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当代中国社会经济与文化发展的驱动器，信息社会的一切物质文明成果都可以通过城市这个驱动器而得到充分的展现。节奏与变幻，是我们每个生活在城市中的人感同身受的一种生活体验，这也是张广才通过中国画表现的一种审美经验。

    传统中国画切入当代现实社会的角度是多侧面的。比如，从最能体现这个时代视觉特征的城市景观来展现人文与自然的关系；再比如，从捕捉现代社会心理的角度来发掘物质文明的高度发展给人们心理造成的种种焦虑与自癖；还比如，通过塑造当代现实中的各种人物形象以展示现代人物的精神风貌，等等。这些内涵与精神的表达，无疑也要求中国画的笔墨语言随之进行必要的调整、通变与创造。在某种意义上，笔墨语言的转换与变化，才在艺术的本体上体现了中国画在切入当代现实社会的过程中所必须经历的现代性的变革。中国画的这些现代性的语言变革，主要有水墨雕塑型、泛水墨型和意笔结构型等类型。水墨雕塑型，就是用传统的笔意墨蕴去堆塑形象，形象本身也许是素描的造型的方式，但水墨之笔却一笔笔地堆塑上去，形成了最传统的笔墨与最现代的观念极端反差的张力结构。泛水墨型，就是将传统的书法语言的笔墨规范性，化解为一般意义上的水墨媒材的审美语言，由此拓展了水墨材料的运用范围，从而导致大量非水墨材料的运用。而意笔结构型，就是通过传统意笔式的写意线条表达具有当代形体结构观念的形象，以此将传统笔墨与当代结构有机地连接在一起。应该说，传统中国画能否深度地切入当代现实社会，既取决于艺术家的现实敏锐性，也取决于艺术家能否将这种敏锐性有效地进行文化内涵与形式语言的转换。

    张广才新近创作的《时尚进行曲》系列作品，试图从水墨写意的角度推进中国画城市题材的表现。画面广泛涉及了购物、休闲、瑜伽、走秀、滑板、摇滚、蹦迪等典型的当代城市生活内容，表现形象以80后、90后时尚青年为主，作品着力捕捉了这一代人在当代城市生活中焕发出的他们这代人特有的青春朝气。他们并不满足于上一代人的生活观念，勇于在生活方式与道德观念上的“出走”，让他们既经历了更丰富多彩的商业竞争，也在每天的打拼之中享受当代信息社会的消费生活。作品表面上表现的是他们休闲式的消费生活，而通过人物形象呈现出的却是快节奏生活中的一种打拼和创业精神，“变幻”既是他们不安于现状的挣扎，也是他们为人生理想而进行的新的选择与新的挑战。

    张广才塑造的这一代人的形象，不是通过素描加笔墨的写实语言再现城市生活场景中的人物形象，而是大量借用了传统中国画的留白空间、洗炼的人物造型和富有动感的人物体态来表现当代人的城市生活感受。他的这些作品，删除了背景环境的描写，仅仅通过人物的动态与服饰彰显这代人的青春活力，甚至于省略了人物面部表情的刻画、人物具体行为的描述。人物体态被赋予一种动漫式的简洁化与夸张性的处理，这既显示了当代无限复制的电子图像对于绘画的影响，也揭示了当代青年对于个性化生活的追求也往往落入全球性陷阱的预言。“节奏”与“变幻”，也形象地反映在这些青年形象的表现上，不仅发式的个性化具有鲜明的叛逆性，而且服饰的千奇百怪也分明地体现了“变”与“幻”。和“节奏”与“变幻”相吻合，画家在这些人物的表现上也改变了艺术家自己惯用的素描加笔墨的语言模式，而是以速写式的笔法、信笔挥写的果敢和不加修饰的笔墨捕捉那种隐含在青春胴体内的活力。用笔，则故意追求一种直白的平淡，抓形之中略见率性的洒脱。用色，也一改温润秀雅，以平涂和浓丽之色表现现代生活的色彩观念，追求色相与色块的变幻与节奏。

    张广才富有探索性的《时尚进行曲》系列作品，让人们看到了传统中国画还能如此地表现当代城市生活的节奏与内涵，让人们看到了传统中国画在直面当代生活时所焕发的一种开放性与开拓性。当然，这些作品在形象的表达上不是没有提高和深化的空间、在笔墨语言上也不是没有锤炼与升华的余地，但更重要的是，中国画这些探索的出位性和当代视觉体验的切近性。如果是老生常谈、旧瓶新酒，不管是多么的完整，也不管是多么的老到，那也是远离这一代人生活的故旧文化，这种艺术的心态不要也罢。

    问题还在于，江苏是传统底蕴深厚的文化圣地，而广才又肩负美术教育的重任，他能在此等文化环境中有此种不俗的表现，实属不易。在某种意义上，广才的这种创作态度也揭示了他的教学与教育方略。众所周知，中国画在教育学院的教学，主要侧重于中国画的基础教学和中国画教学法的研究，规范化以及如何规范化，才是此类教育学院中国画教学的重中之重。而身为江苏教育学院美术系主任的张广才，深谙中国画的教育之本首先是承传中国画传统的这一教则。但他能在美术教育与教学管理的同时，将自己的生活感受触及到当代广阔的社会领域，并通过表达这种感受探索中国画的当代表现方式，以此推动中国画的教学改革，这无疑会使学院的美术教育更具有当代意识。当把“创作”作为学院教学与科研的灵魂时，一切的学院教学与科研都会围绕着“创作”而展开，这种教学理念所推进的学术探索，无疑也便具有了现实的针对性。

    事实上，当代中国画的创作主力已改变了上世纪中国画创作梯队的组成结构，中国画家的学院化已成为当下无可争辩的事实。这意味着，学院画家在从事中国画教学的同时，必须具有更深切与更敏锐的现实关怀精神与社会洞察力。而张广才的这些创作，便再次揭示了学院画家在中国当代艺术发展中的地位与作用。在某种意义上，“节奏”与“变幻”，也是对当代美术教育者教学与创作双重身份与双重责任的一种表述。

                                                              尚辉

                                                   2009年12月18日于北京寓所

注：《张广才画集》（现代彩墨卷）2009年12月由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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