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外科医生太太的讲述:
原來我如此富裕 - 一個憂鬱症病人的故事
十一月上旬,珊蒂風災過後,走在紐約街頭,天空是清朗的,空氣裏蕩著寒冷與蕭瑟。但是,我的心中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富裕和溫暖。
雖然,從小我生長在成功的外科醫生家庭裏,廿六歲也嫁給年輕有為的外科醫生。父親和外子都是台大醫學院畢業,家庭經濟的優渥是肯定的。可是,到了這坐五望六之年,我才體會到:此生最踏實的幸福和最具體的富裕。
今年六月,我因「貧窮」的驚恐,導致嚴重的焦慮,演成自殺傾向,被送進醫院。精神科,住院治療,兩個月,我才起死回生,重新回到這個不完美,卻多姿精彩的世界。
事情是這樣的:二零一一年十一月十四日,我和外子搭飛機,前往台北參加姪兒的婚禮。途經日本大阪轉機時,外子突然覺得右手右腿無力,不聽使喚。他意識到中風了!
到達桃園機場,我們直奔新光醫院,醫生說是小中風,立刻打藥讓血栓退掉就好。誰知不到八小時,大中風襲擊外子的大腦管呼吸的生命中樞,他無法呼吸,醫生發出病危通知,吩咐美國的子女快趕回來,盼望能見最後一面。
命運的「變天」是一剎那,沒得商量,沒得準備的。外子在急救加護病房昏迷數日,徘徊在奄奄一息之間。奇蹟似的,他醒來了,看到一對寶貝兒女出現在病床邊,他立刻明白事態嚴重。此時,他失去右邊身體的所有知覺力氣。嘴歪,不能言語。
出發來台北之前,在紐約,外子是出了名的「工作狂」,號稱一年工作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他是一天廿四小時,隨時待命的醫生。朋友戲稱他:「聰明絶頂,笨得要死。」
旅美三十二年,外子面對激烈的職場競爭,完成了六年的外科專科訓練。往後,勤奮耕耘,建立三個診所,組成醫生團隊,全力服務病人,卻無心於自己的健康!休閒!娛樂!
正在接受耳鼻喉科外科專業訓練的女兒,到台北,對我說的第一件事,就是:「媽媽,你要快賣掉爸爸的診所!」
毫無心理準備,我回答說:「我能繼續經營,我還年輕,還有八年才到退休年齡。何況,爸爸將來的醫療開支大,就算要結束診所業務,也需要時間!」女兒說:「媽媽,妳不是醫生,不可能經營。」
我說:「我有廿五年的管理診所的經驗,我有把握。讓我試試。」這些診所眞的是:外子和我攜手二十五年努力經營的果實,它們好像是我們心愛的孩子們。三個診所記載著我們四分之一世紀的生命,好有感情,好不捨得!
十二月中旬,外子病情稍隱定,安排好他的復健療程,我就得飛回美國,處理年終的帳目和稅務。我單獨面對診所的醫生排班,訂購醫療用品,採買,各種繁瑣的事務一肩挑。
立刻要面對的,就是重大的稅金和銀行貸款,堆積如山的帳單。外子向來以他的「超級數學頭腦」為傲。多年來,經由「傲人的頭腦」,翻滾調度,外子建立可觀的事業和有規模的物業。
多年來,外子是家中的「頭腦」,在他精明的領導之下,我們合作無間地培育子女們,完成卓越的教育。我們也提供了眾多人的工作機會。從小,我沒有數學天份和創業魄力。但是,我的「求全」個性,使我成為外子的最佳副手和最忠心的經理。
從小,我是個極具安全感的人,一路成長,尋夢,都沒有「懼怕」。因為,我知道:天塌下來,有愛我的父母親頂著。旅美三十年,路途坎坷,我也不曾「懼怕」。因為,我知道:聰明的老公是我強大的支柱。
外子中風,像是:家裏的大樹倒了,冰雪中,它壓塌房子的屋頂。周遭的人們提醒我:「你要堅強。現在,你是家中的頂樑柱!挺住,不可以倒下啊!」
我好害怕!眞的,好害怕!過去半世紀「天之驕女」般的自信和能幹,完全是植基於「潛意識」有「依靠」。現在,年近六十,平生第一次:單獨面對風雨,孤軍作戰,我的心中滿滿的「害怕」。
年終收到的帳單:房地產税一年美金二十五萬元,水電費每月超過美金一萬元,診所每月發放薪水五萬元•••數不盡的帳單再加上百萬元的銀行借貸!天啊!我如何面對這龎大的開銷和債務?老公沒有收入了!我更沒有其他進帳!
想想,我就全身發顫。我失眠了!幾個月不睡覺!沒有胃口,一天不吃不喝,也不知不覺。我覺得:自己被老公昔日的「豐功偉業」壓扁了,歷歷看到:一位瘦小的老太太被幾楝房子壓在最底下,慘喘,痛苦,滅亡!
那個冰寒的冬季,惡運接踵而來,惡人也由各路出現。一位自稱作家的老先生,霸佔了我的三房兩廳公寓,不但七個月不交房租,還把其他房間對外出租謀利。
幾經交渉,毫無辦法,我只好找律師到民事法庭去告他。誰知,這個壞人竟然謊報警察:房東換鎖。結果,奔來一位烏龍警員,二話不說,對我上手銬,下到監裏,拘留一夜。地方檢查官還對我提出刑事告訴呢!
整個冬天,奔走法庭,疲憊,焦慮,委曲,不平。最後,刑事案被撤銷了:因為,惡人們多次沒有出庭!才喘了口氣,外子的醫療告訴案又接連登場,我頻頻被整得形容枯槁,焦頭爛額。
身陷台灣,不得飛行的外子也屢出狀況,他的身心健康多次出現危機。我和孩子們只能隔岸對他呼籲:「保重!保重!」。我也對老天呼喊:「救救他吧!救救我的老公吧!他是個好人!一個笨笨的,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好人!」
生命眞是太苦了!一波波的洶濤駭浪,一層層的無常挫折,人生是苦海。我不想活了!我看不到生命的意義,我不知覺生活的樂趣。我想:既然,無盡受苦的最後結局,還是死亡,我不如先走一歩!
我躺在床上,不想起床,不出門,不接電話了。診所不去,支票不寫,帳單不付了。我只留住,跟至交好友薇薇的通話,事後,她告訴我:為我擔心,她瘦了一圈。她覺得:「好友美惠死了」。
我的負能量讓她憂心害怕。她的耐心恆久的開導,好像是對著一座石牆說話,完全溝通不了。薇薇說任何話題,美惠的回答只有重複的二十句話:我完蛋了!我怎麼辦?我破產了!我只剩下兩千元,用完,我就死!•••
總是在開刀房的醫生女兒非常擔心:媽媽一個人住在郊區的大房子裏,不吃飯,不睡覺。兒子是個敏感脆弱的音樂人,父母親相繼倒下,他也焦慮不安,躲藏起來。
女兒費心安排我的妹妹和我的高中同窗,情同姊妹的好友們輪流來陪伴我,一人值班一週。我告訴她們:「妳不要來!不值得來!我不值得看!妳來了,我也不能去機場接妳。我只有兩千元,無法支付妳的飲食,水電開銷啊!」
她們分別由舊金山,德州和多倫多飛來紐約,往返交通,一切自理。她們領我去巿場,為我購買食物,把冰箱填滿蔬菜,水果。她們為我燒飯,洗衣,打理屋子。她們還得逼我:起床,洗澡洗頭。當時,那些是我最不愛做的兩件事。
我的情緒是兩極波動的。先是拒絕訪客,拒絕起床。一旦,起身,我就像一隻忠誠的狗,時刻黏著我的姊妹,跟前跟後。我很珍惜她們的陪伴,因為,隻身一個人的日子,眞是太孤單,太無助!
她們都走了。五月天,我總覺得屋子好冷!地在搖動,窗有冷風吹來,牆壁要垮,屋頂要塌了!我急忙告訴朋友們,我的房子出了好多問題。幾個好心人奔來檢查,都說:一切正常!
我開始「視死如歸」,練習上吊。從小,膽小怕死的我,現在,卻毫不畏懼。「死亡」對我而言,是水道渠成,情勢使然的必走之路。我沒有猶豫,沒有退縮。
我告訴兒子和女兒:「我不想活了!」。我告訴九十五歲的乾媽,八十歲的忘年之交摯友,還有多位前來關心,探望我的朋友們:「我不想活了!我每天練習上吊,要練熟,得一次到位!」
長輩,好友們屢屢來電話,急切呼籲:「絶對不可以自殺!想一想,你的孩子們失去母親,多可憐!你的輕生將帶給他們一輩子的痛苦和遺憾!自殺,將製造你的家族歷史上,一個永遠抹不掉的汚點!」
我全部聽得懂。但是,奇怪地,我出奇的冷淡,幽幽地說:「沒辦法!這是命啊!孩子們和我,命當如此啊!」我又告訴憂心如焚的女兒說:「放心,在我的銀行戶頭還沒有轉入妳的名下之前,我不會死的!」
六月十六日,星期六早晨,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打個電話給正在醫院值班的女兒,說:「下星期,什麼時候有空,我們要儘快,去銀行轉錢給妳!」女兒再三叮囑我:「別擔心!我一下班,就趕回來陪伴妳!」
當天中午,有人來按門鈴。奇怪?是誰呢?開門,原來是女兒的韓裔男友馬克。怎麼來呢?他說:「蕾很擔心妳,要我過來看看,我們想要帶妳去曼哈頓過週末。換個環境,妳的心情會好些!」
我說,「不。我不出門的!」。他說,「好。我陪陪妳!」過了一會兒,他建議:「我們一起去垃圾場丟垃圾。」我欣然同意,因為,車庫裏,的確有不少沈重的物品,需要送去垃圾場,我一個人拿不動。
馬克開車。我已經好久不開車,沒把握!丟完垃圾,馬克說:「我們不回家了!我們要去曼哈頓!從這裡,怎麼上高速公路?」我吃了一驚,回答說:「不告訴你!我不去城裡!」他堅定地說:「那我跟著行動電話的導航,就行!」
我越想越氣,就開始駡他:「你這樣不對啊!我已經說過不去城裡,你這樣強迫我去,是不尊敬長者呀!我不喜歡你了!你這樣強行,就是叫做綁架,你知道嗎?」
任我怎樣叫駡,他都置之不理,只管專心開車。我更氣了,喊道:「我要跳車啦!」他依舊不理我。看著飛快的車流,我還真是「沒膽」跳出去。
折騰一陣子,咿?車子怎麼往東城開?我家公寓在西邊啊?我叫喊著問:「去那裡啊?」馬克開車之後,第一次開口,說:「去看蕾,跟她說說話!」
「說啥呢?」我才語畢,女兒已經出現在我面前。蕾站在康乃爾醫院門口等著,她說:「媽媽,我們去急診䖏吧!」我大喊抗議道:「不去!不去!你瘋啊?我又沒病!」
女兒冷靜地說:「你是自己走去呢?還是,我喊他們來抓你去?」我安靜下來,看看自己這一身喇塌的家居服,腳踩著拖鞋,一頭灰白的亂髮,心想:要是奔來幾個壯漢,抬著我這一個瘦小,灰頭土臉的亞裔老太太,咆哮地奔去醫院急診室。那該有多難看!
我低下頭,心灰意冷地跟著女兒,走到急診室,一語不發。女兒代言,流利的英語,夾著許多我不明白的醫學術語。三言兩語之後,醫生就下令:立刻安排住院!
精神科?有沒有搞錯?我又沒病?醫生說:「不想活,就是病。」我叫喊道:「我不住院!不!不!」因為,任何人都知道精神病院是:進去容易,出來難。我這下子,要是住進去,不就等於軟禁,坐牢了嗎?
醫生說:「一定得住院!否則,我到法院去,向法官申請強制執行令。」那是我第一次聽到「法庭命令」court order,這個名詞。後來,我又多次和它擦肩而過,方知它的威力無限,它掌握著人的生死呢!
理論上是:精神科病人,沒有行為能力。法官可以下令,為病人做決擇。醫生的建議,法官基本上,全部會採納,因為,法官不懂醫學!病人住院後,就要看各人的命運造化了。遇到良醫,病得醫治。遇到庸醫,病人可以活活的被整死。因為,庸醫握有「法庭命令」啊!
坐在輪椅上,我被推到 Eleven South 「南十一樓」。在醫院裏,只要聽到你住在 Eleven South,「明白人」都立刻對你肅然起敬,敬而遠之。因為,那是「精神病院」的代稱,人們先是聞而驚之,當下就和你:保持距離,以䇿安全。
經過狹長的通道,一層一層上鎖的鐵門,我進了一個大會客廳,好多沙發,桌椅,坐著老老少少各年齡層的男女病人。說話的說話,打盹的打盹,看報的看報,看電視的看電視。各忙各的,無人注意你!
這層樓有三十二張病床,經常是住滿的。後來,我還聽醫生說:排隊等著要住進來的病人很多。他叫我要好好珍惜這個床位,聽話,跟醫生配合治療,絶對不可以:「蹲著毛坑,不拉屎」,浪費別人的治療機會。
病房是兩人一間,規定每個病人,不可以進入其他病人的房間。醫護人員大約有病人數的一半,每十五分鐘,有一個護士來查房,登記每一個病人的動態。他們號稱: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一天廿四小時,多人掌握整個樓層的狀況。
偶爾,病人會情緒失控,摔桌子,砸東西,張牙舞爪,吼駡叫囂。這時,廣播就會播放:「有情況,各位,請回房間去。事後,我們會通知。」眾人就黙契十足,像躲警報一樣,安靜疏散,留下一個寂靜無人的大會客廳。
狀況平息之後,你再看到那位肇事者的時候,一般,他都會像一隻溫柔的小綿羊,詳和安穩。起先,我感到非常驚奇,讚嘆不已。我的室友老氣橫秋地告訴我說:「儍瓜!打針,吃藥唄!」
這位室友教我第一堂「自保」的課,就是:把藥吐出來。她說:「這些娃兒醫生,笨得要死。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會給我們開藥吃。我才不吃呢!吃壞了,可怎麼辦?誰負責啊?」
「喏!你看,我的藥全在這兒!」她給我看她的上衣口袋,裏面有各種大小藥丸子。「儍瓜!那些娃兒醫生!他們還眞以為,我呑掉所有的藥丸呢!眞是笨死了!嘿,你可別說啊!要保祕啊!」
對了,這招,我一定要如法泡製。從小,我就抗拒吃藥。雖然,一輩子生活在醫生的家庭裏,我常常戲稱:「我們家,別的沒有,就是藥多!」但是,我吃藥的次數,是曲指可數的。我抗拒!抗拒吃藥是因為,耳濡目染,我深知:所有的藥,都有副作用。
更可氣的是:住院,開頭兩天,就有一個激進的精神科醫生,三番五次地,來敲門,要說服我參加他的論文研究計劃。他說,你的病歷上寫著:你說,家裡的地搖,窗旋,屋頂要垮塌了!
我說:「是啊!」他的眼睛一亮,熱情地邀請我加入他的研究團隊,他說,極度焦慮可能造成精神錯亂,我正在研究某一種藥,對於你這樣的病人是否有效。
「精神錯亂?誰精神錯亂?你才有毛病呢!要我做白老鼠?沒門!」我在心裡叫駡。那娃兒醫生繼續說:「你的醫生給你吃的,就是我正在研究的藥。你不是財務很窘迫嗎?我們可以免費的,長期的,提供你這個藥啊!」
天啊!這藥萬萬吃不得!我那有病啊!你才有病呢!我也就開始機靈地,吐藥啦!在病房,領藥有定時,病人要排隊,在藥局小窗口,等護士送水給藥。你得當著護士面前呑藥,然後,伸出舌頭,証實藥丸呑下肚了。
聰明地,把藥丸藏在舌根裏,伸舌表白於護士面前,一轉身,離開窗口,我就靈巧地,把小藥丸子,全部丟進左胸前的製服口袋裏。哇,安全過關,天天如此,平安無事,渡過十天。
那些日子,我完全䖏於「睡眠狀態」。除了三餐,如廁之外,一天全部時間都躺在床上,了無生趣。每刻鐘出現的巡邏護士,習慣性的對我呢喃:「還睡呢?」
我的室友七十多歲,從小到大,被醫生斷定:她得了「精神分裂症」。她是個「老運動員」了,進出醫院像進出廚房一樣的頻繁。幸運的她,擁有龎大的遺產基金。父親是維也納移民紐約的猶太人,房產大亨。
住院,依然過著富裕生活的室友,總有管家前來為她:送美食和換洗乾淨的衣服。這位老太太,不但,多次苦口婆心勸我起床,她還憂愁地跑去護理站,報告:「我的室友病得不輕!你們得想辦法啦!」
醫生們決定:加倍現有的藥量!這事讓我感到害怕。在紐約行醫的乾兒子彥儒,經常來看我。他總是帶來清涼香甜的椰子水,看著我邊喝邊談。他的孝心讓我覺得好感動,好溫暖。
「儒,我從來沒吃藥,現在,加量了,要是不小心,被他們逼著吞下去藥,可怎麼辦?」我說。內科醫生的乾兒嚇了一跳,說:「乾媽,我也害怕了!精神科醫生,一般先開小劑量,試試看病人接受得了嗎?如果,沒有不良反應,他們才敢加量。安全起見,你要對醫生坦白!」
第二天,一大早,我快快的向查房的醫生「自首」。那可眞的是,震驚了整個層樓的醫護人員:太不合作了!這個唯一的亞裔病人,太不聽話了!
「難怪,你一㸃進步都沒有!你還天天詢問什麼時候能回家?矛盾啊!」我的主治醫生很生氣的說。
說起「回家」,那可是「南十一樓」每個病人的夢。每當,看到有人出院,我們就會焦慮不安,煩惱著:我何時能夠離開這個比監獄還沒有人權的地方?我該不會是最後一名,被批准離開這牢房的人吧?
有一天,看到五個人要出院了,個個興高彩烈,閃著勝利的微笑,我挫敗地哭了起來,焦慮地對醫生說:「我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回家?我不會一輩子住在這裡吧?」
「只要,你能証明你不會傷害自己或別人,你就可以回家!」天啊!我怎麼証明呢?我當然會對你發誓:我絶對不傷害自己,我絶對不傷害別人。但是,我有偷偷吐藥的「前科」,你會再相信我嗎?
會的。當這裡的每一個醫護人員和社工人員都一致肯定:你能夠面對外在世界,你能夠料理日常生活的時候,你就可以回家啦!
「你太在意周遭的狀況了,別太留意別人的動向!每個病人的疾病本質都不一樣,治療方式也不一樣。不要管別人,你只要專心跟醫生配合治療,我們也想早早送你回家呀!」我的醫生一再提醒。
嶄新的治療方法被提出來了!那就是:電擊腦子的療程。據說,那是當今,治療憂鬱症最快速,最有效的療法。整個療程分為九次到十五次,全身麻醉,每隔一天,必須在開刀房進行。
由經驗豐富的醫生操作,在右腦,每次不同定㸃,施行不同強度的電擊。一次擊打不得超過一,兩分鐘,目的在於:刺激腦子產生莖攣,加速腦子分泌,它所缺乏的化學物質。
我們通常笑稱:精神混亂的人,腦子「短路」。那還眞是說對了!醫生說:因為,你長期不睡覺,不吃飯,或者,亂吃一通,再加上超大的壓力,腦子的荷爾蒙和多種化學元素都不產生。腦波不通,腦子短路啦!就亂套啦!
吃
藥,一般是嘗試錯誤的療程,試著找出:何種藥,對何種病人,有效。藥效一般要在病人吃藥的六週之後,才會產生結果。電療的優點在於:可以省掉等待期,它直
接迫使腦子,快速地補上,不平衡的化學元素。但是,它的副作用可能是:失去記憶,或是,終生得莖攣症,隨時隨地,全身抽筋,口吐白沫。
不行!不行!再有效的療法,有如此可怕的後遺症!我不幹!萬一,我失去記憶,家裏的一本帳,全在我的腦子裏,到時,可要「死無對証」了!
成天在開刀房裏操刀,思想行動向來快速,麻俐的女兒,首先表態:贊成電療。住院以來,我都懶得理她。生氣啊!那有女兒,把好端端的親娘,軟禁到精神病院來的!連我的室友都挺我,兩人對她敵憾同仇。
她和馬克,三天兩頭來探望我,送來各種美食,盼望:博得娘歡心。這會兒,有了電療法寶,她變成天天來遊說:媽媽,妳幾個星期來,毫無進步,不如試試看,走一步,算一步,情況不對,我們立刻喊停。
才不呢!這是我的腦子呀!要不,你自己去試試?積極的女兒著急了,求救於:像是她的第二個媽媽,我的摯友薇,請她加入說服的工作。
忠誠的朋友上網,對這個縮寫為「ECT」的療法,作了周詳的瞭解,她也是心中忐忑:副作用的機會是存在的,而且,成功的機會是不帶保證。
薇薇又䖏於兩難之間。聽說,我在家裏練習上吊時,幾乎,每一個和我接觸過的人都打電話給蕾說:「妳媽不正常,要小心。」百忙之中的女兒,承受極大壓力。
蕾和薇幾乎天天通話。薇說:「送媽媽去醫院!」蕾不忍心,因為,她知道:住進精神科,要受苦的。可是,媽媽情況日驅嚴重!薇就下了最後一道命令:「妳不送,我送。我叫警察!再不採取行動,我怕會有,我們一輩子遺憾的事情要發生!」
好友的關鍵決定,曾經招來一些非議。現在,又要為蕾操刀,深思熟慮之後,她支持蕾。天天打電話給我,談電療的事,她知道我會聽她的話。事後,她告訴我,她相信:若是換作她是我的情況,我也會為她做同樣的決擇。
薇和蕾齊力把我推到「風口浪尖」去。七月四日,美國國慶日,第一次電療。我躺在開刀房裏,全身插滿管子,整頭貼滿電線(測腦波)。床邊圍了一圈醫護人員,床尾一位年過六十歲的老太太,握著我的腳踝。
好像,開太空飛船一樣,她開始宣讀:「我是某某醫生,現在是某月某日某時,我將為病人某,病號某,施行第一次電療。各位,準備好Time Out了嗎?」
眾人齊聲回答:「準備好了!」氧氣罩放上鼻子,深吸呼,靜胍注射的針頭,傳來冰涼的一陣感覺。接著,我的魂就飛走了!
醒來,已經是一小時之後。電療完成了,但是,我的頭,痛極了!我一輩子,沒有經驗這樣高等級的痛:右腦的裏頭劇痛,整個頭皮像千萬隻針頭,不停的剌痛。我吞咽食物,整個牙床,腮嗙子疼痛難忍。
吃了大量的止痛藥,仍然無效,我側夜難眠,生不如死。醫生說:「從來,沒有病人,有這種慘痛的反應。」我當下決定:叫停!停止治療!我想:這種痛法,再來八次,我的老命必定嗚呼!葬身於此,勢在必然!
任誰來叫我,我都不起床了。不願意去抽血,更衣,埋針。總歸,任開刀房打來多少電話,多急的摧促,老娘說不去,就不去。嘿,這是生命悠關!老娘的命呀!我得「自救」啊!
中午,我的主治醫生氣勢洶洶,跑來,很嚴肅地對我說:「誰說你可以停止治療的?」我不急不緩的,理直氣壯的回答說:「我啊!我還不想痛死在這裡呢!」
「我去法官那裡,拿法庭命令!你橫堅都得持續治療,這是,唯一能救妳的療法!你又不肯吃藥,怎麼辦呢?」醫生堅定的說。我保證:從今以後,我會乖乖吃藥了!
「沒用的!聰明一點,你不是急著要回家嗎?不要浪費時間了,咬緊牙關,再接再力!不然,等到法庭命令下來,妳肯定躲不了,白白浪費時間,白疼這一次。因為,療程要回到第一次做起。
親眼目睹過「法庭命令」的威力:我多次看到,醫生拿著一張法官的命令,追著病人跑,喊道:「吃藥!吃藥!我有法庭命令在手!」從來,沒有一個人贏過那張紙。
「那痛死怎麼辦?」我低聲求援。娃兒醫生變得仁慈了,他說:第二次治療完畢,我們試試:在妳醒來之前,由靜脈注射高劑量的止痛藥,應該有效。還有,我保證,妳醒來時,我一定在妳身旁。如果,妳還有任何不適的話,我們一定想方設法,立刻䖏理。
醫生們都仁至義盡了!我就允諾:繼續治療。那次醒來,腦子不痛,皆大歡喜,再接再力。醫生說:電療產生效果時,你周圍的人都會察覺到!「那有這麼神奇啊?」我半信半疑。
是啊!你將睡得著,不用安眠藥!你將有胃口,拾回活力。「是嗎?有這麼奇妙!像變魔術啊?」我說。
第四次治療結束,奇蹟似的,我周圍的病人朋友們,醫護人員們,一個個來對我讚嘆不已:有效啦!有效啦!恭喜!恭喜!
「什麼意思?你怎麼知道有效?」我問。嘿!妳會笑啦!入院以來,妳都是面無表情,沒魂似的!現在,你懂得起床了,自己會去淋浴,更衣,不用人摧逼啦!
還有,更了不起的是:我會主動參加「南十一樓」提供的各種課程,諸如:韻律課,瑜珈課,音樂治療課,畫畫美勞課,美髮美甲課,情緒管理課,一對一治療課,集體治療課•••五花八門,課程精彩無比。
一齣精彩的「還魂記」,也在我的生命登場了。還我本來面目(return to my old self) 的美惠,著實讓「南十一樓」的醫護人員驚艷!不僅勤快地參加各種活動,我更常常在情緖管理,改善人際關係的課程中,盡心地分享東方人的智慧和思想。
還魂之後的我,心念一轉:精神科病房,不再是「軟禁」的地方。它是我的休假之地,它是我更深刻,體會人生的地方。醫生們驚訝:病院中,最難纏的病人,竟然,和我形影不離:我們三餐共享,無話不說。她教我打撲克牌,我們共渡許多休閒時光。
冰是一位猶太女醫生。她畢業於紐約的醫學院,任職於著名的國家健康衛生署(NIH,National Institute of Health),育有一對雙胞胎兒女,現年九歲。她事業有成,家庭美滿。
病發之後,她失去所有。初到「南十一樓」時,我常常看到:醫生拿著「法庭命令」,追她喊著:「吃藥!吃藥!」。護士多次趕她去洗澡,她大叫回敬道:「別煩我!」(leave me alone)。
幾年來,她多次住院。出院,在家時,她必須:定期到政府指定的社區診所,去打針,穩定病情。她告訴我:「我眞後悔。那天,我怎麼沒頭沒腦的,一再,跟公寓大樓管理員說,這電梯有問題,坐進去,就會卡住在空中,危險啊!」
管理員多次跟她保證:電梯安全無誤!幾經爭執,管理員就叫警察,送她到急診室。我們就是在那裡遇到,一起被送到「南十一樓」的。她經常坐在大會客廳的沙發上。我還魂,走下床之後,常常陪伴她坐著。
有一天,看到好多人要出院回家了,我們兩人竟然,不約而同地哭起來,焦慮不堪。她說,她眞想拿一張椅子,把窗子打破,跳出去,逃走。我說,我眞想變成一隻小飛蟲,從窗縫隙,飛走。我們當然知道,自己在「痴人說夢」。 離開?談何容易?
「情」字,在精神病院裏,有時,似乎表現得比在「正常」世界裏,更純粹,更透明!冰非常想念她的一對兒女,他們被親戚帶走,失聯了。冰說,我一定要找到他們。出院後,只要,我活著一天,就有一天,找到的希望。
親情,是人類最踏實的感情,它不僅存在於不同種族。甚至,它更鮮活的存在於,不同精神面貌的病人的心中。在「南十一樓」居住時,我常常被各種細緻的「情」,所感動。人再瘋,母愛和親情都還是深刻活潑的流露著!
有一天,我隔壁房間,突然,住進一個非常瘋狂的女人。她極暴力,拿椅子砸牆壁,拉扯掉整排窗簾。她不停止地叫囂,歌唱。奇怪地,她唱的是教會的詩歌。她的房間門口,總是,守著警衛。有一回,我看到她只穿著尿布,在屋子裏哭鬧不停。
「她怎麼啦?」我問護士。「她從小,得到一種怪病,過一陣子,就會大發作一次!」護士說。那個病人約麼三十歲,當藥物控制住狀況時,她就像溫馴的小牛,用不安的雙眼躲著人。
她的母親是一個瘦小,和善的老婦人。她天天來探望女兒,眼睛透著慈祥和無盡的愛。的確,人生有千萬種的活法,生命在不同的軌道上,呈現,發光。長期疼愛精神病人的母愛,著實,令我動容。
眼淚,是我在精神病院裏,難忘的一份感動。六十歲的律師馬克,英俊挺拔。他因嚴重焦慮症住院,腦子電療了十二次,仍然沒有效果。他的年近九十的母親,三天兩頭,攜帶各種餐點,水果來探望兒子。
馬克說到傷心䖏,情不自禁地,滴下涙,躺入母親懷裏。白髮蒼蒼的慈母撫慰著六十歲愛兒的臉頰,溫柔堅定地反複道:「寶貝,沒事,沒事,煩惱都會過去的!」
得燥鬰症的妮,三十六歲,離婚了,她也失去對六歲愛女的監護權。妮住院四個月了,她的前夫每隔一週的星期五下午,帶女兒來探望母親。妮從前幾天開始,就快樂地等待著,她告訴每一個人:我的女兒快要來了!
星期五當天,妮早早梳洗乾淨,換上光鮮的衣裳,她望眼欲穿地等著。女兒一出現,妮會幸福,笑容滿面地介紹可愛的女兒,給我們幾位好友。女兒走了,她就泛著淚光,指著臉頰和手臂,珍惜地說:「今天,我不洗澡了。我的寶貝,親吻了我這裡,我那裡•••。」
住院第一週,我的高中同學婷,急切地奔來醫院,探望我。她帶來我最愛的咖啡和杏仁牛角派。一眼看到我,幾個月沒見的老友就傷心地,哭了起來,說:「妳怎麼變成這樣啊?我們從十五歲就在一起。現在,妳怎麼病成這個樣子?」
持續地,婷每星期來看我,一趟車程要一個鐘頭!她還送來皮膚保養面霜,口紅,小鏡子。她一再叮嚀我:「要好好活下去!活得美美的!」
是的,女人要為自己的容貌負責!冰以為婷是我的女兒呢!她吃好,運動,慢活,容光煥發。四十年來,她對待我,親人似的友誼,讓我思之落淚!
醫生和社工人員(social worker)招來我的兒子,女兒開家庭會議。這是精神科規定:每隔三週,每一個病人和他的家人們要在「南十一樓」和主治醫生,病人專屬的社工,開會一小時。
一方面,醫護人員要從家人口中,側面瞭解病人更眞實的狀況。另一方面,他們也全面協助家人們,䖏理「家有病人」的心理壓力。
七月下旬的最後一次家庭會議,我好開心。因為,他們一致同意,我可以回家了!
但是,出院的規定:第一:我不可以,單獨住回郊區的大房子裏。我只能搬到醫院對面,跟女兒同住宿舍,有人陪伴。第二:每天,我還要到精神科,上課五個小時,課程內容是「南十一樓」課程的延續,醫院稱之為 partial hospitalization 通勤的局部住院。
紐約康乃爾醫院的精神科,水平之高,全美國名列前茅!這也是此番:我意外住院,才大䦕眼界。我極佩服:精神科的醫療是超級進步和周詳的。
第一天,到醫院上課,因為迷路,我遲到十五分鐘,社工人員已打電話,來查詢。這個療程,病人還是得通過醫護人員的考核,他們的一致批准出院,病人才算是「痊癒」。
踏進教室,屋裡約有十五個同學,每一個人都是「南十一樓」的出院病人。每天,班上都可能有新同學加入,或者,舊同學結業出院。
每一門課是由醫生或社工人員主持。他們預備隨堂作業,詳加解說。然後,我們回答問題,每一個人,都必須積極參與,主動分享。
班上,全部是憂鬱症的病人。幾乎,每個人都曾經有自殺傾向。我的同學中,有半數的人,自殺過,被救回來。那時,我才明白:原來,不治療的話,「自尋死路」是憂鬱症病人的最後結局。
深入的分享,我發現:同學們多數的症狀,都曾經發生在我身上,諸如:不睡覺,不吃飯,不洗澡,不換衣服,不肯起床,不付帳單,不會寫支票,不講道理。
憂鬱症的病人,多半沒有邏輯思維的能力。他無法分析判斷,不懂得道理。而且,對於苦口婆心的勸導,病人是聽不懂的。當認定一個想法的時候,他只會停滯在牛角尖裏,鑽不出來。
過去,我的極端「貧窮」的恐懼和不斷重複的「叫窮」抱怨,都是我得憂鬱症的病兆。當時,會計師,律師,親戚,朋友的所有解說,對於我,都產生不了作用。一味的,我只相信:我破產!我完蛋了!
回溯,生病時的言行舉止,我自己都歎為觀止。奇怪的是:對於所有事情的經過,細微末節,至今,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會這樣呢?」我問醫生。他說:「生病!這是腦子的疾病。This is a brain disease. 上述的症狀是:產品!疾病的產品!the products of the disease。」
醫生說:你的疾病需要專業的醫治,就好像胃出血,癌症,病人們都需要醫生的治療。不治療的話,疾病本身不會自己好的。同樣,人們的開導規勸,也不可能治好:腦子化學元素的不平衡。
人們對於憂鬱症的不瞭解,往往帶給生病的親友,極大的痛苦。在「集體治療」的課裏,我們赫然發現:幾乎每個同學,最深刻的心靈疼痛,都是源自於,最疼愛我們的親友。
好比,我生病的時候,最常聽到親友的建議,就是:「想開一點,不要再自尋煩惱!」,「讀聖經,禱告,你離上帝遠了!」,「你不盡責,帳單怎麼堆積如山!」,「你家,怎麼理財的?搞得亂七八糟?」
熟人才會直言。但是,不合適的建言,或者,批判式的言語,往往,像利劍一樣,刺痛著「腦子生病」的人的心。親友的意見,常常,更加深病人的「自責」和「罪惡感」,極端殘忍。
那怎麼辦呢?醫生說,只要:給予同情和愛。你只要,做一個微笑的「聽眾」,就好!病人只需要「抒發」,他不需要「開示」,反正「不懂」!
很快的,我漸入佳境。兩個星期後,我正式出院,痊癒了。主治醫生叮囑:你要找一位「自己的」精神科醫生,固定每一個月,回診一次,要妥當的照顧「腦子」的健康。
幸運的,我找到了歐醫師。她大約四十歲,哈佛大學畢業。她是精神科住院醫生們的老師,醫學院教授。
初次,看到歐醫師,我就被她睿智的,溫暖的氣質所吸引。我對她產生極穩妥的安全感。過去,三個月,她帶給我:許多寶貴的啓發和成長。
「微笑的傾聽」正是其中深刻的一課。正值,美國總統大選期間,熱衷政治的好友蘭,非常投入,憂心國是,抱怨甚多。她的負能量帶給我不舒服的感覺。
「怎麼辦?」我問這位豐潤,閃著母性光輝的醫生。她笑著說:「妳想要我的意見?」,我期盼的點點頭。她說:我不給意見。我的專業訓練是:「不給意見」。
「妳有沒有發現?一直,我不說話,只對著妳微笑,我只是傾聽。其實,答案在妳的心中!」歐醫師,迷人的笑著。
十一月一日,我結束和外子在台北兩個月的相聚,回到紐約。天天睡覺,日以繼夜的睡,都快十天了。回診,我告訴歐醫生說,我快成了睡美人,真煩惱!
「睡就睡吧!有什麼不好?」她說。我堅定的回答:「不好!不好!我們中國人說,要活動,活動!要活就要動!我這樣,老睡著,怎麼行?浪費生命啊!」
「動,動,動。老是忙著「動」是一回事!「靈魂」又是另一回事!」柔美的歐醫生接著說。三個月來,言談之間,我察覺到:妳是一個聰明又努力的人!妳總是,努力的,想要在自己的生命裏,榨出一點汁兒來!(Squeeze juice out of your life)!
「一定要榨汁嗎?妳用心的想從自己,或是,從別人,榨出汁兒!有這個必要嗎?」歐醫生認眞的問:「妳要什麼?妳的生命意義是什麼?這個,很重要!」
是啊!The meaning of life!生命的意義!這是我年少時,就開始探索的題目!
現在,我肯定:它的答案跟「錢」沒有關係!因為,三十四年前,當我踏上美國,這個號稱「遍地黃金」的土地開始,我就沒有停止過,跟錢打交道。現在,完成任務,我交棒給下一代了!
我住院期間,女兒被趕鴨子上架,代父母出場,䖏理物業。毫無理財經驗的她,竟然交出一張亮麗的成績單。她賣掉高房稅的樓盤,還掉所有貸款,只留下必需品。
無債一身輕,無欲則剛,無求則富。「錢」跟我沒有關係了!每天早晨,醒來,我總是滿滿的「幸福」,感覺好富裕!擁有充裕的時間,我可以恣意的揮灑,探索美麗的今生!
啊!我這個人就是「愛的產物」!我的靈魂甦醒就是「產品」。那是,眾多親戚,朋友的「愛」的產品。The products of lots of love from my family and friends.
就像,三舅說的:「美惠,妳終於醒來了!眞好!」。是的,我醒來了!我感謝老天,感謝衆人的關愛,我的腦子好了。靈魂,一天新似一天。我的境界是䖏於「加法進行式」,我好富裕!
啊!寒冷的紐約街頭,我愛你!我在「你」中,看到杜牧的詩句: 長空碧杳杳,萬古一飛鳥。….. 驚飛遠映碧山去,一樹梨花落晚風。 繁華事散逐香麈…..。…..多少緑荷相倚恨,一時迴首背西風。
還有: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街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提昇,提昇,我的腦子清醒,靈魂明亮,我看到好多的「美」,我心唱著「加法進行曲」。啊!原來我如此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