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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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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4日,上海复旦大学学生手持鲜花,悼念遇难民警张宁海。12月12日下午,18名来自上海的大学生游客在安徽黄山风景区迷路,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紧张搜救,18名大学生于13日上午成功获救,并于第二天返回上海。但不幸的是,在此次搜救过程中,黄山市公安局温泉派出所年仅24岁的民警张宁海不幸遇难。新华社发
中国青年报12月20日报道 12月20日凌晨零点,复旦大学哲学系的大四学生唐清威更新了自己在人人网上的状态:“头七,为宁海默哀!”一周前,安徽省黄山市公安局温泉派出所年仅24岁的民警张宁海在参加救援包括唐清威在内的18人探险队时不幸遇难,18人中有10名复旦大学在校生,5名复旦大学校友,另3人为校外人士,唐清威是这支队伍的“压队”。
近几年,户外运动爱好者在野外探险时遇险的新闻并不鲜见,但这次唐清威和他的队友们却遭受了来自社会广泛的道德上的质疑和责问,最初的导火索来自两名最早接触到探险队员的记者的微博和实名文章(本报12月18日曾报道),质疑探险队员们对牺牲民警的冷漠,而其后分别来自人人网和复旦大学BBS上的“登协夺权帖”和“媒体控制帖”更是掀起了千层浪,在互联网上引发了潮水般的指责。12月19日下午,探险队的领队侯盼和“压队”唐清威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专访时表示:“在生命面前,你错了就是错了。”
“技术上的反思”却是逃避和反驳
领队侯盼是复旦大学2009届的硕士毕业生,12月14日回到上海后,侯盼就开始着手撰写此次穿越事故的总结报告。在他的这份报告里,详细地描述了此次穿越活动的策划、招募、准备会以及3天的全过程,甚至还把购买保险的情况都列了进去,而这一切细节显然是为了反驳网络上关于探险队不专业、盲目冒险而导致民警牺牲的指责,而事情过去了一个星期,侯盼坦言:“事故分析是真实的细节,但是充斥了狡辩的心态。”
那天因为雨太大,河水上涨,他们找不到路了,就报了110。
12月13日凌晨两点半左右,搜救队找到了18名探险队员。
所有营救人员都用当地话交流,队员们几乎都听不懂。但唐清威隐约听懂了一句话,是他后面的救援人员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是警察,人没了。”
从景区出来,队员们没想到的是,面对的是蜂拥而上的记者。侯盼和唐清威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一些队员此刻还不知道有人牺牲的消息,感到很诧异。“我们长这么大,也没遇到过这种阵势。”他们在场的反应,被记录为“冷漠”。
在返校前,他们听说当天烈士的遗体能运出来,就决定等。侯盼和唐清威召集到12个人,从宾馆坐车回到景区门口,列成一排,在雨中等了40分钟。一些队员感觉冷,把手抄在口袋里,后来他们委屈地发现,那被误解成了冷漠的“罪证”。
唐清威的名字迅速遭到“人肉”,在第二天一早打开电脑的时候,已经收到了成百条攻击。当晚,他觉得,“过了一天半了,至少要站出来说话,既是道歉,又是解释这一路的情况。”
但反思还停留在“反驳”的阶段。唐清威首先想写一个技术总结帖,这是历次山难后都要做的事情,也是反驳网上对他们的线路、装备、天气考虑的质疑。“我们就想证明自己没有错,这个事件完全是个意外,意外到出门走在马路上被车撞了一样”,唐清威说,“其实当时是我没有去面对它,而是在辩解”。
“的确没办法逃避”
12月14日中午,复旦大学举行悼念张宁海的活动。前一天晚上,唐清威一夜未眠。第二天,他从后门绕着走了。“那时候真的很怕,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走在路上都怕被人认出来。”晚上,侯盼去找唐清威,需要穿过整个校园,他特意戴上了口罩。
默哀活动进行到下午1点快结束时,侯盼和两个已经工作的队员一起,悄悄地去献了两束白菊花。
12月15日下午,侯盼和唐清威写完总结,去和学校的老师汇报整个过程。当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在网络上开始流传“登协夺权帖”之后,舆论的导向已经完全变了。“而他们还完全沉浸在技术总结中,他们的心理状态和社会的想法已经差得太远。”复旦大学宣传部副部长方明回忆起当天的情况时说。
汇报完,唐清威却发现,自己反而更郁闷了。晚上11点半,唐清威接到了侯盼的电话,告诉他,张宁海的亲戚来电话了。
“他在电话里的态度非常好,让我们不要有压力。”侯盼回忆道,“当时已经3个晚上没有怎么睡觉,一个队员还替我写了一封道歉信,写得很官方,我看了之后觉得不行,应该表达出自己内心的一些东西,又坐在床上重新写。当我写了约150字的时候,接到了这个电话。”
对方只告诉了他两件事:一是我们家里不怪你,就想来证实一下媒体说的是否是真的。二是二老现在状态不是很好,精神打击很大,他们心里堵了一口气,也在等你们的一个交代。
挂了电话,侯盼哭了一场,第一次睡了3个小时的觉。“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而且的确是因为我们的行为,没办法去逃避。”
“我终于敢站出来面对所有人了”
得知张宁海家里来电的消息时,唐清威决定,一定要回黄山参加追悼会,见见张宁海的遗体。原本安排参加追悼会的是侯盼和另一位同学,唐清威找到学校负责人,表示第二天一定要去。“不管怎么样,一个生命就因为你们而失去,在生命面前,其他都不重要,你错了就是错了。”
追悼会前,黄山方面也认为场面太过残酷,不支持学生来参加。但18个人都坚持要去。学校拗不过他们,找好了车准备出发。而张宁海的父亲却表示:“保护人民是公安的责任,宁海尽到了公安干警应尽的职责。如果18位同学中任何一位出事或受伤,都是宁海的失职。同学们不必来看望我了,希望你们不要有负担,安心学习,今后努力工作,用好的表现来告慰宁海。”
追悼会现场来了1200多人,唐清威鞠了3个躬,把腰弯到再也弯不下去。弯腰的一刹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张宁海逝去的面容。
唐清威和侯盼走到张宁海的父母面前,双膝下跪。在膝盖刚碰到地的一刹那,一直很虚弱、坐在凳子上的张宁海父亲突然用有力的双手将唐清威抱了起来;与此同时,张宁海母亲也拉起了侯盼。四个人分别相拥良久,痛哭失声。
唐清威问,我能叫您一声爸爸么?宁海父亲叫了唐清威一声“儿子”。尚属清醒的侯盼则说:“妈,宁海不在了,您多了18个子女。”宁海母亲哭得说不出话,将侯盼抱过来,用脸紧贴着他的脸。
说起这一段,唐清威面对记者泣不成声。此前,二老不愿意见他们,怕他们像网上说的那样冷血,见了面自己会受到更大的刺激。
被拉到休息室,又哭了15分钟,两人出去接受各路媒体采访。“当时我一点都不怕了,我可以很真诚地面对,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我终于坦然起来,敢站出来面对所有人了。”唐清威说。
返回的路上,让方明印象深刻的是,唐清威吃了两碗饭。此前,他几天都睡不好,吃不下,这时才真饿了。
回来的当天晚上,18个人开始聚在一起讨论,并投票形成决议,比如一起去给二老一个交代,“我们这个集体没有散,不能让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包袱各自散去。”侯盼说。
12月18日,侯盼发布了《迟到的道歉,一直在行动》的道歉帖,表示对前期准备、工具使用、信息传达上自己犯了错误。他们还公布了初步想法,如内部筹款给二老,定期探望,做二老的儿女;给张宁海所就读中学的学生设立助学金,每期选择5名家境不佳而成绩优异的初一或高一学生,一对一提供每半年500元,以3年为一期的助学金,至少每学期回去参加一次颁奖,见见宁海的家人。
现在,唐清威的人人网还保持着实名,还把权限改成可以让很多人加为好友,甚至连手机号都没改。“我心里踏实了,我不再逃避了,我敢在公众面前露面了,我敢去承担我该承担的事情了。相对于一条生命的失去,承担一点骂名没什么。”他每天都收到海量的留言和站内信,朋友让他别看,他却坚持回复所有留言,逐一说明。
去黄山之前,侯盼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由于家里在农村,父亲甚至不知道他发生的事情。侯盼告诉父亲,“我做错事了,我要去那边喊人家一声爸妈。”父亲告诉他:“你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去承担。”唐清威也给家里打了电话,都是初中老师的爸爸妈妈,被他形容为“很伟大、很开明”。他告诉妈妈,自己认了张宁海的父母做爸妈,妈妈告诉他,“你要不这么做,你才不是我儿子”。
全程参与处理黄山事件的复旦方明老师感慨颇深:“他们经历了一场大风雨,简单的人生阅历决定了在这样的关头,他们不可避免地会惊慌、彷徨,甚至逃避。令人欣慰的是,他们在社会拷问和自我解剖中快速成长,体味生命的真谛,也加深对社会的认识。他们正在虔诚地感恩,真诚地感谢,坦然地面对指责,并努力改正自己。社会应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和空间,与其一味地批评,不如反思造成这些年轻人不足的教育原因和社会原因。每一条生命都是无价的,逝去的英雄必受人尊敬,犯错的年轻人也应有基本的尊严。希望他们在漫漫人生路上,坚持用行动表明,烈士没有白白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