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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酒仙桥畔(二十六)

已有 1826 次阅读2009-12-7 20:24 |个人分类:原创文学|系统分类:文学分享到微信

酒仙桥畔

 

谭朝富

第二十六章

覃月田满以为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哪知几年后全国性的大灾难突然降临。

 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身着军装,佩戴红卫兵袖章,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百万群众和红卫兵,表示对红卫兵运动的坚决支持。林彪在接见大会上作了讲话。他说:“这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最高司令是我们毛主席。毛主席是统帅。”“毛主席提出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伟大创举,是社会主义革命的伟大创举!”“我们坚决地支持你们敢闯、敢干、敢革命、敢造反的无产阶级革命精神!”他号召:“要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要打倒资产阶级反动权威,要打倒资产阶级保皇派,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彻底打倒、打垮,使他们威风扫地,永世不得翻身!”

旋即,北京和全国各地红卫兵高喊着破“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口号,由校园杀向社会。

酒仙桥地区几所中学的红卫兵,更是一马当先杀向社会。他们张贴大字报,散发传单,发表演说,宣布勒令,对“封、资、修”采取革命行动。

一时间,大街小巷,揪斗、游街、抄家……比比皆是。

这天,覃月田坐公共汽车上班,车临启动时,上来两个红卫兵,一个红卫兵掏出《毛主席语录》,一路高声念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是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另一个红卫兵则扫了一眼车厢,去到一位老者的座位跟前:“本人成份?”老者虽然感到突然,但并不着慌:“工人。祖宗三代工人。”他又转身问另一座位的老者:“本人成份?”这位老者慌了神,慢吞吞地回答说:“小、小业主。”他立即喝道:“起来,哪有你坐的份儿!”老者乖乖地离开座位,两手紧紧扶住椅背,颤巍巍地立在那儿。

这时,那位念语录的红卫兵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冲大伙儿嘶声竭力地宣读道:“勒令!严禁留长发、梳长辫、穿高跟鞋。违令者,严惩不贷!”人们谁都不说话,全以困惑、气愤、惊恐不同的目光射向两个红卫兵。

覃月田下了车往厂门口走去,不禁吃了一惊,见厂门口两排红卫兵正在挨个检查上班职工。见留长发的,硬把长发给推掉;见梳长辫的,一剪子把长辫铰去;见穿高跟鞋的,用斧子将高跟剁下。职工们被激怒了,恨不得立刻站出来制止红卫兵的偏激行动。但他们除怒目切齿外不敢有任何表示,因为他们很清楚红卫兵身后的红司令是谁。

正在这时,一个梳长辫的女工从红卫兵手中挣脱出哭喊着往厂里跑去,一个红卫兵赶紧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女工惊慌地跑进车间,那红卫兵毫无顾忌地也追进车间。须臾,那红卫兵手中提着两条辫子得意洋洋地走出车间,意思是说:别以为跑进车间就保险啦,没门儿!一位老工人实在看不下去,便拦住那红卫兵的去路:“你们倒好,破‘四旧’破到工人阶级头上来啦!”

“工人阶级怎么啦,照破不误!”那红卫兵摆出副不可一世的架势。

“也不是你们这么个破法呀!”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老工人知道,跟他讲理是讲不清楚的,便问:“你爸爸是哪个单位的?”

这一招还真灵,也许怕他爸知道后揍他,刚才那神气劲儿已荡然无存,立在那儿不言不语。

“你说呀!”大伙儿怒不可遏。

“就、就在这个大院。”他竟抹起了眼泪。

覃月田去到办公室,老师们正谈论着红卫兵破“四旧”的种种新闻。

“北京好些商店、街道都被红卫兵改名,叫什么‘反修’啊,‘红卫’啊,‘东风’啊,‘跃进’啊,等等。这倒好,连老北京也搞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听说香山碧云寺的哼哈二将被红卫兵砸了。这可是国家文物哇!”

“昨天下班回家,见一群红卫兵抄了户阔主儿。嗬,真够称的,字画、书籍、衣物、沙发、钢丝床、箱子、柜子什么的,摆满了整个院子,据说,单西服领带就多半箱子。”

大伙儿正谈论呢,只见陈兵一反常态地戴了顶帽子,气呼呼地走进来。大家知道,他是厂业余话剧团的导演,头上留的是那种具有导演派头的长发,平时根本不戴帽子。他见大家十分诧异地注视着他,他干脆摘下帽子,忿忿说:“这算怎么回事,留长发也成了‘四旧’?!”大家见他那狗啃似的发型忍不住好笑,活像个舞台上的二傻子。

这时,叶小舟哭丧着脸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了进来。大伙儿一瞧,她脚上的那双高跟鞋被剁去了后跟。一位女教师忙找来双布鞋给她换上。她伤心地哭了。大家清楚,这双高跟鞋是她今年春节前结婚时候买的。好端端一双鞋给毁了,蒙受委屈不说,还失去相当于她半个月的工资。

可以看出,老师们对红卫兵破“四旧”的革命行动,实在无法理解,忧心忡忡。而汪虹则不然,她认为红卫兵还折腾得很不够,要搅它个翻江倒海才好。

果不其然,红卫兵的行动越发令人触目惊心。

这是个星期天,覃月田和雷宛钰用完早点便出门随便转转。他们走进百货商场,见一群红卫兵正在那儿破“四旧”呢。红卫兵围着化妆品柜台,冲售货员喊道:“这是资产阶级太太、小姐用的臭玩艺儿,全给扔进垃圾箱!”说着就要动手砸商品。

“红卫兵小将,不能砸呵!”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赶紧上前解释说,“这是给演员化装预备的。”

“你在撒谎!”一个红卫兵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敢说从没卖过旁的人?!”

“不敢,不敢。”那位领导模样的人苦苦央求说,“往后出售严格凭剧团介绍信,一定,一定。”

“要是出半点差错,格杀勿论!”这群红卫兵扬了扬手中的皮带,又去到售鞋部。他们在货架前仔细查看每双鞋,但都没发现问题。其实,高跟鞋早已收藏起来了。突然,一个红卫兵从一只塑料凉鞋的底部图案上发现了什么,嚷了起来:“快来瞧啊!”其他红卫兵全围了上去。他一边在鞋底图案上指指画画,一边说:“这是不是共产党的‘共’字?”大家看了看,都说是。他扭头就冲那位领导模样的人吼:“你们好大的胆,竟敢把共产党的‘共’字放在脚下踩,搞反革命活动!”

那位领导模样的人来回地看图案,心想,太牵强附会,根本不像个“共”字,但又不敢否定,于是说:“真该死,我们谁也没发现,还是小将们眼光敏锐,一下就看出来了。”

“将这些鞋统统搬出去烧掉!”

领导模样的人可慌了神,忙说:“我知道小将们是最爱护国家财产的,倒不如把这些鞋退回厂家熔化掉,另做新鞋。”

红卫兵们本想把鞋统统烧掉,一来展示一下辉煌的战果,二来显耀显耀红卫兵的威风,但对方的话又无法反驳,只好对领导模样的人说:“当前阶级斗争十分复杂,有人用写小说搞反革命活动,有人用画画搞反革命活动,今天倒是一大新发现,竟然有人用商品搞反革命活动。你们脑袋瓜要有阶级斗争这根弦,往后再发现类似商品,格杀勿论!”

领导模样的人乖乖地听着,嘴里不停地应着:“是,是。”

这真是一场闹剧,弄得覃月田、雷宛钰哭笑不得。不过他们十分佩服那领导模样的人的应变能力,虽然冒了一身冷汗,但终于化险为夷。

他们俩走出百货商场,见对过副食商场旁边一群红卫兵正围着个老太太不迭地嚷什么。他们前去一看,这是个五十开外的小脚老太太,脖子上挂了块“地主婆”牌子,正踏着红卫兵给她画的一条直线来回地走呢。小脚女人走路嘛,身子摇摇晃晃,屁股扭来扭去,是很难踩准直线的。红卫兵要的就是这个,觉得有趣好玩。老太太走出线了,身上啪地一皮带;老太太走不动了,身上又啪地一皮带。老太太无可奈何,艰难地走啊走啊。而红卫兵们却觉得有趣极了,开心极了,乐得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覃月田、雷宛钰再也看不下去,觉得庸俗、无聊,便忿忿离去。

他们在大街旁,遇见一群红卫兵正押着一溜儿十来个脖子挂牌子、头上戴高帽的“地富反坏”游街。红卫兵一边高呼着口号,一边挥动着皮带狠狠朝他们身上抽去。

此时,一辆卡车载了两具尸体从这儿驶过。人们毛骨悚然。知情者说,这是刚被打死的,运往火葬场。

雷宛钰惊骇地说:“老百姓的生命安全还有保障没有?人命关天的事竟无人过问,就白死了不成!”

覃月田说:“‘公检法’都被砸烂了,有谁敢出来过问?就连死者亲属躲都躲不及,别说过问了,谁不怕给扣上‘同情’啊,‘划不清界限’啊一大堆帽子?”

这时,理发馆门前的小院里突然挤满了人群,喧嚷声骤起。覃月田、雷宛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赶至小院,见人们正气愤地同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展开辩论。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在愤怒的人群面前毫不示弱,高声喊道:“炮打司令部!”“揪出睡在我们身边的赫鲁晓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从辩论中覃月田、雷宛钰知道,原来这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是辽宁某大学来京串联的学生。他们来这儿点文化大革命之火――张贴刘少奇的大字报。人们立刻被激怒,纷纷起来阻止他们,同他们辩论。覃月田清楚,刘少奇是深受全国人民受戴的国家主席,不知为什么,竟成了文化革命最大的批斗目标。谁心里都明白,为了打倒刘少奇和他身边的一大批老干部,有人就利用政治上幼稚的青年学生由校园杀向社会,奔赴全国各地,充当“煽文化大革命之风,点文化大革命之火”的急先锋。全国各地学生奔赴北京,北京学生散向全国各地。眼下来京串联的学生和红卫兵达三百万之众(加后来的共计一千一百多万),他们中不仅有高等学校、中等学校的学生,还有小学的部分学生。一天晚上八、九点钟,覃月田乘公共汽车回家,他身边一个小学生瞧着车窗外的夜景,突如其来地向他问道:“怎么北京人晚上不睡觉?”覃月田知道他是外地农村学生来北京串联的,便笑了笑,说:“城里人睡觉晚,不像农村。”覃月田见他也就是个小学五、六年级的学生,便问:“你小小年纪,出远门不害怕吗?”“不害怕,我们一块好几个人呢。”覃月田想,大串联坐车、吃饭不要钱,倒给孩子们提供了开阔眼界的绝好机会。然而问题也不少。由于串联学生众多,北京城鼎沸啦,交通拥挤,社会秩序紊乱,大字报大标语铺天盖地,传单小报满天飞,揪“黑帮”斗“走资派”,各级党政机关濒临瘫痪状态,严重影响首都的经济建设和市民生活。就是串联学生和红卫兵本身也受到伤害,长时间地挤在火车上,饿了吃不上,渴了喝不上,累了又不得休息,病的伤的不计其数。还有那意外事故。覃月田知道,附近发生过这么一桩事儿。有两个外地红卫兵在公路上拦下一辆大卡车,硬要求搭车。既然搭车,就老老实实在车上呆着吧,谁料正当卡车飞速行驶时,一个红卫兵向另一个红卫兵充能说:“你说我敢不敢往下跳?”说着,就身子一纵,跳了下去。那知他这一跳下去,就再也没爬起来了。

辩论越来越激烈,几个大学生穿梭于人群之中,面无惧色,口若悬河,大有“舌战群儒”之势。

此时,一位身着白大褂的理发师傅气呼呼地走出理发店,劈头就问一个大学生:“刘少奇是国家主席,你知道吗?”

这个大学生鄙夷地回答说:“纯属形而上学!”

“啥?”理发师傅顿时张口结舌。

覃月田见状,立刻接过话茬:“我问你,国家主席是怎样产生的?”

这个大学生哼了哼,不愿作回答。

“说话呀!哑巴啦?”理发师傅吼了起来。

“国家主席的产生和罢免,都得通过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并不是谁想怎么就怎么。”覃月田说,“再说,国家主席是代表国家的,每个公民必须捍卫国家主席的尊严。你们倒好,口口声声要打倒国家主席,炮轰国家主席,给国家主席列莫须有的罪状,究竟抱的什么狼子野心?说!”

群情山洪似的暴发了。

“当众交代清楚!”

“说呀!别赖皮!”

……

这位大学生虽不认为自己已经理屈词穷,但他蔫儿了,刚才那慷慨陈词的劲头已荡然无存,在众人的催逼下,他十分感慨地说:“没想到,首都市民这样不理解我们……”

已时至中午,覃月田、雷宛钰顺便去饭馆买斤馒头回家。他们走进饭馆,见排队买饭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好生奇怪。但他们很快从人们的议论中了解到,原来红卫兵有令,将先前由服务员侍候,改变为顾客亲自动手,说那是资产阶级的臭习惯。可不,一群红卫兵正在那儿监督执行呢。

这时,一伙赶马车模样的人走进饭馆寻张桌子坐了下来,喊道:“服务员!服务员!”

“嚷什么,排队去,自己动手!”一个红卫兵赶上前去厉声说,“还想饭来张口,资产阶级那一套!”

一个年轻汉子没好气地说:“连顿舒心饭也吃不上,什么这一套那一套的!”

这位红卫兵登时大怒:“不吃你走人,要吃就得遵守饭馆的规矩!”

年轻汉子还想说什么,立马被一位中年汉子喝住:“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队列里有人小声议论道:“照这么说,‘八大员’应该全不要,他们谁不是伺候人的?”

覃月田、雷宛钰买过馒头,便径直往家走去。他们快到家时,远远望见他们家那个单元门口正围着一大堆人,闹闹嚷嚷的。他们觉得不妙,必定出事了,紧赶慢赶,前去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一群红卫兵正凶神恶煞般地批斗苏娴呢。只见苏娴头发蓬乱,脖子上挂了块“右派分子、里通外国分子老婆”的大木牌子,撅着屁股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红卫兵一个个抖动着手中皮带,对苏娴严厉审问。

一个红卫兵问:“你是怎样反党的?!”

苏娴说:“我没反党。”

“不老实!”啪地就是一皮带。

又一个红卫兵问:“你是怎样里通外国的?!”

苏娴说:“我没里通外国。”

“还不老实!”啪,又是一皮带。

红卫兵们高呼:“顽固到底,死路一条!”啪啪啪,一连好几皮带。

苏娴快支持不住了,她那衣服已经血迹斑斑,脸色惨白,额头汗珠淋漓,浑身上下直打哆嗦。覃月田急了,这该怎么办呢?他知道,苏娴与她丈夫都是华侨,解放后他们怀着拳拳之心回来报效祖国。怎知,1957年她丈夫由于给他党支部贴大字报被打成右派,后来又说他有里通外国之嫌,国防企业不能呆,便送农场改选。在覃月田看来,这些全是硬加在他头上的莫须有的罪名。再说,即便她丈夫真有问题,丈夫是丈夫,她是她,总不能将丈夫的罪责由她来负吧!覃月田实在按捺不住了,他要立刻站出去搭救苏娴。他正待迈步,忽地一转念,这样冒冒失失的能行吗?搞不好将会更糟的呀!覃月田被难住了,急得他犹如猫爪抓心。真是急中生智,办法忽然有了。他忙把手中的馒头递给雷宛钰,转身就直奔家委会主任张大妈的家。

覃月田见了张大妈,急切地说:“快去救救苏娴吧!”

张大妈对苏娴丈夫的情况有所了解,也知道红卫兵正在批斗苏娴,但她不敢出面过问,于是说:“这可牵扯到阶级立场问题呀!”

“她与她丈夫必须区别对待。”覃月田焦急地说,“再说,苏娴真有个好歹,她孩子咋办?”

张大妈想想也是,便问:“有啥办法?”

覃月田忙把考虑的办法说了说,并强调:“有什么问题由我全部承担。”

张大妈点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红卫兵们见这个“堡垒”死活攻不下,眼都急红了。那个红卫兵头头更是焦急万分,他原想苏娴既是华侨,家里就必定趁两个,抄家的战果小不了;至于罪行嘛,一个柔弱女子,吓唬吓唬,或许抽上几皮带,就得乖乖地坦白交代。他万万没想到,苏娴家一件像样的东西也没有,就是一堆破书。这也罢了,那就集中力量搞她的罪行吧。谁知她软硬不吃,死活不开口。红卫兵头头暴跳如雷:“给我打!”即刻几条皮带如同几条毒蛇在苏娴脊背上滚动。苏娴的衣服被抽裂了,裸露的肌肤重叠着一道道红印,鲜红的血滴好似无数条蚯蚓在蠕动。然而,苏娴没有求饶,更没有交代“罪行”,嘴唇闭得紧紧的,看来她决心以死相抗。

正在这生死关头,覃月田、张大妈赶来了。张大妈见状,赶紧喊了一声:“红卫兵小将,手下留情!”她对红卫兵头说:“苏娴不能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单位正在搞她的问题呢。”她指了指身旁的覃月田,“这位同志是苏娴的领导,不如把人交给她。”

覃月田点点头说:“是的,由单位来处理好了。”

红卫兵头头开始很不情愿,心想这样做岂不被人耻笑,说红卫兵无能,但又一想,苏娴实在顽固,到头来一无所获怎么收场,倒不如找个台阶下,于是对覃月田说:“也行。要是有丝毫包庇,我们可饶不了你!”说罢,向红卫兵们一挥手:“撤!”

覃月田、雷宛钰将苏娴搀回家。屋子里给折腾得横七竖八,一片狼藉。书架上许多古今中外名著全被抄走了,说是大毒草,要付之一炬。她那八九岁的女儿给吓得不声不响地蹲在墙旮旯里。

雷宛钰找来药棉和酒精,给苏娴清洗创伤。覃月田难过地走到孩子跟前:“兰兰,去叔叔家。”把孩子给领走了。

覃月田递给兰兰几块糖,安慰她说:“兰兰,别害怕,你妈妈没事的。”

突然间,兰兰泪如泉涌,伤心地哭了:“妈妈,妈妈……”

“兰兰乖,不哭。”覃月田连哄带宽慰,“兰兰不哭,你妈妈没事的。”

兰兰的哭声凄凉而悲切,撕碎了覃月田的心。本来嘛,一个几岁的孩子,爸爸去了劳改农场,跟着妈妈艰难度日,已经够不幸的了,怎知祸不单行,妈妈又遭劫难。这不公平,一个幼小心灵要承受如此沉重压力!

兰兰真乖,经过叔叔一番安慰,很快就不哭了。覃月田一边用手绢给她擦试眼泪,一边说:“兰兰乖,自个儿玩,叔叔去给兰兰做饭吃。”

饭菜做得后,雷宛钰先给苏娴端去一碗,好说歹说,她才勉强咽了两口。

兰兰吃过饭直发困,雷宛钰把她搀回家,哄她睡觉。

安顿好母女俩,雷宛钰这才感到后怕,对覃月田说:“真悬,要是你与张大妈晚到一步,也许苏娴就没命啦!”

覃月田没好气地说:“还有没有王法,随便抄家,打人,甚至打死人,这算哪档子事呀!”

雷宛钰瞥了眼床下大箱小箱的书籍,担心地问:“这些书咋办?”

“管它呢,抄走也罢,烧毁也罢,任其自便,反正我不亲手毁掉。”覃月田忿忿说,“我也豁出去了,什么灾啊,祸啊,尽管冲我来好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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