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打工狂人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斑马纹便成为杨丞的一个标志符。这是一种意味着低调与荣耀的颜色，只要周雅倩一想起他，就会想起今天的夜晚，还有这个夜晚留给她的无尽的尴尬。

一袭黑灰交错的斑马纹，一幅镇定自若的面孔，置身在富丽堂皇的包厢的主坐上，清瘦俊朗的模样，冷漠淡定的性格，依旧富足安乐的生活。

背对着杨丞，周雅倩盯着出入这里的朱红的包房门，她轻轻的一抿嘴，她们始终还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她走不进去，他走不出来，一如从前。

她的话里像包藏着炸弹一样想把杨丞炸的粉身碎骨，殊不知在杨丞没有倒下去之前，自己早就倒在了杨丞的身前，以专横跋扈之势。

“女人的脸六月天，说变就变。“苏明听了周雅倩的话后非但不生气，还一直笑个不停。

坐在主座上的杨丞，眼底如同深潭一样，漆黑若墨，只要投掷一块石头，会激起千层波澜，他像一座冰雕一样坐在那里，不喜不悲。

周雅倩被苏明的笑给惊住，也为自己的刚刚失态有些脸红，毕竟这是这餐桌上还坐着自己的老板，得罪了老板的客人可不是好玩的。

她可不想刚捧了一天的饭碗就被自己给活生生的砸碎，她侧过身也冲着苏明干巴巴的笑了两下。

她明显的感觉到从齐楚的方向射过来一道探究的目光，那是来自苏西的眼神，显然苏西对于她与苏明的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充满了好奇与戒备。

她寻着目光而去，杨丞冷若冰霜的看着她，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罩着斑马纹的肩头，有一抹浓重的红色，在灯光下格外的醒目，也许是是凝固的鲜血，也许是绮炫的唇彩，当鲜血失去温度干涸，当唇彩失去色泽风裂，两者相似的竟如此的让人分不清楚。

或许是女人，或许是伤口，不管是哪一个都如一把刀一样插进周雅倩的心里，是那样的不动声色。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与杨丞的重逢是如此的猝不及防，相见是这般的快似光年。在离婚不到一周的短短的时间里，本以为这辈子都会老死不相往来，以他分手时的绝情态度及一向倔强孤傲的脾气。

可是他还是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闯进了她的视线，就像她们初次相遇的时候那般的毫无准备。

两年前周雅倩还是一个打工狂人，没日没夜的工作。白天在一所培训机构任教，晚上去当家教，周六周日又去商场做促销。

把时间分成段，把钱掰成半。这似乎成了她的座右铭。

在别人的眼里，即使是会分身术的妖精都很难把这些繁复的工作穿插得当，可是她却能把手头上的事安排的井井有条。

有一段时间她的大学同学兼室友沈萌萌总是取笑她是一个钱串子，她略显疲惫的脸上总是挂着一丝薄薄的笑，“钱乃命也，我会为钱赴汤蹈火。”

嘴上虽然处处不饶人，但她的本性并非如此，就像她的笑也并非总是薄薄的一层。以前她也会开怀大笑，以前她也是没心没肺，以前她走在人群中也会感觉到孤单，但从不会感到绝望。

以前的她跟现在判若两人。

她站在某大型商场的专柜前，身上斜披着品牌字幅，双手举着广告牌子，越过头顶，大声喊着，“欢迎光临，三星手机。”

每逢周六周日她都会准时的出现在这里，举着同一个牌子，嘴里重复着同一句台词，偶尔也会换一句，“三星手机，有礼品赠送。”

每天同一张脸孔去面对千万张脸，要用声音把这些生疏的面孔给吸引过去，从早上到晚上，无一例外。要面戴微笑，要声音洪亮，要站姿挺拔……

有很多必须要做的礼仪，否则就会被上头的人骂。其实这份工作对她来讲早已经轻车熟路，大二整整一年的周六周日她都是去商场度过，那个时候她就想只要自己还有一点力量尚存，就要把打工进行到底。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改变过这种想法，直到在电梯里遇到了杨丞。

那一天是周六，她从学校坐了转了两次公交浪费了一个半小时，准时的出现在商场的专柜前。披上品牌的字幅，举起手中的广告牌子，绕着专柜一圈一圈的兜转，嘴里大声的喊道“三星手机，有礼赠送。”

一圈一圈的转下来，喊得她口干舌燥，她恨不得时间飞转，眨一下左眼皮就是中午，眨一下右眼皮就是下班时间。

不用工作就把一天的酬劳赚到腰包里，那也只能是痴人说梦。

在她毕业以后的很多年里，在长年累月的工作中，她总结出一个道理，人在年轻的时候总希望不劳而获，就像小时候总希望天上能掉馅饼。

只要她转到十一点半，就可以自由休息一个小时，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装饰表，还有五分钟。

她的心里甭提有多高兴，现在只要能让两只脚闲下来，就是最开心的事。

当她快要转到柜台的时候，突然她的胳膊被人从后面扯住，举在头顶的牌子也被人给抢夺过去，扔在地上，嘴里还不三不四的咒骂……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她还没有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紧接着有一个长得虎背熊腰的男人冲到柜台前扯着嗓子骂，“你这是什么破手机，买了还不到一周就坏了。”

很快柜台前就被围的水泄不通，她被另一个瘦的跟马猴一样的男的给拎着脖领子跟拎小鸡一样拎到柜台前，她同站在柜台里的营业员万姐都惊惶失措的看向眼前这三个恨不得要把她们俩捏成骨质疏松的男人。

他们三个人在柜台前一字排开，挡住了整面柜台。其中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上前一步把手机‘啪’的一声拍在柜台的玻璃上，电池的外壳都被弹出柜台两米之外“今天你们俩个就给我看着办，不给老子解决这事，谁也别想走出这里一步。”

整列的柜台都跟着震颤，周雅倩看到眼前的男人脸上还有一道刀疤就有些不寒而栗，她眼睛看向营业员万姐，“怎么办？”

她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一种涌向嗓边的哭腔。

万姐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典型的江南女人，个子不高，婚后体型发福，操着一口地方口音。她不慌不忙的打开手机盒子，乐了一下，“先生，不好意思，这个不是在我们专柜买的。”

万姐指着手机上的LOGO冲着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微笑，“你应该到别处看看。”

“怎么我就是在这家商场买的，你还敢不认账。”瘦马猴的男人从虎背熊腰的男人身边冲过来暴跳如雷，指着万姐的鼻头喊。

万姐鼻尖轻微的红了一点，马上又恢复语调，“我们的品牌是三星，你这个是其它的品牌。”

一句话让三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哑口无言，他们涨红了脸灰溜溜的扒开人群走出去。

围观的人群也随着三个男人的脚步匆匆，逐渐的散去，周雅倩整个身体瘫软的像南流北淌的泥水倚在柜台的一角，她患得患失的看着人群散去的背影，眼睛突然像猫科动物一般泛出光芒。

在流散的人人群中，她看到一个人的背影，陌生而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