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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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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岁的寿幼森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喜欢拍上海的老房子。
拍着拍着,老寿发现:“弄堂里厢假使单有建筑物,没人,有点死气沉沉的,不能够体现出人在里厢生活的状态。”于是,他想到了给住在老房子里的老人拍摄肖像。
事实上,老寿自己也住在老房子里。他所居住的新式里弄,位于由“巨富长”(巨鹿路、富民路、长乐路)三条马路和常熟路所围拢的区域。这个“方块”里的房子,现在基本上都是优秀历史建筑。
老寿给老人们拍照的想法,得到了居委会的支持。从去年开始,他陆续给社区里二十多位85岁以上的老人拍摄了“居家照”。
老人们坐在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老房子里,面对着镜头露出笑容。这样的照片充满了细节,让人忍不住要细细看上好久,还想听听照片里的人说说他们现在的生活和过往的经历。
壹
蒋之鉴:从洋行职场到朝鲜战场
蒋之鉴,90岁,富民路182弄居民
蒋之鉴的衣橱里有十几套西服。掀开用来搪灰的红布头,里面的西服有黑色的,深灰的,深灰带暗纹的,浅灰的,深咖啡的……颜色、款式各种细微的差别,裁剪挺括而考究。还有春秋天穿的卡其色长风衣,冬天穿的黑色呢大衣。
这些衣服都有些年头了,是他年轻时在时髦的西服店里定做的。衣服内衬的标签上有英文商标“Esquire”,还有店里的电话号码——当时上海的电话号码只有五位。
他从圣约翰大学毕业后,在洋行里工作。他说那时穿衣服都是配套的,西装、领带、毛衣都要搭配好。“那个时候的潮流,就是这个样子。”
拍照的时候,我们问,要不要挑一套西服来拍?蒋之鉴说:“你们不是要拍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吗?我现在西装不大穿了,只有校友们一起搞年会的时候穿穿。”
他给自己找了件细格纹的便服,里面穿一件高领黑色羊毛衫,下面穿深色西装裤,一双锃亮的皮鞋。虽然是比较休闲的打扮,但毫不潦草。尽管今年虚岁90了,他头上的白发并不见多,二八分梳得整整齐齐。“头发我是每天都要好好梳的。”他说。
电视机上摆了一张他年轻时的照片,穿军装,胸前带着军功章,和衣橱里的西服形成一定的反差。那是他参加抗美援朝回来后照的。他在战场上当的是翻译,用英文向美国兵喊话:“Lay down your arms(放下你的武器)!”
从朝鲜战场回来后,他又去贵州支援三线建设,没想到一去就是三十年。
受访者自述:
我们家祖籍浙江定海。上海开埠的时候,我爷爷的爷爷来从事“大五金”生意(包括水泥、钢材等)。到我这一辈,在上海已经有五代了。
我5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我和母亲都靠爷爷供养。我爷爷的经济条件还是可以的,家里有两部汽车。当时,他一方面有祖传下来的一些财产,一方面自己也有工作,在上海铁路局上班。民国外交家顾维钧是我奶奶的三弟,每年从国外回南京续职的时候都会来上海看我们。我叫他“三舅公”,到现在还有点模糊的印象。
为什么后来我的英语比较好,特别是发音很准呢?因为我从初中就开始学英文了。那时我在山海关路上的育才中学念书,老师在讲台上大声朗读元音辅音,我们就在下面跟着念。我到现在还记得老师的语音语调,英语打下了很好的基础。等到我在圣约翰大学读法律的时候,平时同学之间交流,基本上都是用英语。
我1948年毕业后,和其他同学一样进了洋行工作。我进的是一家美商企业——德士古石油公司,在延安路、四川路拐角的惠德丰大楼(现四川大楼)里上班。我衣橱里的西装大多数都是那个时候定做的,因为同事都穿得比较考究 。
1950年10月,抗美援朝开始。志愿军主要面对的是美军,但语言不通,中央军委赶紧向上海方面要懂英语的人员。为此,原华东人民革命大学附设上海俄文专修学校(上海外国语大学前身),特地改名为“附设上海外文专修学校”,急招了一个英文中级班,专门为抗美援朝招募翻译人员。我那时24岁,正值血气方刚,就报名参加了。
班上的学员实际上英语都已经过关了。我们在学习班待了没几个月,就于1951年2月北上了。先在北京待几天,游故宫、颐和园,看了场京戏,然后就下部队了。
我被分配在第12军军部,担任敌工助理员兼英文翻译。到朝鲜去当然苦啊!我们从辽宁省宽甸县城步行了50里到达鸭绿江边,然后踩着由木船搭成的浮桥,跨过了鸭绿江,休整没几天,就随部队开始了第5次战役。
我们军队的指挥很直接,部队到哪里,军部也要到哪里。凡是军部有前线指挥所,就肯定有我。因为抓到美国俘虏后,需要派我跟他们交流。
我在朝鲜主要有几项工作。其中一个是阵前喊话。就是到阵地前沿,边上一个通讯员摇发电机,我就拿着喇叭喊:“缴枪不杀!我军宽待俘虏!你们是为华尔街卖命,死了没有意义,赶快投降……”作战的时候主要是喊这个。——当然是用英文讲啦!
平时没有战斗任务的时候呢,我们就下部队,教战士们几句简单的喊话内容。比如,缴枪不杀,“Lay down your arms, No kill!”
另外就是审讯和教育美军战俘。俘虏抓到以后,先要送到军政治部敌工处集中审讯、看管。这个时候我就要跟他们交流,等于是进行思想教育。我印象比较深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叫麦特生,个子也跟我差不多高,他原先是个大学生。我们相互交流了一下美国和中国的情况。在遣送他去战俘营的当晚,他主动表示,等战争结束回国后要如实地向各界反映他在这场战争中的所见所闻,做一个“和平人士”。至于他后来究竟有没有这样做,就不知道了。很多年以后我到美国去,还想到了他当时说美国有华盛顿州、弗吉尼亚州、纽约州等等。
我在朝鲜的时候一心就是抱着死的决心,确实是牺牲的机会太多了。有次我们晚上送战俘,驾驶员、副驾驶员和我坐在前排。途中遇到美军轰炸机轰炸,赶紧靠山边停下来。等炸完后开车,坐在中间的副驾驶小沈怎么不动了?结果一看,他的后脑有个不大的洞正在流血,驾驶室的后窗玻璃被打穿,弹片穿过窗户打进他的后脑,当场牺牲了。
还有一回轰炸,边上有人牺牲了,炸弹的弹片打在泥土上,弹到我头上。一摸头上都是血,到现在还有个包。还好飞起来的是泥土,要是石子,就完了。
去朝鲜打仗我没有后悔过,我是一个中国人嘛。我算是命大的。一个是没有牺牲;一个是没有受重伤——我们行军从一个战地转移到另一个战地,路上都可以看到树上挂着一个腿,一只手,不稀奇的;还有就是没有被俘。被俘的人苦啊,回来以后一律送到农村,监督劳动,跟四类分子同样对待。
我在朝鲜一直待到1954年,回到上海后,上面动员支援三线建设,我就主动申请到贵州去了。1959年去的,没想到去了整整三十年,1989年退休才回到上海。
我活到现在90岁,每天喝8杯水。我抽一点烟,过去是一天三包,现在是两天一包。一天才10支,不多的。尽管我目前没有心脏病、糖尿病、高血压,但是眼力和听力比以前差了,等于是功能衰退了,使用起来就麻烦了。
平时晚上我看智力节目《一站到底》,加强自己的思考力。我有个自动麻将台,以前还经常打打麻将,现在不打了。打麻将要坐几个小时,脚不活动,到第二天这个脚就感觉不对劲了。
我每天下午都要到外面去转一圈,坐一段附近的公共汽车,再走一段路。我坐26路比较多,坐到金陵西路重庆南路,下来走一段,坐地铁1号线。到人民广场换2号线到静安公园,再走回来。除非下大雨,小雨我也出去。我现在走路还可以,就是走得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