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酒醒何处……？

2020.12.24

                                         李俊华

如题，这是柳永的词“雨霖铃·寒蝉凄切”下半阙中的两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退休五年了，还是常常回想起四十余年工作中的些许琐事。

1978年左右，我在厂工会图书馆做业余服务员。一天，一批新到的图书里，一套两本的《权力学》吸引了我。打开书快速浏览了作者简介、出版说明等，只见最底下一个括号内写着：内部发行，仅供参考。我当即对管理员水莉大姐说，这本书我先拿走看了啊！正在登记图书的水莉大姐忙不迭地说，拿走拿走！这书没人看，也就是你看！

这本《权力学》，是苏共高官阿尔诺夫哈诺夫所写、详细揭示斯大林大清洗的一本书。书中记述了每次杀戮的具体数字、百分比例，可谓历历在目。斯大林暴虐权力斗争触目惊心、可见一斑。

那个时间也是我工作中第一次小遇坎坷后的郁闷时节。虽然此前已经目睹了耀眼光环下 蚣 蜷 的恣意枉法及本质弊端，所有这些，在我这个22岁的年纪身上，已经洞若观火般了然于胸。然读过《权力学》后，我对猥琐的 蜷 谋 的认知更清晰了。不久，我悄悄撕碎了犹疑已久未交的* * 呻 倾 抒，放水冲走了事。从此只是低头干活，闲暇时陶醉于自己喜爱的书籍中，读书加思考，构成了我生活的基本模式。对同龄人中那些时髦的事物，我毫无兴趣。因为自知之明，完全能想得到与不喜欢的事物言不由衷的狗血结果是什么！所以敬而远之时能心如止水。干完自己工作，哼几声京剧、听听古典音乐、练练字，别的一概不理睬。

数年后，新来的主任对我一再表示、希望我也加入管理人员竞争行列，我兴味索然的回避了。因为当时我心里第一个反应是：这和我有关系吗？不久，一个手握材经大权的科室处长对我说，来我这里干吧！我居然敷衍了两句就溜了，惹得那领导很不高兴。我只得解释说，C师傅，我既不懂管理也没兴趣，若干不好、给您丢脸我也心不安……。但看得出对方并不相信我的话，原本一向不错的关系也变得尴尬。然我心里实在不想委屈自己。也就是那个时间段里，听到某同龄人为谋取一个管理岗位而愁得夜不能寐，惊诧之余我想，如果他在我面前说这事，我可能会找个河边洗洗耳朵去……！

许多年后，一次偶然和年轻人闲聊，对方说到某事时的口吻，令我吃一大惊、竟然语塞！片刻才回过神来，不禁叹息：啊哈！还真把那芝麻大的官儿当回事儿啊！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位奋斗多年终于如愿以偿成功上位的同事更是唏嘘不已：原本还算清醒的人，一旦手中有了权，逻辑居然颠倒错乱、处事水平、智商跌至零——那时候我已经意识到，人的处事水平和人文学养成正比例关系。些许小事也弄得捉襟见肘、怨声载道的，大约人文学养也为零。

嗟余感叹，不由得吟诵起柳永的词“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是啊，曾自以为酒已醒的我又有些狐疑：都说世界变化大，可是本质的一些东西改变起来真难！三十余年了，昔日贾宝玉讥讽的什么蠹早已灰飞烟灭，然新一代的那个蠹势头更强劲！昔日被厌弃、不屑一顾的，今天依旧被趋之若鹜，人与人差距居然如此大！

尽管出乎意料之外，然内中的逻辑关系还是很明确：因为太把那个仕途当回事儿，所以事事处处总想拿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来彰显与小民的距离。殊不知，在顾影自怜中拉开与小民距离时，也拉低了自己智商，些许小事也弄得进退狼跋，不忍直观！扼腕叹息道：乌纱害人、德不配位则更害人无度！

年轻时读三国，读到“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时曾那样的激动，时时口中念出、心手默诵、默写；读诗词“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时那般心醉神迷、豪情万丈，仿佛我就是那个布衣朱敦儒；读到“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又觉得有股“东风吹我过湖船，杨柳丝丝拂面”的潇洒。情绪激动时也会脱口吟出“酒酣耳热说文章，惊倒邻墙，推倒胡床，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飘飘然中遂有“曾不知老之将至”的感慨。故读到“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不禁自叹：吾不负和靖先生！

同样的文字、同样的诗词佳句，在不同人心头隆隆滚过时，引起的震撼、联想，心中勃发的激情迥异，就是差距之起点。

回到话题初的那本书。

读过那书后不久就得知，那书是应该寄到组织处书库却错寄到了工会图书馆而让我先睹为快了。后来我曾和一些好友谈起此书，结果有人为了看这书，特意到工会图书馆查询，无果。后又到厂部所有各科室书库搜求，还是杳无音讯。多年后才得知，这书扩大发行后不久就被高层领导得知并大怒：这书怎么能扩大发行面呢！马上收回！从此该书踪迹皆无。

所以这本书应该是由组织处早早上缴了！

                                                      2020. 12. 26～12. 28

                                                            2021元宵节晚～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