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人有矫情的坏名声。不久前大半个美国都陷入极地涡旋(arctic vortex)中，很多州宣布紧急状态，员工不上班，学生不上课。某加州人士非常不满：为啥我们只好天天上班？我们这里也有恶劣气候，有暴风雨来袭。。。不难想到这位老兄在网上被人痛骂，你那点毛毛雨也可以跟我零下60度的漩涡相提并论？

凭心而论加州的气候再恶劣也不能算回事，抱怨多了就有既得便宜又卖乖的嫌疑。几十年前我在是否要从渥太华搬到加州湾区犹豫再三，电视上充斥着加州的坏消息：山火，地震，泥石流，还有黑人暴动，警察凶猛，等等。到了以后才发现，这里其实是人间天堂，假如你能够将高房价，高物价，高生活压力忽略不记之外。OK，也许不能算天堂，但至少天气极佳。后来人们问起为什么从加国搬到加州，我不好意思讲加州的高工资就说我们是奔这天气来的。

北加州湾区的气候属于地中海型气候，特点是夏天干燥炎热，冬天却温暖多雨。具有这种气候的地区主要分布在地中海沿岸，也包括美国西海岸、南美、澳洲的一些地方。湾区的气候实际上比西班牙、希腊、意大利这些地方的气候还要好因为这里夏天不热。我所住城市一般居民的家里是不装空调的。

北加州只有两个季节。一年有7-8个月的旱季，天天都是晴空万里，山上草木枯黄。感恩节后雨季开始，在夏威夷附近水域的雨云被气流输送到北加州形成强降雨，人们将这股持续而有力的气流称为“菠萝快车”(Pineapple Express)。到了来年的二三月份，当美国大部还在冰雪的覆盖之下，加州却是一片生机盎然。起伏的山峦被雨水染成醉人的绿色，再配上野花缤纷。这是一年里最美的时节。

然而，这个天堂又是非常脆弱的，就像沙漠里的幻影，转眼就会消失。

润物无声看三藩

90年代有首风靡一时的歌曲叫《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唱的是一位在海外漂泊的女孩，在梦中回到冬季的台北 -“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我的伞下不再有你”。雨季依旧，爱人不再，孟庭苇的这首老歌让多少人潸然泪下。

其实台北四季都下雨，北加州则不一样，雨季只有在冬天。塞北秋风烈马， 江南春雨杏花。在美国见证阳刚风范当去德州，观赏阴柔美景还要来三藩市。下雨的冬日三藩并不阴冷，连风儿都不曾吹起。绵绵之处，润物细无声。一场冬雨，将这座罪恶的城市洗刷的干干净净。雨中看响着叮当铃声的览车(Cable Car)和拖着小辫的有轨电车，顿然感觉这座城市充满怀旧的温柔。撑着一把油纸伞，踯躅在三藩市的唐人街，你像幽灵一般在置办年货的人群中穿行，彷徨又寂寥。猛然间你发现自己回到了三十年代的法租界。穿过街口，一对俊男美女出现在你的面前，咦，这不是许文强和冯程程吗？

给予加州生命的冬雨有时也会夺去生命，雨太多会造成洪水，泥石流，大面积断电，交通堵塞，等等。如果你问加州人是如何看待雨季的，他们多半会说生活也许会有点不方便，但加州需要雨水。的确是这样，雨水对加州来说永远不会太多，就像钱不可能太多一样。

冬天是旅游的淡季，游客稀少，旅馆便宜，懂行的旅客知道雨中的三藩别有一番风味。浪漫、温馨又怀旧，假如你自我定位是文艺小清新，那冬季到三藩来看雨应该摆在议事日程上。并不是所有景色都需要阳光来明媚，那绵绵的细雨，也同样温润着我们的时光。

雨季不再来

现代人不用靠天吃饭所以不太注意天气，加州人却没有这种奢侈。他们知道，这里的一切荣景都是“菠萝快车”的大气河流带来，没有它，加州只是一片戈壁沙漠。有些年头，“菠萝快车”没来，旱灾就不请自来。从2012年到17年，加州连续5年干旱，河流干枯，湖泊消失，农业大量减产，政府只能宣布强制减少用水25%。以后两年冬天的雨水相对充沛，但大旱的后果依然清楚可见 - 山上干死的树木不计其数，留下很多火灾隐患。

有些年头只是雨来得迟了点，加州就会遇上问题。秋天是加州山火频发的季节，植被晒了一个夏天早已干透，星星之火在从内陆吹来的干燥的“鬼风”的帮助下迅速燃成燎原大火。2017和18年连续两年的多场大火造成了巨大的生命和财产的损失。这些山火光靠人力极难扑灭，通常是最后雨来了，火也就自然灭了。不久前，加州最大的媒电公司PG&E宣布破产，因为大火可能是由它的设备故障点燃的 – 潜在的诉讼赔偿高达300亿美元。当然，PG&E不会真正垮台，加州的电力煤气总要有人供给，最后多半是政府以及消费者买单了事。

加州大旱和火灾还产生了另外一个直接受害者 - 帝王蝶(Monarch Butterfly)。今年在蒙特利海岸Pacific Grove帝王蝶保留地过冬的蝴蝶数量从去年的数千减少到只有二三百，集中在一颗树上，用望远镜都看不大清楚。在东湾菲蒙Ardenwood历史农场的一片树林里通常也有不少帝王蝶过冬，我去访问的时候管理员说今年只有“几只”蝴蝶。感叹之余管理员给出的理论：前几年大旱，帝王蝶赖以生存的乳汁草(Milkweed)大多干死，再加上这两年秋天的北加州火灾，严重地干扰了帝王蝶的迁移。名声极大的西部帝王蝶(Western Monarch)气若游丝，离灭绝只有一步之遥。

纵观历史，许多文明或王朝都因为缺水而崩盘。唐末连年大旱，王仙芝、黄巢乘机作乱，唐灭。明末连年大旱，李自成、张献忠乘机做乱，明亡。再看中美州璀璨一时的玛雅文明。玛雅祭司每年都要将活人献祭给神灵以保证风调雨顺。即使是这样卖力报应还是来了。公元8到10世纪Yucatan半岛出现了一段很长的干旱，经典玛雅(Classic Maya)文明随即消失，辉煌的城市被放弃，阡陌桑田重新被丛林吞没。

我们现在知道，加州雨水的多少同赤道地区海面气温也有紧密联系。随着全球暖化愈演愈烈，几乎可以肯定未来加州的天气会更加两极化，有些年极干旱有些年则雨量很大，同时数学模型又预测未来加州出现长达一二十年的极大干旱(Mega Draught)的概率也在增加。

加州的未来会是怎样？它会走上帝王蝶或玛雅古国的道路吗？加州具有足够的人力、财力和科技力量来应对全球暖化带来的挑战。问题是加州人能不能放下党争和分歧，团结一心，做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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