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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原创小说】追忆往昔,火红的年代,798厂发生的故事

已有 1403 次阅读2009-10-14 23:01 |个人分类:原创文学|系统分类:文学分享到微信

酒仙桥畔

谭朝富

第十九章

 

 

这天开晚饭的时候,覃月田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他走进食堂由于来得晚买饭的人已经不多了,但端着空饭盒在食堂来回转悠流连忘返的同学倒是不少。他发现他班的赵贵祥同学也在里面转悠,便上前问他:“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赵贵祥满脸可怜相,说:“还不饱……”

覃月田知道他计划用粮差,忙催促他说:“快些离开食堂吧,不然就超定量了。”

覃月田买了两个馒头和半饭盒菜汤一走出食堂门口,便见到纪红同学端个空饭盒哭丧着脸坐在门口旁边。覃月田问:“你吃过了吗?”

“吃了一个馒头。”纪红见老师问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眼眶里泪花直转。

覃月田仔细瞅瞅她,胖胖的脸蛋明显往下塌,颧骨比先前突出了。覃月田知道她平时特讲究吃,而且吃得多,在班上人称美食家。可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呢?覃月田很是心疼她,随即递给她一个馒头,说:“来,我给你增加一个。”

“不,这可不行!”她激动得泪水簌簌直掉,“覃老师,这可不行!”

覃月田把馒头放进她饭盒,转身就走。

“覃老师!覃老师……”

纪红的呼喊令他心碎,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叫人担忧的问题――像赵贵祥、纪红这样的同学不少呢,他们在饥饿面前愁眉苦脸,完全屈服了。可不是吗?学校为了不让同学们多消耗热量,决定停上体育课,各科尽量少留或不留作业。同学们的空闲时间自然就多了起来。而同学们是怎样打发空闲时间的呢?有的蒙头睡大觉;有的聚在一起聊吃聊喝,搞精神会餐;有的蔫蔫地东走西串,无所事事;更多的则是盼着开饭,老早就拿上饭盒去食堂卖饭窗口前排长队。校园里没有了欢声笑语,没有了歌声,一片愁云惨雾。这样下去可不成,与饥饿作斗争必须从思想上藐视它,从而战胜它。红军长征吃草根、吃树皮、吃皮带,还行军打仗,最终取得胜利,凭的是什么?凭的是自信、乐观、战胜困难的勇气!眼下同学们低沉的思想情绪,实在令人忧虑,照此发展下去,岂不坐以待毙吗?覃月田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他深刻意识到,当前急迫的问题就是怎样改变同学们的精神面貌。

晚饭后,覃月田就这一问题召集班干部会议。

大家热情很高,纷纷提出建议。

有的说:“当前的苦比起红军长征来算得了什么?我们必须以红军精神来教育同学们,鼓励同学们。”

有的说:“多开展些文娱活动,比如下棋、打扑克、唱歌,等等。只要大家玩高兴了,也就把肚子饿给忘了。”

大家对唱歌颇有兴趣。

团支部书记林微急着发言。

林微是个歌迷,最爱唱歌。天生一副金嗓子,唱出歌来人人爱听。她还拉得一手漂亮的手风琴,这是上小学时她爸托人教她的。她的这些特长来校后还未曾显露过呢。

林微说:“同学们很喜欢唱歌,不如成立个歌咏队,谁愿参加就参加,活跃课余生活嘛。”

“很好,我赞成!”

“最好有个人给我们做指导。”

覃月田又想到雷宛钰。她不仅歌喉出色,乐理上也十分在行。

班长兆京平说:“我们干脆来个全面开展,又是唱歌,又是下棋,又是玩扑克,又是阅读课外书籍。但要防止死角,肯定有人什么也不参加,我们必须做好这类人的工作。”

“大家讨论得挺好。归纳起来,可分歌咏组、棋类组、扑克组、阅读组。”覃月田说,“下去后,兆京平、林微负责统计一下各组的报名人数。”

第二天覃月田去厂工会领来几副象棋、跳棋和扑克,又去学校图书馆借来一大摞科技普及 读物和文艺书籍。棋类组、扑克组、阅读组便立马活动起来。

还是歌咏组人多,二十余人,只是男生少,他们大多下棋玩扑克去了。

雷宛钰的到来给歌咏组的同学莫大鼓舞,当初他们的排球教练而今又成了他们的歌咏指导,大伙儿不胜感激,报以热烈的掌声。

覃月田叫大家提出要求,要雷老师怎么个指导。

大伙儿随即七嘴八舌起来。

“教我们识简谱。”

“不,识五线谱。”

“教几支新歌。”

“……”

雷宛钰见大家情绪高涨,非常激动地说;“这样吧,我与覃老师分个工,乐谱由他来教大家,唱法上我来负责。好吗?”

“好――”一阵掌声。

林微向雷宛钰问道:“唱歌应该注意哪些?”

“你先唱支歌给我听听。”雷宛钰说。

林微毫不迟疑,大大方方唱了起来。

歌声响起,乱哄哄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歌声一落,大伙儿一阵惊呼。

“好,再来一个!”

“有两下子!”

“真没想到,歌咏组还藏龙卧虎!”

雷宛钰高兴地点点头:“你的音色很美,是块唱歌材料,就是发音和口型还不够标准。”她一边说一边做出示范。

接着,雷宛钰让大家站好队,合唱一支歌。

大伙儿劲头十足,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尤其小胖子纪红简直是张着大嘴在那儿吼。

唱毕,雷宛钰纠正说:“合唱讲求整齐、和谐,大家不要抢速度,嗓门高低要一致。”她瞧了瞧纪红,又说:“纪红的嗓门太大,把别人的声音都给盖住了。”

纪红吐吐舌头,嘻嘻一笑。

覃月田看了看表,说:“今天就到这里,开晚饭的时间到了。”

“哎呀!”纪红这才猛醒,高声说:“唱得高兴,把吃晚饭都给忘了!”

歌咏组的活动就这样开展起来了。每次活动的内容十分丰富,又是学乐谱,又是唱歌,还有乐器演奏,比如手风琴、横笛、二胡什么的。这一来歌咏组就渐渐壮大起来,起初是本班没报名的要求进来,后来外班不少同学心里怪痒痒的,也参加进来了。

覃月田、雷宛钰见此趋势,决定将歌咏组的活动推广至全校。怎么个推广呢?就是精心排练部分节目向全校演出,让死气沉沉的校园生活活跃起来。

歌咏组的同学们一听说演出,无不欢欣鼓舞地抓紧时间排练,有时甚至忙得连那诱人的饭也顾不上吃了。

虽说班上几个课外小组的活动全都积极地开展起来了,但也有个别人什么活动也没参加,赵贵祥就是其中的一个。班干部也曾几次动员过他,但都被他拒绝了。在他看来,饿着肚子搞活动,没劲。

这天,离开晚饭还有半个小时,赵贵祥就急着拿上饭盒走进食堂。他见几个卖饭窗口前已经站上了队,心想,还有比自己来得更早的呢,他不敢迟延,赶紧排在一个队列后边。他扫了一眼各个窗口越来越长的队列,但没发现他班上的一个同学。他知道,此时他们正在开展各类活动。他想到这里,不知怎地,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似乎有些孤单。他渐渐沉不住气了,听说歌咏组正在排练节目,不如趁开饭前去瞧瞧热闹。其实他特爱唱,也唱得不错,间或还哼两句评剧《小二黑结婚》什么的。他来到教室门口,里边正在排练大合唱,覃月田一眼瞅见了他,忙说:“来得正好,合唱队就缺男生。”说着,便一把将他拽进合唱队。他没法儿,又不好说是来瞧热闹的,只好顺竿儿爬了。从此,他就稀里糊涂成了歌咏组的一名成员。

这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操场上锣鼓喧天,歌咏组的演出终于开始了。

大合唱的歌声招来了无数的人群,一重又一重地将歌咏组团团围住。

班长兆京平的笛声清脆宛转,时而犹如花间莺语、溪水潺潺,时而又似海涛咆哮、万马奔腾,博得全场阵阵掌声。

语文教研组的郭泰老师也挤在人群里瞧热闹。他万万没想到,兆京平的横笛演奏一结束,同学们便齐声喊道:“郭老师来一个!郭老师来一个!”弄得他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郭老师很愿意为大家表演节目,因为他十分赞同覃月田开展的这项活动,他认为学校本该如此,这远比一个个躺在床上听肚子咕咕叫强。此刻他确实慌了手脚,只因他事先毫无思想准备。

覃月田不由分说,忙从人群中把郭老师拽了出来,高声对大伙说:“郭老师的节目特精彩!”顿时,欢呼声、掌声骤起。

郭泰老师实在没法儿,只好赶鸭子上架,说:“这样吧,给大家朗诵一首毛主席的七律诗――《长征》。”

郭老师的朗诵技艺可不一般,嗓音清脆,字正腔圆,既有古人吟咏的韵味,又不失今人朗诵的气势。真可谓古今一体,别开生面。

朗诵时,郭老师那摇头晃脑的姿态,连同他那古色古香的声调,同学们颇感新奇,想笑,又怕笑出声来影响大家听,想鼓掌,又怕鼓出声来打断了郭老师朗诵。全场静静的,一个个听得如痴似醉。当朗诵落声的刹那间,场子里仍然静静的,突然,人们如醉方醒,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覃月田一个劲儿地叫好。他明白,郭老师是在鼓励同学们以红军不怕困难的精神去战胜当前的饥饿。

林微和雷宛钰在沸腾声中出场了。

林微独唱《南泥湾》。雷宛钰用手风琴为她伴奏。

手风琴声一响起,场子立刻静了下来。

林微唱歌本来就不错,又经雷宛钰点拨,那歌声就更动听了。当她的歌声响起时,人们即刻以惊异的目光射向她,不禁赞叹起来。

“这不是第二个郭兰英吗?”

“咱们学校还真有人材!”

“唱得真棒!”

林微的歌声高亢婉转,萦绕在校园上空,飘向很远很远。

瞧,学校门口挤满了人,周围居民楼的窗口趴满了人,他们在观看同学们演出,被这悠扬的歌声吸引了。

覃月田为这欢歌笑语的场面所激动。他想,这才是真正的校园生活,同学们战胜饥饿有望了。

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进入1961年后,国家物质供应越发紧张。食堂大师傅倒是省事,每天除了主食就是咸菜,连那常喝的菜汤也没菜可做了。眼睁睁瞧着饥饿侵蚀着同学们的肌体。同学们疲惫得连上课都难以支持,自然各项活动也就偃旗息鼓了。

一个清晨,覃月田拿着毛巾、牙具去到盥漱室,见他班上几个男生正在那里相互用指头摁脑门儿,一惊一咋地嚷道:“呀,浮肿了!”

覃月田忙过去伸出指头摁摁一个同学的脑门儿,可不是,一摁一个坑,半天起不来。他又摁了摁另外几个同学的脑儿和面颊,有的也是一摁一个坑。他表面显得很平静,没说什么,而内心很是焦急,照这样长期下去,同学们是会一个个病倒的呀!

这天,张帆去到覃月田宿舍。张帆人调来了而铺一直没搬过来,仍住在厂对面原来的集体宿舍里。由于他俩不再住在一起,聊天的机会也少了。覃月田见他气色不好,忙问:“出了什么事?”

“我祖父去世了。昨天接到的信。”张帆异常悲切地说:“老人家临走时还在念叨我的名字,想见见身在异乡的孙子。”

“家里怎么不提早来个电报叫你回去一趟?”覃月田问道。

“家里自有他们的考虑,”张帆说,“一方面怕我难过,再一方面来回的路费不少钱呵!”

“你祖父得的什么病?”覃月田又问。

“还不是长期吃不上喝不上,饿死的!”张帆忿忿地说,“老人家身子骨一直硬朗着哩!”沉了沉,张帆又说:“我是个不孝之孙,爷爷那样疼我、牵挂我,可是临走时没能见老人家最后一面。我有愧呵!”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覃月田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娘也因饥饿而死,心里好一阵酸楚。他的弟弟,他的老同学张魁,他们早就患了浮肿病,不知怎样了?一提起浮肿病,他又立马想到跟前的同学们,同学们好些都患浮肿病啦,长此以往,将咋办呢?于是他说:“中央提出的‘八字方针’(调整、巩固、充实、提高)挺切合实际,为啥国家经济形势迟迟不见好转?看来在执行中必有问题。”

“是的,里边的问题大了去了。”张帆抹了抹眼泪说,“既要对国民经济进行调整,又要完全肯定‘三面红旗’(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这是个大前提,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想想,能调整到位吗?”

“也是,大跃进是生产力发展的盲目冒进,人民公社是生产关系变革的盲目冒进,对两者的错误不总结、不纠正,要执行‘八字方针’,谈何容易!”覃月田说。

“关键的关键,‘左’的思想没受到批判,谁敢讲真话。等着浮肿吧!”张帆说着便伸出指头摁摁覃月田的额头,“还好,没闹浮肿。”

“同学们中可有闹浮肿的了。怎么办?”覃月田有些焦虑不安。

张帆长叹口气,摇摇头说:“毫无办法,只好听天由命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覃月田更是挂记着同学们的健康,可就一直拿不出个办法来。

令人难熬的寒冷季节总算远远地离去了,人们穿上了夏装。一个彩云染红天边的傍晚,覃月田独自在河边散步,见一位大妈正挎着篮子在那儿挖野菜。覃月田出于好奇,随便问问:“大妈,您挖的什么菜呀?”

“这叫刺儿菜。”大妈一边寻找野菜,一边回答说。

“挖来做什么用?”覃月田又问。

“做饺子馅、包子馅,怎么吃都行啊。”大妈喜滋滋地拔起一棵野菜,说,“如今挖的人多,半天才瞅见一棵。”

覃月田心里猛地一亮,何不叫同学们也来挖野菜?他忙上前从大妈篮子里取出一棵野菜,将其形状和颜色瞧了个仔细。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下午没有课,覃月田便领着全班同学去河边挖野菜。同学们个个兴高采烈,心想用野菜来填饱肚子是个好办法。他们来到河边,覃月田将野菜的名称及其形状、颜色详详细细地告诉大家,但他觉得只凭嘴说同学们很难分辨,最好找棵样品给大家看看。然而他们沿着河边走出好几十米连棵刺儿菜的影子都没瞅见。有的同学抱怨说:“挖野菜也这么难哪!”覃月田心想,决不能空手而归,于是说:“这儿挖的人多,我们到背静的地方去。”他们又沿着河边走出好几里地,来到一个人迹稀少、杂草丛生的地方。这儿果然有刺儿菜。覃月田叮嘱大家,瞅准了,千万别挖错了。同学们的情绪可高啦,顶着烈日在草丛中来回地寻啊找啊,约莫两个小时,每个人手里的袋子全都鼓鼓囊囊的了。

大家脸上挂着丰收般的喜悦跨进校门口,径直往食堂走去。将野菜聚集一起,好大一堆呀。接着就是择菜、洗菜,然后用大铁锅熬菜。熬得了,撒上咸盐,用铁桶盛出来。嗬,真不少,满满两大铁桶呢。

同学们拿起饭盒,围着两大桶热气腾腾的野菜又是说又是笑的,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就像这两大桶不是野菜而是大鱼大肉似的。覃月田喊了一声:“大家排好队,我来掌勺儿。”每人结结实实两大勺,还加半勺汤,把饭盒盛得满满的。

纪红笑嘻嘻地把饭盒递了过来。覃月田见她那胖乎乎的脸蛋已经瘦得连皮肤也松弛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得多给她盛半勺菜,“你的饭量大,照顾一下吧。”

“谢谢老师。”纪红低头一笑,怪不好意思的。

全都分过了,铁桶里连菜带汤大概还剩得有半饭盒。覃月田提起铁桶正要往自己饭盒里倒,只见赵贵祥赶了过来:“老师还有吗?再给来点。”覃月田便转过铁桶往他饭盒里倒。正倒呢,周围的同学说话了:“老师还没吃哩!”赵贵祥见状,没等倒光便赶紧端起饭盒离去了。

覃月田吃了两口,觉得挺不错的,什么怪味也没有。他见同学们一个个吃得那么香甜,心里别提多美了。

后来,他们又几次出去挖野菜。

然而野菜终归是野菜,它不能代替粮食,其营养是很有限的,同学们中患浮肿病的有增无减,连覃月田也开始浮肿了。覃月田岂肯坐以待毙,他想,偌大个北京城,就不信寻觅不到一丁点儿不要票证的食品,再说要求不高,能吃就行。他决定进城碰碰运气,哪怕跑遍全城。

这天是星期天,一大早覃月田就带上个大口袋,踏着自行车,直往城里奔去。瞧他那劲儿,大有袋子不塞满而不归的架势。他来到一个公共汽车站旁,见一个农民模样的男青年抱着一只半大的公鸡站在那儿。他忙骑过去,试着问了句:“卖的吗?多少 钱?”

“三十块。”农民模样的男青年回答说。

覃月田一愣,心想原先也就一两块钱,乖乖,高出十几倍!就在此刻,他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喊道:“三十块我要了!”这人正掏钱呢,又一个人喊了起来:“我出四十块!”他边说边从衣袋里掏出一大把钞票塞了过去:“只多不少,统统给你,反正钱没用了!”

覃月田看得目瞪口呆。他仔细一想,也是,钱买不到东西,不就是一张废纸。他一个劲儿地责怪自己太肉,把眼看到手的鸡给放跑了。要是抱只鸡回去,熬上一大锅汤,每个同学都能喝上一碗两碗的,鸡可是滋补身体的好东西啊!

他继续蹬车前行。偌大个北京城,先去哪儿好呢?他琢磨来琢磨去,忽然想起颇有名气的朝阳菜市场。他暗自高兴,心想去这样的菜市场不敢说满载而归最起码不会一无所获,多花点钱就是了。可是,他走进朝阳菜市场,转了两圈,仔细地看了看,他那颗热乎乎的心登时全凉了。那品种繁多的蔬菜不见了,鸡鸭鱼肉无影无踪了,就连平时常见的粉丝粉条黄花木耳也没有了。什么都没了,偌大个菜市场如同虚设。不,油盐酱醋还是有的。他发现卖酱油醋的柜台里有团粉卖,心想,这可是好东西,开水一冲即可充饥。可是一问,凭购货证供应。他无可奈何地叹道:“肚子认可的全要票证,酱油醋倒是啥也不要,又偏偏肚子不认可。”他只好蹬车去别处转悠。他又跑到东单,又跑到西单,又跑到大栅栏,转遍了一个又一个菜市场和大小副食店,情况全一个样:要买吃的?拿票证来!

已经中午时分,覃月田跑得又累又饿,他本打算买两个火烧随便吃吃得了,但又一想,同样的花粮票,又何不拣顺口的吃呢?他最喜欢吃四川担担面,他知道附近就有家四川面馆,曾经去吃过几次,味道很不错。他走进这家面馆,要了两碗担担面。服务员端上来,他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便问:“这是担担面吗?”

“没法子,作料配不全哪!”服务员抱怨说。

覃月田苦涩地一笑,心想,竟然连作料也这般紧张。

覃月田完全灰心了,不愿再白跑了,便掉头往回转。当路过北京站时,他发现人们在排队购买什么。他上前一看,呀,火烧,还不收粮票,就是有点发黑。管他呢,不用粮票就很不容易了。他扭头就排上队。他望了望货摊旁堆放的几大筐火烧,粗略地点了点排在他前面的人数,估摸着能买上,绝对没问题。他只恨自己携带的口袋太小,要不就能多买些,让每个同学多吃上一口半口的。这时,他那颗冰凉的心也火热了起来,庆幸自己走运,天赐良机。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排在他后面的人少说五十米出去了。队列迅速地往前挪动。他见每个人一买就是好几斤,货摊旁堆放的几筐火烧下去得挺快,他不禁担起心来:能买上吗?当他前面还有一长串人时,只剩下一筐火烧了,他的心一下悬了起来。不过还好,他前面只有一个人时,筐里还剩有不少火烧,他这才放下心来。谁知这个人买得特多,最后只给他剩下了三个火烧。弄得他哭笑不得,甘认倒霉。不管怎么说,他毕竟带回三个火烧,总算没空手而归。

覃月田高高兴兴蹬车往回走。当他走进学校门口时,雷宛钰早就等候在那里,便迎了上来。昨天晚上他们俩还为进城购买不要票证的食品的事儿抬杠呢。雷宛钰说:“死了这条心吧,不要票证的食品根本没有。”覃月田争辩说:“我就不信,偌大个北京城呵!”

覃月田马上把口袋递给她,意思是说,你瞧买来没买来。

雷宛钰接过袋子看了看,乐滋滋地说:“嗬,还真有收获。”

覃月田领她走进自己的宿舍,便从口袋里取出个火烧放在她的手上,他要亲眼看着她吃下去。

雷宛钰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实在舍不得吃。

覃月田不停地催促说:“吃吧,看味儿怎样?”

雷宛钰咬了一小口,但马上又吐了出来,忙说:“不能吃,会伤胃的!”

“别扫我的兴嘛!”覃月田忙接过火烧,咬了一口,细细一嚼,可不是,满口的渣滓,全是用玉米秸做成的,他呸呸吐掉,气愤地骂道:“骗子!骗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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