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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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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仙桥畔
谭朝富
第八章
开学以来,两个高中班的学员对新学制颇有意见,要求学校结合他们的学习实际重新制定。本来嘛,一年半的学习内容硬压缩在半年里完成怎么行呢?覃月田为此事曾多次恳请张校长认真考虑,但都无济于事。后来覃月田病了,病得不轻,连上课都得找人代替,但问题又不能再拖,他班上学员便推举两名代表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前去找张校长面谈。
两名代表一说明来意,张校长便立刻想到这一定是覃月田捣的鬼,于是问道:“是班主任叫你们来的?”
“不,我们是受全班同学之托。”两名代表回答说。
“学制不能延长。”张校长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现在是大跃进年代,得快出人才嘛。”
“只图快管啥用,什么都没学会,能成为人才吗?”两名代表反驳道。
“干吗学不会?”这句话刺痛了张校长,“你们就是不努力,缺乏那种拼搏精神!”
两名代表觉得委屈,心想每天加班加点地干活,好容易有点业余时间又到学校学习,还说不努力,于是没好气地说:“您应该下去摸摸情况,不要呆在办公室里说些不贴边的话。”
“这……这……”张校长可叫气着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谁能料到,两名学员代表的这一举措竟给覃月田带来了麻烦。
朱仁至得知学员代表与张校长谈戗了的情况后,认为这回覃月田该倒霉了,便立刻同汪虹进行一番周密策划。他们编造事实,说覃月田如何对教育大跃进不满,如何唆使学员跟学校领导对着干;更有甚者,要是学校真的办垮了,他们就如何将屎盆子扣在覃月田头上。
汪虹本来就视覃月田为眼中钉,又加以前段时间两人发生了一场纠纷,当众伤了她的面子,自然这次要与覃月田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他们的那场纠纷是因为一截钢材引起的。
总厂领导向全厂职工下达大炼钢铁的任务之后,学校就要求每个教职工上交五公斤废钢铁。于是大家便利用空闲时间到处去拾废钢铁。这天覃月田正在为组里老师登记拾来的废钢铁,只见汪虹呼哧呼哧地扛回一截钢元,不住炫耀说,瞧瞧,五公斤只多不少。覃月田看了看,约有半米多长,50毫米顸,于是说这不是废钢铁,从哪儿拾来的还送回哪儿去。汪虹急了,说人家好容易扛回来,反正炼钢用,又浪费不了。覃月田说,再炼就该报废了。汪虹觉得覃月田有意当众羞辱她,气得浑身直哆嗦。就在此刻,苏娴老师从家里拿了口完好的铁锅来当废铁交,说都吃大食堂了,放在家里也是放着,不如砸了来炼钢用。覃月田劝她拿回去,兴许以后还用得着。汪虹见此情景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心想你对右派老婆这般关怀备至,而对我却如此刁难,居心何在?!
汪虹早就想出这口窝囊气,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眼下机会终于来了,她真不知如何感激朱仁至好了。
覃月田是在大炼钢铁之后病倒的。
就在前些日子,办公大楼后面的广场上小高炉星罗棋布,晚上全厂职工轮流聚集到这儿炼钢。学校承担一个小高炉,还派了位懂行的师傅作指导。文化技术课统统暂停,每天晚上从六点一直炼到十二点。头一次炼钢大家激动不已,广场上火光点点,烟雾袅袅,鼓风机轰轰作响。大伙儿盼出第一炉钢就像盼婴儿降生似的,焦急地等啊等啊。指导师傅终于发话了:出钢。大伙儿一阵欣喜,有的持铁钎,有的操铁钩,不一会儿工夫,就从炉里取出一团红红的呈稀泥状的钢来。乐得一个个赶紧围上去瞧个仔细,这是自己亲手炼出的第一炉钢啊!当火团冷却之后,大家这才惊讶地发现,这哪里是什么钢啊,不是钢渣吗?覃月田心里的一团火全被眼前的一小堆钢渣扑灭了。他想起老师们不辞辛苦地踏遍全厂每个角落拾来的废钢铁,还有苏娴老师那口完好的铁锅,即将变成一堆堆毫无使用价值的废钢渣,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整整一个星期,炼钢总算结束,而他却病倒了。
覃月田患的是头晕病,觉得脑子沉甸甸的,思考起问题来直发涩,就像机器长期没膏油似的。刚发病的一两天,他还不在乎,心想挺一挺就过去了。可是后来变得不行了,瞧人都成了双影,走起路来如同踩在海绵上,他这才无可奈何地遵照医嘱病休了。
覃月田跑过几次医院,又是吃药又是针灸的,但都没有任何疗效。这可急坏了雷宛钰。她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去照料他吃药、喝水或洗洗涮涮。她见覃月田的病屡治不愈,生怕给耽误,很想让她做内科大夫的妈给他仔仔细细检查一下,但又担心他不肯去她家。这天她横心了,一下班先回家叫她妈做个准备,然后就去给覃月田好说歹说终于把他说活了。
雷宛钰领覃月田走进家门,白洁马上从卧室迎了出来。覃月田亲切而恭敬地说:“伯母,给您添麻烦了。”
白洁一见面前的小伙子,果然仪表不凡、精明强干,难怪丈夫那样夸赞他,女儿像丢了魂儿似的迷上了他。她满心喜悦,忙把覃月田让至沙发上,又招呼雷宛钰端来茶水和水果。她取来血压计和听诊器,挪过一把椅子坐在覃月田跟前,问道:“觉得怎么个不舒服?”覃月田说了说自己的病情。她量完血压,然后用听诊器听过胸部又听背部,最后说:“没啥毛病,只因睡眠不足而引起头晕的。”覃月田点点头,说:“是的,大炼钢铁太缺觉了。”雷宛钰总算放心了,高兴地说:“我妈的医术就是高明,一说就说到点子上。”
覃月田离去后,雷宛钰羞答答地问道:“妈,怎么样?”
白洁故意逗她:“不是说过了吗?没啥毛病。”
“妈,您尽打岔,”雷宛钰急得直跺脚,“人家是问他这个人怎样。”
白洁说:“我女儿相中的还错得了?”
“哈哈哈!”母女俩不禁笑了起来。
“有啥喜事?”雷震宇厂长走进家门问道。
“爸爸,”雷宛钰迎了上去,说,“刚才覃月田找妈瞧病来着。”
“你们怎么让他走了,”雷厂长说,“我还想跟他杀一盘呢。”
“爸爸,人家是病人,需要休息。”雷宛钰说。
“看看,”雷厂长说,“还没结婚呢,心里就没有我这个老爸了。”
此后,雷宛钰特别注意覃月田的休息和营养,时不时给他送去些水果、点心什么的。
这天是学校的上课日,而雷宛钰没有课,她利用晚上空余时间在家里给覃月田包顿馄饨吃。做好后,她用饭盒装好给他送去。她去到覃月田宿舍,里面空无一人,她知道张帆、陈兵是上课去了,而覃月田会去哪儿?她开始埋怨了,病了不好好休息,乱跑个啥。于是她坐在覃月田的床沿上,顺手从枕头边取出一本书随便翻翻,心想等一会儿还不回来。可是她左等右等,等得她心急火燎的,仍不见他回来。
原来覃月田觉得头晕好多了,想去各上课点转转。他仍沿着上次的路线走,先去到一食堂,透过玻璃往里一瞧,心里不觉沉重起来,张帆班上的人数最低减了一半,而支教大学生那个班已经寥寥无几了,眼看就要垮掉。他又转至一分厂二层的会议室门前,上次来里面乱哄哄的,今晚倒很安静,他从门口往里一瞧,呀,只剩两三个学员了,老师正在个别辅导呢。他又去到那个走廊拐弯的地方,原来有个班在这儿上课,今天倒好,连个人影也没瞧见――完完全全垮掉了。此刻,他越发惦记那两个高中班了。于是他走出一分厂,径直去到平房教室。他见各班教室的学员已大部分流失。当见到两个高中班时,他惊呆了,每班只剩一半的人了。他顿时觉得浑身酥软,似乎骨头架已经失去支撑力。他很清楚,这两班学员进取心强,求知欲望高,个个是生产中的骨干。他多么希望他们高中毕业后升入附近的职工业余工学院学习,大学毕业后他们即可成为既懂理论又有实践经验的技术人才了。然而,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他的希望即将成为泡影。不,他决不能眼睁睁瞅着这两个班垮掉,他要竭力设法挽救,哪怕冒着揪辫子、打棍子、扣帽子种种风险。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走了一段路觉得两腿乏力,便在路旁的石凳上坐下来休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兵下课从旁路过瞅见了他,硬要拽他去俱乐部瞧他们排戏,请他提提意见,他此刻实在没有心思,但又再三推辞不掉,也就只好去了。
他们来到俱乐部的舞台上,陈兵笑盈盈地对大家说:“我特意请来了覃老师做我们的文学顾问。”大伙儿一阵掌声。覃月田班上的学生林艺也在场,她忙上前与他打招呼。覃月田被弄得不知所措,忙解释说:“演戏我是个门外汉,来跟大伙儿凑凑热闹罢了。”陈兵把自己编写的并正在排演的剧本递给他,说:“见笑,请多提意见。”
排演开始了。覃月田坐在旁边一边看排演一边翻剧本。
他发现林艺很有表演才能,进入角色快,感情真切,动作自然不做作。她真是个多面手,既能歌善舞又很会演戏,要是高中毕业后去戏剧学院深造一下,是有远大前途的。可是她高中能毕业吗?眼看高中班就要垮掉了。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赶紧把思想集中到排演上来。
不到一小时,排演暂告一段落。演员们陆陆续续撤离了,只有林艺没急着走。
“觉得怎样?”陈兵问覃月田。
“你很会导演,是个行家里手。”覃月田如实地说,“演员嘛 ,总的说来不错,就是与林艺搭档的那个小青年动作过大,缺少真实感。”
“真是一针见血。”陈兵佩服之至。他又问:“那剧本呢?”
覃月田知道剧本是他编写的,但他不愿躲躲闪闪,于是说:“主人公缺乏生活根基。想想看,一对年轻恋人既不懂技术理论又缺实践经验,只凭主观愿望,经过种种艰难困苦,竟然把一台复杂设备改革成功,提高生产效率多少倍,这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吗?”
陈兵辩解说:“我是在人物身上突出一个‘敢’字。”
“‘敢’不是万能的,”覃月田说,“离开了客观实际就得碰壁,这样的事例在工作中还少吗?”
陈兵说:“必须紧跟当前的形势呀。”他心中暗想:论才学我佩服你,可你也太不识时务了。
他们走出俱乐部,林艺让陈兵先走一步,她与覃老师有话说。
陈兵正在追求林艺,很想与她多呆上一会儿,但无法,不得不怏然离去。
他们肩并肩地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
“您的眼睛真锐利,”林艺敬佩地说,“一个剧本随便翻翻就能提出实质性的问题。”
“不是眼睛锐利,而是心疼呵。”覃月田说,“有的人搞技术革新纯属蛮干,一台好端端的设备卸了装,装了卸,结果报废。对这种人不但不阻止批评,反而大加赞扬,什么‘破除迷信’啊,什么‘敢想敢干’啊,什么‘紧跟形势’啊……照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不知为什么,林艺只要跟覃月田在一起就感到惬意,什么话都愿意同他说,哪怕是自己的隐私。林艺说:“我很想把精力放在工作和学习上,可是,有人总缠着我,您说该咋办?”
覃月田知道陈兵一直在向她求爱,回答说:“这全凭你自己做主了。”
这个回答不太令她满意。不知为啥,她希望覃月田横加干涉,不让她谈恋爱。
她又换个话题,说:“覃老师,高中班近来的情况可不好呵……”
覃月田的心情立刻沉重起来。
再说雷宛钰在宿舍里可等苦了,开始是埋怨,后来不由得担心起来,都这个时候了,莫非出了什么差错。她实在放心不下,便去厂里找他。她先去学校,然后又去平房教室,但就是不见踪影。没法子,她只好返回宿舍看看,没准儿已经回去了。她走出厂门口,借助路灯,远远瞧见覃月田正同林艺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呢。她即刻由担心转为气愤,人家都快急死了,他倒在这里悠哉悠哉。她又一想,不对呀,天色这么晚了他俩为啥在一起,莫非在幽会?想到这儿,她不禁冲动起来,三步两步赶至他们跟前,对覃月田说:“可把我找苦了。一个病人不好好休息,出来跑个啥。”
林艺给她打过招呼,说:“我先走了。”
“都怪我乱跑。”覃月田抱歉地说,“我出来看看各班上课的情况,后来又被陈兵拽去瞧他们排演话剧,排完戏林艺又要与我聊聊高中班的情况,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
雷宛钰心里这才长长嘘了口气,说:“人家好容易给你包了馄饨,你又迟迟不回来吃。”
“什么?馄饨,”覃月田高兴地说,“我正有些饿呢。”
“也许都凉了。”
“不要紧,用开水泡泡就行。”
“那还有味吗?”雷宛钰抱怨说,“你呀,什么都能凑合。”
朱仁至与汪虹密谋好后便立即分头行动。
朱仁至去到主管教育的陈副厂长办公室,以汇报工作的方式对陈副厂长说:“最近学校的情况很糟,搞不好所有的班级将会垮掉。”
陈副厂长颇为突然,心想不久前学校木偶剧的录音在北京电台播放过,学校的办学状况又登过《北京日报》,一时间学校誉满厂内外,作为主管教育的他也曾感到风光过,怎么开学仅仅一个月情况竟会这样。他十分不悦地问:“这是咋搞的嘛?”
“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过最主要的是受学校内部保守思潮的影响。”朱仁至回答说。
陈副厂长疑惑地问:“保守思潮的威力就这么大,能把学校所有的班级都搞垮?”
“您有所不知,对这股思潮可不能小瞧。”朱仁至便趁机捕风捉影地编造起故事来,“就拿为首的覃月田来说吧,能量可叫大了,平时张口一个实事求是,闭口一个按客观规律办事,硬是迷惑了不少人。此人思想一贯保守,处处与大跃进顶牛。当初在教研组长会上讨论办学计划时,大家认为应该把步子迈大些,他却百般阻拦,大唱反调,说什么这不符合客观实际,违背了教育规律。他对四年一贯制更是极力反对,说是脱离了学员的学习实际,尽管在会上经过反复讨论最后以多数赞同通过了,但他仍然不服气,提出‘我保留自己的意见’。保留就保留吧,干吗背后使坏。师院支教大学生搞的试验课本来很成功,老师们普遍给以肯定,而覃月田却全盘否定,这还嫌不够,又唆使学员提批评意见。他还指使他班上的学员强硬要求学校延长高中班的学制,张校长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听,气得他什么似的。”说到这里,朱仁至见陈副厂长听得很认真,脸上挂有怒色,他心里乐了,于是又添枝加叶地说:“他的这种思想颇有煽动力,不少老师信从他,学员们更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位只知道坐办公室的陈副厂长听了这番经过精心捏合的汇报,自然深信无疑,忿忿说:“看来进行反击,是刻不容缓的了。”
汪虹更是出色表演。
汪虹去到中文系大学生办公室,装出无事闲聊的样子问:“近来你们班上的出勤情况怎样。”其实她知道普遍都很低,有的班已经频临垮台。她见大家不做声,又说:“哦,我明白了。都不太好,是不是?这不是你们的错,都怪覃月田对试验课妄加品头论足损伤了你们的形象。”
这块石头可激起了浪花。
“是吗?”
“他的能量这么大?”
……
“你们刚来,有所不知,”她随即照她早已准备好的话娓娓道来,“覃月田可不是个简单人物,知识水平高,传统式的教学业务能力强,还有一整套教育理论,什么结合学员实际呵,遵照教育规律呵,等等。不少老师跟他跑,学员对他更是五体投地。可是现在毕竟是大跃进年代,教育要革命,而他却硬抱着他那老一套不放,处处与新生事物作对。这就在老师和学员中形成一股以他为首的保守势力,严重干扰了学校各项工作的推进。”她看了看大家,又说:“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班上的出勤率不高不是你们的错,都怪覃月田在职工中对你们的试验课妄加评论而导致的。”
“怪不得我班上的学员往别的班跑了不少。”一位大学生说。
“覃月田仗恃着身边有一帮人支持他,他就越发肆无忌惮了。”她趁势又说,“就在昨天,他唆使他班上学员来学校找校长延长他们高中班的学制,校长没答应,他们就责骂校长说话不贴边呵,官僚呵,瞧瞧,气焰多嚣张。”
“保守势力也太猖狂了!”
“怎么不发动群众批判呢?!”
“批判?”汪虹见大学生们的火气上来了,心里暗暗高兴,说,“问题没有那么简单,比如上次覃月田对你们的试验课横加指责,向张校长反映了,后来呢?却无声无息,不了了之。”她的意思是让大学生们以试验课为由去促使学校领导采取行动。
朱仁至获知覃月田在病中得到雷宛钰精心护理的情况后,心里很是恼怒,他痛恨覃月田夺走了他的心上人,他也埋怨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份艳福。他不能让他们俩再这样发展下去了,无论如何得立刻设法,要不自己调来学校的意图就彻底泡汤了。
这天雷宛钰走进办公室刚一坐定,朱仁至便走至她桌旁低声地说:“覃月田的处境可越来越不妙呵。”
“什么处境?”雷宛钰问。
“你还不知道哇!”朱仁至装出惊异的样子,“就在前两天,他指使他班上学员要求张校长延长高中班的学制,张校长没答应,登时就跟张校长翻脸了。”
雷宛钰心想他又在搞什么鬼名堂,上次在对试验课的看法上张校长批评覃月田因循守旧也是他告诉她的。他为什么对覃月田的事情这么关心?又特地告诉给她?她气愤极了,但她还是竭力保持平静认真听下去。
“这件事都捅到陈副厂长那儿去了。陈副厂长大发脾气,说学校眼看就要被保守思潮整垮了,应该立刻发动群众反击。”
学校所有班级将会很快垮掉,这是雷宛钰意料之中的,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要把这责任统统算在覃月田头上,这完全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其用心何等险恶!
“支教大学生正憋着劲跟覃月田算账呢,他们说由于覃月田对他们的试验课在学员中妄加评论,给他们带来极坏的影响,现在他们班上的学员不愿听他们的课,都快跑光了。”
雷宛钰很清楚,覃月田对试验课的意见是向张校长反映的,根本就没有在学员中提起过,这明明是有人在借机制造麻烦,企图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朱仁至见她不声不响,以为这番话让她吃惊不小,于是立刻显出十分关切的样子,说:“小雷,我全是为了你好。覃月田是个政治上的危险分子,往后不能再与他来往,必须从思想上跟他划清界限。”
雷宛钰气得心里简直要爆炸,但她还是竭力抑制住了,淡淡地说:“这个问题嘛,我自个儿知道应该怎样处理。”
两人谈完话,雷宛钰觉得心里憋闷得慌,立马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去楼外换换空气。她要从朱仁至的谈话中寻觅出个究竟来。覃月田果真保守吗?不,这一点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覃月田坚持的是实事求是,按客观规律办事,反对的是好大喜功是浮夸是盲干。当初张校长要是采纳了他的意见,学校也就不至于搞得像今天这样糟了。那么为啥有人要诬陷他,甚至要把这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呢?她思谋来思谋去,总算有了点眉目。当今社会浮夸、盲干之风盛行,说假话、搞欺骗的人受表扬,甚至升官;说真话、办实事的人挨批判,甚至戴上“右倾保守”的帽子。这类事在学校也不少见,比如在扫盲工作中就有人为了骗取领导的信任而不择手段排挤他人;在支教大学生的试验课上竟有人为了坐收渔利制造流言蜚语,等等。再有,她察觉朱仁至对覃月田一直怀恨在心。她明白这与她有关。朱仁至疯魔般地追求她,而她不愿理睬他,却深深爱上了覃月田,这怎能不令他嫉恨覃月田呢?她立刻觉得内疚,都怪自己让覃月田遭受伤害。但她很快又意识到这是懦夫的表现。在危难时刻,两人应该同舟共济才是。她正凝神思索时,忽听有人在叫她,她忙掉过头,原来是张帆正从后面走来。她知道他是覃月田的好友,何不把这事告诉他,也好让他拿个主意。于是她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向他诉说了一遍。
“卑鄙小人!”张帆忿忿地说,“就是朱仁至捣的鬼,要不他对情况那么清楚。还有汪虹,这两天我尽见她往大学生办公室跑了。”
“下一步该怎么办?”雷宛钰急切地问。
“先得摸准情况。”张帆说。沉了沉,他又说:“是不是先给覃月田透个信息,好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千万不可。”雷宛钰摇摇头说,“还是让他安心养病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