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棚从303室出来,头一扭,把屁股后面的热气留给了马奋和苛施。马奋和苛施看着这位交往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新朋友就这样行行散散的离去,心里头有说不出的酸甜苦辣的滋味。马奋一伸脖子喊道:
“狗日的傻蛋,你走——你有本事给老子走出北京城,老子算你有种?你走出303容易,再走进303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你要是有本事就别回来,老子到看看你这个狗日的今天晚上能到那儿去睡觉去。”
茅棚听完马奋骂完送客的话后,头也没回,理也没有理,睬也没有睬他们,硬着头皮一步步向前走去,他拉长了与303室的距离。
茅棚而立之年,有女人有孩子,他不满足现状,不满足农村那个风一刮就到底的广阔世界。他不愿意呆在那个太阳光直晒晒的农村;他不愿意呆在那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地上;他不愿意呆在那块自家的土黄地上流血流汗。他憎恨这个世界太不公平,把他这位天才人物打发在农村里种粮食。他厌恶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只给有钱的人找小老婆,找小三,自己却怎天抱着干巴巴的老婆睡觉。
他要到北京来漂漂,游游,看看北京这个大都市的变化;看看北京这个大都市的景色;看看北京这个大都市的人文科技。看看北京有没有给他机会去找个小老婆,找个小三。茅棚见识不多,但心里想法很大,他要在北京这个大都市里发家致富,要找二奶、找小三,自己要活的跟富豪一样,过着有钱人的生活。他心里根本就看不上那两个小讨饭的家伙。
茅棚比马奋和苛施他们要大几岁,马奋和苛施他们应该叫他一声:“茅大哥”才对。茅棚心里认为:“跟他们在一起混很丢脸。应该离开他们。茅棚走出303室,开始楼上楼下的活动起来。
茅棚来到了404室,404室屋子里黑压压的不见灯光,他把头伸进门缝里看了看:屋内碍着墙根处,站着一排瞎子。数数大概有七八个,有男有女,混杂而立。他们站立的姿势,就象酒架上存放着一排黑色的米酒瓶,按酒精度数高低量,规规矩矩排列整齐。茅棚能看出这些规规矩矩排列整齐的瞎子们,他们心里却正在盘算着:
“从门外把头伸进屋里来的茅棚,你是何其人也?”
其实这些瞎子都是围棋场上的圣战者,个个都是围棋场上打劫技术超强的人。他们在黑白世界的圣战场上,他们有的人,是享有拼杀冠军美称的;他们还有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表演风格;他们的智慧在黑白世界里,就像压缩几仟年的火山口,一旦爆发出来的火光冲天。就是五官健全的人,拦都拦不住他们才智的爆发。
这群瞎子,这会儿看着穿的衣着整洁,站立笔直,头上的毛发擦的乌黑发亮,文质彬彬的。过一会就变得不是人了。
只要看过他们表现过的人,就会痛惜他们唯一不足之处是他们的眼睛,可是他们的心里是亮闪闪的,他们虽然眼窝子里的眼球像似被狼狗刁去,换了鸟蛋吃了似的,但他们的耳朵里,却装上了灵敏很强的超声波,三围立体信号接收器,他们耳朵听觉灵敏在他们口述描述中你会感到很震惊。他们可以把那落地的针声,通过他们的口述描述的活灵活现有板有眼。
他们能一字一句的用他们口才,像讲故事一样,让描述中增加你感兴趣的话题,让你感觉他们和有正常视力的人是一模一样的。他们不但说出来的话,溜溜的,语言生动逼真,而且他们还可以从闭合起来的眼皮下层撬开一道缝隙,从他们那一丝缝隙中,收集你的行为,然后直接打击你轻视他们的行动。
有时候有正常视力的人,往往都会把瞎子看成是软弱者,故意放松警惕,无论瞎子们说什么话,他们都认为真实可信的,他们的粉丝和忠诚听众都会来埋单。其实有的瞎子就是爱钻这些人思想里的空子,来蒙骗好人的眼光。有些瞎子表面上看他一丝光明也见不到,他们的眼里有个开闭自如的自控开关,只要他需要欺骗你,他就把开关闭合,只要他想拿住你的行为时,他就把开关打开,从眼睛缝隙中放出一丝像火光一样发亮的光芒,逮住你,向你大吼一声:
“站住,贼胆!竟敢跑来偷我的婆娘!”
茅棚的脚刚踏到404室门口,就听到从屋子里飘出来动听的歌声。他们嘴里哼着词语不通的歌词。
茅棚又把头朝门缝里伸伸,看看,他们唱道: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
老和尚有交待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走过了一村又一寨
小和尚暗思揣
为什么老虎不吃人
模样还挺可爱?
茅棚听听瞎子嗓音非常优美,歌声非常好听。其中还有一个女瞎子:酒瓶一样的身腰,肥嘟嘟的屁股,挂面一样整齐的长发拦腰散开着。她的一只手拿着一只筷子,在天空中划着,A、B、C、G、O英文的字母,另一个瞎子空攥着拳头,停在半空中微微打着U、G的英文字母。
老和尚悄悄告徒弟
这样的老虎最呀最厉害
小和尚吓得赶紧跑
师傅呀!呀呀呀呀坏坏坏
老虎已闯进我的心里来心里来
小和尚下山去化缘老和尚有交待,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你见了快快躲开……
茅棚又仔细看看屋子里这群瞎子,他们现在个个站立的有模有样,穿戴整齐,白天他们都是瞎三话四的人。这群人头脑清醒,非常精明厉害。他们应该是做算命的,摆卦的,坑蒙拐骗的,玩弄妇女的人。
茅棚心想:“我是搞不定他们这号人的人,另寻出路去吧。”
茅棚从404室出来走进505室,505室昏暗的屋子里充满了鸡屎味,臭味混杂在空气里,带着速度一起朝人的呼吸道里飞来。茅心里想:“这里怎么感觉有家乡里的味道?”
茅棚伸长了脖子,头硬朝屋里挤,眼睛左瞧瞧,右瞧瞧,只见一个女人低着头,在那框里很认真的拣鸡蛋。她一会儿拿起一个鸡蛋举起来,对着灯光最亮处看看;她一会儿又把拳头攥成一个圆筒形罩在鸡蛋上面,对着灯光最亮处旋转着圈在观察鸡蛋里面的东西。茅棚知道:“她是在看鸡蛋里面有没有变化,是好鸡蛋还是坏鸡蛋。”
茅棚朝屋子里又走了一步,他看那个女人身上有没有,额外添加一点人造的色彩。那个女人身上沾满了土色土乡农田地里的土腥味。她的脸被毫不客气的太阳光晒的鸟黑。她脸皮上像复盖了一层烤糊了的煎饼皮,黑黝黝扒在脸上不肯离去。她整个人的脸部最耀眼处就是那一口排列很整齐的白牙。她那一口标志性的白牙,已把她人整个人脸的下端,划出了一条黑白分明的警戒线。这条警戒线划得非常的考究,细腻的线条,带点弯钩,朝艺术家作品里跑。很多欣赏她脸的男人们,常常都会把目光集中在这条警戒线上,强化自己心里的承受能力。有好心的男人常常还会把目光一直伸向警戒线的保护区里,做一次短暂的停留。他们会很认真的思考自己如何才能攻破这条警戒线,来完成自己寂寞眼光的温饱问题。
茅棚看了许久,他断定这女人是没有过多语言的,她的内心世界,只会贡献出一张微笑,欢乐的脸来给欣赏她的人看。她的肚里除了吃进去的粮食外,就剩下一颗通红通红不停在跳动的心脏。
茅棚又朝屋子里走走,屋子里还有个套间,里面不大,但很热闹。男男女女坐了一大屋子,全是土头土脑的农村人。他们笑声大作,手舞足蹈,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欢乐的说笑声从他们嘴巴里出来之后,又反灌进他们自己的耳朵里。把原无声无息的房间,闹的沸沸扬扬。
忽然有一个男人从鸡蛋框里把头抬起来,发现茅棚已经步入他们的警戒线里来了,就大吼一声:
“站住,你从那儿冒出来的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