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内含子
(根据作者在搜狐网发的#智商的故事#系列微博整理成文)
第一次测智商是上大学的时候。一次从图书馆借了测智商的书,上面全是很复杂的图。我看得一头雾水,只得了60多分,书上的解释是90%的人都比我聪明。我从此痛恨测智商。我们宿舍有个J同学做起来十分轻松,得了极高的分(具体不记得了)。要说那位仁兄的确是很聪明,音乐天赋好,乒乓球得过年级亚军。至于学习么,原来也是很棒的,全国最好的重点高中(之一)出身,大学是保送的,但还玩票参加了高考,在没压力的情况下还是考了他们班的第一,甚至语文都考了100多分(120满)。不过彼时此君似乎已经把中学的东西忘得差不多了,写信有的字不会写还得问我。他在大学里已然不爱学习,考试临时抱佛脚,基本都能过。他能把不理解的东西生生记住,考完后马上忘掉——就像性能极好的硬盘。那种高强的机械记忆在成人里是很少见的。大学里我们以玩为主,J同学除了乒乓球外似乎其他都不擅长,所有的棋都下不好,打牌总是被对家骂。但他又很喜欢80分和军棋,在技艺超烂的同时他又有独到的优势——能记住扑克牌背后的划痕。所以用旧牌他就大占便宜。军棋背面的划痕自然也记得住。有一阵子绿色棋子背面划痕最多,每次下棋大家都指定他用绿子。于是他便从一副旧棋里找了一个绿“师长”把正在用的一个绿“排长”给掉包了,每次他都有三个师长。由于他下得太差,并没有明显的优势,好长时间没人发觉,后来还是他自己忍不住得意告诉了大家……
J同学从小养尊处优,不太会生活,但实际上他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他的心态也超好,几乎是大学男生里唯一会哭的一个。哭完雨过天晴,忧愁伤感和他是无缘的。他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但他的“情商”其实很高。毕业后事业很成功,如今已是大大地有钱了。J同学还有一个特点是花心。到底喜欢过多少人,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有时他会指着一个女生问:她叫什么?——就是那个…我上个星期最喜欢的那个。或者别人跟他说:我看到XX了(她追过的某女生)。他反问道:XX是谁?此外,J同学的脑袋还是我见过的最好玩的脑袋……人脑太复杂了,我们知道的很少。有时想或许有些信息在我们脑袋里存的是“word 文档”,在他那里是“pdf”。
J同学有一个特长,就是玩魔方。他好像没有学过,我想跟他学,他讲不出所以然,只是知道怎么拧。他不太有耐心,经常剩下角上一块的方向是错的,他就说,有人把魔方弄坏了,然后他把那一块抠出来,转个方向装回去就算完了J同学做智商题和玩魔方相似,能做对,但是讲不出为什么。我常常觉得常人看来“逻辑”的东西在某些天才的大脑里可能是感性的。比如爱因斯坦或许先感觉到了时空的弯曲,然后才去从数学上推理的。如果J同学能用理性的语言表述一下他奇怪的感觉说不定也很有价值呢——比如对于研究脑科学的来说是很好的实验材料。但J同学对这些显然不感兴趣。
我之所以讲我同学们的智商故事,不是因为他们特别聪明或者特别笨或者特别奇葩什么的,而是因为我对他们了解多。每个人——哪怕很平凡——的大脑跟现阶段的电脑比起来都是极其复杂和独特的,都很值得探讨。只是我要找尽量好玩的来讲。
我们小团伙里智商第二的是M同学。M同学做智商题没有J同学那么轻松,但现实中的表现要好不少,打牌下棋都不错,尤其围棋下得很好。M同学中学时成绩并不太出众,但却是我们大学班里成绩最好的男生。倒不是他成绩特别好,而是大家都很差,而他属于不算太差的。M同学也属于善记善忘型的,但他并不善于机械记忆,而是需要理解。他是当时的电脑高手。我们那时用电脑的机会非常少,而他能仅仅通过看书来学电脑。对我来说,没有电脑,电脑书就毫无意义。因为此类的事,我对他的思维向来比较感兴趣。我说他抽象思维好,适合学物理或者计算机之类的,他竟坚称自己喜欢生物。这个我一直不太相信,因为他连肝脏在哪都不知道。M同学是典型的“左脑型”,他动作的协调性也不太好,加之个子高,胳膊长,腿却比较短,所以做动作比较喜剧。
M同学是大学里和我交流最多的人,因为我们俩都比较单纯、不现实和理想主义。不同的是我性格沉郁,而他偏向躁狂。他不是乐天派,而经常比较颓废——在恶劣的环境里理想主义的人也许会倾向于颓废吧。他似乎一直颓废了下去,信里电话里总是那种感觉。我觉得他现实中生活并不差,尽管没有J同学那么有钱,但也是在一个很美的城市里,有不错的工作,有房子,有老婆孩子等等。有时我觉得也许这样理想的人做科研才会更满足些,倒不是因为我在做科研就觉得科研才是正道,而是觉得他是个喜欢科学的人。他考过一次研,失败了,后来再也没有考。
我不认为J或者M是我们班最聪明的人。我觉得最聪明的是B同学。我不知道B如果测智商会得多少分,但我估计不高。他的头脑特别清醒。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一些高智商的人在走二维的迷宫,尽管速度很快,但B同学却站在三维空间,一眼就看到了答案。B同学16岁就考上了大学,原来比我们高两届,然后因为生病留了两级,加盟了我们班。就是这样他在班里仍然不属于年纪大的,不过他的表情非常成熟,脾气极好,从来不生气,但也缺了冲劲。也许是坎坷的经历让他把世事看得比较透了。B同学不善于考试,虽然平时说起来头头是道,可总是考不好。他是电脑高手,却连二级也没通过,因为试卷在A:盘,他偏偏来个SAVE B: ,考试时间足够把那些简单的程序写十次,但他竟没有检查一下软盘里有没有文件!他下棋打牌都很厉害,是下四国军棋和打80分人们最喜欢的对家,因为一来技艺高,二来脾气好。我们年级下围棋的很多,但缺乏高手,B同学当时代表了年级的最高水平。我们班除了我之外没人赢得了他。他曾经“扬言”要编一个能赢我的围棋程序,不知道后来编了没有。我总感觉他不太会在事业上很成功,可他有智慧、懂生活,小日子应该过得不错。他是后天左撇子,小时候右手受过伤,被迫用左手干很多事。不知道这对他的思维模式有多少影响。
并不是所有的同学都比我的智商得分高,P同学的分数就跟我差不多低,都是比90%的人笨:-) P并不是我们班的,但因为住得近,经常混在一起。除了智商低,P同学还有许多方面和我很相像,比如个子矮而且瘦,不能喝酒,不太能吃辣,很能耐受疼痛,较会照顾人等等。当然,不同是方面也很多,只是能找出这么多相似也属于小概率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性相似的生物之间更容易有竞争,一开始他老是“欺负”我,不过后来我们成了很好的弟兄。P也是左撇子,他很小的时候右手拇指做了一次手术,因此一学拿东西就是左手为主。也因此无法判断他的左撇子是先天还是后天的了。
P同学最擅长的就是玩,几乎很难找到他不会玩的东西。尽管身体条件不好,但他是他们班足球踢得最棒的,他篮球、乒乓球也都不错;各种棋牌、电子游戏也都玩得很好;他还是抓鱼钓虾的高手,甚至能潜水到湖底摸蚌。总之,什么事叫他合伙去干,成功的概率都会大增。相比之下,我就差得远了,体育不行,打牌不行,棋类只有围棋和中国跳棋还不错。我和P同学的棋路很像,我们俩特别喜欢下双打,只要我们同时在场的时候,就很少单独和别人下,都是两个人一起上。一般来说,围棋双打会比单打差些,因为两个人思路的差别(双打是不能商量的)。然而我和P的双打常常比一个人下得更好,这可能是由于我们的思维方式足够相似,又多少有些互补的缘故。所以在大家尝鲜玩了一阵双打后真正保留下来的搭档只有我们一对,史称“钻石搭档” :-) 我们俩的棋风都属于大局观差,嗜杀成性,重气势不重输赢型的,而且落子如飞,有时间也不算,主要凭感觉。这些看上去都属于传说中的“右脑型”。我尽管不是左撇子,但在右撇子中也属于左手偏灵活的。我常常(民科地)觉得我和P的大脑原本非常相似,只是在很早的时候分别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我喜欢科学,是个不会生活的理想主义者(这个词有点别扭),而P同学很会生活。他是我们那些人中最早恋爱成功的,最早结婚和有孩子的,也是看上去“幸福指数”最高的一个。
许多年后,我又用网上门萨的题测智商,发现可以得120多分。想来P同学大概也是这个档次。这个分数虽然算不上高,但也不至于比90%的人都笨。至少,我和P同学在生活中都不会被当成笨人。
从这些个案出发或许可以说,智商和聪明是正相关的,但相关系数并不高。智商和左脑的活跃程度,或智商和现行的考试也是正相关的,这个相关系数比较高。
借着说和我很相似的P同学,也说说我自己。毕竟我最了解的还是自己,如果只八卦别人,未免不太科学。这个当然不是炫耀智商了,到了我这个年纪还炫耀智商,即便真的很聪明也是可笑的,何况我都说了,我智商不高。我也不想说太多自己的缺陷,我现在还是“待字闺中”——没有正式工作的人,如果太多的人知道我很笨,那以后找工作就更难了。所以只能是简单谈谈。
第一,我有阅读/理解/学习障碍。我曾经在新浪发过一系列#阅读障碍#的微博①,讲述自己阅读理解错误的趣事。我从小不爱读书,除了科普(和伪科普)之外什么都不爱看。父亲给我订过很多期的《中国少年报》和《小学生》,里面大多数的内容我都没看过。中学时,同学的武侠小说常常藏在我的书桌里,我都懒得翻一下。第一次读完一篇长篇小说已经是高中毕业以后的事了。后来虽然多少看了一些书,但总的还是很少。
第二,经常有人说我记性好。这么说也可以算对,因为我确实记住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这并不是自主的。我想记的东西不一定记得住,没想记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就记住了,没用的信息又不容易忘掉。这种记性让我在考试中吃了不少亏。从初中开始政治就常常不及格,中考高考这种算总分的也还罢了,大学之后就更倒霉了。
第三,我形象思维好,感觉敏锐,但抽象思维差。数学和物理对于我来说都是很难的事,尽管我中学的数学和物理学得很好,大学的高数和普通物理也曾经不错。每次人们说我数学或物理好的时候,我都觉得我像鸠摩智表演少林绝技一样——看着像那么回事,但内行一看,咦,这不是小无相功么?
关于左右脑的分工人们知道得还不够多。基于现在的一些认识,我大概属于右脑发达而左脑欠缺的人。然而我对绘画和音乐有都不擅长,只是对所谓“东方科学”很有悟性,不过我已经喜欢上了科学,没有希望成为东方科学大师了。在我大学的同班同学中,我大概是唯一从事科研的男同学,这倒不是因为我特别优秀。我们专业是工科,不从事科研原本是天经地义的。只是我很喜欢生物,考研时改学了理科。另外,我可能还是同学中最穷的一个。当然,这个是个案,请不要把科研和穷划等号。
在网上混在一些科学高手的圈子里,常常感到心虚。不过有时又有些自豪,因为还可以反着解读:我这个左脑不发达的人居然和科学高手们混在一块呢!
(最后一篇之所以隔这么多天才写,是因为最后一个要八卦的很特别,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可能跟我算账的人。这个人就是宝贝。这个宝贝不是我的孩子,而是孩子的妈妈,我的爱人是也。)
宝贝是我大学同级不同系的校友,彼时她并不是我的女友。我们俩高考都考得很好,大约可以上中国最好的学校,但却不约而同的报了鸟学校,还报了同一个专业。宝贝比我高一分,把我挤到了第二志愿的专业。在大学里宝贝更进一步,成了全年级成绩最好的人,我则节节败退,成绩越来越差。于是那些日子里我就像仰望天上的星斗一样仰望着她,并在仰望中度过了我的大学时代。
我和宝贝能在一起跟我们对事物的看法很相近是分不开的,但如果单纯论智力,我们却有很大的差别。宝贝是典型的左脑型。她的记忆力曾经非常好,一首《长安古意》那样的长诗,看个三五遍就记住了,而我要念上无数遍。她主要记意思,细节有时会有出入。对我来说韵律非常重要,意思倒是其次的。音韵美的诗词,哪怕意思不太懂我也会喜欢。她记得快忘得也快,过几天脑子里就不剩几句了,而那些句子在我脑子里会自动循环,多年也忘不了。宝贝是个逻辑性强的人,做实验严格按步骤,做菜也要有方子。我做实验都不太规矩,做饭更是随意挥洒。宝贝经常批评我做饭没重复性,一次做得好吃,下次还想吃却不能再现了。我就狡辩道:我是艺术家,不是工人,工业品质量要一致,而艺术品都一样就不值钱了。
我一直觉得宝贝很适合做研究,可是她自从硕士毕业后就变得“不思进取”,目前已“沦”为全职妈妈。倒是我这个大学里成绩很差的“艺术家”在做科研。这个问题我们常常探讨,但还是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有了宝宝,我们俩经常看似很虚伪地说希望宝宝的脑子更像对方,因为对她来说不能做研究是个很大的遗憾,而对我来说不善于考试的痛苦经历也特别刻骨铭心。当然最好宝宝能集我二人之所长。
尽管我和宝贝的思维方式很不同,但我们的智商分数却不相上下。左脑发达,善于考试的宝贝并没有更高的智商。总之智商这东西测量的面太窄了,用它反应人类的智力是远远不够的。
关于智商的故事就讲到这儿吧。
————————
①是作者(新浪ID@内含子-intron )在2012年中旬发布的一系列微博。收录如下:
#阅读障碍# 有一天,我趴在地上逗宝宝玩,老婆说:“俯首甘为孺子牛”,我才明白了“孺子牛”是什么意思。以前我一直觉得孺子牛是一种品质优良的牛【汗】
#阅读障碍# 高中时看到《别了,司徒雷登》里说,司徒雷登“只好挟起皮包走路”,不明白“走路”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司先生生气了,只好到街上暴走发泄一下【汗】
#阅读障碍#大约十岁时读刘邦的《大风歌》,第一句懂了。第二句只懂“归故乡”三字,“威加海内”完全不懂,对我来说像感叹词一样没有实际意义,大致相当于说呼儿嗨呦归故乡。第三句不知道“安得”是什么意思,以为“安得猛士”是一种很厉害的猛士,这伙人守着四方【汗】
#阅读障碍# 大学时听郑智化的《蕾丝花边》(一直没看过歌词),总觉得最后一句是“如果离去的时刻终生想起,让我回头看见你的笑脸。”好久以后有一天忽然福至心灵,醒悟原来那“终生想起”应该是“钟声响起”才对【汗】
#阅读障碍# 十岁时读韦应物的《滁州西涧》,觉得第三句“春潮带雨晚来急”用了拟人的手法:春潮这家伙带着雨,由于来得晚了,所以它很着急【汗】
我不但脸盲,还有阅读障碍,真是倒尽了霉【泪】
像我这样抽象思维差,逻辑能力欠缺,阅读障碍,而又感觉敏锐,形象思维发达的人非常适合当中医、大仙、大忽悠、国学大师什么的。倘如此,早发达了。不幸的是,小时候不慎迷上了科学,以致现在还是三无【悲伤】悔得肠子都青了,有木有!!!
(《美食森林》作者@harps 她评论道:象我这样会做饭,爱买衫,爱玩精打细算投资赚钱类的桌游,擅说各种冷热笑话的人非常适合给有钱人当大老婆什么的。倘如此,早移民买房买车带孩子了。不幸的是,小时候不慎迷上了科学,以致现在只有两只猫。悔得肠子都青了,有木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