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批贵客――市科委副主任高远来到古宅。他带来的礼物是一对景泰蓝镏金大花瓶，足有一人多高，不由分说就摆放到大门里侧两旁。

   高远笑容可掬地见到刘雪，从文件夹里取出一沓表格来，郑重其事地摊到刘雪面前，宣告喜讯说：“经科委研究、上级批准：刘雪同学被特别录用为我市科学技术研究委员会的科技人员，享受特别研究人员的待遇。初步定月薪为一千二百元。这可是比照从国外回国的高科技专家的待遇啊。以后随着工资调整，还可以再上调。现在，就请你在这些表格上填写上有关内容和简历，再签上名即可。批文和印章，这上边都已办好啦。刘雪同志，祝贺你！”

   “不，谢谢您们的好意。我现在正在复习，准备着考上大学呢。暂时还不想上班。”刘雪诚恳地说。

   高远对刘雪的谢绝大感意外，满脸的笑容立即消失了。他愣神了好一会儿，很快编制好腹中言辞，脸挂笑容说：“好，很好。青年人立志求学，很有志气，精神实属可嘉。这也充分验证了戚市长慧眼识人才。没错，你确实是棵好苗子，大有培养前途。至于上学问题嘛，组织上已替你安排好啦。你可以代职委培，并且还派往一流名牌大学深造。我们要挑选最好的专家、教授为你授课。一切费用，全部给予报销。”

   刘雪见到那沓儿表格时就已察觉到，科委招聘可能会与黄化金说的那事有关。高副主任又称赞戚市长的慧眼，更让她证实了自己的察觉。心里暗骂：“这帮臭当官的，在众人面前都道貌岸然的，背地里尽是些坏水。明里来说不成了，又来这一手，谁稀罕你那些利禄。不要以为手里有权就能为所欲为了。本姑娘就是不吃你那一套，有啥花招都使出来吧。我与你们奉陪到底！想引诱嫁给那个臭猪，还是白日做梦去吧。”    

    刘雪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心目中已经是未来的儿媳了。“委培”仅仅只是准备为她买个文凭，进科委是为日后当上科委主任。人家煞费苦心，为“儿媳”安排得如此周到，这位“儿媳”却并不领情。

   刘雪对科委的优厚招聘虽然可笑可恼，但还是克制住情绪，委婉地说：“高主任，您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还是要和同学们一样，通过考试升学，选择自己喜欢的大学。我有实力考上名牌大学，怎能去做委培生呢。再说，我只是个普通学生，怎敢去享受专家级的特殊待遇？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给那些想要的人吧。我实在是福浅命薄，不敢消受。谢谢了，请回吧。”

   刘雪的最后一句“请回吧”，在高远的耳中即是一道“逐客令”。意味着“你滚蛋吧，我决不接受你们那一套。”               

   高远迷茫了，看来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推辞，而是真心实意的拒绝招聘。眼前这妞是咋着了？是疯了？还是傻了？如此优厚的特殊待遇咋能就一口回绝了？要是能降到我的头上，一定会像范进中举一样，乐极生悲了。我虽然是工农兵大学生，但好赖也有大学的真文凭，这么多年了才混上个县处级的官职，至今月薪也才只有二百来元。你一个连高中毕业证都还没拿到手的学生，仅是个挂牌的研究员，还得去接受“委培”，薪水竟然比我高出五六倍！真是奇了怪了，她还真的不愿接受。哎，不可思议，无法理解啊。可是，顶头上司汪主任一再交代，这是市长办公会定好的事，无论如何要办好。这让我给办砸了，回去将如何交差啊。

   高远没辙儿了，只好向刘雪摊牌说：“刘雪同学，我还是要请你再慎重考虑一下。这个安排，可是市长办公会上定的，戚市长还亲自作了批示，不按照市领导的意图办事，对你我是不是都不太好吧？我请你再三思，可不敢辜负戚市长对你的厚爱哟。”

   提到戚市长的“厚爱”，刘雪更加反感。这哪里是职员招聘，分明是弄权，逼婚抢亲！别人惧怕你的权势，我刘雪就不理睬你那了不起的权威，看你能怎么样！

   刘雪没好气地说：“请高主任转告市领导，我刘雪不需要他们的厚爱，把这么特殊的‘厚爱’还是送给别人吧。他们的那个‘安排’我无法接受，也让‘安排’别人去吧。我有自己的权力和自由。我自己会安排好自己，用不着别人为我费心。”

   “你，你。刘雪同志！可不敢有点小本事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啦。不服从领导，对抗组织，首先就是政治问题。你竟然敢说‘自己安排自己’，还什么‘自由’。告诉你，在中都的社会里，无论什么事离开组织领导批准，就没有你的自由！自由和民主都是相对的，集中领导才是绝对的。哪怕你考试成绩是全国第一名，但只要不靠近组织，跟领导对着干，就是严重的政治思想问题，是政治上不及格。我们当地组织就要把关，取消你上大学的资格。这个道理你恐怕不会不知道吧？”

   “既然这样，那么就请你们这些领导把关好了。我考上大学也不去上了，这个自由是不是也没有？再不中我就离开中都跟着‘盲流’农民工到南方开放城市打工去，这个自由你们的组织领导是不是还是管得着？总之，你们的“委培”、“厚爱”我还非辜负不可了！”高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那好吧，我就只好如实向领导汇报了。”

   高主任刚一下楼，葛亮等同学又回到刘雪的卧室。戚大扬不管是否经主人允许，也跟着进来。

   黄玉珊问：“刘雪姐，刚才这人神秘兮兮的，非要单独找你谈话，找你谈啥啦？”

   没等刘雪开口，戚大扬抢着说：“这人我认识，刚才还送来两个大花瓶哪。他叫高远，是市科委副主任。我妈妈就在科委上班，是正头主任，是他的上级领导。”

   葛亮仿佛猜到点什么，含笑说：“这位大员上楼时满面春风，下楼却脸挂冰霜。冷美人为何要以大冰棍招待贵客？”

   刘雪漫不经心地说：“他是来招聘我上班的，让我给谢绝了。”

   戚大扬说：“为啥不去呢，科委可是个好单位。他那下边有几个科研所，有好多大专家、大教授，待遇都很高。在那成年都没事干，上班时间都是在下棋打麻将。有很多人都想往科委里钻，没有得劲的关系，不送上重礼，是很难安排进去的。人家送上门的机会，不去不是太可惜啦。”

   刘雪瞪了戚大扬一眼，冷冰冰地说：“越是那样，我越不稀罕！喂，我说戚大扬，你就没有一点儿正经事啦？成天往我家跑，你累不累？你，你还上到我楼上来了，你究竟要干什么？”

   戚大扬叼上支“红塔山”，喷吐着烟圈儿笑着说：“嗨嗨嗨，我不是看你们成天学习太累了么，想让你们都放松放松，劳逸结合嘛。杨琴，我带来有VCD, 还有光盘，下午在这里热闹热闹，唱唱卡啦OK,我再教你们跳舞，咋样？”

   “你就别在这里添乱啦。我们还有一个多月就该高考了，哪还敢唱歌，还学什么跳舞？”黄玉珊有点不耐烦了，加重点儿语气说：“唉，我说戚大扬，你快点下去吧！你又不要学习，让我们安静点儿，别再跟我们搅乱中不中？”

   “谁说我不要学习啦？我马上就跟你们一块复习，也考大学去。你们下学期考哪个大学，我也到哪个大学去。”戚大扬腆着个塑料脸，逞强地说。

   黄玉珊咯咯地大笑起来，说：“你呀，没羞。前两天还说学习头痛，初中没上几天就不愿干了。现在恐怕连‘大小多少’都不认识了，还要去考大学！你还是吹你的泡泡糖去吧。”

   戚大扬的脖子一拧，说：“只要本爷们高兴，不考也能上大学。你肯学习，你考得分再高也不一定能录取你。我想挤占你的名额指标就一句话，你信不信？不信就走着瞧。”

   杨琴的眉眼都要竖起来了，说：“你，你这个无……”

   “好了，好了，都别斗嘴了，还是赶快复习吧。戚大扬能重返课堂，以后上了大学也能和我们做同学，岂不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儿么。”葛亮又苦笑着面对戚大扬说：“未来的同学，现在还是请你帮帮我们的忙，到下边院子里替我们挡住求见刘雪的客人，支持我们好好复习。戚大扬是个很讲义气的大男子汉。既然愿意做我们的大学同学，这点儿忙是会帮的吧。”

   “是――愿意为小姐们效劳。我下去还不中吗？”戚大扬说着，懒洋洋而又极不情愿地走出门去。

   戚大扬下楼远去，杨琴仍难忍气愤，说：“这人怎能这样，没脸没皮的，像个无赖，见到他都觉得恶心！”

   “就是来，脸皮有八丈厚。刘雪姐都说他好几次了，还成天黏在这里。他那二流子样还说想上大学呢！”

   葛亮叹了口气说：“刚才戚大扬说得是现实的客观事实啊。大学招生录取名额指标还不到考生之比例百分之二，如此之少的名额又是按地区分配。官宦之家子女可暗中保送，轮到我等百姓子女的名额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如若有冒犯权势之处，即是考得高分也难以拿到大学之门票啊。”

   “这么说，他们当官的就不讲理啦？”黄玉珊气鼓鼓地说。

   “何为理？二战前期有人说，墨索里尼总是有理，希特勒每句话都是真理。现实，在我们中都，戚大扬的爸爸最有理。因此，刚才我不想让你二位与‘衙内’发生争吵，就是因为他能依官仗势，总是有理。与这类纨绔子弟争执将徒劳而无益也。”   （本章关键词语：曲线关系、铁嘴晏子、委培、宝马美女属于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