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林生虽然听不清下边在切切私语着什么，但观其神态可以觉察到都是在赞同自己。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带点儿气说：“你们看看，嗯，我作为一市之长，在电视上所占的时间份额，一天包括重播在内还不足十分钟。而那个丫头片子，一天竟高达半个小时之多。这不是在助长歪风邪气吗？我就不相信，砖头瓦块也能成精！”

   戚林生喝了口茶水，压了压火气说：“最近，有人向省里反映，说我崇洋媚外，还有人说我专横跋扈，个人说了算。真是笑话，我是一市之长，在中都我说了不算还能谁说了算！都说了算还要我这个市长干啥！我也向省里作了解释汇报，省里对我的各项工作还是给予充分肯定的。我市的整个形势也是大好的。日本大东亚共荣公司来我市投资就是带了个好头。这两天，又有七个国家的大公司向我表明意向，愿意来我市投资。很振奋人心啊。我市将迎来了八国联军啦。我就明确的告诉人家：‘你今天投来一捅水，我保证让你明天挑走一担油’。就是要给人家一定的好处，人家才能愿意来嘛。我已经向人家明确保证，在我市投资办企业，三十年内免税，什么费用也不收……”

   税局局长坐得距戚林生较近，插话问：“不收人家的税费，请人家来投资?了钱都拿走了，我们图的啥？”

   “这咋就不懂了？请洋人来投资办厂，?的钱虽然被拿走了，但他们拉的屎总会带不走吧？……”

   “啊，明白了，是为了要人家的洋屎呀。”税局局长茫然的点了点头，小声说。

   吴耐副局长接着问：“洋人拉的屎臭不臭，是不是很值钱？如果洋人的屎很贵重的话，我们局还得考虑给他们建个专用厕所，以便能收集起来。不然，让他们在宾馆里随便拉，让水给冲走了，就没法收集了。”

   戚林生看着吴耐问：“你要收集洋人粪便干啥？你想吃呀！”

   会场里一阵哄笑。

   吴耐转过脸，面红耳赤地跟身后众官争辩：“有啥好笑的？洋人拉的屎跟咱中国人的就是不会一样嘛。比如说白色鸽子跟普通灰鸽子拉的屎就不一样。白鸽子屎有毒，是味中药。灰鸽子屎就不是。袁局长酒瘾大，喝完酒爱打老婆。他老婆就在他酒里偷偷放进白鸽子屎，一下子就给他的酒瘾给治住了。打那以后，他闻到酒味就恶心，再也不喝酒了。袁局长在这呢，你们不信就问他。洋人跟我们品种不同，拉的屎当然贵重啦。”

   会场里一阵哗然：“啊，怨不得要给洋人的企业全免税呀，原来真的就是为了要人家的屎呀。”“是啊，咱豹爷是多么精明的人，做事就是有战略眼光……”

   戚林生在会议上讲话仍然还承袭着五六十年代工农出身的干部作风。讲话不打稿子，有稿子也不会照稿子念，往往是想到哪里就说哪里。大多公式都是先务虚大好形势，再吹嘘取得的成绩，后边便是专政斗争。点上几个人的名，夸大一点儿罪恶，给会议增加一点刺激性，使自己的讲话能收到有声有色的效果。至于被点名、受伤害的人有没有罪恶事实，那就需要受害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了。他只管自己讲话富有口味，哪能管你受害者后边的死活。反正又无须掌权人承担任何责任。

   戚林生的讲话进行到第三阶段，又要突出专政斗争啦。他继续说：“我们抓住经济建设，也不能忽略了思想战线上的新动向。更不能放松对坏人坏事的打击力度。这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据说，我市有个叫王锡铜的，就跳得很高嘛。反革命气焰十分嚣张。竟然敢带领职工闹到省人大！有人还说他是合法上访。上啥访呀？嗯，分明是对我们没收他的企业财产不满嘛。有意见可以在下边找有关部门提嘛，跑到上边告啥?状？他办的那个什么公司，我们谁也没给他投资，才一两年的时间又买地又盖楼的，把公司搞得那么大。他多大个级别呀，也敢坐上进口小车啦。还敢把他的职工工资搞得比我们革命几十年的人还高，这还得了吗？他竟敢跟国有企业较劲，搅得很多国有企业发不下工资了。他倒好，还搞个什么职工股份制，全体职工都肥得流油啦！搞了几个工厂，又搞那么多商店，把价格压得那么低，严重地扰乱了我市的经济秩序。向他这样恶性发展，还叫是社会主义吗？他不仅搞乱了经济秩序，还搞乱了思想秩序。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跟社会主义叫板，推行什么资本主义第三代管理法的管理方式，给几百职工笼络得都跟他铁了心了，听说连个偷拿企业公物的都没有，铁板一块，这还了得！我们没收了他们资产，捣毁了那几个工厂，他们还敢跟政府对抗，到处告状，反革命气焰越来越嚣张！我都搞不明白了，我养的这些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为啥不对他们实行彻底专政！”

   郑志孝坐得笔直，偷偷的掏出手帕擦汗。就业局江局长用胳膊肘碰了碰郑局长说：“老弟，其实你们没有错。豹爷发火都是老牛兑得坏水。那个王锡铜得罪老牛啦。老牛知道王锡铜的中原公司有钱，想敲他一大笔，他只给了四万，老牛就恼啦，到豹爷那里胡说一气。其实人家中原公司合法经营，经营有方效益好有啥错？你凭啥派警察抓他们？人家在建项目石蜡工艺厂，那些生产线建成投产能解决几千人就业，生产的蜡人产品跟真人一样，出口创汇一年就能为市财政挣得上亿美元，给人家捣毁了干什么嘛。”

   郑局长叹了一声气说：“哎，豹爷又在催办，真是没办法。其实，我也非常佩服王锡铜，才这么拖着没办。他那才叫真正企业家。带着几百个职工，大的才十九岁，小的只有十六岁，赤手空拳，才一年多企业就发展得初具规模了。真是个奇迹。他研制的那些工艺蜡人样品我也见过，咋能做得那么逼真。特别是《红楼梦》人物，蜡人王熙凤就是个活脱脱的邓婕演的那个王熙凤。还有林黛玉，惟妙惟肖真是像极了。说实话，捣毁他那个公司我也非常痛心。可这没办法了，身不由己了，这两天还非办不可了。吃我这碗饭的，宁可去犯法，也不敢不执行命令啊。”

   “那你抓 了那些小青年咋办？还抓不抓王锡铜？”

   “这可要看豹爷了。先都给抓起来关着，也许哪天豹爷高兴，发了善心，或许就让放人了吧。”

   戚林生仍在作他的中心报告：“对于前段时间宣传工作方面出现的失误问题，我做出的处理意见是：一、责成宣传部门和有关人员先做书面检查，再听候处理。二、责成公安局和工商局联合查收一切宣传品。不管是录音带、录像带，还是报刊图片，只要有涉及气功啦，搬家什么的，都要给我全部、干净、彻底地收缴上来，集中销毁。你们行动的名义嘛，就叫做‘扫黄打非’。三、今后不准再出现类似的宣传报道，违者严惩不贷！有胆敢在公共场所、街头巷尾谈论什么神功仙术的，见到一个给我抓一个。全都拘留十五天！”

   中都市为期两周的‘扫黄打非’专项战役开始了。首先是宣传车跑遍了大街小巷、乡镇和田间地头，做到了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号召所有公民主动缴出违禁宣传品，特别是书报和音像制品。不准谈论和传播气功等封建迷信。违令不缴、违禁谈论者重罚，互相揭发者有奖。接着，全市的公安干警、工商管理人员全部出动，进行拉网式大搜查。凡近日出版发行的报刊杂志，凡与古宅搬迁或与气功有关的文字、图片、书籍和音像制品都在查收之列。甚至为凑数“战果辉煌”，将与其无关的文化产品也顺手抄收充填战果之数。那些经营书刊、音像的商贩们可算倒了大霉。普通书籍、音像磁带大多都被判为黄色，给席卷一空，大亏血本。

   “扫黄打非”战果赫赫，几大卡车战利品押入“刑场”示众，缴上汽油，付之一炬，熊熊大火，好不壮观。这真是城楼着火，祸殃池鱼。  （本章关键词语：洋屎、反革命气焰、扫黄打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