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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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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仙桥畔
谭朝富
第三十七章
灾难降临了。
厂领导召开全体职工大会,表示拥护中央的两个决议和对天安门事件的处理,并动员大家交出在天安门广场抄写的诗词,追查事件的积极参与者和幕后策划者。
职工们表现沉默,没一个交出诗词的,更甭说追查什么参与者和幕后策划者了。各车间领导无法,就只好亲自披挂上阵了。
机动车间领导考虑再三,决定拿电气安装班开刀,追查出一两个反革命分子来,然后以点带面。此项任务由赵副连长负责。
赵副连长很乐意接受这项任务,因为上回他搞覃月田、孙大山反林彪的问题栽了,险些成了林彪分子,用他的话说,哪儿栽的就得在哪儿爬起来。他想,上回之所以栽了,是因为后来林彪完蛋了,这回可不同,江青、张春桥他们大权在握,完蛋不了,满可以放心大胆地干。电气安装班的幕后操纵者自然是覃月田,必须拿他开刀。他深知覃月田难以对付,但他不怕,因为他手中有一张能制伏覃月田的王牌。尽管如此,策略还是要讲的,他思谋来思谋去,准备采取先礼后兵、步步升级的办法。
这天,赵副连长把覃月田叫到他办公室,问道:“4号那天,你去了天安门广场,对吗?”
覃月田说:“是的。”
赵副连长问:“跟谁一起去的?”
覃月田说:“我爱人雷宛钰。”
赵副连长问:“干什么去了?”
覃月田说:“悼念周总理。”
赵副连长问:“不是不让去吗?”
覃月田说:“难道悼念周总理有罪?”
见覃月田嘴硬,赵副连长心想,不见棺材不落泪,于是他点了点那张王牌,问:“你是怎样悼念的,比如写首诗什么的?”
覃月田猛一激灵,但又很快镇静下来,他很清楚那首诗的分量,于是说:“那天广场上的诗词的确很多,简直成了诗词的海洋……”
“不必马上回答。”赵副连长生怕覃月田封口,便赶紧打断他的话说,“你下去考虑清楚了,再作回答。”
覃月田回到家里把赵副连长找他谈话的事告诉了雷宛钰,然后说:“那首诗怎么会落在他们手里呢?”
雷宛钰苦苦地回忆当天的情形,说:“莫非有认识人把那首诗抄了去?不可能,哪会那么巧。”
“管他呢,”覃月田忿忿地说,“反正不向他们妥协,不然就有愧于悼念周总理的人民群众!”
雷宛钰见覃月田不屈服的样子,又是佩服,又是担忧,生怕他灾难临头。
覃月田又说:“告诉张帆一声,就说他们已经找上我了,好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赵副连长与覃月田第二次接触是在电气安装班。
赵副连长认为,不管覃月田多么能言善辩,也敌不过他手上的王牌。到时候把王牌一亮,覃月田就得俯首贴耳,老老实实交代问题。覃月田一老实,班上那几个不老实的家伙也就跟着老实了。
赵副连长向在座的扫了一眼,说:“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帮助覃月田交代问题。”他用下巴颏冲覃月田一翘:“那你就谈谈4号那天去天安门广场的情况吧。”
覃月田说:“4号那天,我同我爱人去到天安门广场悼念周总理。那场景可叫壮观,人山人海,花圈、诗词、挽联、祭文铺天盖地……”
赵副连长觉得不对劲,忙打断覃月田的话说:“谁叫你谈这些啦?老老实实交代问题!”
覃月田说:“悼念周总理没有错,交代什么?”
赵副连长心想,这家伙够狡滑的,不把问题挑明就是不认帐,于是说:“那就把你在天安门广场写的那首诗给大家念念吧!”
覃月田说:“什么诗不诗的,我没写过。”
赵副连长一气之下从衣袋里掏出那首诗往桌上一放,“这是什么?铁证如山,还敢抵赖!”
大伙儿拿过诗相继传阅,都暗暗为覃月田捏把汗。这首诗非同一般,语言犀利,入木三分,活像一把利剑直接刺向江青一伙。谁都明白,平时只要写错一条标语就可能被打成反革命分子,何况一首“反诗”呢。大家都以惊愕的目光射向覃月田。
覃月田一瞧诗,的的确确是他写的那首诗,但他心里暗暗乐了,十分肯定地说:“这不是我写的诗。”
赵副连长勃然大怒:“你老实点,明明是你写的,还敢否认!”
“让大家看看,”覃月田说,“这是我的笔迹吗?”
大家仔细看了看,都说不像覃月田的笔迹。
这篇诗稿的确不是覃月田的笔迹。覃月田一眼就认出,这是汪虹的笔迹。覃月田之所以暗暗高兴,就是因为不是他的笔迹,他可以一口否定。不过,覃月田好生纳闷,那天在天安门广场并没见到汪虹,这首诗她是怎样抄去的呢?其实,覃月田有所不知,那天在广场上他与雷宛钰虽没见到汪虹,可是汪虹却远远地瞅见了他们。当时汪虹就想,真是冤家路窄,我倒要瞧瞧你们干些什么。覃月田、雷宛钰走到哪儿,她的目光就紧紧盯到哪儿。她见他们去到纪念碑前听诗词朗诵,一会儿又见覃月田在写什么,然后雷宛钰便将它挂在一个花圈上。这花圈的形状她看得真切,要比周围的花圈高出许多,十分引人注目。待覃月田、雷宛钰离去之后,她赶紧去到那花圈跟前一看,原来是一首诗。她看了看,不禁大吃一惊,覃月田你好大的胆,竟敢把矛头直接对准江青、张春桥他们。她本想把诗从花圈上摘下来,只因抄的人源源不断,她只好将诗抄了下来。第二天,她把诗交给了朱仁至,朱仁至称赞她说,做得好,到时候这首诗能派上大用场。可不,天安门事件被定为反革命事件后,朱仁至便将诗交给了赵副连长。赵副连长对覃月田一直怀恨在心,自然如获至宝。
赵副连长说:“不是你的笔迹,没错,但这首诗是你写的!”
覃月田说:“要是谁抄一首诗来硬说是我写的,我该怎么办?”
大伙儿觉得覃月田说得在理,搞诬陷的人不能说没有。
“什么事得讲个证据,”孙师傅没好气地冲赵副连长说,“我若抄一首诗来硬说是你写的,你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赵副连长立马火了:“孙大山,你在帮谁说话?你的阶级立场哪去了?这是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谁都要经受考验!”
孙师傅才不在乎呢,说:“怎么?把我打成反革命好了!你总不能说这首诗是我写的吧?”
大伙儿扑哧一声,没等笑出来,又赶紧憋回去了。
赵副连长原以为这回有王牌在手,稳操胜券,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覃月田实在狡滑,不但没取胜,反而把自己弄得十分尴尬,这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赵副连长挨车间领导一顿数落,说他无能,方法简单,把有把握的事也给办砸了。赵副连长也觉得自己窝囊,明明是主动的事,怎么后来就变成被动了呢?他不得不带着这个问题去求教于朱仁至。朱仁至一听就急了,说:“糟,谁叫你不到火候就亮出王牌?这一下倒好,覃月田一看不是他的笔迹,可就放心了,一口咬定这首诗不是他写的,你一点辙也没有。再有,把汪虹也给出卖了,覃月田一眼就能认出是汪虹的笔迹。”赵副连长慌了神,忙问:“还有没有补救办法?”朱仁至沉思了片刻,说:“对付覃月田,要多动脑筋,讲究点战略战术。这样吧,我这儿有对付覃月田的若干炮弹,跟他来个老帐新帐一起算。具体做法嘛,你组织一帮精明强干、能说善辩的人,每人准备一两发炮弹,来他个轮番轰击。把他制伏了,然后再追问那首诗的问题。”赵副连长喜出望外,连连说:“好,太好了!”
赵副连长立即找了几个心狠手辣、能说会道的心腹,组成一个所谓帮助覃月田认识错误小组。心腹们的姓氏正好是《百家姓》的第一句:赵钱孙李。
他们经过精心策划、反复排练,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决定与覃月田交锋。
赵副连长把覃月田带到他办公室。几个心腹早已在那儿等候,一个个横眉竖眼地瞅着覃月田。别看人不多,屋子里却一片杀气腾腾。
赵副连长铁着个脸说:“你的错误是严重的,态度是恶劣的。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一贯跟组织上对着干。你很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何去何从,由你自己选择!”
赵某接过话茬,说:“你曾经对‘三面红旗’很有抵触情绪,是吗?”
覃月田说:“请你说具体点。”
赵某十分盛气凌人地说:“你说学校搞初高中四年一贯制是冒进,说人民公社饿死人,说大炼钢铁劳民伤财,炼出来的全是些‘烧结铁’,是这么说的吗?”
覃月田说:“四年一贯制是不是冒进且不说,反正学校后来垮掉了。人民公社是否饿死人,你问你自己:挨过饿没有?大炼钢铁炼出来的不是‘烧结铁’,你总不能称它为钢吧?”
钱某拍案而起,指着覃月田的鼻子说:“态度放老实点!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子,老老实实交代问题!”他奸猾地笑了笑,又说:“苏娴是反革命的老婆,这你是知道的,她被红卫兵批斗的时候,你不顾担当政治风险解救她,这是为什么?你的阶级立场哪去了?说!”
覃月田说:“苏娴的丈夫是反革命,但她不是,她是语文组的教师,为组内教师解危难道有错?”
孙某心想,好一张利嘴,我就不信,问不住你。他说:“畏罪自杀,是不是背叛革命?”
覃月田说:“是。”
孙某说:“那好,郭泰畏罪自杀,你为啥给他鸣冤叫屈?!”
覃月田说:“郭泰何罪之有?没罪,就谈不上畏罪,他之所以自杀,全是被人逼的,你不但不去追查凶手,反而嫁罪于他,是何道理?!”
孙某一时语塞:“这……”
李某见前面几个都一一败下阵来,便没好气地说:“这样下去,你考虑后果没有?你成了反革命,你老婆就是反革命家属,你孩子就是狗崽子……”
覃月田见老婆孩子受辱,一股怒气直撞心头,忙打断李某的话,说:“你满口臭粪,去把嘴漱干净,再来说话!”
几人一时不知所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他们本以为五张嘴对一张嘴,占绝对优势,又掌握大量的“罪证”,自是旗开得胜,然而,到头来竟然落了个溃不成军的惨败下场。他们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把矛头转向张帆。他们认为张帆与覃月田最近,知道覃月田许多反动言行,必须从他嘴里供出来。正好“4・5”事件张帆也在天安门广场,就从这个问题入手。
覃月田一直担心他们去找张帆的麻烦,想从张帆那儿得到从自己这儿得不到的东西。一天,雷宛钰回到家里神色慌张地对覃月田说:“张帆被揪斗了。”覃月田问:“情况怎样?”雷宛钰说:“不太清楚。听说,张帆很不在乎,把他们气得够呛。”覃月田很是过意不去,心想,都是自己牵连的,让他吃苦头啦!
从当前形势看,覃月田清楚赵副连长将对他步步升级,绝不可能放过他。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免得到时候感到突如其来。
可不,厂里开始抓人了。
这天,全厂召开公审大会。大会一开始,就由警察将两名“罪犯”押至台上。骤然间,大会气氛变得冷森森,阴沉沉,令人毛骨悚然。经过一通声嘶力竭的揭发批判,其所谓的罪行是:在天安门广场张贴反诗,散发反动传单,殴打警察和民兵等等。台上领呼口号的人都快扯破了嗓子,而台下却一片沉默,跟着呼的人寥寥无几。揭批完毕,立即将两名“罪犯”宣判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当场逮捕法办。
机动车间趁热打铁,全厂大会一结束,立马又召开车间大会。赵副连长在大会上说:“大家都看见了吧,谁要是执迷不悟,不老实交代问题,其下场就像刚才那样――当场逮捕法办。我们车间很复杂,是全厂有名的藏龙卧虎之地!”赵副连长越说越有气,嗓门儿越提越高,似乎几次与覃月田交锋所憋的气要借此机会统统发泄出来。他说:“我们车间就有这么样一个人,反对三面红旗,反对文化大革命,在天安门反革命事件中,不仅写反动诗,而且还唆使群众对抗中央领导,去天安门广场搞所谓的悼念活动。领导三番五次帮助他,他却把好心当作驴肝肺,气焰十分嚣张。这里,我要向他大喝一声:别再执迷不悟,赶快悬崖勒马!”
谁都清楚,这是冲覃月田来的。覃月田倒没把这很当一回事,因为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他知道,当今社会毫无公理可言,想把你怎样就把你怎样。令他最不放心的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他想,事已至此,有些话该跟雷宛钰谈谈了,让她好有个思想准备。当天夜里,覃月田几次想张口,但怕雷宛钰禁受不了刺激,又只好把话咽下去了。没办法,最后覃月田还是鼓起了勇气,说:“今后不管遭遇多大不幸,你一定把孩子拉扯大。”“那你呢?”雷宛钰眼泪汪汪地望着覃月田。覃月田说:“这一关可能过不去,也许坐牢,也许去劳改农场。”“不嘛,就不离开!”雷宛钰泣不成声地说,“你坐牢,我们……娘儿俩每天去给你送饭;你去劳改农场,我们娘儿俩去给你做伴,帮你干活儿。谁也休想分开我们!”覃月田落泪了。覃月田历经劫难,饱受屈辱,从没落过泪,而此时此刻,覃月田落泪了。
正当覃月田处于危难的时候,又一次噩耗传来:7月6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创始人之一、中国共产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主要领导人之一、中国杰出的革命家和军事家朱德逝世。朱德为争取中国人民解放事业和共产主义事业的胜利,英勇斗争,无私地贡献了毕生的精力,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受到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的衷心爱戴。他的逝世是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的重大损失,全国各族人民深为悲痛和怀念。
真是悲痛复悲痛。时隔22天,7月28日,在河北省唐山、丰南地区发生7・8级强烈地震,并波及天津、北京。震中地区的人民生命财产受到巨大损失,百万人口的中等工业城市唐山变成一片废墟。死伤惨重,共计死亡二十余万人,重伤十多万人。如此重大伤亡,不仅在中国历史上罕见,而且在全世界也是20世纪最大的一次。
北京虽不是震中,但也在5级以上。当天夜里的地震情景,实在令人魂飞魄散。人们正在酣梦中,突然响起山洪暴发般的声音,震得玻璃喀嚓喀嚓乱响。覃月田懵懵懂懂醒来,惊呼一声:“不好,原子弹爆炸!”他急忙拉开灯,一瞧,电灯在摇摆,房屋在晃动:“地震!”雷宛钰被惊呆了。覃月田赶紧抄起两人的衣服,搀着雷宛钰,急急忙忙往楼下跑去。他们住在二层,平时下楼觉得没有几步,而此刻却感到时间特别漫长,他们边跑边嚷:“快!快!”好不容易才跑出了楼房门。
极短时间内,全楼的人都跑出来了,聚集在院子里。还好,已经不震了。隔了一段时间,又开始震了。大家惊骇地望着楼房不停地晃啊晃啊,眼看着墙壁在裂缝,屋顶上的瓦噼里啪啦掉了下来。有人不禁哀呼道:“天哪,好端端的一座楼,千万别震塌啦!”不知持续了多少秒钟,地震终于停止了。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一个个衣着上的洋相:腰间围毛巾的,只穿条三角裤衩的,上身背心下边光溜溜的……这些都成了后来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覃月田、雷宛钰牵挂着两位老人和孩子,便骑车直奔孩子姥姥家。还好,他们虽受了不小惊吓,倒也平安无事。
人们都叫地震吓坏了,谁也不敢进楼去住,生怕什么时候又摇晃起来。
第二天,每个厂给职工发放了搭抗震棚的各种材料,有油毡、塑料布、竹竿、木条什么的。半天工夫,每栋楼前的空地上都搭起了各式各样的抗震棚。覃月田、雷宛钰经过一番设计搭了个十分像样的棚子,里边摆上两张大床、一张小床,又把锅碗瓢勺、油盐柴米搬了来,颇有点居家过日子的味道。孩子姥爷高兴地说:“这倒不错,全家人挤在一起更觉得亲热!”覃旭感到特别新鲜,每个抗震棚都去串串,就像学校组织他们野营似的那么兴奋和有趣。
大家都住抗震棚,串个门子什么的可就方便了。每天下班回来,吃过晚饭,人们总喜欢相互串串,聊聊天。
“江青一伙说什么,‘抹掉个唐山算得了什么’。瞧瞧,有多歹毒!”
“这是人话吗?死伤几十万哪!”
是的,在全国人民为唐山地震焦虑并积极支援救灾斗争的时刻,江青一伙却完全是另一样的感情。他们攻击抓抗震救灾工作是“以救灾压批邓”。在他们的鼓噪下,拒绝了一切主动愿意提供的国外援助。
在此期间,江青等擅自印发《论全党全国各项工作的总纲》、《关于加快工业发展的若干问题》、《关于科技工作的几个问题》等三个由邓小平指导起草但未发表的文件,并诬蔑为“三株大毒草”,是所谓“邓小平修正主义纲领的产物”,在全国发动批判。江青一伙与人民为敌的面目,已为广大干部和群众深恶痛绝。对所谓“三株大毒草”的批判,遭到干部、群众的广泛抵制,有的群众公开说,按这三个文件办,我们国家就好了。
人们又深深怀念起周恩来总理。要是周总理还在,人民少受多少罪!
一天夜里,人们正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风雨大作,覃月田家的棚顶被掀起一块油毡,倾盆大雨一个劲儿地往棚内灌。覃月田赶紧翻身下床,操起?头、铁钉跨出门,爬上棚顶。风刮得他直不起腰,雨就像一盆接一盆的水朝他身上泼。他好不容易才把掀起的油毡钉牢。他进到棚里,活像个落汤鸡,浑身上下都在滴水。雷宛钰忙用干毛巾把他头发、身子擦干,找了套衣服叫他换上,然后要他静静躺下,用被子捂得严严的,生怕他着了凉。
雨渐渐停了。覃月田实在难以入睡,直嚷浑身发冷。雷宛钰心想,至于吗?她摸了摸覃月田的脑门儿,不禁嚷道:“呀,烫手,赶紧去医院!”覃月田才不在乎呢,也许睡一觉就好,但经不住雷宛钰、岳父岳母再三催促,只好在雷宛钰的搀扶下一步步艰难地朝医院走去。经大夫一番检查,体温40度,确诊为急性肺炎,要立即住院治疗。
为了防地震,覃月田的床位就安置在一层大厅门口旁边,到时候挪起来方便。覃月田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身上同时吊了两个输液瓶,手腕一瓶,脚腕又一瓶。大夫的意思是,加大药量,尽快把体温降下来。雷宛钰见覃月田病成这样,又想起他近期遭受的政治磨难,心里不由得好一阵难过。
第二天清晨,二老带着覃旭瞧覃月田来了。二老见覃月田病得不轻,硬要留下来照料病人。雷宛钰不同意,劝他们回去休息。覃旭见爸爸不声不响地躺在病床上,身上吊着两个输液瓶,知道病情很严重,他伤心得两行泪水吧嗒吧嗒直掉。
电气安装班的师傅们知道覃月田住院后,便立即自愿轮流去医院护理。最先来护理的是孙大山师傅。孙师傅乍一见覃月田同时吊两个输液瓶,急得他忙问雷宛钰:“覃老师的病要紧吗?”雷宛钰见他急成这样,宽解地说:“体温正在下降。昨天夜里高烧40度,现在已经降到38度多。只要不烧了,就没多大问题了。”他们正说着话呢,突然两个输液瓶狠狠晃动起来。孙师傅警觉地呼了一声:“地震!”他立马跨至病床前,双手将覃月田托起,雷宛钰和护士各举一个输液瓶架紧随孙师傅匆匆来到院子里。还好,没震两下就停了。雷宛钰和护士便赶紧进屋抬出床,把覃月田安顿好。孙师傅知道,覃月田这场病全是这段时期憋气憋的,他安慰覃月田说:“覃老师,你要想开些,不要把不愉快的事放在心上。上有老,下有小,肩上担子重啊,多多保重才是。”
第二天下午,曹亮来护理的时候,覃月田不再输液了,体温已经恢复正常。覃月田感激地说:“这一病,给师傅们添麻烦了。”曹亮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要病好了,就是皆大欢喜!”他们闲聊着,曹亮突然想起一件也许与覃月田有关的事来,于是说:“最近,我见到赵副连长与朱仁至多次接触,有时一个女人也在场,不知他们都嘀咕些什么?”覃月田说:“那个女人叫汪虹。没新鲜的,拼凑我的‘罪行’呗。”
担心有人暗中监视,张帆不便去医院看望覃月田,只让雷宛钰捎去一句话:安心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经过一个星期的住院治疗,覃月田基本恢复健康,又回到了工作岗位。师傅们都很高兴并嘱咐他说,病刚好,能干多少干多少,千万别累着了。面对师傅们的深切关怀,覃月田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段时间过得十分平静,赵副连长没找覃月田,也没找张帆,就跟从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覃月田清楚,平静中蕴藏着极不平静的因素,他们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是的,赵副连长他们从没闲着,正忙着搜集覃月田的材料。他们新帐旧帐一块算,什么“反对三面红旗”呵,什么“抵制文化大革命”呵,什么“为反革命鸣冤叫屈”呵,什么“写反动诗”呵,真所谓反动透顶,罪该万死。
正当覃月田处在危难的时刻,老家接连来了两封信,一封是他姐姐和弟弟来的,一封是他老同学张魁来的。他们十分挂记在地震中覃月田及其家人的安危。不知怎的,此时此刻读到亲人和老同学的来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真想捧着信痛哭一场。但他又一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错,无愧于亲人和老同学。此刻,他似乎见到一丝曙光。他要立即写信告诉他们:寒冬即将过去,春天就要来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