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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管锥编》点滴
2020. 2. 20
李俊华
有人说,《管锥编》是中文里最难读的书。
不错,《管锥编》是很难懂,但再难懂它也是读书笔记,是读书中随手记下的体会、收获。它是钱钟书先生在对十部古籍研读过程中的札记,十部古籍涵盖了中国古籍的经史子集四类书,还有一些诗话、词话等,所谓洋洋大观,其研究之精深确实少见。
当然,说它难读、难懂,是因为这十部古籍都是文言文。而钱先生的札记也是半文半白,只在讲一些通俗事情时才用白话文,那些诗话、词话也是文白参半。大约十年前我曾翻阅过一次,第一感觉就是这书就是一座巨大的宝库,随便探进头去看一眼、翻阅一下,就会觉得它含金量极高,当时就想有了大块时间一定细看。
这次疫情有了安逸的时间。
也许是自幼对文字感兴趣,所以这本书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但它确实深奥,读起来很慢,读上几行就有些生僻字词跳将出来,横亘如山,就需要查阅工具书。所幸我有一套四本的《辞源》,许多时候为了查一个字词、或者是这一个字词又辐射、关联到几个字词,就要把这四本书翻来复去翻好几遍才能得到满意结果,尽管它们每一本都跟砖头一样笨重。然有这工具书作伴,还是很欣慰。
读这种艰涩难懂的书,也是一种乐趣。暂时读不懂的或者没兴趣的,就先撇一边,以后有了兴趣再重读。
《管锥编》开篇就是《周易正义》。《周易》也叫《易经》,是古代的占卜术。一说到占卜、算卦,就令人想到那些复杂的繁体字。于是钱先生先从文字入手,从生僻字的释义开始谈,“正义”就是研讨正确的含义。
钱先生说,黑格尔尝鄙薄吾国语文,以为不宜思辨。又自夸德语能冥契道妙。还用一个德语词汇为例,以相反两意融汇于一字而得意洋洋。钱先生笔锋一转说到:“其不知汉语,不必责也;无知而掉以轻心,发为高论,又老师巨子之常态惯技,无足怪也。
接着,作者写道“一字多义,粗别为二,一曰并行分训,如《论语·子罕》‘空空如也’,‘空’可训虚无,亦可训诚愨,两义不同而亦不背。二曰背出或歧出分训,如‘乱’兼训‘治’,‘废’兼训‘置’”。
这里‘训’字是解说的意思。这里作者指出我国古文也同样有相反两意融汇于一字的情形,而且不少,如“乱”、“废”既是。钱钟书先生特意指出“古人所谓‘反训’,两义相违而亦相仇。然此特言其体尔。若用时只取一义,则亦无所谓虚涵数意也”。
作者在此说明了,一个字有多个意思,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几个释义并行,各有各的意思,互不干扰;第二类就是释义相反或者相差很大,即“歧出分训”。也就是说,即使一个字的两种释义截然相反,也不过就是一种文体,用的时候只取其中一个。黑格尔大可不必小题大做瞎得瑟。
因为这本《管锥编》开篇就是研究《周易正义》,因之第一部分就谈到一个有趣的话题“论易之三名”。东汉郑玄写到“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就是说“易”字有三个释义:简易;变易;不易。郑玄以后有没有人质疑他的论述我不知道。反正1500年后明末的张尔歧发声反驳了郑玄观点。
张尔歧在他的《蒿庵闲话》里写道:“‘简易’、‘变易’,皆顺文生义,语当不谬。若‘不易’则破此立彼,两义背驰,如仁之与不仁、义之与不义。以‘不易’释‘易’,将不仁可以释仁、不义可以释义乎?承讹袭谬如此,非程、朱谁为正之”。
张尔岐的话有力而且逻辑清晰。他的意思明确:在解释字义时随便用个“不”字,即可把许多字词弄成“反训”即两义相违而亦相仇,岂不乱了套。
这段话使我想起了中学时的一件小事:一个比我高一年级的学生,在老师提问“‘经常’的反义词是什么,这个学生站起来应声答道‘偶尔’,老师都忍不住连夸几个‘好!好!好样的’”,惹得班里几个同学在一段时间里见了他就叫他“偶尔”。我当时听到这个事就想,反义词?加个“不”字,不就是反义词吗!刚想到这里我自己也笑了,因为中性词是没有反义词的,随便用“不”,也真的搞乱了词语库啦!
再回到开篇前部那个“空空如也”词: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小问题:这个“空空如也”是形容人的谦虚意思,是说自己腹内空空、什么也没有,总之是谦辞。而查《辞源》“空”的释义里有“虚无”之义,却没有“诚愨”义。说仔细些,在“空”条目下,共有三个发音、15条释义,唯独没有“诚慤”义。而在“空空”条目下,第2个释义才有“诚愨”的意思,是转引《吕氏春秋》下注“空空,慤也”。也就是说“‘空’可训虚无,亦可训诚愨”的意思是不完整的。只有把“诚慤”回归到“空空”词条下才是完整的释义词组。
不知我这算不算在泰斗面前班门弄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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