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单枪匹马勇闯伊拉克的美籍独立记者Dahr Jamail，在伊战十周年之际，重返伊拉克，并写成报告，当中有几个观察重点，勾勒出伊战十年的后遗症，值得我们关注。

　　最令我揪心的，就是Dahr传来的一张图片，图片中是一个“三头六臂”的婴儿。要知道，这不是个别基因突变的例子，而是不少伊拉克母亲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就是愈来愈多胎儿受到贫铀弹幅射影响，不是早产或夭折，就是变成畸形儿。

　　其实，早在1991年第一次海湾战争时，美国就向伊拉克投下大量贫铀弹，数年后承受苦果的畸形儿慢慢出现，他们还身患各种奇难杂症，父母面对此情此景，痛不欲生。

　　我在2003年采访战后的伊拉克，特别跑到医院，与医护人员谈到贫铀弹的遗害，他们气愤地告诉我，美国在当年的伊战中，不仅继续使用贫铀弹，更用上其他颇具毒害的武器，例如白磷弹，辐射挥之不散，污染了伊国的泥土、河水、空气。

　　一名医生表示，1991年战争的人道遗害还未解决，2003年的又一场战争，进一步深化遗害，使他们这些医者疲于奔命。当时是2003年，他说：“今次贫铀弹带来的后遗症在往后的3至5年间，便会陆续涌现。”

　　果然不出所料，伊拉克一步一步沦为毒气国家，畸形儿和癌病患者数目飙升。

　　美国一份国防报告承认，在2002年至2005年间，美军向伊拉克共投放600万枚贫铀弹，数目惊人，其摧毁性可想而知。

　　今年香港国际电影节有一部电影叫《小兄弟骑驴揾美》，讲述第一次海湾战争发生后不久，生活在伊拉克战区两位库尔德裔的小兄弟，有一天通过电影院的墙洞看到“超人”，便认定美国超人就是他们的救星，因此展开一次寻觅超人的美 国旅程。

　　就在伊战十周年之际，播放这部电影，并在宣传中指，这是伊拉克版的《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小兄弟骑着一头驴仔叫“米高积逊”，到美国寻梦去。老实说，我惊讶于导演的“天真烂漫”。

　　想到伊拉克孩子与其父母的伤痛，这电影真是个笑话!

      正如我上述所说，伊战不仅令伊拉克面对贫铀弹的遗害，成为癌病之国，国民身体逐步受到蚕食;而在另一方面，美军也伤亡惨重。当然，其数目远远不及伤亡的伊拉克人。但，美军所承受的痛苦，很难用数目来衡量。原来，有美军亦在伊国受贫铀弹辐射影响，回国发病，被称为“波斯湾症候群”。

　　2007年美国知名纪录片制作人Ellen Spiro和作家Phil Donahue合拍了一部纪录片《战争的身体》( Body of War )，从记录一名在伊拉克作战受伤回家的年轻美军杨多玛 (Tomas Young)，以反映美国国民对战争的反思。

　　杨多玛在战争中的一次爆炸，令下半身严重受伤瘫痪，饱受并发症之苦。他再回望同袍，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精神创伤，而伊拉克人也不好过，迫使他无法不问一句：当初为何而战?合法性在哪里?

　　最近，现年33岁的杨多玛，公开表示放弃无望的治疗，让身体自然死去，同时亦让人好好看看他这一具身体，充满战争伤痕的身体，它的消失本身已是一种声明、一种控诉。

　　与杨多玛一样，对战争作出深沉反省的还有美国参议员Robert Byrd，他在2003年于国会内，属少数投票反对出兵的议员。他说：“我的手发抖，但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曾读过一番话，指老百姓当然不希望战争，但毕竟这是由国家领导人制定出来的政策。无论这个国家是民主体制，又或法西斯政权，都可以因一个简单的决定，而把人民拖下水，由人民付出代价，这是很容易的。你必须做的是去告诉他们，他们已受到挑战。之后他们便会谴责那些和平主义者，缺乏爱国精神，并把国家暴露于危险处境中。每一个国家都会用上这一逻辑，就好像赫尔曼·戈林，纳粹德国的空军元首，他在1934年纳粹议会也曾用爱不爱国来指控他人。”

　　这令我想到自2001年“9·11”发生后，时任总统小布什掀起一场爱国运动，同样狭义地介定“爱国”这两个字，就是不能与白宫的反恐政策对着干。主流舆论一致支持政府以牙还牙，甚至发动战争，异见者一律视为不爱国。

　　2003年伊战前夕，在巴格达一次与美国国务卿视频记者会中，我适逢其会，当时国务卿鲍威尔侃侃而谈，萨达姆如何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威胁美国以至世界安全，必须除之而后快。

在我身旁的几位美国记者，窃窃私语。他们说，据他们的调查，伊拉克根本没有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他们不会如实写出来，因为这种行为将会被看成不爱国行为。

　　我听后大为惊讶，“爱国”这个金光圈，竟也砸在新闻工作者的头上。但，有特立独行的美国知识分子，如苏珊·桑塔、乔姆斯基等人，对小布什的政策口诛笔伐，引来千夫所指，他们立刻遭定性为不爱国分子，幸好他们生活在有一定自由的国度，所面对的只是舆论压力，而不是牢狱之灾。

　　因爱国而掩饰真相，受误导的大众，盲目支持政府的政策，结果国家陷入战争泥沼，愈反愈恐。得益的是军火商，国家经济却大受打击。

　　伊战十年过后，有当初因爱国而参战的美军，陆续觉醒，杨多玛便是一例。现在他以死明志，往后将有更多战争的身体，暴露在世人面前。

　　我们拒绝狭义的爱国定义。国家与民主一样，只是个工具，如不能为人民带来幸福，那就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