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该不该挨揍 ？

2021. 2. 8

                                         李俊华

【这是根据今年二月仓促写就的“宝玉该不该挨打”一文扩展而成。前文只有约九百字。后来觉得意犹未尽，还有些话没有说透，于是又前后补缀了一些内容，有的含糊处又重新捋顺，字数也扩展至两a千字，觉得可以见人了，就发给了“西部作家文学网”，今天刊出。特此说明～2021. 10. 24。】

今早走步时听蒋勋聊红楼、听到了第192讲，讲到了第33回宝玉挨打。蒋先生谈到曾有红学家研究认为，贾政下狠手痛打宝玉，说明贾政不是亲爸！听得我憋不住想笑……。

从《红楼梦》文本来看，没有任何理由怀疑贾政不是宝玉亲爸。贾政痛打宝玉无论下手多狠、多重，也都是为了教训宝玉，令他改过-------贾政还指望这个生下来就与众不同的宝贝儿子耀祖光宗呢！于是就引出一个问题，贾宝玉该不该挨揍？是宝玉确实欠揍？还是贾政小题大做、为了维护严父形象故意痛责儿子？

我以为，宝玉挨揍活该！大家知道，宝玉挨揍是因为1、和蒋玉涵厮混而且是被忠顺王府长史官来给告了一状；2、调戏王夫人丫鬟金钏而导致金钏跳井而亡。这两件事的前者还有大事化小的可能和余地。但第二件事则不可饶恕了。因为以当时的社会道德看，母亲的丫鬟虽然地位卑微，然而伦理辈分却是和母亲一样的。平日里，贾母身边的丫鬟就是贾母的传话人、代言人。比如贾母的丫鬟鸳鸯，奉了贾母之命给贾赦、贾政传话时，贾母这两个居官的儿子虽然面对的仅仅是丫鬟鸳鸯，但却必须恭敬站立好，听着鸳鸯口述贾母的话，传述完了，鸳鸯转身离去，贾赦、贾政才能坐下，这个传话过程才算完毕。同理，宝玉若是到贾赦面前传贾母的话，身为宝玉伯父的贾赦，也得在侄子宝玉面前恭敬站立，聆听宝玉的代贾母之言。说完宝玉走了，贾赦才能坐下，这是家规，违错不得。

细论起来，鸳鸯所以尊贵，就因为她是终日侍奉贾母的，照顾贾母的饮食起居，大事小事。所以宏观论鸳鸯身份，她就是贾母的同辈。当然从大家庭买入丫鬟的特定条件看，做母亲的有对丫鬟的处置权：或卖出，或送给儿子“收房”、纳妾。但是若没有这些，儿子若对母亲身边的丫鬟图谋不轨，那就犯了大逆不道罪，纵然打死也是活该！贾环对贾政小声说到此事说的是宝玉哥哥“在太太房里拉着丫头金钏强奸不遂…….”。而在贾政眼里，这就是“逼淫母婢”而绝不会在意什么遂不遂的了，就是大逆不道的乱伦行为，打死这样的儿子，走到哪儿都是理直气壮、无懈可击的正当行为。

自然，贾政不是仅仅因丫头金钏跳井而死就胖揍宝玉。此前的忠顺府长史官来寻找蒋玉菡就让贾政着实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因为那长史官说话实在刻薄，句句都语带威胁。送走忠顺府的长史官回头就看见贾环乱跑，一问情由，火山爆发了。和刚才忠顺府长史官的告状：流荡优伶，表赠私物相比，这个“逼淫母婢”更罪大恶极！传出去，贾府的面子就丧失殆尽了。所以贾政无论如何都必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孽障了。

自然，宝玉挨打和贾环的“进谗”有直接关系，但即如王蒙所评点说“贾环进谗不佳毕竟无风不起浪”--------你宝玉不干这坏事，贾环想进谗也没辙。或者说，是王夫人把事处理糟了--------假如王夫人当时压住火气，把宝贝儿子和金钏都狠狠教训一番，从此后再不准胡闹，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总之是王夫人激化了小矛盾，酿成了大灾祸。且不说金钏跳井自杀而亡，令王夫人难堪，还要赔钱、送装裹衣服，还要编造自己多么仁慈、视金钏如女儿等一大堆啰嗦谎话。而让王夫人最难堪的，却是让赵姨娘彻底看了笑话，让赵姨娘、贾环母子俩彻底享受了一把幸灾乐祸的滋味！

曹公神笔，写宝玉挨打一场，就如一个高水平的指挥家指挥一个庞大的交响乐团，情节紧张跌宕，一环扣一环，间不容发。对此，王蒙评点也极精彩“这是前四十回一大高潮，每个人的表现都恰如其分。忠顺府长府官话说的并无差错；贾政怒得也是一身正气；贾环进谗不佳毕竟无风不起浪；贾政打得有理。王夫人说得有理。李纨哭得有理。贾母气得骂得赖得有理。凤姐料理得有理。袭人查核得有理。这一切矛盾又都成了以后的矛盾发展的预伏”。

最后，王蒙还不忘真情感叹道“真大手笔也”！

然而无论怎样说，宝玉对自己这次挨揍是心虚的。所以黛玉来看王宝玉，哭着对宝玉说，你可都改了吧！这样说，实在是给宝玉留足了面子。若是今天的男女朋友。恐怕百分之百的女友会对男友说：你这花心若是不早早改了，恐怕以后挨揍的日子多着呢！可是宝玉对黛玉如此委婉的劝慰也只好含糊说：“你放心，别说这样话，我便是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的”！这叫什么话！为这些美丽善良的丫头去死可以的，但并不是让你去见一个爱一个的调戏她们呀！你一个公子哥随意调戏了丫头，所有的恶名罪名却都要这些可怜的丫头承担啊！

所以，挨了揍以后的宝玉，对黛玉的苦劝还是这般敷衍，说明宝玉的骨子里还是把对丫头们好和随意亲昵、调戏丫头混为一谈的。就这一点来说，宝玉还就是欠揍，确实欠揍！

回首《红楼梦》、红学百余年历史脉络，不得不感叹，幸亏有曹公留下的这部《红楼梦》，才使得中国人的精神生活不至于太单调、苍白！

台湾的蒋勋先生精研《红楼梦》数十年，他在聊红楼时就谈到在台湾的一件趣事：

岛内某书店有一次搞评选，在不同年龄段里评选你自己喜欢的五部小说，年龄段分为20岁到30岁；30岁到40岁；40岁到50岁三个年龄段，结果令人吃惊，三个年龄段里，排名第二第三等都各有不同，唯独排名第一的，居然都是《红楼梦》，这也令我吃一大惊！

岛内读者对《红楼梦》的喜爱、痴迷，令大陆人汗颜……。

                                                                            2021. 2. 8

                                                                2021. 8. 10～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