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中美丽善良却命运凄惨的艾丝梅拉达(Esmeralda)，墨西哥电影《叶塞尼亚》中能歌善舞、聪明勇敢的叶塞尼亚(Yesenia)，歌剧《卡门》中热情奔放又敢爱敢恨的卡门(Carmen)，印度电影《大蓬车》里用身体挡住射向自己爱人子弹的妮莎(Nisha)--她们都是吉普赛女人。

80年代中国刚刚打开大门，国外(不仅是西方)的电影、电视、小说大举涌入，也让国人有机会接触了吉普赛这个神秘的族群。这些文艺作品对吉普赛人，特别是吉普赛女人的描写通常相当正面，热情、奔放、洒脱，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流浪，但她们的结局却大多很悲惨：艾丝梅拉达被人诬告谋杀和巫术而被吊死，妮莎为了心爱的男人(虽然他并不爱她)献出了生命，卡门更是惨死在号称爱她崇拜她的男人手里。只有叶塞尼亚的命好点 – 最终同心爱的人破镜重圆。

在为她们的遭遇叹息之际，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吉普赛人怎么会出现在法国，西班牙，印度，墨西哥这些非常不同的国家的影视和文艺作品中，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永远的流浪者

英文“吉普赛”(Gypsy)一词来自单词“埃及”(Egypt) - 欧洲人曾经认为埃及是这个流浪民族的起源地。如今，专家们通过基因和语言的研究得出结论，吉卜赛人实际上来自印度的西北部。的确，大约1500年前，吉普赛人的祖先离开印度开始了史诗般的大迁徙，至于他们离开故国的原因已经消散在历史的迷雾中。到了900多年前，吉普赛人到达巴尔干半岛，从那里他们散布到欧洲各地。

中世纪时期吉普赛人大多居住在欧洲南部穆斯林占领的土地上，比如当时奥斯曼土耳其人控制的巴尔干半岛，或者摩尔人占据的西班牙南部。在穆斯林的统治下，吉普赛人享有相对的宽容。他们传统手工艺很好，饲养动物也很有一套，但最大的特色是能歌善舞，做各种表演也是吉普赛人的重要谋生手段。

在漫长的流浪过程中，吉普赛人倔强地拒绝与当地人同化，努力保持自己的文化传统和生活方式，为此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永远生活在社会的边缘，永远是替罪羊。吉普赛人被指控各种各样的罪行，从小偷小摸到走私逃税，从巫术魔法到和穆斯林勾结。在欧洲历史上，吉普赛人被迫害，被奴役，被驱逐的事件屡见不鲜，这种迫害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达到高潮。死于纳粹德国集中营的吉普赛人的数量很难确切地统计，专家估计在90万到220万之间。

到达欧洲后吉普赛人的流浪并没有停止。19世纪后他们跟着西班牙和葡萄牙人来到中南美洲，在那里他们继续自己的大蓬车流浪生活。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在他的《百年孤独》中就写到在南美州走街串乡的吉普赛人大蓬车队，当然还有那个令人难忘的能够预言未来的老吉普赛人Melquíades。鲜为人知的是，美国也有超过100万的吉普赛人，主要分部在南加州，德州等地。

由于“吉普赛”一词的某些负面含义，吉普赛人更喜欢叫自己“罗姆人”(Romani people)。

为什么卡门必须死

我们在西班牙的塞维利亚(Seville)旅行的时候路过一座相当壮观的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导游介绍道，这是塞维利亚大学，但在1950年前这里是著名的皇家烟草工厂(Royal Tobacco Factory)。在18和19世纪，西班牙是欧洲最重要的卷烟生产国家。在它顶峰的时期，欧洲销售的烟草有70%出自这座工厂。

塞维利亚的卷烟厂也是比才的歌剧《卡门》的故事发生地。在工厂做工的吉普赛女人卡门爱上了守卫大楼的士兵唐·荷西(Don Jose)，引出了爱恨情仇的悲剧故事。如果你从没有看过歌剧，可以从《卡门》开始，音乐很熟悉，故事情节也不会让人有昏昏沉沉的感觉。

歌剧的第一幕，休息的铃声响起，卡门从工厂里走出来，面对着一群很崇拜她的士兵们，唱出了为全剧定下基调的“哈巴涅拉”( Habanera) - 爱是无法控制的：

爱情是个吉普赛小孩          (Love is a gypsy child,)

它从来从来不守任何规矩      (It never, ever knew any law,)

假如你不爱我，我就会爱你    (If you don't love me, I love you;)

假如我爱上你，你可要小心    (If I love you, be careful.)

果然，卡门将爱情之花丢给了对她没有表示兴趣的低等兵唐·荷西。在第一幕结束时，卡门同工厂女工打架，将别人刺伤。唐·荷西原本应该将她逮捕，卡门却引诱劝说他将自己放走。从此，这个根正苗红前程似锦的年轻人走上了堕落的道路。随着荷西对卡门的爱越来越深，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 将上司打伤，加入了一走私团伙，抛弃了深爱自己的未婚妻。更要命的是后来卡门不再爱他，跟一个斗牛士Escamillo好上了。这似乎是命中注定。唐·荷西虽然很爱卡门，却一直在“正”和“邪”之间犹豫不决，卡门觉得他不够男人。斗牛士勇敢、自信，对自己的性能力有安全感。相比之下，唐·荷西败落也是很正常。

当面对这样的困局，男主角会做什么呢？第四幕，唐·荷西在斗牛场的门口同卡门单独见面。他绝望地请求卡门回到自己身边，但卡门断然拒绝，说道：“卡门永远是自由的”，并将荷西给他的定情戒指扔还给他。这是压断骆驼背的最后稻草，唐·荷西拔出匕首将正准备进入斗牛场的卡门刺死。

从某种意义上讲，卡门是现代女权主义的先驱，远远领先于她所在的时代。卡门追求的是人格的独立和爱情的自由，想爱谁就爱谁，想不爱就不爱，男人没有办法强迫她，没有办法收买或控制她。卡门这种对世俗法规和道德的蔑视是不能被社会所容忍的，这样下去岂不是要乱套了吗？与其说卡门是被嫉妒的爱人杀死，不如说是被社会所杀。而卡门的命运也是吉普赛人命运的写照。

弗拉门戈版《卡门》组照

吉普赛人的悲歌

距塞维利亚东部300公里是西班牙的历史名城格拉纳达(Granada)，这里曾经是信奉伊斯兰教的摩尔人在伊比利亚半岛最后的堡垒。1492年，天主教君王(Catholic Monarchs)的联军围困格拉纳达近一年时间，迫使摩尔人的Nasrid王朝投降。统一以后的西班牙随即成为世界霸权。

如果你在阿罕布拉宫(Alhambra)游览，一定会被Darro河山谷对面格拉纳达老城的美景所吸引。但如果你很细心，就会注意到山坡上有些房子看上去有些古怪，好像不是房子。后来才知道，这些就是吉普塞人居住的洞穴。外面装饰成房子的样子，有天井和白墙甚至门檐，实际上是个山洞。

吉普赛人最初来到格拉纳达大约在15世纪，直到今天这里仍然有一个5万人之多的吉普赛人群体，主要居住在Sacromonte区。在西班牙大多数地方吉普赛人同当地人融合得更好一点，而Sacromonte则是一个风格独特自成一体的吉普赛人社区。基督徒在占领格拉纳达后不久就将城里的犹太人和吉普赛人赶了出来。吉普赛人开始在城外的山上挖洞居住。洞居生活其实很经济实用，渐渐地，其他非吉普赛人也选择住在这种冬暖夏凉的居所。Camino del Sacromonte是这个区的一条主要街道 。道路的边上有很多做游客生意的商店，餐馆，以及Zambra舞洞穴。Zambra舞是西班牙国粹弗拉门戈舞的一个变种，表演者多为吉普赛人，舞蹈含有一些摩尔人舞蹈和肚皮舞的元素，因而更具东方的风味。

Sacromonte是参观吉普赛人的洞穴生活和观赏Zambra舞的好地方。每到黄昏时节，唯一的道路被车流人流堵得水泄不通。很多名人，比如克林顿一家，在格拉纳达访问时也来这里看Zambra舞。表演是在狭窄的山洞里，当哀怨深邃的曲调和着节奏强烈的踢踏声响起，当舞者的身躯近在咫尺，一次又一次爆发出野性的力量，当不留意中被他们的脚尖碰触，你无法不让自己激情澎湃，深受感染。吉普塞人啊，

“昨天 在原野上 自由地歌唱

今天 你站在城市中央 孤独无望”

所有被蔑视而积累的悲愤和自傲，因颠沛流浪而饱尝的艰辛和屈辱；他们对纷繁世界的无所适从，对生命本身的无奈和困惑，在这一刻，透过沙哑的歌声，透过激情的舞姿，在吉它或柔和或急促的旋律中，都沉淀在Zambra舞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