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杂忆

                                                         2020. 2. 19

                                李俊华

我的少年时节被文革拦腰斩断，该读书的时候就没上几天正经课。可也许是天生所然，我自幼就对文字感兴趣。在那文化荒漠期，能得到一本书也不管好坏，拿过来就如饥似渴看起来。因为能看到的好书少，所以对好文章、好书尤其珍视、过目难忘。有时一篇好文章能几十年不忘，念兹在兹记在心头，时时像动物反刍一样反复咀嚼，享受那精神大餐的营养。

被疫情封锁在家，闲来无事，又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篇文章。当时刊载此文的杂志的名字已经忘记了，但这文章内容却记忆犹新。这文章是以第一人称“我”开始叙述的，下面就全凭记忆复述出来，文字叙述可能枯燥无味，但情节不会错，以搏一笑：

“我奶奶自幼只喜欢读一本书，就是《红楼梦》。在我记忆里，奶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捧着《红楼梦》看，只要看到第98回黛玉之死那一回，奶奶必定哭的如泪人一般。时间久了，儿女们回家进门先要悄悄问：咱妈看到第几回了？如果接近98回，家人们都会屏住呼吸，干活儿、做事都要蹑手蹑脚，以免引起奶奶不悦。”

“我略微长大了点儿，爸爸就对我说，当年他把第一个女友领回家时，一进家就介绍给奶奶，奶奶不屑地应付了几句，回头就对爸爸说，这不是王熙凤吗！得！爸爸的初恋告吹；第二个女友领进门，奶奶又是哼了一声：薛宝钗，又没成。第三个女友特别漂亮，爸爸心想这次能过奶奶这一关，不料奶奶又撩出一句更可怕的：秦可卿。这下更糟啦。无奈爸爸又和女友拜拜……”

“那一年，爸爸把我现在的妈妈领回了家，一进门，爸爸就看到奶奶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爸爸心里一阵狂喜，觉得这回有戏了。只见奶奶拉住妈妈的手说：孩子，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苦------啊！妈妈在奶奶眼中就是一个林黛玉啊”！

一个人一辈子陶醉于一本书中，我们当然有理由说，这书确实是百看不厌的好书。然而陶醉至此，对一个人来说，这书已经融入了她的生命中，这，也是一种福气。

当然，王蒙先生对《红楼梦》的评价、定位确有独到处，他写道“《红楼梦》是一部文化的书。它似乎已经把汉语汉字汉文学的可能性用尽了，把我们的文化写完了”。

那篇妙文里的“奶奶”一生只读这一本《红楼梦》，她痴迷至此，也许正是如王蒙所说：

“尤其是，《红楼梦》其实什麽也没有告诉你。你永远为之争论，为之痛苦，你说不明白，为什麽是这样而不是那样，是他而不是她。你更弄不明白，究竟是谁比谁好一些或者不好一些谁比谁可爱一些或者不可爱一些究竟哪一段更真实一些还是哪一段更假语村言……”。

那位奶奶，一辈子都在纠结中，在询问、自问中愁肠百转，泪水涟涟……。

伟大的《红楼梦》，永远的《红楼梦》。

                                                                  2020. 2. 19匆匆