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几乎成了一个让大家又爱又嫌的复杂的文化现象。早有人提出，春晚该熄火告停了；但到了年三十，还是有若干亿的观众坐在电视机前；包括那些吐槽的人，显然也是看了才能吐槽的。所以，还得承认，春晚仍有一定的吸引力。

我的想法是，一个涉及那么多观众的文化现象，匆匆断言 是或否，是不慎重的；它的短长成败，一定包含着具有啓发性的文化原因，这是文化工作者值得探寻究竟的对象，是可以转化为文化建设的或正或反的精神资源。昨 天，一位专家及时发声，说有褒有贬是“新常态”。这是永恒的大实话，但更重要的是，需要弄清褒贬的根由。

若干年前，我写过一篇题为《什么是春晚的好传统》的文章，回答了春晚当年为什么牵动千家万户，几乎成了一种新民俗的历史文化背景。如今，吐槽的人显然愈来愈多，对照我当年说过的话，我有了一点新的感悟。

这里，首先有一个对于大众文化的功能的全面认识的问题。

2015春晚的一个被宣传为具有突破性“亮点”的是， 语言类的节目中有了反腐题材的节目。是的，反腐是全民关注的政治课题；过去我们对于涉及官方的反面现象能不能在文艺中反映，是羞羞答答、掩掩藏藏的，特别 因为“暴露黑暗”曾是一个很吓人的政治罪名。如今上了春晚，应该是一个“突破”。

但诡谲的是，观众反映平平，了无震动。为什么？

大众文化的第一功能是：适应。即要靠拢大众的需要，大众的接受能力，大众的心理需求，即常说的喜闻乐见。腐败为大众深恶痛绝的社会毒瘤，认识它，反对它，消除它，无异是迫切需要，大得人心之事。从避而不谈，到搬上屏幕，应该是一个适应大众的突破。可为什么未见预期效果？

因为，大众文化必具第二个功能：提升。这是说，节目对 腐败的认识，必须超过大众认识的平均水平，才能对观众有所震动，或至少有所补益。这几年，在党中央领导下的反腐败的实践，从广度到深度，已超越历史，进入 全新的重新认识、更新目标的新阶段。2015春晚的反腐题材的作品，其认识水平，远远落后于当代大众；说得含蓄一点，小巫见大巫；说得直露一点，弱智能说 服智不弱的吗！一点点浮皮搔痒的现象，加上一点点浅薄的噱头，洒上一点点人情的胡椒，尽管播前大肆炒作，播出一看，平平而已，让人空欢喜一场。

上个世纪80年代的春晚，尽管物质条件、技术条件远不 如今，但却渗透了80年代思想解放的文化精神；对观众有震动，有补益，发挥了大众文化提升大众的功能；使春晚向新民俗靠拢。李谷一一曲《乡恋》，突破百般 阻挠，突破重重顾虑，在春晚唱响，让人们从非人性的文化蒙蔽中苏醒过来，感受到一丝丝人性的温暖。那时还是初出茅庐的姜昆，演出了一则相声《如此照相》， 以喜笑怒骂的手法，自觉亵渎文革中视为崇高无比的政治仪式，使个人迷信、个人崇拜喜剧化、闹剧化，大大推动人们的政治观念、政治意识的健康化、常识化、现 代化。大众文化若无提升功能就会滑向庸俗、低俗、媚俗的境地；当然，若无适应的功能就会曲高和寡，远离大众。这种既适应、又提升的大众文化，才是功能齐备 的大众文化；从而构成了春晚的好传统。

可惜的是，这些年来，春晚思想解放的好传统，没有全面的坚持下来；文革思维并没有彻底清除，又为不健康的经济因素裹挟；大众文化的适应功能被扭曲、被延伸；大众文化的提升功能被淡化、被忽略。这就是吐槽愈来愈多的核心的究竟。

又一个究竟是，春晚出世之初，尽管物质条件简陋，但基 本坚持了内容与形式相对统一的规律；形式服从于内容表达的需求，追求打动人心的效果。至今流传民间而成为口碑的节目、演员，大都是那时的产物。现在物质 （包括技术）条件充裕了，使用过度，反而带来形式大于内容的弊端，豪华、艳丽、规模宏大、眼花缭乱，能沉淀下来的内涵却显出了单薄和贫弱。一首歌，动辄百 人以上的伴舞，结果是非歌非舞，撞击眼球之后，留在心中的是“无”。由于工作的需要，春晚我是认真观看的，却少有留下深刻印象的歌曲。

这次春晚之后，我特别重看了其中的三首歌曲的视频， 《把心交给你》、《共筑中国梦》、《时代的勇气》；这显然是本次春晚的重头戏，演唱者也都是我很尊重的名家。恕我直言：属于远未诗意化的政治表态，达不到 艺术的层面。根本原因，还是对现代政治食而不化，没有彻底摆脱改革开放前政治理念的羁绊。譬如，有一首歌曲的背景画面是习总书记一系列的政务活动的图像。 是的，习总书记功勋卓著，他的深化改革、依法治国的政治理念和决策，深得民心；我们赞赏和拥护。但我们应当细想一下，所有这些理念和决策落实到人是什么内 涵呢？我的看法是：官员公仆化，国民公民化；公仆的服务功能的最大化，公民的监督公能的最大化。公仆和公民的关系是，服务与被服务、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 习总书记的名言是：把权力关进笼子。因此，我们的赞赏和拥护绝不能延用从前苏联传来的作颂歌、唱颂歌的方式，而应当把赞赏和拥护转化为公仆和公民的正确关 系的坚持和履行。如今，国外某些媒体和政要，把转断独行的“中国皇帝”、“政治铁腕”的帽子扣在习总书记的头上，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别有用心的污蔑和亵渎。 我们应当好好地读一读习总书记对依法治国的阐述，思考、理解、消化、践行，把这些成果转化为充满诗意的艺术，体现出现代公民的政治风范，这才是利于改革开 放，利于依法治国的赞赏与拥护。是的，只有深知现代政治家的全新的政治行止，才能避免虚浮、矫作的“似曾相识燕归来的”颂歌，把赞赏和拥护落实到公仆和公 民的现代政治关系之中，方能在根本上摆脱形式大于内容的弊端！

本文并非对于2015春晚的全面评价，而只是对某些根本性的遗憾作一点思考和探究。其他的问题就留存别作了。因为今天还在年中，请允许我向为春晚付出辛劳的全体工作人员致以春节的敬贺！我知道你们：不易！

2015/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