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土土

周土土这三个字，李珂整整叫了周雅倩高中三年，因为周雅倩高一入学那天就穿了一件洗的发白的红色裙子，看上去是五六年前的款式，最企码也是转了二三手才出现在周雅倩的身上。

当时李珂就对这个女孩儿嗤之以鼻，拣别人衣服穿的人是最没有性格的人。她是被家长打死都不会穿别人旧衣服的人，可是周雅倩在以后高中的三年里，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不是新的，所以李珂在跟周雅倩分配到上下铺的时候，她就直接送给周雅倩一个外号周老土。

可是叫过一个月后李珂发现这个外号本身同周雅倩身上穿的旧衣服根本没什么两样，土上加土，如果别人知道这是她给周雅倩起的外号，那还不让班上的那些男生笑到大牙，影响了自己的品味，于是她把老字去掉，在后面加了一后缀。

其实李珂的境遇当时比周雅倩好不到哪去，没有周雅倩的存在，她会被那些时髦又个性的女生叫成李老土，她只比周雅倩好那么一厘米，有一个垫底的总比没有好。

高中三年李珂特别感激班上有这样一位同学，不是说没有平地哪能显出高山。

当她看到周雅倩吩咐服务员把麦当劳打包的时候，她觉得她们忽然回到了那个单纯青涩的高中时代，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城市，这个下雪的夜里，温暖特别瓷实的靠近着她。

从麦当劳里走出来，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周雅倩从兜里掏出口罩带上，直到坐进那辆红色的甲壳虫里，她都没有摘下来，车子在李珂的脚下像老牛拉车一样的赶在回家的路上。

周雅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直看着窗外，眼前这个陌生的城市，霓虹闪烁不息，金钱豹，世博外语，邮政大厦，家乐福，这些陌生的广告牌匾一一横立在眼前，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变得再熟悉不过。

街上的行人很多，也很热闹，有的行人欣喜的捧起地上雪攥成一个雪球，就像捧起的是黄金一样兴奋。卖糖葫芦的小商贩推着自行车，车把上满是红灿灿的山楂，让人有些欣喜若狂，恍若回到童年。 

“总有一些人要不知道什么时间带着希望千里迢迢而来，也总有一些人不知道什么时间要带着失望匆匆而走，这条街上大多走的都是这个城市的过客。”李珂看到糖葫芦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她看着眼神发飘的周雅倩说。

曾几何时，她也跟这些人一样拖着大包小裹来到这座城市，那个时候火车站就像一个难民营，晚上总有一些人要躺在冰凉椅子上免费过夜，那个时候这条街也还没有现在这样繁华，道路也没有现在这样宽阔，两旁没有这么高的摩天大楼，街上也没有如此的热闹。一恍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偶尔夜里也会从这条街经过，可是却从来没有过像今天的感慨。

也许是因为下雪了，也许因为是周雅倩的到来燃烧了早已化成灰烬的激情，也许是因为今天她在这座城市有了稳固的立足点……

她今晚真想喝两杯再睡，就是不知道她旁边的这位能不能也陪着她喝上两杯。

“现在又多了个我。”周雅倩长叹一口气。

自己也是带着满载的希望千里迢迢而来，在这里会不会有一段崭新的生活在等着她呢？

“前面就是家乐福，明天我带你去买点日常生活用品？汶川地震时网上曾流传一话：“购物就去大润发，海峡两岸是一家。可是大润发有点绕脚，偶尔犯点小错误也还是可以理解的吗？”李珂看出周雅倩的忧虑，转移着话题。

她也没有想到，在看到周雅倩脸上的指印的时候，她是真的愤怒了，就像是被打的人是她一样。这种血脉喷张的感觉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她以为她的心在跟丁怀城以后已经彻底的麻木不仁。

原来她也是还有心的，她的心也是会跳动的。

“你能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李珂手握着方向盘，感觉到眼角有些温热。

她很庆幸这股温热能如此轻松的到来，不管是为了什么或是为了谁，只要是还能流出眼泪，至少还可以证明她还有情感，她还不是一具快要发霉的僵尸。

周雅倩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从没想过李珂会真的欢迎她的到来，“在我还没有找到房子以前，只要你不把我撵出去，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要不一会你到我那里我立即给你立个字据，我要是敢让你土豆搬家，那我就从明天起就倒着走。”李珂拍着自己的胸脯说。

“只要你别穿那条洗的发白的红裙子。”李珂补充道。

“大姐，下雪天穿裙子，我就再想美丽动人也没有这个冻法。”周雅倩指着车窗外正飘着的雪花乐起来。

“三伏天穿棉袄的人还大有人在哪。”李珂把这话说到头已经气若游丝。

周雅倩的眼睛立即像瞎猛盯牛背上一样盯向李珂的脸，李珂讪讪的笑，又把头转向窗外，“昨天奥巴马可当选成美国总统。”

李珂是想赶快岔开这个话题，谁让自己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地雷。

“美国谁当选总统都跟咱们中国的小老百姓一点关系也没有，要是他上任后能发给咱们点美元花花，估计这奥巴马还会招人待见。”周雅倩看着前面交通岗上的行人故意压着嗓子说。

“刚才谁说我嗜财如命来着？”李珂笑着转回头，这下可是可让她逮着反击的机会了。

“我的意思是奥巴马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百杆子都打不着。”周雅倩慢悠悠的解释，她要说的越急，李珂指定得死咬住这事不放。

以前高中那会儿，李珂就是这样，专逮她的漏洞，而且一逮一个准。

这么多年不见了，她都把这些防范意识给忽略了，现在她终于又想起来了，以后跟李珂相处的这段时间，她最好还是提高防范意识。

“我还以为这些年都没改仇富的毛病，赶情你现在也正向革命队伍靠拢。“李珂越聊越想敞开心胸。

前面交通岗的红灯刚好转为绿灯，下雪天堵车堵的特别严重，碰见绿灯就跟中了彩票一般让人兴奋不已。

周雅倩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因为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车外，刚刚在交通岗她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特别的熟悉，一个女人牵着他的手向停在前面的银灰色的宝马X5走去。

她甩了一下头，觉得那一定是自己的幻觉，杨丞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