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一见钟情的悲剧

        2020. 2. 13

                                        李俊华

在《红楼梦》里，尤三姐一直是刚烈贞女的形象。她和姐姐尤二姐的性格差异很大，而结局却近似，一个死于凤姐折磨；一个死于对爱情失望的自刎。

如果细说，三姐是因为柳湘莲对自己的怀疑、宁死也要表示自己的清白，但我却以为，三姐死于一见钟情。

柳湘莲出现在《红楼梦》中是在第47回的赖尚荣家宴上，而尤三姐首次露面，已经是第63回贾敬丧事中，贾珍请来岳母尤老娘帮忙看家，尤老娘带来了还未出嫁的尤二姐、尤三姐。从文本看，尤三姐对柳湘莲是一见钟情，而且是接触极少的单相思。这在第66回“情小妹耻情归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门”里尤二姐对贾琏讲述了妹妹暗恋柳湘莲的经过说的很清楚了。

柳湘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红楼梦》对他的描述是“原系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弄剑赌博吃酒，以致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老实说，这柳湘莲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只因为他和宝玉是好朋友，曹公的笔下留情，对他的描述都是往好里说，比如在他的豪侠之气上着墨多，而在其个人品行上一笔带过。加之柳湘莲确实是个美男子，是名副其实的帅哥，也就给读者造成了一个好印象。就说柳湘莲暴打薛蟠吧，薛蟠确实欠揍，但不能因为打了一个欠揍的人，就该给打人者的人品加分。但尤三姐偏偏就爱上了这样一个人。

尤三姐为什麽单相思爱上柳湘莲呢？一见钟情！何以一见钟情？柳湘莲长得漂亮。可是如果一个女子仅仅看到对方是个美男子就一见倾心、一见钟情，甚至以身相许，恐怕结局堪忧。

不幸，尤三姐就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不错，古往今来，一见钟情这个美好情境被人讴歌得太浪漫了，但实际结果却远没有这个成语来的幸福、美好。因为这句成语背后折射出的，却是以貌取人的主色调！在今天社会里，一见钟情虽不可取，却还有宽松的环境和各种渠道帮助主动的一方了解被钟情的一方的情况。而在古代，在父母、媒妁起绝对作用的时代里，一见钟情犹如押宝、赌注一般，因为主动的一方特别是女方很难了解男方的一切。

我们承认生活里一听到一见钟情就很好奇，好奇他们有多么浪漫故事。可是一听到以貌取人几个字，恐怕就会有一半的人摇头，认为不可取。

当然一见钟情也有多种情形，比如被对方才干所折服、被对方处事的稳重、老练所吸引而产生了爱慕，这些都没问题，因为如此的前提是有了实质性接触、有了初步印象。但尤三姐对柳湘莲的了解充其量就是老娘家做寿，柳湘莲在庆寿的戏班里的几场表演而已，实质性的接触、了解极少。而尤三姐却对柳湘莲寄予厚望，甚至“若他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就是说非柳湘莲不嫁！

虽然柳湘莲自己“不拘细事、赌博吃酒，以致眠花宿柳，无所不为”，虽然对择偶标准他也只说“定要一个绝色女子”，然而当贾琏热心做媒、又急切索要信物，就令湘莲有点儿疑心“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待宝玉以赞赏口气支持这桩婚事时，柳湘莲却跌足大呼“这事断乎做不得”！自然，柳湘莲在贾府的所见所闻可能太多了，所以他才甩出那样一句刻薄话，要了尤三姐的命。

需要注意的是，在《石头记》的早期抄本里，尤氏姐妹都是以“淫奔不才、行为不端”的面貌出现的。随着80回向120回本的补写、完善，尤三姐的形象渐渐好起来，但仍有蛛丝马迹。当然这种残迹也支撑了柳湘莲的疑心，是合理的保留。

在这场阴差阳错的误会中，我们只能说尤三姐表现出来的一见钟情太强烈，那种决绝的“非姓柳的不嫁”态度促使贾琏在做媒时不寻常的主动，令柳湘莲生疑；宝玉在湘莲的追问中也赞不绝口，事情似乎应该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料谜底揭穿，当柳湘莲得知三姐是贾珍的小姨子后立即大呼不行。可以想象，关于贾珍和小姨子暧昧的流言恐怕流传已广、已久，不然焦大的粗话又何来呢！或者说尤二姐的不雅名声连带了妹妹也不无道理，更使柳湘莲也许并未弄清楚到底谁和谁不清不楚就断然用一句刻薄话宣布了这段婚姻的终结。

事情就是如此吊诡，越是阴差阳错的误会就越是令人扼腕叹息、唏嘘良久。只好归于缘分不到的遗憾中了。

设想了许多“如果”，如果尤三姐把这单相思再压抑些；如果她

不是在贾府而是和母亲在自己家里时向柳湘莲提亲；如果媒人不是贾琏、宝玉等，柳湘莲也许就不会被那些流言所惑、疑心……。

当然，柳湘莲的剃发出家使得他的形象有所恢复，他过去那些不端也被这悲剧滤去不少。

本文快结束时，想起了马未都先生的一句话，很有时代性。他说，我们年轻的那个时代，男人长得好是一件最没用的事…….！

2020. 2. 27～4.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