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栏目停服公告
因网站改版更新,从9月1日零时起美国中文网将不再保留博客栏目,请各位博主自行做好备份,由此带来的不便我们深感歉意,同时欢迎 广大网友入驻新平台!
美国中文网
2024.8.8
张友士也是庸医……
2020. 4. 8
李俊华
张友士何许人也?
他是《红楼梦》里给秦可卿看病的大夫。
在《红楼梦》第十回《金寡妇贪利权受辱 张太医论病细穷源》中,曹公对此有精彩描写。
当然曹公高明,前面做足了铺垫,显示出这位野大夫出奇的才干。如何是冯紫英的好友、如何被冯紫英所请、举荐,又一时半会不能来家,需要调息一夜方能到府上看脉。这些都吊足了读者胃口。待到请进家来,张友士也是一副十足的名医气派,一举手一投足都尽显知识渊博,把握十足的样子。待诊脉后,张友士像名医一样内行:“我们外边坐罢。”——不能在病人面前讨论病情,这点无论中医或西医都同样遵守的常识。
到外面客厅坐定,张友士把脉理叙述一番后说道:“大奶奶这个症候,可是那众位耽搁了。要在初次行经的日期就用『药』治起来,不但断无今日之患,而且此时已全愈了”。就这一句话,用蒋勋先生所说,是已经超出了医生的界限了。而且说实话,张友士这一番话只能是作家曹公的话,而绝不该是张友士的话。如此说话,显然是犯了医家大忌:批评同行!然而不如此,不能显出张友士的不同凡响处,只有这样不留余地的一概否定此前几位名医的诊治效果,才能显出自己的诊断高明,也就是给自己留出足够的余地。还有,如此批评同行,有点儿像历史学家动辄说“如果”、“假如”。因为大家知道,历史是不能有“如果”和“假如”的,因为那样会有无数个结果或者是根本没有结果,因为它没有可操作性。同样,聪明的医生也不该轻易批评同行,因为你很难证明自己的医术必然比前面的高明。但因为张友士给自己留足了余地,他就可以信心满满的说“依我看来,这病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的『药』看,若是夜间睡得着觉,那时又添了二分拿手了”。这等于说,由于此前几位大夫的诊病,已经毫无挽回、挽救的余地了,我尽力而为,也只能有三分效果。这样说,就把此病的难度充分表现出来。倘若我的药也无效,那是前边几位给耽误了;若我的药有效,则百分之百都是我的功劳!
所以,看似神医的张友士,并没有超凡脱俗,因为一切都要以疗效见高低。医术高明,起死回生,自然不必多言。若疗效不分明,说什么也白搭。不幸,张友士的医治也终是虎头蛇尾,不见效果,一直到秦可卿死去,也没见张友士再来问脉、切脉、斟酌药方。
我以为,这也是大多数被尊捧为神医的中医大夫的普遍结果。
王蒙先生曾对张友士的诊病做了中肯评述,他说,大夫最懂得不能打保票,事事需留有余地,因为他责任大,验证快,那些大吹大擂者多是内容无法验证者。这一点其实和西医无异。西医在手术之前,让家属左一个签字,右一个签字画押,也都是给主刀大夫留余地,避免意外和吃官司。
西医也需要留充分余地?因为在血肉之躯上动刀子动剪子,难免意外。加之科学还有无法达到、无法解释的种种现象,就不得不从保护医生出发而制定一些医生免责条款。而中医就较少有这类直接的意外和风险,也就是说,当中医中药无效时,它也是在若隐若现的希望中耗尽病人所有希望。所以中医过分保守、留余地,就是缺乏自信的表现。至于鲁迅笔下那个庸医、动辄就是“蟋蟀一对;括号,要原配”就纯属医生拒绝负责而把所有责任都甩给了病人和家属。
秦可卿的丈夫贾蓉和天下所有病人家属一样,大夫刚来就问大夫这病于性命有无妨碍?张友士对这类问题见的多了,自然是三两句话就把贾蓉给搪塞过去了。虽然曹公绝对懂中医,但他还是通过“王道士胡诌妒妇方”对中医给与了刻薄的揭示,那句“一剂不效,吃十剂;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明年再吃。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横竖是要死的,死了还妒什么?那时就见效了”就无情揭示出了中医的尴尬和无奈。
曹公神笔,妙在秦可卿丧礼的无限风光和排场,这令人晕眩的气派,自然遮蔽了张友士无效的治疗,甚至,许多读者都忘记了此前张友士大夫隆重地登场、诊病,然而当聚光的大灯稍一转暗时,张友士大夫就悄然退场了,无声地消失在丧礼的暗处。
秦可卿看病时,在煞有介事的排场里被看重被珍爱,最终还是死了。
张友士还是没有验证出自己是不是神医,因为他最终没有让病人起死回生。
2020. 4.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