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制”缘何将车主逼入绝境？

    熊岳是位于辽宁省望儿山脚下的古镇。一直以来，镇里的客运司机们像其他人一样过着辛劳而平静的生活。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转制”让熊岳运输公司的车主们陷入前所未遇的绝境。

车主的哭诉：三年内倾家荡产

    熊岳镇现属于辽宁省营口经济技术开发区（以下简称开发区），几年前，开发区开始了对熊岳运输公司的改制工作，2007年，改制的结果出笼，公司以730万元的价格整体出售给个体运输户韩金枝，此举遭到了车主的强烈抵制。但主管部门几次试图用行政手段“逼迫”车主加入韩金枝的三和公司。

    由此引发了一些列矛盾冲突，车主们陷入了绝境：营运证无法办理、旧车无法报废更新 新车无法上牌运营、车辆被扣、动辄上万元的罚款、被迫停运，高利贷和贷款难以偿还，债台越筑越高、失去生活来源----。

郭女士曾经有三辆客运车辆，挂靠在熊岳运输公司，自从熊岳运输公司改制以来三辆车全部被迫停运，三年来损失近百万元，已经倾家荡产。在和记者讲述时，她几度泣不成声：

“我们家的三辆车都是跑杨运――营口这趟线，车是借高利贷买来的，本想早点还清高利贷，早挣钱。没想到改制后办不了营运证，以前偷着跑了几次，都被处以高额罚款。现在我的3辆车都不敢跑了，一辆车已经停运了32个月，其他两辆车是在2007年2月停运的。为这件事，我找了交通局长赵霞10多次，最后终于见到了她，可她的回答是‘不关我的事’。现在我们家除了一堆债务，什么也没有了。债主天天找上门，还把我们起诉到到了法院。我爱人又被传唤又被拘留，他精神受打击人变得痴痴呆呆的，有时候几天都不回家。”

说到这里郭女士失声痛哭再也说不下去了。

车主黄文说，我们不加入三和公司他们就不给办营运证，现在这105辆车没有一个手续全的。客运车辆很贵，少的几十万，多的200万以上。我们买车的钱都是亲戚朋友好几家凑的，可以说一辆车要养活几个家庭，几十口人。为了生存只能“黑着”跑，还要用钱打点各路检查人员。三年中，我们东躲西藏，时跑时停，真正运营时间连一年半都不到。可是出来运营就会面临处罚，而且处罚金都在1万元以上。

像郭女士和黄文这样遭遇的车主一共有31名，涉及到105辆车，48条客运线，关系到十几万人出行。

此外，熊岳运输公司近300名职工也不可避免到被卷入到这次“蹊跷”的转制之中。

车主的呼声：要营运，要讲理，要吃饭，要活命

    车主为何反对转制？车主李湘林道出了其中的症结，“这次转制的细节我们一点也不知情，完全是开发区交通局和韩金枝的暗箱操作。是在没有明确我们的车主的身份地位，没有明晰我们的产权性质的情况下，强迫我们必须按既定的方案限期“改制”，否则就要废除我们的营运线路，不让我们继续营运。这样打着‘改制’的幌子、严重侵犯群众利益的所谓改制我们坚决地反对！

    车主卢明说的更直接：“三和公司老板韩金枝说了：‘我买下以后，管理费肯定要涨，不涨，我花的730万什么时候能收回来’。据我们了解，三和公司是私人业主，既没有资质，也没有成熟的管理经验。不知他是用什么手段将熊岳运输公司收购的。而且，韩金枝提高管理费，甚至回收我们的经营线路，我们的车就将变成了一堆废铁了。

    记者在车主代表递交的《致营口开发区处理熊岳运输公司信访问题工作组集体意见书》中看到，车主提出的要求大约有以下几个方面：

我们的意见、建议和要求：

1、鉴于熊岳运输公司改制工作意义重大，属于“涉及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切身利益的；需要社会公众广泛知晓或者参与的”范畴，我们强烈要求，在上级党委政府有关主管部门对其个案进行审查、审计的基础上，必须对其文件、帐目公开，接受职工和车主的检验。

2、对区交通局长赵霞收受韩金枝500万元现金（请托竞争）进行审查，对姜国平强行发布“公告”“全体职工放假”，指令“买断”，依职权伪造假职代会记录，操纵区政府官员中一些无处分权人，用欺诈、胁迫手段把作为50余年的大集体单位熊岳运输公司卖给了盖州市韩金枝的“三和”个体公司，所作“整体出售”的决定及其根据错误，必须依法撤销，由本集体重新依法确立熊岳运输公司的产权制度改革方案；

3、撤销主管部门与韩金枝签订的“企业产权出售以及相关线路经营权有偿使用协议”，并追回2006年6月为赔付500万元8个月利息顶给韩金枝的熊岳运输公司的10条营运线路；

4、恢复熊岳运输公司的中国共产党组织（总支）。

5、对在所谓的转制归并过程中，哄抢、破坏熊岳运输公司的种种涉嫌违法犯罪行为，依法予以查清事实，严肃处理。

6、维护职工百姓的合法权益，对300多名职工、31名车主提出的申诉予以妥善处理。

7、由于熊岳运输公司所谓的改制是非法的、无效的，要求立即回复熊岳运输公司的企业运营功能，并以熊岳运输公司的名义恢复对企业和车主的管理，办理换发新版道路运输证的当务之急工作，为群众排忧解难，维护稳定，促进和谐。

9、保留对一伙腐败分子追究纪律处分和刑事责任的权利。

以上，是我们的集体意见，请求营口开发区管委会为百姓做主。

熊岳运输公司职工和31名车主

有人伪造“职工代表同意出售”的签名

有许多车主向记者反映，为了能整体出售熊岳运输公司，有人伪造了“职工代表大会代表一致通过的签名书”，捏造了一个所谓的“职工代表大会的意见”，以此作为出售企业的依据。

根据有关规定，企业改制必须经过职工代表大会通过。一位车主说：“改制的策划者为了使操作合法化，竟盗用早已放假在家、或已经下岗的职工名义，伪造了‘2006年6月19号召开，职工31人，全体决议通过’的职工代表会议记录。伪造文件，谎称‘一致赞同出售熊岳运输公司’。这不是对我们车主的愚弄吗？”

    对于伪造“职工代表大会代表一致通过并签名”一事，记者进行了调查。按职工代表的签名，记者找到了顾和军、陈立军、王丽萍等六人。他们均证实，“我们确实没有参加过任何职工代表会”也没有签过出售运输公司的同意书，那个名单是伪造的。”

此外，作为车主代表的付士全说，他在为车主维权过程中曾经被人殴打。

2008年3月17日，他遭到熊岳运输公司经理姜国平派来的两个人的毒打，原因是他不愿被强迫转制，到处上访。被打之后住了很长时间医院。说完还拿出照片给记者看，照片上的付士全惨不忍睹。

就这件事，记者向事件的当事人姜国平求证，得到了不同的说法。

主管部门集体“失语”

      因车主对熊岳运输公司改制问题意见比较大，其上级主管部门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组进行调查。2008年6月某日，记者找到位于熊岳运输公司一楼的工作组办公室进。

对于记者的到来，工作组的人显得比较警惕。在办公室门外，一位姓王的负责人冷漠地回绝了采访要求：“我们没有回答任何问题的权利，你去找区宣传部吧”。

    记者驱车来到了营口经济技术开发区宣传部，提出对交通局赵霞局长进行采访的要求，一位叫喜研的工作人员表示，赵局长比较忙，没有时间接受采访。记者又提出采访交通局其他负责人或者是负责信访工作的领导或者是处理熊岳运输公司问题的工作组的成员。喜研表示，可以帮忙联系。

     等待了一个小时后，联系依然没有任何结果。其间记者多次催促，得到的回答总是“再等等，正在联系。”然后转身离开办公室。

     最后，记者不得不表示，如联系不上，将直接到有关部门去采访。在这种情况下，宣传部副部长赵瑛才无奈地说出，“这件事情正在调查之中，各个部门都不便说什么。”

     走出宣传部的大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件事情很复杂，相关单位不表态，也许怕说不清担责任。我是比较同情车主，不管如何改制也不应该给司机和职工造成生活压力。”

      记者问，处理熊岳运输公司问题工作组是谁负责？

      “开发区交通局一位姓李的副局长。”    

      “车主们投诉的主要是交通局局长赵霞，现在还让交通局来主管这件事，是否不太合适？”

      “这个-----你让我怎么说呢？呵呵，我们这里环境不错，欢迎常来，嘿嘿。

    至此，记者没有得到当地相关主管部门任何正面回答，主管部门的集体“失语”， 更让这件事情显得迷雾重重。

谁在说谎？

    经过一番周折，终于联系到了整件事件的“焦点人物”――区交通局局长赵霞。赵霞局长似乎并不愿意多谈熊岳运输公司改制的事情。

    记者问，很多车主反映这次熊岳运输公司改制存在着“暗箱操作和程序违规”的现象，事实到底如何？

    赵霞说，有些车主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说些过激的话，这没办法，是他们的自由。

    记者追问：“现在众多车主无法正常运营，面临生活困境，作为主管部门你们怎么看？”

    “问题正在解决中，我们一定会做到让车主满意、让职工满意、让政府满意、让公司满意。”

    谈话中赵霞还表示，对车主代表傅士全被打事件不知情“我不知道这件事，你要了解去公安局吧。”

    接下来，本报记者又与熊岳运输公司改制过程中的另一位关键人物熊岳运输公司的经理姜国平取得了联系。在谈话过程中姜国平多次强调，他只是一个“跑腿的”，交通局怎么决定我怎么执行。

     不过从姜国平的口中也印证了车主的一些说法。

说到三和公司，姜经理承认“韩金枝的三和公司是个体性质，熊岳公司的一百多辆车转到三和公司还是挂靠经营。”

记者问，国家已经明令禁止挂靠，既然企业改制后还是挂靠经营，而且是将集体制企业转给私人，是不是这种改制的意义不大呢？姜国平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说到车主拒绝加入三和公司的原因时，姜经理承认，“韩金枝在当地客运市场比较“霸道”，车主是听到了加入她的公司会增加各种费用才反对的。”

至于车主和职工对公司作价730万元太少的质疑，姜国平的回答是，运输公司的所处的位置太偏，属于“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地理位置不好，所以评估价格也不高。

姜国平否认了运输公司改制过程中有违规和暗箱操作的现象：

“我是经理我知道，改制的过程是合法的。当然我是听局里的，交通局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们也没有伪造过假职工代表同意的名单，开过这样的职工代表会，交通局里有代表们签字的原件。至于那些人为什么说没参加过，我也不知道原因了。”

    记者又询问车主投诉代表付士全被打的事，“据车主说，今年3月17日付士全和几位车主到信访局上访后，遭到了两个不明身份年轻人的殴打，他们说你也参与了，是否有此事？”

    姜国平马上否认，“他在胡说，根本没有两个年轻人。是他喝了酒，骂我卖了单位，还带人打了我，我因此还住进了医院。”

   “可是付士全给我看了他被打后的照片，他本人也住了医院，这怎么解释？赵霞局长知道这件事吗？”记者问。

   “照片怎么来的我不清楚，赵局长知道这件事，她还到医院来看过我。”

    可以看出，赵局长和姜经理所讲的和车主的说法有很大的出入，到底谁在说慌。

专家论证会的结果

既然真相难以问清，我们不妨听一听专家论证会对此事的意见。

    其实早在2007年底，营口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熊岳运输公司改制的问题就在在北京召开了专家论证会。

    当时，全国人大财经委法案室主任朱绍平、国务院法制办行政复议司副司长方军、原全国人大内务司法委员会从事立法和司法监督工作的海涛等应邀参加了会议。

    会上，专家们仔细听取了31名业主代表的介绍，审阅了大量的资料，依据相关法律对案件情况进行了分析论证，分别提出各自的法律意见，综合下来有以下几个方面：

     1、无论是挂靠还是入股公司，交通局都无权出售。如果从公司角度说，公司自己出售，不应是交通局，出售所得按股份归还股东。如果算是挂靠，车是31家车主自己的，交通局可提建议或方案，交通局无权出售。

     2、入股的部分应召开股东大会，挂靠的部分是自己的，自己有权决定。

     3、把车和线路算在一起，车和线路都算股份，关键是怎么算资产，怎么算股份，不能由交通局、三合公司说了算，应通过评估公司评估资产。

     4、交通局没有给办证，不应该扣车。

     5、交通部文件允许自已成立股份公司，在合同到期前，31家车主继续享有线路经营权，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可以成立股份公司，交通局应该支持。

6、车主作为熊岳公司的部分股东，公司出售时应该和股东协商，并履行通知义务。

   7、通过文件可知，属于租赁行为，车主有租赁经营权，租赁合同没有到期，更换法人，不能放弃责任，应继续履行合同。

   8、可以算股份加入成立的公司，继续经营，签补充协议。

   9、交通局将经营权出租，根据未到期合同优先权，属于31家车主。现应及时解决经营问题，否则会造成31家车主更大损失。

    通过反复的研究分析，专家一致认为：交通局可提建议或方案，在没有经过股东同意，公示、评估、协商的情况下无权出售运输公司。31家车主根据合同有权继续经营，或有权以车和线路投资入股成立股份公司，享有法律赋予的权益。   

（上文应部分车主要求采用了化名）

采访之后出现的迷团

采访回京之后的2008年6月底，记者接到车主代表付士全突然打来的电话，他支支吾吾地说，希望记者不要再采访、再调查熊岳运输公司改制这件事情了。问及原因，他含糊地说：“解决了，别报道就行了。”记者还想再追问，对方的电话就挂断了。

    2008年11月中旬的一天晚上，记者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来人不肯透露姓名，只是说车主代表付士全被拘留了，并且是先后两次。两次拘留的理由是非法集会和诬陷。在第一次拘留的9天里，家里人因找不到他都快“急疯了”。其间，车主们聘请的法律顾问受到了非法侦讯，抄家威胁。，打印各种上诉材料的打字店被查抄。付士全从拘留所出来后直接被送进了医院，目击者说，他身上满是伤痕。

    第二天记者在邮箱里看到了一封“付士全被拘留期间经历”的邮件，照片上的付士全满脸血污，眼角有一个大口子，身上满是一条条黑紫的血瘀。记者多次试图和他联系，但是他本人的手机和其家人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编后语

群众利益大于天

    道路客运体制改革，决不是一般的归拼划转的问题，事关千家万户，出现问题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容许弄权擅法。现在我们看到是这样的事实：现运行客车有一部分早已或正陆续报废，车主难以更新车辆，带病行驶存在安全事故隐患，无法更换新营运证，被罚款、被扣车，许多车辆被迫停运，车主丧失了基本的经济来源。不禁要问一句，难道是熊岳运输公司的企业改制所有的程序都是中规中矩、合理合法的吗？改制就是要这样的一个结果吗？

开发区交通局与熊岳运输公司车主们在道路客运改制中的矛盾，从一定意义上讲，不是一般的是官与民之争，不是工作方法之争，而是事关民生民意的大事，是能否消除不隐定因素，构筑和谐社会的大义大局之争。

企业改制，是通过体制和机制的改革增强企业的活力，发展生产力，让更多的人分享到改革的好处，不是制造新的分配不公和利益对抗。（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