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川普胜选的意义解读

文/范海辛

11月9日下午登录互联网，获知美国大选中，川普以较大优势胜出，验证了我在这场大选开始之初的预测。

【一】

我以为，凡是押宝希拉里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次选举形势十分类似当年民主党卡特总统VS共和党的里根。1980年，是美国历史上最诚实、最无能的卡特总统完成第一任期谋求连任的大选，挑战他的是一位三流演员里根。美国当时的经济不景气，连续几届政府奉行凯恩斯主义导致美国经济陷入滞胀，再加上民主党卡特总统的外交无能，全美精英与老百姓憋了一肚子气。这时的美国社会形势可说是“人心思变”。里根的竞选班子敏锐的打出了一句口号 “你比四年前过的更好吗？”（Are you better off than you were four years ago?）结果里根以较高优势获胜。

这一次类似的情况是，作为中产阶级的美国白人（实际上还包括大批华裔精英）觉得被所谓“政治正确”的束缚，造成了在经济、社会以及外交上全面的溃败，美国作为白人与基督教的文化价值正在遭受蚕食。而川普正是如一条闯进瓷器店的野牛，有可能终结这个溃败趋势，重回美国的传统价值。川普虽然不是虔诚的基督徒，但他有可能是颠覆政治正确价值观的那位先驱者。也许川普说不定没有完成四年任期就会被弹劾下台，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一次转折，实际要比里根、撒切尔那一次意义更深远、更伟大。

1980年代里根与撒切尔的转折，只是对凯恩斯主义的背离与批判，而这次美国大选以及此前的英国脱欧却是对自从16世纪开始的全球化与普世价值的深度反向调整，而全球化与普世价值又是现代化最重要两个基石与维度。

凡做过股票的都知道，一只股票单边上涨是不会持久的，单边上涨必然导致泡沫产生，只有当这只股票在下跌并且跌入其真实价值以下，才能挤出其中的泡沫，也只有在股票价格围绕其价值的反复震荡，人们才能找出这只股票的真正价值。自哥伦布开启大航海时代以来的全球化以及自文艺复兴以来的普世价值，目前遭受的反向调整，就是从英国脱欧与川普逆袭上台开始。

美国多数中产阶级破产、地位下降只是表面现象，在这后面的是全球化与普世价值带来的问题。首先是美国的豪富阶层拥抱全球化，因为美国本土制造业工资高，要降低工资成本，就必须将产业转移到中国这样的后发国家和地区去。而坚持普世价值的观念又使美国必须成为全球警察。这造成了美国中产失业上升与收入降低，而全球警察的身份和义务又使美国债台高筑。

全球化与世界警察使美国的三种人获利：1）华尔街金融巨头；2）以硅谷为代表的高科技精英；3）军工集团。作为他们代言人的希拉里当然要坚持全球化的既定方针不动摇，但是这摧毁了美国自小罗斯福总统以来奠定的治国之本，这个治国之本就是一个占人口多数的中产阶级。中产阶级的壮大，使美国率先从传统的金字塔形社会变成了纺锤形社会，也就是富人与穷人都是少数和极少数，中产阶级占到社会成员的70-80%以上。纺锤形社会是最文明、最稳定、最理性的社会结构。而金字塔形的社会一般都会有周期性的“打土豪，分财产”的革命造反运动，中国几千年来的农民起义与王朝更迭，就是这种社会的典型。

美国1929年爆发的大萧条，是当时美国深陷中等收入陷阱的必然结果。所谓中等收入的陷阱就是现代化发展过程中，一小部分人先富起来造成贫富差距过大，大部分人民温饱解决却小康不足、消费不足这样一种状况。危机爆发后，当时的胡佛总统也按照凯恩斯主义的方法修高速公路、造水库（田纳西流域的胡佛水库就是当年所造），但还是无济于事。1933年小罗斯福上台，他是个虔诚的新教徒，认为当时贫富差距过大的现状不符合基督教的价值观。而造成这一状况的根本原因在于工人没有能与资方平等讨价还价的能力。譬如工人罢工，老板可以另雇一批工人来干活，这样罢工工人就无法坚持，只能忍受低工资。小罗斯福采取的政策叫“大压缩”（Great Compression），就是对资本的压缩，这导致当时不少资本逃到纳粹德国，成就了纳粹经济繁荣的奇迹。但是大压缩政策的主流导致工人工资提高，于是内需市场被打开，其直接结果是劳资双赢。譬如当时福特汽车厂每月生产轿车1000辆销售很困难，但到了1935、36年，月产5万两还供不应求。老板的利润占比低了，但是绝对值提高了。这就是美国中产阶级大量产生的原因。二战后，所有的西方国家都实行了美国的这一政策，所以才有自50年代开始的强大的中产阶级与纺锤性的社会结构。

里根与撒切尔的自由主义导致全球化的加速运行，这使欧美国家的实体企业与制造业为追求低成本而大量向中国这样的后发国家和地区转移。金融、高科技以及军工企业虽然也能创造大量财富，但却是资金与技术的密集行业，不是劳动力密集行业。劳动岗位的大量流失使美国从纺锤形社会逐渐滑向金字塔形社会。美国是一个人人持枪的社会，一旦这个社会变成像中国那样的金字塔社会，美国也就完蛋了。川普正是看到了这一危机，并且抓住了这一危机造成的愤怒和恐慌，才赢得了民心。

普世价值虽然从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开始形成，但真正成为主流语言还是冷战结束之后。美国原来是一个种族主义的社会，1960年代开始的反越战与（种族）平权运动使多元文化和宽容这样的价值观念深入人心，并且形成了政治正确的法律制度。到奥巴马时期这个宽容已经发展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但穆斯林的阿訇可以在美国的穆斯林礼拜堂里公然宣讲杀死异教徒的教义，而且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可以堂而皇之地上女厕所。

那么宽容有没有底线？佛教徒、儒教徒以及印度教徒在美国传教布道当然要允许，但是主张杀死异教徒的宗教要不要立法禁止？对于不宽容的宗教与政治团体也宽容，岂不是养虎遗患，导致宽容被彻底否认？所以不但全球化应该反向调整，普世价值也需要反思和反向调整。能对普世价值进行反向调整的，应该是美国传统的基督教价值观。

【二】

纵观美国外交历史，我们发现美国的外交基石是建立在价值与利益这两块不同的基石上。欧洲民族国家自17世纪威斯特法利亚体系建立以来，各国外交只有一块基石，那就是自私自利的民族利益。自19世纪末美国逐渐摆脱孤立主义外交，提出了反对自私自利的理想主义外交理论，这就是威尔逊主义外交路线，你可以说这就是人权外交或价值观外交。也就是说，外交不能只讲利益，还要讲道义。美国在二战后充当世界警察就是从价值观出发，把道义置于本国利益之上。基辛格则是反对价值观外交的，主张一种实用主义外交策略，因此把“敌人的敌人”当做自己的盟友，为此不惜牺牲台湾而与中国大陆建交以对抗苏联。

川普认为，二战后尤其是冷战后，美国充当世界警察亏大了，这回要适当收缩，实行一种升级版的新孤立主义，或者是升级版的利益外交（把美国利益置于道义之上）。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对于其外交对手或敌人的策略，会发生较大幅度的变化。美国对手与敌人主要是这几个：1）伊斯兰教各种势力（从IS到沙特以及伊朗土耳其）；2）俄罗斯；3）中国。

我以为，从上述的孤立主义与实用主义的结合来考虑，川普有可能从中东与阿富汗彻底脱身，把遏制伊斯兰势力蔓延崛起的任务交给以色列、欧洲和俄罗斯。

对俄罗斯，则有可能承认普京对克里米亚的占领，放弃对俄罗斯的制裁，默许欧盟北约与俄罗斯妥协。

对待中国，美国会退居二线，鼓励日本、韩国、台湾、印度、东盟和澳大利亚结盟来遏制中国，为此甚至不惜默许或纵容这些国家拥核、拥航母。这就是用亚洲人来管亚洲人的策略。

这种情况下，首先遭殃的是中国人的一路一带，因为没有人能预测那些伊斯兰国家在美国势力撤出之后的变化。譬如伊朗会不会与以色列打起来？马来西亚与印尼的穆斯林教徒会不会闹事，等等。

其次，最大的变数是俄罗斯。一旦川普退缩，普京马上会对中国变脸，甚至加入日韩东盟遏制中国的联盟都有可能。尤其在中亚的那些斯坦国中，俄罗斯不愿意看到中国用一路一带来蚕食他的势力范围，一定会想方设法搅局。

总之，川普上台给全世界出了一道难题，无论是股市、楼市、汇市以及黄金石油，都会因此发生大的变化。不单如此，美国的退缩导致的核扩散，更是悬在人人头上的一把刀。原来的如意算盘被打乱，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这下该如何是好？

2016-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