何带领全村人跟着共产党战天斗地造福千秋的英雄事迹刻在上面,以图英名长存。还特意将他挂在嘴边的自鸣得意的豪言壮语‘气死龙王憋死天,战天斗地夺高产’刻在碑的两边,王二怪觉得这两句很有气势,碑顶端还加了个眉批:‘革命到底’。结果次年大旱一月水坝内就干得底儿朝天,第三年一场大雨,越河淌不迭,大坝决口,王二怪的功劳碑也被冲埋得没了踪影,至今村民还时常以此作为笑料。

修筑水坝期间,由于没黑没白的干,许多人都受不了,有的担着土筐歪倒就睡着了,一旦被在工地上转悠监工的王二怪看见,他会马上招呼乡医骆四为人家“治病”,用针灸的办法拿银针刺‘人中’‘虎口’,有时甚至往手指甲盖里刺。那人会马上惊叫起来,王二怪则奸笑着说:“看你有病给你治治!”对方则马上恐惧地说:“我没病!我这就干去!”然后慌忙干起活来,王二怪总是觉得很得意。如遇王二怪不高兴,他会让“有病的人”坐老虎凳发汗,‘治完病’还要自己敲着锣丢人现眼游工地,严重的还要开批斗会。

起初用这‘治病’的办法整人骆四也不忍心,王二怪指示半天骆四以种种理由搪塞。王二怪见骆四不服从指挥,立即分给他最重最累的活整整干了三天,长期以行医为业从未干过重活的骆四受不了了,不得不偷偷向王二怪求情,王二怪话不多言直逼骆四说:“明白怎嘛干了吗?”“明白了,以后我听你的,你叫我干啥我干啥!”骆四祈求说。王二怪见骆四开了窍,满意地说:“那好,明天背药箱子去工地,听我指挥!”开始几次骆四还手哆嗦,后来骆四扎人就像扎木头,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点也不心痛,从此骆四成了王二怪得心应手的整人工具,王二怪说一他绝对不敢二。

后来甚至在王二怪不在工地时骆四也能代王二怪监工,有打瞌睡怠工的,他会毫不犹豫地给乡亲们扎针‘治病’。大伙象畏惧王二怪一样害怕骆四,让骆四颇感几分自豪。由于狗仗人势,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这样王二怪又可忙里偷闲磕着点儿生事。后来王二怪就经常说自己参加上级会议而不到工地,开始没人在意,时间一长,有人发现王二怪不来工地主要不是因为开会,而是因为与颇具姿色的骆四老婆赵四静黏糊上了。由于骆四的所作所为令大家厌烦,见他戴绿帽子都觉得解气,谁也不愿给他透露风声。

这事终于被骆四的爹知道了,老头暗骂:“俺儿帮你搞工作,你却在背后放黑枪!什么东西?”老人气不过,专门瞅着王二怪的行踪。这天,骆四的爹骆石匠正在食堂外为集体锻磨,瞧见王二怪到食堂偷偷安排人做了份‘病号饭’吃了,心想:“怪不得这小子不停地挣命也不嫌累不害饿,原来偷吃加添!”突然又见王二怪吃完抹了下嘴拿了个饼子进了骆四的门还将大门闩上。老头没勇气直闯,连忙到工地以那婆娘得病为由叫骆四回家,半道上将这事跟骆四嘀咕,并催促骆四:“快点儿,不然人家的剁刃儿就插咱锤槽里了!不,不,”老人又纠正说:“别叫王二怪的剁刃儿锻了咱骆家的磨槽!不不,王二怪找你媳妇,想种咱的地呢!”那时封建,老头不便直说,打了半天哑谜才让骆四明白过来,骆四气得火冒三丈,跑回家翻墙进了院子,接着将房门敲得山响。老头担心把事闹大在墙外咋呼:“小四,别打架,冲走就行!”

王二怪勉强将赵四静推到铺上,那婆娘挣扎着,好不容易才将赵四静的衣服扯下,王二怪刚要强行入巷,正逢兴头,听到门响,被惊得没了兴致,赶忙穿好衣服,气喘吁吁地示意那婆娘开门。骆四见了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婆娘一切都明白了,他一脸沮丧愤怒地瞪着她说不出一句话。也不知为什么,当他转向王二怪与之四目对视时,王二怪一瞪眼,骆四的阳刚竟象劣质气球一样顿时被压瘪漏气,嘴巴好像突然发生了痉挛,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话:“村……村……村长,你你……做啥……唻?”王二怪看他这熊样,差点笑出声来,立刻胆大起来,他定定神说:“啊——哦,我串串门儿看家中还有能上工的劳力没有。”他猛然把眼一瞪以威胁的口味说:“你来了工地谁管?我先走你赶快过去!”说完又看了一眼那婆娘瞪了一眼骆四匆匆走了。

王二怪走了好一会,骆四才蹑手蹑脚出去瞧瞧确认王二怪已经走远后,才开始发泄起来,嘴里吼着“臭不要脸的,我杀了你!”抬手照着那婆娘脸上就是一巴掌,接着没头没脑的扇将起来,打得那婆娘发鬏儿散开,脸面上似拉了一道“黑门帘儿”。那婆娘没有躲闪,待骆四稍一停下,她将头发甩了甩捋了捋,露出带血的嘴脸,吐了口血唾沫,毫不示弱地说:“打呀,再打呀,怎么不打了?告诉你,我就看上村长了,我就喜欢王二怪!”

任凭那婆娘硬话呛逼,骆四仅将擀面杖捞在手里,却怎么也没勇气再打。他向杌子上一瘫垂头丧气地喃喃着:“因为么?因为么,你这样对不起我?”

“因为我看不起那吃鼻涕屙脓的熊样,我看不起你在王二怪跟前的下作劲儿,你根本就不是男人!”那婆娘愤愤地说。

“那,王二怪像男人?”骆四疑惑地说。

“对!王二怪尽管不是好人,但他还是男人!”

“知道他不是好人你也跟他罗罗!”

“对,就跟他罗罗,不是好男人反正还是个男人,总比不是男人的强!再说不是好人也是那些吃鼻涕屙脓的宠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骆四疑惑的问。

“什么意思!你看你在工地上那德性,全村人都叫你得罪了,王二怪叫你害谁你害谁,叫你吃屎就吃屎,王二怪是鬼子,你就是汉奸二鬼子。认贼作父,不管猪狗有奶就认娘,老百姓就毁在你这样的趋炎附势的手里!只要叫你活得轻松,怎样折磨老百姓都行!你是狗腿子,现在王二怪又睡你老婆,你也没辙!说良心话,虽然我怕丢人显眼不敢声张,但王二怪几次来都没得逞,这次我算看透了你,你这欺软怕硬见了当官的就打哆嗦的东西,根本就保护不了你的女人,滚,看见你就恶心!有本事就别听王二怪的,和他干一仗!我保证不再理他,不然你就别管我!”那婆娘杏眼圆睁逼视着骆四。

骆四立睖了几立睖总归是爆发不起来,他想和王二怪真干一仗,痛痛快快的出口气,但一想起王二怪那毫无人性的气势,一想起倒霉家的遭遇,总觉王二怪背后有股不可抗拒的邪气,他就不寒而栗,就没了勇气,最终无可奈何的低下了头,轻轻的抽泣着。那婆娘告诉骆四:“王二怪说了,现在是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什么是共产主义?关键是一个‘共’字,所有财产甚至老婆孩子都是公共财富,大家共有,当干部的睡别人老婆,只是先行一步,搞共产主义,干部带头吗!”最后赵四静阴阳怪气的说:“现在看来,既然有你这样顺从专横跋扈的好臣民,岂可没有王二怪这样的好干部好政府?”……

从此,那婆娘经常和王二怪睡在一起,甚至当着骆四的面也睡,后来那婆娘干脆在王二怪来时撵骆四:“西屋睡去!”骆四则规规矩矩拿了衣褥躲进西屋。王二怪与那婆娘在堂屋寻欢作乐,打情骂俏,风起云涌,高潮迭起;骆四则在陋室独自忍气吞声。

更多的是王二怪说晚上去乡里开会,叫骆四去看村部,其实是将骆四支开以便他去和那婆娘寻欢作乐,这是那婆娘赵四静的主意,说是不忍心骆四的感受,王二怪也乐意‘体谅’照顾骆四的情绪。王二怪每次指派,骆四都心知肚明,只得逆来顺受,成人之美。

有时骆四在村部还没睡醒,王二怪已寻欢作乐完毕,心满意足的回到村部,敲着村部的大门叫骆四:“还在睡?我都开会回来啦!”每当工地休息王二怪又不在之时,常常有人重复王二怪的这句话,引得大家一阵哄笑,骆四则垂头丧气的蹲在一旁生闷气。骆驼沟水坝筑了大半,骆四得了咳嗽病,这病越来越重,后来就常常咳血。就在大伙对骆四的病情议论纷纷的时候,王二怪的老婆盛美琪突然吊死,这让众人颇感意外。这盛美琪性格文静,从未与人有过争执,对王二怪在外边的事似乎也从不过问,也没人敢向她说什么,怎么就无缘无故死了呢?

发送盛美琪时,王二怪的大女儿母女情深,不顾王二怪的面子欲将他母亲的死因哭诉出来。原来盛美琪对王二怪乱搞女人的事早已知晓,只是碍于脸面不便家丑外扬,也不愿因此与王二怪大吵大闹,仅仅私下劝说王二怪回心转意,怎奈王二怪口是心非,屡教不改,盛美琪心灰意冷之后,怒寻短见。王二怪一边干嚎一边慌着喝斥搪塞,大女儿不能为母鸣冤,郁闷之下悲痛欲绝,呜呜咽咽,哭得死去活来。

盛美琪死后不久,骆四紧随其后命赴黄泉。村民议论纷纷,有说是被王二怪憋死的,有说是主动让贤的,也有说追盛美琪与王二怪阴阳换妻的,也有人骂他活该。起初王二怪还骂街,说有人胡乱造谣,血口喷人,诬陷革命干部。谁知没过多久,就趁孩子走亲戚不在家时,王二怪将一挂鞭炮挂在石榴树上噼噼啪啪燃放开了。大伙听到响声赶过去看,王二怪恬不知耻的笑着说:“欢迎光临!我们结婚了。”有人问王二怪:“咋不告知一声,好来贺喜!”王二怪说:“这叫新事新办,革命干部吗,哈哈!”后来,孩子们回来与王二怪和赵四静大吵一番,大女儿则出嫁数年不愿上门。

文革期间,忆苦思甜,王二怪“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经常安排王广积兄弟几个上台‘別烧鸡’挨揪斗,自己则恬不知耻的‘痛说革命家史’,说恶霸地主如何如何霸占自己家的地,弄得没吃没穿饥寒交迫,逼死了自己的爹,无奈之下哥哥出走找八路军,自己被迫带着老娘要饭被地主家的恶狗咬伤了腿,哥哥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定是为革命牺牲在外了。说完便呜呜的哭起来。感动得不少不明真相的年轻人也跟着哭起来,有人情不自禁地呼一阵口号。然后王二怪檫干眼泪似乎情绪激昂地说:幸亏共产党来了救了我们,让我们翻身得解放。然后高呼:感谢共产党,感谢新社会!每到此时,王广积兄弟几个都气得浑身发抖,不少老人也气得“灾灾”连声,胡子直撅。而王二怪则象头起性的叫驴不失时机地歇斯底里起来:“给几个梦想变天的地主坏分子紧紧绳儿!”愤怒的年轻人一拥而上几乎将王广积兄弟几个折腾半死……

尽管王二怪的忆苦思甜在上了岁数的人看来是场不知羞耻的闹剧,而王二怪变态的表演及声嘶力竭的声音简直象一头毫无廉耻的驴在叫,内容荒诞不经,声音丑陋无比,却仍然得到上级的肯定。王二怪的忆苦思甜很快出了名,公社革委会经常安排他到兄弟村队甚至外县去忆苦,并因此成为脱产干部。

在王二怪风光的同时,王广积弟兄几个经常跟着去示众认罪,常常被愤怒的人群攻击遭受皮肉之苦。后来有个县办工厂因打右派,领导靠边站,班子缺人,看他王二怪出身好‘根子正’,公社革委就推荐他去了。从此王广积才得以清静一点。

王二怪进城没几年,忽然又回了村,这使王广积弟兄几个深感大祸临头,着实慌乱一阵,后经打听才知,王二怪进城有权后吃喝嫖赌的流氓无产者习性复发,很快因贪污堕落和“三房四妾”生活作风问题,被划右派开除回家。王二怪成了坏分子,每有批斗会都要上台挨批示众,而且村民最恨流氓成性的家伙,有时王二怪瞟谁家媳妇一眼,也会被村民认为不怀好意遭到毒打或臭骂,加上王二怪过去当村干部也没少作业得罪不少人,每次批斗都将王二怪揍个半死,这也是活该报应,天意。

每次斗王二怪王广积都觉得解气,但后来一想,每次斗王二怪自己弟兄几个都要跟着上台赔罪示众,好像别人犯什么罪自己哥几个也跟着犯了什么罪似的,这本身就是对人格的侮辱,总之无论是王二怪斗别人还是王二怪挨批他都难逃跟着倒霉的厄运。

那年去西南湖出工,本来只排王广积的三个哥哥,王二怪知道活累受不了突然装拉肚子硬是脱下。上级催着出发,队里只得又找王广积补上,弄得兄弟四个全出动。到了工地,一班子离家在外的汉子夜里黑灯瞎火闲聊无事胡侃吧啦,开始有人相互起外号,给王广积起了个诨名叫‘大王’,原因是老大老二老三都个头瘦小发育不良,唯有他膀大身阔象条汉子,于是就有人开玩笑:你弟兄四个越大的越小,越小的越大,干脆倒过来叫,老大叫小王,老四叫大王,老二老三就叫小半大王大半大王好了。大家一呼百应搞起恶作剧来,竟把这诨名叫起来了。

第二天上工,满工地上都大王小王大半大王小半大王地叫个不停,相互嬉戏调笑,大伙干的很起劲,也很开心,弟兄四个气得闷闷不乐,但因为面对的是大伙,加上自己是地主分子,吃惯了憋堵气,不敢发作,王广积没好气地拿过鹰嘴镢去刨土方,没想到几镢下去居然捅开了暗河,一股泥沙浆喷涌而出,刹那间填满了土塘,将王广积差点埋没,勉强露出鼻子喘气,其他民工幸亏跑得快,没被埋没,个别腿脚慢的跑到塘边就被埋了腰腿,被在塘岸上的伙家用锨把儿拉出。而王广积因为被泥流冲埋得正在泥塘当中,谁也够不着,又怕万一将头弄到泥里,后果不堪设想,带工只好喊话叫他别动,等着大家把泥浆一车一车推走。小车上的条编篓装泥沙漏个不停,进展速度极慢,往往刚运出一些,那暗河不时会喷涌一些给补上,弄得大伙提心吊胆,硬是叫王广积在泥浆里整整呆了一天一夜才救出来,王广积已奄奄一息,大伙累得筋疲力尽,还顾不得吃饭,别提多倒霉了,于是事后就有人说:“你这大王倒大霉了,不光你倒霉,让大伙也跟你倒霉,怪不得你的小名就叫倒霉,你别光叫大王了,就叫倒霉大王吧!”于是王广积就有了终身绰号——倒霉大王。

倒霉大王被泥浆埋这一次元气大伤,一下趴了七八天。带工见他身体虚弱不能干重活,安排他干伙房。俗话说:整猪整羊做饭的先尝。活不累,吃的肯定不比民工差,倒也自在。当时当地正逢赶上灾年,有时民工吐一口苦地瓜干儿,当地人都捡起来吞咽。不少当地村民到工地要饭,伙夫就将一些剩窝窝头给他们,这事被领导知道,交代工地供应困难不准拿东西乱发。俗话说虎恶狼恶不如饿恶,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为了吃顿饱饭特别是不让孩子挨饿,不少当地妇女为几个窝窝头不惜出卖色相勾搭各村伙夫。于是不少炊事员意外交上桃花运。

有个中年妇女趁着没人竟钻进倒霉大王的窝棚,人过中年从没沾腥的他意志薄弱经不起突如其来的考验硬是被拖下水。从此挂上钩偷偷摸摸保持着关系。那女人居然对倒霉大王动了真情,隔三岔五邀他到家‘座座’。那男主人睁只眼闭只眼,不光不烦,还以感激的态度欢迎他。

数月后河工结束,伙夫的桃花运也临近尾声,没人再来理他们。而倒霉大王却在河工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又被那女人邀走,并且很晚也没回来。大家都觉着这次倒霉大王可能要延续桃花运了,真的跟人家黏糊上了,临走还恋恋不舍的。

等第二天早饭前大家都忙着拆窝棚,发现他迟迟不起床,脸色苍白得吓人。代工叫来随工赤脚医生一试体温,正发着高烧。经再三追问,倒霉大王哭丧着脸说自己晚上做了个噩梦,来个毛头毛脑的妖怪把它给阉了,说完就伤心地哭了。赤脚医生强行掀了下被子,只见他双腿还夹着满是血污的破布团子。带工听了医生的回报立马就明白了,自言自语地说:“我说过吗,想沾便宜没好事儿,看那女人多狠,圈拢住你要吃要喝,完了没用了,不忘为他男的抹绿帽子雪耻,给你连根儿拔起!”赤脚医生疑惑地说:“这么多村这么多伙房伙夫,办这事的这么多,大都有老婆,唯独他没沾过腥,怎就沾搭一回就给割了呢?”“要不就叫倒霉大王了!”带工苦笑着说。

那年月不开放,这种事是大逆不道十分丢人的,大家都不敢声张,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肚里咽。医生给倒霉大王打了消炎针,便匆匆忙忙拔棚回家了。

民工们将锅灶蒸笼餐具及被褥缮子席等辎重肩扛人抬小车推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当时正逢盛夏烈日当头,气温甚高,几个小时之后便都饥渴难耐疲惫不堪,纷纷要求喝茶吃饭,声言如若再不吃点喝点寸步难赶,带工不得不答应大家在下站饮水吃饭,其实带工身上钱也不多,按当时规矩,工程拔棚,供给停止,喝口茶还可以,带工根本没法管大家吃饭。等到了饭馆,带工说饭馆太小让民工在门口等着,他先通融一下,接着喊了两个平日调皮的民工一块进了小饭馆。不大会,出来五个姑娘有的提水有的抱碗,有的舀开水热情地分发给大伙喝。

大伙刚喝完水还盼着吃饭呢,忽然听到馆里一阵吵骂声:“你们这些伤天害理的畜生,不得好死的,有娘生没娘管的东西!……”接着就见带工慌慌张张地出来给大伙说:“赶快带着东西快走!他们调戏人家的闺女了,谁跑慢了谁挨揍!”说完带工一溜烟先跑了。就见店家娘几个追着骂着赶出来,老妈子一边疯疯火火地骂着,一边吩咐几个闺女:“快去叫你四叔大爷二大爷,喊着邻居,别叫这些东西跑了,弄死这点子王八孙子!……”她一边说着:“有种的别跑!”一边向民工们扑来。

见此情景,大伙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作了什么大事,惊恐万状,唯恐大祸临头,哪个还敢停留,慌慌张张潮水般争着逃奔。来时王广积被人用小车推着,现在也没人顾得上推他了。王广积本就带伤身体虚弱,走路试试量量,那里跟得上!很快就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几个当地人追上来,看看大伙跑得很快而且已经相距甚远,加上民工人多势众还都抄了镢锨棍棒预备着,几个当地人没敢动,于是拦住撇在后头的王广积一顿狠揍,民工们有心回去搭救,却见当地人越聚越多,唯恐纠缠不清反吃大亏不敢冒险,只得匆匆离去。

无论王广积怎么解释,当地人都不肯饶恕,直到被打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幸亏店里娘几个认定他当时确实没有多嘴,当地人才勉强停止了对他的惩罚。此时大家才发现鲜血正从他裤腿流到了脚脖,裤裆全部洇湿,王广积身子发软猛然瘫倒在地。

当地人以为人多手杂不知轻重打得太狠,店家娘几个更是慌了神,恐怕出了人命,哭着喊着招呼大伙将王广积送进医院,处理了伤口,打了两天吊针,才脱离了生命危险。赶巧主治医生是店老妈子的亲戚,不解地问老妈子:“哪里人,因为么打这么重?”

老妈子说:“大前天来了一伙民工喝茶,有几个好像是带工的在屋里喝完了茶拉家常,我说老头早年不在了,领着五个闺女过,集体看我不容易,才许我开饭馆,算是照顾。没想到几个畜生竟说畜类话肮脏俺娘几个,有个半吊子说我孤单这么多年了,干脆叫带工的陪我过两天救救急,还说这些挖河的都几个月没回家了,有几个还没家口干脆陪五个丫头过吧,他们都身强力壮保你几个闺女满意。你说畜类不畜类?”

老妈子接着说:“我一怒之下叫孩子邀家族邻居打那几个东西,谁知人多手杂打错了人!”

“仅仅是打几下吗?”医生阴沉着脸说:“我看没这么简单!”

“不就皮锤耳光子地打几下吗?难道还伤了筋骨不成?”老妈子疑惑地说。

“伤了筋骨!你以为光伤了点皮肉?”医生严肃地说:“比伤筋骨还严重!”

老妈子听了一下子慌了神:“难道还会出性命?”

“性命危险到没有,关键是丢了生育功能!”医生面无表情地说:“你们打他哪里不好,干么伤害他的下身?”

老妈子一听伤了下身,心想:当时那种情况下,乡邻怒伤他的下身也有可能,只是伤得太重不知如何是好。

老妈子平时也曾听几个小叔子戏言,说是部队有个女军医给一个战士体检时发现战士的那东西支得象机枪,女军医嫌人家不怀好意,用镊子砸了一下,从此怎么也不起兴了。战士家不愿意,告这女军医,首长命令女军医扒了衣服去引诱都不见效,最终只得嫁给他。老妈子心想:难道几个半吊子的几句戏言,还真会弄假成真让我搭上闺女不成!

老妈子担心王广积会没完没了告她娘几个,一再解释是误会,慌乱中人多手杂,都怪几个调皮畜生,叫王广积多原谅,问他有什么要求,王广积表示没要求,只想回家。

老妈子一听心中暗喜,巴不得立马将王广积送走,急忙给了几十块钱,当时相当机关两月工资,要不是老妈子开餐馆,当时一般老百姓还真拿不出这么多钱,老妈子自认倒霉,又叫医生给开了点药,找个邻居用小推车送到公共汽车站点,亲自将他打发到客车上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回家后很长时间,王广积才知道,当时带工和两个伙计并非有意调戏店家母女,而是因为当时民工都饥渴难耐寸步难行,带工又确实无法安排这么多人就餐,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搞了个恶作剧恐吓民夫快点赶路而已。这法子还真灵,硬是将民工一气赶到家,没想到竟因此又让王光积挨了顿毒打,着实又倒了一次大霉。

几年后,有伙计问倒霉大王因那女人挨了阉割遭了毒打后悔不?他居然说不后悔,说自己是地主,天意叫地富分子断子绝孙,有几个地主能讨上老婆的,毕竟这辈子有人爱过了,只是还想那女人,可惜那女人在他离开工地回家不久就上吊死了。这是他打听到的,他红着眼圈儿说。原来当年那女人真心和他好上了,说起初看他的孬脸难看,不是家里老少饿的急,绝对不会找他王广积,等好上了才知比她男人强百倍,简直让她发疯,不在乎是不是地主。拔棚那天女人约他去是想跟他私奔,女人预备了个小包,不幸被他男人发觉,于是邀族家将倒霉大王捉住。那男人指着王广积骂道:“好你个得一望二,我无奈忍辱受气,你快活我不计较,你还想将她领走!”一怒之下就把他阉了。那女人拿块破布给倒霉大王塞上,大哭一场也就死了心。

自此,倒霉大王成了布衣太监,没法再讨老婆,也不会再有人给他张罗,而因此招来的嘲弄羞辱不少。慢慢地王广积也学会了适应搞笑和自嘲,他的俏皮呱不少,他寻求开心,常以业余太监、贞节烈男、坐怀不乱、绝对放心自比,言语几近变态和疯狂,大家也觉着好笑。谁能知道他内心的苦楚,又有谁能想到他因玩笑又该遭来横祸呢?

说起来大家都可能不相信。七十年代初,农业推广一种叫做‘920’的植物生长调节剂,上级派来的‘技术员’大讲特讲‘920’的好处,说‘920’是新生事物,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什么920能刺激植物生长速度,极大地提高作物产量,促进粮食增长,抹在金瓜上,能让金瓜长的比原来大好几倍,“原来这么大,抹了后就长这么大!”技术员比划着说:“黄瓜这么长抹了后长这么长,地瓜这么大抹了长这么大,苹果这么……”技术员把‘920’说得实在好的没法说了。他介绍得正起劲,倒霉大王不知来了哪股子劲猛然慢吞吞地插嘴说:“我,我说技术员!还有点,点事得跟大家说清楚,这玩意儿沫哪哪大,万一不小心迸到疮上,脸上的麻子雀子上甚至瘤子上,庄稼病害虫子之类,那还了得?”惹得大伙哄堂大笑,技术员窘的满脸通红,大队干部气得脸色铁青,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乱七八糟地说:“庄稼万一被老鼠偷吃了岂不长的跟狗似的,那还得让猫吃点儿,”“猫若长得像老虎岂不吃人!”“那就让老婆孩子都抹点儿!”“那样的话房子就没法住了!”“那样人大饭量大增产的粮食还是等于没增加!”“哈哈……”结果搅和得培训班也没办好。

事隔两天,大队长把他叫去谈话,说‘技术员’已将他搅乱培训班破坏新生事物的事向公社革委作了汇报,上级决定对他进行劳动改造,叫通知他去参加大队专业队学习。

所谓专业队就是将村里地富反坏、小偷小摸、有男女生活作风问题的、滑滑溜溜不务正业的、有反动言论胡说八道的、搞破坏或有破坏历史的组成专业队,专捡脏活累活险活干,而且时间长强度大,休息时间还要搞学习,轮流自我检讨。深挖灵魂深处的丑恶,无论你偷吃了一只蚂蚱腿还是偷看了那个女人一眼,都要老实说出。不把你整得万念俱灰决不罢休。到了年节村民们都早早放工过年,他们还在吹着北风飘着雪花的工地上苦干。这些人统称坏分子,其子女初中以后不能升高中。这办法对维护社会治安非常有效,小偷小摸、流氓阿飞、搞破坏想沾集体便宜的坏人,个个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做人,惶惶不可终日。社会上确实是道不拾遗夜不闭户。

当时专业队正开挖从水燕子沟到骆驼沟的水渠,倒霉大王被安排与王二怪一块打眼儿炸石,这是最佳安排,革委会认为这两个坏分子相互仇恨没有共同语言不会同流合污。但王二怪却很快就把他圈拢住,每次扒哑炮王二怪都又递烟又倒水,不是腿疼就是腰酸,一口一个兄弟,想方设法让倒霉大王扒。结果在一次扒哑炮时,意外爆炸,倒霉大王坐了次土飞机浪漫而倒霉地献出了卑贱的生命。这次王二怪没说他的坏话,说自己不让他扒哑炮,倒霉大王总是争着干,哑炮意外地一响,王广积飞到天上,像一只扑翅的黑乌鸦。“可惜呀,一个就要改造好的人!”倒霉大王死后被埋在了村公林里,当时正搞平坟灭墓,死了人不再让往私家林里埋,村里刚划的公共墓地让他占了鲜。由于他因公殉职,革委会决定不再对他三个哥哥进行管制。

后来粉碎四人帮,为地富摘帽,倒霉大王和他三个哥哥都摘了帽,而王二怪听说村里地富摘帽的政策后,一打听才知城里也在为右派摘帽呢。于是打点礼物马上活动为自己平反,有人耻笑他不自量力:就你这挥霍铺张热长头发的也能平得了反!蒋介石也不会说你是好人!王二怪恬不知耻地说:“有枣无枣打一杆儿,瞎子放驴任它去,碰碰!”王二怪到厂里去找,办公室李秘书听他自我介绍曾是厂领导,很敬重地让座倒茶,将他的情况作了记录。而了解他的老工人都嗤之以鼻,故意抬高嗓门在一边嚷嚷:“就你干的那见不得人的事,你还有脸找?平反?等着吧你!”王二怪无可奈何倍感难堪。

然而一向不被人们看好的王二怪平反问题,却在后来的审核过程中意外地通过了。

据说研究王二怪时所有本县的同志都不同意,理由很简单:王二怪在任期间铺张浪费肆意挥霍集体资产,造成不少损失,还利用职权以调换工种等威逼利诱,强行与多名已未婚女工发生关系,导致多人怀孕,数人亲自向县革委写信检举。当时右派象王二怪类似的情况很多,大家都不同意。但地区派县的平反工作组组长坚持要为他们平反。组长强调:“能不能为王二怪这类人平反是个严肃的政治问题,能否一个不漏地统计所有受过迫害的人,是能不能充分认识文革危害肃清十年动乱流毒的问题,是彻底否定还是部分否定文革的问题,是立场站在极左还是站在三中全会路线上的问题,被平反的数量越大,说明迫害的人越多,也就说明这场浩劫越荒唐,平反的人越多,我们的力量就越大,极左势力越孤立,反扑的机会就越小,因此给王二怪一类‘错划’右派的同志平反,是政治斗争的需要,各位必须站在拨乱反正的高度,提高认识,排除干扰,清除障碍,确保平反昭雪工作顺利进行,确保一个不漏地为所有‘受迫害’‘错划右派’的同志彻底平反。”

组长的话很严肃甚至隐含着威胁,县委书记不得不出来圆场:“我向领导提个建议!这件事似乎还有争议,大部分我们都先通过,剩下象王二怪这样的有疑问的,县委组织工作组突击审查,避免鱼目混珠,让小人浑水摸鱼,如无太大问题就给予平反。”工作组长听了立即补充到:“所有受过冲击的人全部无条件地平反,这是政治纪律不能有半点马虎!”

很快王二怪被有人指点托亲朋好友将过去与之有染的老女工分头打点说服,加上这些人大多孩子已大,不少已娶了儿媳抱了孙子,谁还再愿掀那些丢人现眼的破事?工作组来查实,都说根本没那事,全是胡赖安脏的迫害。厂里也出俱证明说王二怪当年铺张挥霍及生活作风问题查无实据,纯属极左动乱的捏造和错划。于是王二怪一类‘右派’顺利通过专题评审,王二怪恢复职务,一家八口除大儿媳郭诗韵以外全部安排工作,王二怪因祸得福,工资如数补发。这事在全县一时传为佳话,应该说是笑话。不少人说他‘打井’打出的功劳,称他是‘钻井队长’,‘打眼儿模范’,超级“王进喜”新时代造就的‘精英’。该县顺利完成为‘右派’平反任务并得到地区工作组及上级通报表扬。有时赵四静挖苦王二怪不要脸,王二怪则恬不知耻的说:“人走时运马走镖,不是我当年干那些花花事划个右派,能有今天的翻身解放吗?说不定又划成‘三种人’,中国的事就这样,东一股子西一股子的,关键是运气好不好,哈哈!”

更令王二怪得意忘形的是,八十年代开放台胞探亲,他已失散多年杳无音信的哥哥突然自台湾来信,说不久回老家看看。这事要是在六七十年代知道,王二怪准吃不了兜着,偏偏这关系赶上好时侯暴露,这不能不说是王二怪的运气。

原来他哥哥当年被王二怪气走后,当的不是八路而是国民党军,而且因反共坚决,曾经平步青云在台官阶不低,促使他走上反共道路的就是因为王二怪败家,使他认为穷人大多与王二怪一样不务正业造成的,所以保护富人比劫富济贫正道。当哥哥与邻居谈起王广积家的遭遇时,难免提到王二怪的所作所为,甚至受到责备,据说他哥哥是和他吵嘴愤然回台的,发誓从此不再回大陆也不再跟他联系,他哥哥说王二怪‘左起来发疯右起来发贱’,是假右伪左的混世魔王,王二怪能风光得意,说明这社会缺乏篦虱去虮的机制,肯定有病。有人说文革极左闹得太过,他说极左不对右得没谱更不正派,无论左的还是右的都是专制闹剧的反正两面,他们是一个母亲生的双胞胎,一个专制秧上的两个歪把葫芦,它们之所以歪,是因为根不正,根不正是因为缺乏民主纠错的基因。乡亲们与之讨论统一之事,问台湾何不回归?他说,昔日孟尝与鸡鸣狗盗亲近,虽欲养士,真士却耻于与他为伍。不管是谁,为一己之私想唯我独尊而饥不择食藏污纳垢是难以让天下归心的。这让王二怪不免有些烦恼和尴尬。

不管怎样王二怪因为哥哥的到来猛然又成了台属,并因此成了县政协常委,着实大红大紫了一阵子。也不知他哥回台后做何感想怎样介绍大陆,弟兄俩都合不来,大陆这情况能让台湾接受是一家人吗?后来有人在王家林发现王二怪兄弟为父母立的那面显赫的冠头碑居然还是以‘中华民国’纪年,有人去问王二怪,他先说不知,后来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没有底气与哥哥较劲,一向被各派看好争相利用的王二怪,居然在‘民国’臣民面前变得一钱不值毫无气节,真不知王二怪这个‘台属政协常委’是为统战尽了力呢,还是帮了倒忙搞了反统战?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平反后的王二怪一下子从地下升到了天上,收入大增生活提高,工资是单位最高的。过去低人一等现在自看自高,常常抠着腚眼子上屋脊——自抬自,俨然是单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生活好了王二怪就会吃饱撑得没事找事儿,他旧病复发,老马想吃嫩草,整天在车间转悠,专捡漂亮女工纠缠,还叫到办公室单独‘关心指导’,常常以酒盖脸儿,对人家动手动脚。怎奈经过疾风暴雨锻炼的群众反潮流遗风盛行,没人愿意买他的帐,几次都被人家婉言谢绝,甚至有女工还撕破脸皮公开和他争吵。有几个女孩子还专门趁他到车间‘指导’时,提高嗓门挖苦他:“熊脸老得象榆树皮,老牲口儿想吃嫩草儿,臭右派!”“麻撒泡尿照照自己,别作业了!”“哈哈,哈哈,哈……”王二怪遭此打击不免如热铁浇水,猛然凉了半截,脸拉得驴一般长,看到女色激起的兴儿和泛起的红晕一下子黑凉下来,不敢多言,急匆匆溜进自己的办公室,从此王二怪有些心灰意冷很少去车间。很快由于王二怪与职工关系紧张,威风扫地,无人配合工作,加之工厂运行机制发展变化越来越令王二怪力不从心,在后来的改制过程中,王二怪被迫退出历史舞台。

但凡风月之事如虫钻心,毒上瘾,不出大乱子总是难以自动收手,王二怪退休回家后,他的风流事仍然没有偃旗息鼓。他拉开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的架势,让赵四静回村为他做饭,决计回归故里享受自然。他买了一身休闲服,又在老家赊了一群白鹅,天天赶着鹅群下坡当起了放鹅公。起先王二怪很敬业,鹅也长得很快,待鹅长到半大个,王二怪听着蜜蜂采花,看着蝴蝶交尾,瞧见鹅压蛋儿,旁观着山野里忙碌的男男女女,不由得凡心又起,有时怪声怪气地哼起艳曲儿,还将鹅群丢下与娘们搭茬胡云,很快又跟寡妇蚂蚱眼家黏糊上了。他帮蚂蚱眼家下蓄笼捉鱼,掌笊篱捞虾米,用扒网子扒蜗牛,还跟蚂蚱眼家学编斗笼抜荠菜,隔三差五还给寡妇狼眼四家俩钱花花。蚂蚱眼家狼眼四家本就洘得发慌,有王二怪救急当然投怀送抱。粘糊到兴头上王二怪什么都忘了,弄得三天两头丢鹅。赵四静担心再丢,便在王二怪赶鹅走后抓紧收拾家务赶去帮王二怪看鹅,没想到正碰见王二怪将鹅丢在坡里与蚂蚱眼家幽会亲嘴呢,赵四静将那婆娘搧了两巴掌,说王二怪:“看不住家鹅野鸭子抱咬得怪紧!没伤没乏!”把个王二怪的脸挖得像花儿棒槌,好长时间不敢出门。赵四静很生气,没想到王二怪到哪里都像驴偷嘴似的不闲着,她叫王二怪在家做饭,自己赶着鹅群去放。

令赵四静意想不到也防不胜防的是王二怪居然还扒灰。有一天大儿媳郭诗韵红着脸轻声告诉赵四静,公公这几天晚上经常去纠缠她。这使赵四静如梦方醒,赵四静正为王二怪天天晚上出去串门纳闷呢,原来竟在打儿媳的主意!郭诗韵早年嫁给王二怪的大儿子,落实政策时因不是王二怪的亲生子女而没有转非安排工作,成为王家唯一务农在家的人,王二怪的大儿子一参加工作翅膀根一硬就嫌郭诗韵太土想离了再娶‘洋家什儿’,王二怪也曾暗自感觉郭诗韵是王家的拖累,郭诗韵甚感危机。现在王二怪居然乘儿媳之危想讨点便宜。他许诺将自己的工资重点扶持老大家,绝不许大儿子与郭诗韵拉倒,说着话常常对郭诗韵动手动脚。赵四静听了肺都气炸了,她犟忍怒火对郭诗韵说:“大份的,你别理他,‘老右派’是畜类,晚上去你二奶奶家串门把钥匙给我!”……

当晚王二怪又去光顾郭诗韵的院子,隔着秫秸篱笆望见屋里亮着灯,王二怪咳嗽一声,屋里灯立刻灭了,一推门闩也没插,王二怪心中暗喜,以为郭诗韵开了窍,急忙走进里间慌慌张张就往床上摸,忽然黑影一闪,铺上的人猛然坐起照着王二怪的脸啪啪就是几耳光,没等王二怪回过神来,那人又一边骂着“不要脸的臭‘右派’恶心人的老畜生,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的驴脸,都老成啥样了,还吃里扒外不识闲,我叫你作业!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不光吃窝边草,连你自己窝里也吃!死不改悔的老扒灰!”一边在王二怪的脸上狠狠的挖了几把。等王二怪弄清是赵四静时,急忙逃窜。灯明里用镜子一照,脸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活像鸡挠猪啃的一般。赵四静这一招着实厉害,把王二怪窝囊的老长时间没脸出门。想到女儿家躲躲,赵四静吩咐女儿用干草节儿包水饺招待王二怪,隐含王二怪是畜生之意,王二怪被羞得赶紧回了家,整天窝着尾巴老实地守在赵四静身边。从此有赵四静管着,加之的确年事已高力不从心,以后王二怪没敢再兴大的波浪。

如今王二怪已告老在家,子孙满堂,几个儿子多是科局级干部,有的已内退。有个孙子叫王小,与故事里卧鱼的王小同名,据说最善下捞上送,‘偷桃孝母’,借花献佛,堪称时代“孝星”,是最会揣测领导心理的“工作模范”, 年年优秀干警,先在乡镇派出所工作,像王二怪一样很会来事,适应社会,经常邀领导去“沐浴春光”,进步极快,刚刚提拔副局级,王二怪家在当地堪称远近闻名的望族。每到年节,子孙及亲朋好友大车小辆提着礼物,来看王二怪托王二怪的关系办事的络绎不绝,有人私下说王二怪没干好事命好。

那年王二怪闲着没事从外地请来个看阴阳宅的,想为自己百年之后找块风水宝地,路经倒霉大王的坟地,风水先生猛然停下,说一眼就看出倒霉大王占了风水宝地,王二怪奸笑着说:“要是像我有儿有女的占了,将来保不准出个人物,倒霉大王占了关屁事?难道下辈子托生户好人家?”儿子孙子都跟着奸笑。阴阳先生把量了半天说:“绝户头能站住好地方,来生照样是个人物,不枉此穴,只是他命太苦压不住,难保没人动它。”

几个人正说笑呢,忽然见几个搞测量的,一打听这儿要修高速公路,路面正好经过这儿,不能随便拐弯。一年以后公路动工,别人都有子孙牵坟,惟独倒霉大王没后,公路上通知了数次,他侄子勉强前来经眼儿,施工队就近将其残骨埋在路边,结果一场大雨连骨头加坟冲得没影儿,倒霉大王无意中占的风水宝地彻底给破了,连坟茔都留不下。而王二怪却在事先偷偷买通施工队,在施工中暗暗将倒霉大王的原穴位深挖,将王二怪爹娘的尸骨启来塞进去后才在上面修了高速路。这风水又被王二怪占了,看来王二怪家将会永远行时下去,还要不断地出他这样走运的人物。

呜呼!苍天无眼,上帝不公。倒霉大王命里注定生来就是为王二怪这样的人垫腚的,真的倒霉透了,纵然偶而幸运到头来还是倒霉,而王二怪之流即使倒霉也终将因祸得福。时至今日,黄石铺村的人们也搞不清导致王广积倒霉和王二怪‘幸运’的究竟是什么?  200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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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今又是 2012-8-4 09:38
现代版三言两拍! 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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