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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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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队伍新常态:不做坏事也不做好事,干脆不做事
可是新的麻烦来了,而且这个麻烦还不小——广大干部消极怠工,上班不干事,出工不出力。绝大多数官员虽然不敢再顶风作案、犯下新的贪腐过失,但他们 也不卖力干活、作出新的贡献。 换句话说,你能通过大力反腐吓得他们不敢干坏事,但你无法通过同一方式驱使他们干好事。他们干脆不做事。
消极怠工属于政治社会学里的“软抵抗”范畴,是“力量相对弱的一方最常用、代价较小的反抗手段”(参阅经典分析:James Scott, Weapons of the Weak,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5)。中国的干部在民众面前,依然是相对强的一方;他们要想以维稳的名义抓人关人,照样抓照样关,硬得很。但他们在高层领导面前,是相对弱的一方, “软抵抗”是他们最方便的武器。
中 国广大干部的这一应对方式,早就被他们执政所在地的民众看得清清楚楚:“以前是不给足好处,不给办事。现在是不收好处,更不给办事。”这个广泛的不作为状 态,连官方媒体也不得不正视:“‘不敢为’‘不想为’、‘不会为’等现象在一些官员身上不同程度存在。为了不出事、不担责,一些官员甘当‘太平官’、‘庸 官’、‘懒官’,能推就推,能拖就拖。为刹住这股‘为官不为’之风,辽宁、广东、贵州等地正探索并陆续出台相关文件,加大惩处庸政、懒政行为,推出‘不胜 任现职干部召回’等制度”(据新华网2015年4月16日北京电)。
2015年4月22日,《2014年北京市法治政府建设发展报告》在市委党校发布,近六成受访者不满政府“懒政怠政”(据《新京报》2015年4月 23日报道)。众所周知,这些负面报道能够在中国官方渠道出大声,多半是因为最高层领导对此实在看不下去了,覆盖面太广了,涉及经济、党务、社会管理、文 教、卫生、公共事业、警察、军队,等等。
官场“软抵抗”在中国曾有成功先例
如果天安门官场“毛主席纪念堂”里的主人目击这些事态,他估计也会长叹一声:“同志们,老实说,软抵抗我也遭遇过!”在中共历史上与目前最切近的一 个先例,是1951年年底发动的“三反运动”: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当时中共取得全国政权、掌控了大量的新资源后,马上就面临着大批干部迅速贪污腐败 的情况,“三反”于是成为不得不下的猛药。可惜它是非常短命的,只操作到1952年1月下旬就突然转移目标了,从主要打击党内的腐败分子,变成主要打击党 外的“剥削阶级分子”(参阅《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第三册第21页;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北京,中央 文献出版社,第三册第14-15页、第53-54页)。
此中极为深刻的个中缘由归结为一点就是,新政权的运作,靠的是党内干部。你不允许他们多得好处,他们就不给你卖力干活。他们掌控着全国最关键的“系统运转要道和关节点”,一旦他们消极怠工,大中型的体系都会空转乃至逐步瘫痪。
现在的中纪委领导老是讲反腐败也应该是“新常态”,大半就是感叹于历史上那个短命的“三反运动”。虽然目前的反腐败运动持续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可是,中纪委和身边的团队再加班加点,也难以解决全国大中型体系空转和半瘫痪的症结。
打老虎难,打大老虎更难,而想要通过打倒数目可观的“老虎”打出全国干部体系的工作积极性,则是最难的,这是毛泽东在1950年代初就试图解决,但到他去世都远未解决的难题。
反腐带来的大退潮和大清盘
六年半前西方金融海啸爆发,格林斯潘引用了一句俗话:“只有退潮之后,才能看出谁没穿游泳裤就下水。”此言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有实效,它点破了非常规 性质的大事件对混沌市场的大清盘功效。迄今两年半的反腐败运动,在中国的几大领域都起到了类似的“大退潮、大清盘”功效,击破了此前多少美妙理论试图让全 天下相信的奇迹。
其 中之一便是meritocracy 即“贤能官员统治制度”,大意是在中国,不需要推进在别的国家经过几代人反复实践建立起来的官员监督选拔制度——对官员的多层次、多维度、主要是自下而上 的独立监控机制。因为中国早已经发展出meritocracy(任人唯贤),仅凭着体制内部的自我监督,就能使又贤又能的人稳居最该由他们担任的官位,无 私无贪、全心全意地为公众谋福利。
两年半来,借由大力反腐败揭发出来的一片片塌方式案例、特别是普遍的“软抵抗、不作为”现象,透露出一个无比沉重的信息:对中国庞大的官员体系来 说,过去二十多年里他们卖力干活、工作出绩效的最主要激励,实际上来自正式工资和福利之外的那些收入和好处。因为目前的反腐败并没有减少他们正式的工资和 福利,清扫的只是不属于这个清白范畴的种种实惠,也就是灰色和黑色收入的那几块。这么一来,他们就普遍地消极怠工、上班不做事、出勤不出活了。
这才是深层的体制性难题。这个难题在中国的解决,不知道还要耗费多少代人的努力。好在中国有大量体制外和体制内的明白人,不会被“贤能官员统治制 度”的迷魂汤灌醉(F. Fernandez-Armesto, “In Praise of Petty Politics”, Wall Streel Journal, 10 June 2015, p. 13)。那些负有责任心的人士,不会放弃在中国建立有效的、独立的、可持续的权力制衡制度的事业。这是比办周永康之类案件更加关乎中国未来的高难度挑战。
(FT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